第61章 帝王亲征 因为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一声冲天的号角声打破寂寥长夜。
“不好啦!敌军来袭——”
方才还安静沉睡的宛城顷刻如油锅下水般沸腾起来, 炮火声,脚步声,嘶喊声, 连成一片,声震耳膜。
一颗颗火石划过暗黑的天幕, 投向城墙之上, 转眼城墙上血流成河,响起撕心裂肺的叫, 一股夹杂着熟肉气息的火硝味弥漫开来。
不等他们喘息片刻,第二波火石接踵而至,将原本就有裂缝的城墙轰的哗哗往下掉砖块石子。
宛城的守军也不是吃素的, 反应过来后立马还击,一排排的士兵拉弓射箭,朝试图搭云梯爬上来的楚军射去。
下一秒, 箭雨如织,惨叫连起。上一个人刚倒下, 后面的人立马接替而上, 一边用盾挡着一边往上爬。
热油滚滚而下,烫的楚军吱哇乱叫,云梯上又掉下来一波人,第三波紧跟而上。
“我就在这守着, 看谁敢后退半步!”冲天炮火中, 裴弄声嘶力竭道,“第一个登上城墙的, 赏百两,封千户!”
将士们很快又继续鼓足了劲,往云梯上攀爬。从城墙上望去, 底下的人如蚁群一般,密密麻麻,多的数不过来,他们就像一只锲而不舍的猛兽,叫嚣着,嘶吼着,一次次猛烈的扑过来。
另一边,城墙之上燕军看着他们这不要命的架势,想到城中流传的言论,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恐慌。加之他们为了城中防汛排水一事多日未合眼休息,每个人都疲惫不堪,面对准备充足的敌军,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大人!”守城的将领见情形不对,转身下了城楼,去寻潘与安,“将士们快撑不住了。”
“撑!撑不住也要撑!”潘与安转头对徐策道,“你赶快派人溜出去给梁正年送信,说宛城有难,让他速速带兵支援。”
徐策点点头,飞速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上水城内,高峻康今夜在府衙宴请同僚,他难得请客,还有意讨好梁正年,梁正年虽诧异,内心却很是受用,不到一刻钟便被灌的烂醉,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高荣康派人将梁正年扶去休息,带着一伙心腹直奔城门。
此刻城门守卫也因他一早送来的酒食吃的醉醺醺的,见高峻康过来,毫无防备之心,刚想打声招呼,谁知下一秒便被抹了脖子。
事情进行的是超乎意料般的顺利,看着倒地的守卫,高峻康的心忽然狂跳起来,他有预感,今夜之举不止对他,对楚容,对整个北燕,南楚或将都是改变。
他颤抖着掏出怀中的烟花棒,趁着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打开城门,迎接早就埋伏在外的楚军。
远处,楚容站在山坡上,望着宛城方向橘红的火光,忽见东南方向升起一簇烟火,啪一下在夜空绽开,而后又消失不见。
身旁同样等候的几位将领见状,先是一愣,继而大喜:“成了!”
楚容也随之松了一口气。
“大人,陈副将差人来问,梁正年该如何处置?”
楚容低声说了些什么,那人瞳孔一颤,回了句是,而后匆匆走了出去。
宛城燕军虽成败退之势,仍在将领的指挥下拼命抵抗,双方都杀红了眼,已经开始有楚军跳上城墙,不过很快又被杀死。
潘与安急得坐不住,听着城外厮杀的吼声,心烦意乱,眼皮跳个不停。
“怎么援军还不到?这个梁正年是死了吗?”
徐策急道:“大人,不如我们先撤吧?”
潘与安骂道:“说什么胡话?!老子还没死呢!陛下令我拿回临曲二城,若弃城而逃,你我也没有那个命活下来!”
徐策不吭声了。
潘与安瞪了他一眼,转身上了城楼鼓舞士气。
“援军马上就到!大家撑住!杀一个人头,赏一两银子,本官说到做到!”
士兵没想到太守竟亲自登楼,一扫先前颓废,更加卖力的朝险些爬上来的楚军打去。
裴弄眯眼看着城墙上的状况,不由有些心急,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来人提着一布袋,里面似乎装着圆滚滚的东西,正哒哒往下滴血。
裴弄似乎猜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裴将军——”陈实大喊,“接着!”
说罢,用力将手中的的东西甩出去。
裴弄打开一看,里面正是梁正年的人头!他生前恐惧,挣扎的表情全都定格在脸上,看上去格外可怖。
裴弄心中那点忧虑一扫而空,登时罢梁正年的人头挂在长枪上,高高举起,喊道:“梁正年人头在此,上水已破,尔等还不投降?!”
此时已天色蒙亮,晨曦中那表情狰狞的人头看的人心头一骇。
潘与安死死盯着那张呈灰败之色的脸,面色难看至极。
此时一个念头盘踞在众人心头:梁正年死了,汶水沦陷,不会有援军来帮他们。
燕军强撑不过片刻就泄了气,梁正年那颗鲜血淋漓的头如此刺眼,彷佛在明晃晃昭示着自己的下场。
咣当——
不知谁的武器被拿稳,掉在了地上,一股无形的恐惧蔓延开来。
楚军士气大震,鼓足了气,以不可抵挡之势汹涌而来。越来越多的人翻过城墙,提剑与崩溃的守军厮杀在一起。
潘与安眼见一个士兵被割了喉咙,吓得跌倒在地。混乱中有人喊了一句“城门破了!”,燕军自知败势已定,越发力不从心,人们奔跑逃窜,场面俨然乱作一团。
潘与安眼睁睁看着雪亮的刀尖朝自己袭来,脸如金纸,动也不动,脑中只剩下两字:
完了。
*
裴弄命人简单清扫了下战场,便迫不及待去迎楚容入城。
此战大捷,楚容下令犒赏三军,还办了庆功宴,军中上下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庆功宴上将士们开怀畅饮,嬉笑打骂,土匪们跟着凑热闹,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喝酒。两伙人平日谁也瞧不上谁,此刻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各喝各的。
李三哼了一声: “又不是咱们的庆功宴,有什么好喝的?”
“嘿,你不喝你走,咱大当家的喝的可高兴呢。”
田荣坐在角落,一边喝酒,一边阴沉盯着不远处被众人包围的陈实,眼中划过一丝嫉妒之意。
凭什么好事都让姓陈的一个人占了?马赦器重他,那个长得比女的还娘的楚容也看重他,就他们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土匪?自从姓陈的当家以后,他们一群人兵不兵,匪不匪的,成天跟着别人屁股后面转悠,真他娘憋屈!
田荣正骂着,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怎么了?”
李三闻言立马跑过去打听,他不知听到了什么,回来的时候急急忙忙,惹得周围人都好奇发问。
李三不理会旁人的话,惊讶的对田荣道: “大哥,听说姓陈的要让我们进军营。”
“什么?!”旁边人大喊了一句。
“不过这是自愿的。”李三补充道。
这消息顷刻传遍了周围,大伙脸色各异,有人欢喜,有人忧。
他们中有人并非天生就是贼窝长大的,大都是走投无路,这才上山当了土匪。如果进了军营,假以时日若闯出一番天地,那可真是飞黄腾达了,再不济也是个军爷,走出去可威武多了,总比土匪人人喊打的好?
田荣脸色有些不好看,他自然是不愿意别人离开白云军,因此冷嘲热讽道: “看你们一个个的都做起美梦了,如今这江山还不姓楚,姓谢!”
“跟着一个反贼能有什么下场?”
有人小声反驳:“我们不也是反贼?马大当家还想当土皇帝呢。”
田荣被噎的说不出话,狠狠拍了下桌子,额角青筋暴起:“我可是听说这楚容以前是燕帝的男宠,一个被男人上过的家伙,能”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背。
田荣拧着眉回过头,还未看清身后的人,便被一拳打在脸上。
楚逍推倒他,一拳接着一拳,打的田荣晕头转向。他反应过来后,立即将楚逍掀翻在地,死死掐住他的脖子,粗声道:“妈的,你找死!”
楚逍哪是田荣的对手,他脸憋的通红,却仍不认输的去挠对方的脸。
其余的土匪就在那看热闹,直至旁人发现这边的动静,才匆忙将两人拉开。
陈实看着楚逍脖颈间青紫的痕迹,眉头微皱,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田荣吐出几口血沫,冷笑一声。楚逍道:“再让我听见你狗叫,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田荣阴沉的盯着楚逍离去的方向。
就在众人都在看热闹时,两辆马车悄悄出了宛城。直至走出很远,裴弄才将马车上的男人拽了下去。
他揪着男人的领子,拎小鸡似的走了几米,而后猛地拽下那人的头套。
仅仅两日,潘与安就变得狼狈不堪,他惊恐的看着裴弄手中的匕首时,身子一抖:“你你要干嘛?”
眼看着那把匕首向自己此来,潘与安下意识闭上眼睛,不想,下一秒,身上绳子掉落在地。
潘与安吓傻了眼,惊魂未定的喘着气。
“滚吧。”
“什么?”潘与安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现在告诉你。”裴弄揪着他的领子,俯身道,“你回去一字不落的转告谢玄,就说楚军今日占领宛城,来日江,青,幽三州也会一个个讨回来。”
潘与安战战兢兢道:“什什么楚军?”
最后面的马车上忽然走下来一个人,风吹起他的斗篷,露出一张面若桃花的脸。
潘与安猛地瞪大眼睛,这张脸这是
一瞬间,他瞳孔颤抖,了然的看向裴弄,难以置信道:“你们”
裴弄猛地撒开他的领子,推了潘与安一把:“滚吧。”
潘与安踉跄的倒在地上,生怕裴弄反悔,忙不迭的爬起来飞速逃命。
两人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夜。
“殿下,这风大,我们回去吧。”
楚容点了点头。
两人深知潘与安今日一走,恐怕用不了几日,整个北燕都会知道楚容在江州起兵,猜到他的意图。到那时,他们的处境会比现在危险百倍。
楚容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草木,
他们用了一年的时间,从暗处走到明处,从临安走到宛城,步步艰险,从没有回头的机会。
潘与安跑了一天一夜才到青州,待消息传到燕京时,已是两日后后。
得知消失一年的楚容不仅就在江州,还率兵拿下了临安,宛城等四座城池,整个朝野都为之震惊。
联想到楚容此前与皇上的关系,不少朝官都偷偷去瞄龙椅之上那男人的脸色。
谢玄头戴十二硫冠冕,俊美的脸上窥不出一丝表情,唯有攥成拳头的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和眼眸中压不住的戾气,昭示着此刻的心情。
震惊,愤怒,恨意,埋怨,种种情绪交杂,如蛛丝一般将他的心缠的密不透风,险些喘不过气。
“皇上,近年征战不断,国力损耗严重,江州动乱必须尽快平定,耽误不得。臣提议派一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人率军前去为好。”
燕雪深眉心一动,出列道:“皇上,臣愿领兵前往。”
谢玄扫了他一眼。
潭天望也出列自荐:“皇上,还是让臣去吧。臣定拼死护我北燕江山,不让乱臣贼子沾染一分一毫!”
“你们都不去。”谢玄开口道,他眸底划过一丝狠厉,如一只蛰伏的野兽,每一个字似乎都带着极其危险的气息,“朕亲自带兵,讨伐叛贼。”
最后两字重重落下,听的人没来由后背发凉。
朝堂上鸦雀无声,有人大着胆子道:“可是”
旁边人急忙拦住,那人又悻悻闭上了嘴巴。薛炳业死后,谢玄彻底将朝堂清扫一番,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这一年他变得越发狠辣,决定的事情几乎没有人可以改变。
王允叹了口气,皇上从前为了楚容不纳妃嫔,可见对其情意深重,可这情谊,都在一年前被楚容一箭射没了。
皇上乃是心狠之人,想来不会顾念昔日,重蹈覆辙。
贺兰旭道:“皇上心系山河,帝王亲征,必得上天庇佑。臣祝皇上凯旋而归,保我朝江山无恙。”
其他人也纷纷齐声道:
“祝皇上凯旋而归,保我朝江山无恙。”
谢临也跟着跪了下去,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谢玄扫着跪了一地的朝臣,脑中浮现出一年前楚容决绝离去的身影。
一年前,他曾说过,若捉到楚容,必让他十倍百倍的后悔。
想到这,谢玄微微垂眸,眼底一片阴骛之色。楚容,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因为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第62章 帝王亲征(二) 他果真还是一如既往的……
一夕之间, 楚容在宛城起兵,意图复兴楚国传遍北燕。朝堂此刻怕是在集结军队,不日大军就会抵达宛城。
楚容在宛城起兵, 沿江南下,一路势如破竹, 接连拿下五城。他们每到一城, 必要传封书信给下一城的太守,信上只有“降则不杀”四个大字, 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宛城乃是江州门户,如今楚容驻守宛城, 将朝廷军队阻挡在外,仅靠城中驻军,根本无法抵挡楚容的几万大军。
不少胆小的, 惜命的,在大军还未到时, 便自发开门投降。江州本就是南楚的地界, 有些被欺压已久的楚人,听闻楚军到来,激动不已,甚至还闯进府衙绑了太守, 将其绑在城门上, 等待他们到来。
短短十几日,楚容几乎兵不血刃, 将整个江州落入囊中,一路招兵买马,就连兵力也增加到了十万之多。
楚容派裴弄去打探这次朝廷领军的将领, 却一直没有消息。
一位脾气火爆的副将道: “管他来的是谁,全他娘的给他打跑。”
其他人都纷纷哄笑,唯有楚容一直在盯着地图标红的地方,不知在思量什么。
陈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微微瞪大了眼,猜测道:“大人,莫非是想要邺城?”
楚容道:“邺城水草丰满,富庶安定,不仅能保证军队所需的粮草,器械,兵源,且易守难攻,若是能在立足,于大业有利。”
如今他们徒有兵力,没有一个可以提供补给的扎实后援,时间一长,必吃大亏。
“话虽如此。”陈实委婉道,“邺城守卫比宛城还要多,怕是不那么容易得到。”
当初能拿下宛城,一半都要得益于宛城的地势和那两日的瓢泼暴雨,正应了那句天时地利人和。如今要打邺城,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就算要硬攻,那也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朝廷的军队不日便到江州,时间根本来不及。
楚容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要拿下邺城,何其艰难。
“大人别急,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楚容点了点头:“白云军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他指的是进军营一事。
陈实笑了笑:“此事还要多谢大人,愿意参军的都去军营报到了,至于不愿意走的,就继续待在白云军。”
他说着忽然想起楚逍和田震起争执一事,原本那日就该告诉楚容的,可惜一直没机会。
“大人,有一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您。”
“何事?”
陈实简单说了一遍。
楚容面色微变。
“原本想让田荣给小公子赔个不是。”陈实为难道,“可他不去,我已经训斥了他一顿,代他向小公子赔个不是,还望大人莫怪。”
“因何事起的争执?”
陈实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微红着脸道:“我也不知。”
楚容没再多问:“我去看看阿逍。”
他进门时,楚逍正在屋里躺着睡觉。楚容走到床边坐下,替他掖了掖被子。
床上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睁开一看,惊喜道:“哥,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楚容温声道。
楚逍撇了撇嘴,语气却是很开心:“你这么忙看我干什么?”
“还疼吗?”他盯着楚逍脖颈间尚未消退的痕迹问。
“早不疼了。”楚逍捂了下脖子,“你这关心来的也太迟了,都快好了。”
“是我不好。”楚容很干脆的承认自己的错,接着道,“为什么打架?”
“哎呀过去这么久,我都忘了,你别再问了。”
楚逍装作烦躁的侧过身子,背对着他,表情却有些难过。
楚容摸了摸他的头发,楚逍鼻子一酸,忍住要落泪的冲动。
“过几天给你做桂花糖吃?”楚容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
小时候楚逍总是哭闹,楚容和宫里的嬷嬷学做桂花糖哄他,那糖带着桂花的清香,入口甜丝丝的,是楚逍的最爱。
楚逍闻言心中一动,他已经很久没吃了。
“我不吃,我不要桂花糖!”楚逍大喊,他坐起来对楚容道,“我想让你给我找个嫂子!”
楚容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楚逍继续耍无赖:“我要嫂子,我要嫂子,你去给我找个嫂子,好不好?”
“为什么?”
楚逍抱住他的腰: “什么为什么?别人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儿女成双了,你还是一个孤家寡人。我要嫂子,要你生一堆小孩,咱们一家热热闹闹的多好。”
楚容无奈道:“你别闹了。”
“我哪闹了?”楚逍实在忍不下去,道,“锦云姐姐一直喜欢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她长得漂亮,人也温柔,你娶了她,让她当我嫂子好不好?”
楚容皱了下眉头,没说话。
楚逍见状,抿了抿嘴,在心里给陈锦云道了个歉,小心道:“你要是不喜欢锦云姐姐,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你告诉我,我给你留意着。”
“我没有这个打算,”楚容根本不想和他在这里讨论这个,起身道:“书房还有一些公务要处理,我先走了。”
楚逍对着他的背影,道:“那我帮你留意着——”
楚容一路回到书房,纳闷楚逍好端端为何要催促自己娶妻。想到他方才那些话,楚容脸色有些怪异。
“殿下你怎么了?”
书房门口,裴弄诧异的问道。
“我没事。”楚容旋即恢复往常的神色,“你打听到了?”
一提这个,裴弄脸色有些难看,他僵硬着点点头:“谢玄亲自率领二十万大军,正朝江州赶来。”
楚容眉心一拧,神色也不自觉凝重起来。
果然如他预想的那样
“殿下,我们该怎么办?”
仅片刻,楚容就恢复镇定,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道:“你替我去办件事,动作要快。”
“你亲自去办,不要让别人知道。”
待他仔细嘱咐了一番后,裴弄带着东西出门了。
楚容眸色浓稠,谢玄竟然真的来了,他们若再次相见,必定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想到那二十万大军,他轻轻叹了口气,为今之计,只有赌一把了。
*
青州 上阳郡
谢玄带着二十万大军驻扎在这,再过两日,他们就能到邺城。邺城距宛城也就一日车程,想到马上就要见到楚容,他心中蓦的涌现一抹令人胆寒的恨意。
此时燕雪深走了进来,谢玄看了他一眼。
燕雪深立刻道:“邺城那边来信说,楚军并未有什么动静。”
谢玄令邺城太守监视着宛城的一举一动,若有异样,须得立马禀报。他千里迢迢赶来,若再让楚容跑了,岂不白跑一趟?
谢玄敛眸,道:“让他继续监视着。”
“是。” 燕雪深道,“臣已向邺城太守陈丘传信,令他在城中等候。等陛下一到,稍作整顿,便可直取宛城。”
听到“直取宛城”四字,谢玄眼中精光乍现,恨不得现在就破了宛城,将楚容五花大绑,以泄自己心头之恨。
他心神不稳,挥了挥示意燕雪深出去。
月明星稀,广袤的苍穹之下,一匹烈马在田野驰骋而过,直至看到不远处的火光,他才放慢了些速度。
城门上的将领隔很远就听到哒哒马蹄声,他面色一变,警戒道:“来者何人?”
其余守卫也均拔剑拉弓,对准城下之人。
那人高举令牌:“传陛下旨意给陈太守,亲笔书信在此,还不快开城门?”
守卫看见那令牌登时大惊,正要开城门,但看那人是个生面孔,道:“为何从前没见过你?”
那人冷冷一笑,并不多解释,“没见过我,总该见过这令牌吧?”他言语间已有些不耐烦,“耽误了陛下正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守卫面色一变,示意手下人收起弓箭。虽有疑心,却不敢真耽误圣旨,他看了眼那人手中的令牌,心里哼了一声,令牌是真,谅他也不敢假传圣旨。守卫这么想着,亲自下了城墙,迎人进城。
那封信很快被送到太守府,陈丘拿到后,打开一看,大吃一惊。
守卫忙道:“大人,怎么了?莫非这信有什么问题?”
“不,这是陛下的信。”陈丘笃定道,“只是陛下为何突然要我带兵去上阳?情况似乎很急。”
城中守军一走,谁来守邺城?
他有心要问个清楚,可一看那印章,字迹,口吻,的确是谢玄没错。圣意不可揣测,皇上脾气坏的很,陈丘顾不得多想,匆忙照做。
已时,陈丘带兵北上,只留下一千精兵看守邺城。
一队人快马加鞭,陈丘一夜没睡,也没敢休息片刻,等到上阳时,天已大亮。他顾不得喝上一口水,直接往谢玄下榻的地方赶。
当燕雪深看见陈丘凭空出现时,面色大骇:“陈大人,你怎么会在这?”
“是皇上发密信命我来此。”陈丘慌张问道,“燕将军,皇上是有什么吩咐吗?”
燕雪深置若罔闻,只道:“皇上让你来的?为何我不知道?”
“皇上的旨意,那是能让随便让人知道的吗?”陈丘说完,反应过来,悻悻道,“燕将军,我不是那个意思。”
“无事。”燕将军正色道,“你随我去见皇上吧。”
等陈丘到谢玄跟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讲,谢玄面色一变,抓起什么东西就掷到陈丘脚下,怒吼道:“蠢货!朕什么时候给你传信了?!”
陈丘急忙跪下去,从怀中拿出那封密信,哭喊道:“不可能啊,那信上有皇上的玉玺印章,字迹也一模一样,臣臣”
燕雪深拿过那封信,瞳孔一震。他面色难耐的将信拿给谢玄,谢玄仅扫了一眼,脸色立马变了。
他抓过那封信,死死盯着,彷佛要把它盯出个洞来。
若不是知道这信并不是自己写的,他险些也要被哄骗过去了。信上的每一个字与他的字迹都一模一样,就连他自己都未曾注意的撇捺横勾的小习惯也都毫无二致!
陈丘还在那跪着,哭着为自己伸冤:“究竟是谁这么大胆,敢假冒皇上的旨意?连皇上的字迹都模仿的一模一样。”
燕雪深无声的看了谢玄一眼,只见他脸色阴沉,薄薄的纸片在他手中已皱成一片。
“是他”谢玄咬牙切齿的说道,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蹦出来一样。
除了楚容,还会有谁这么熟悉他的字迹?
燕雪深沉声道: “字迹可以模仿,这玉玺印章从何而来?”
除非是见过玉玺的人,知晓上面的花纹刻字,可仅仅是见过,也不可能一下将那繁复的印章记得如此牢固?
谢玄闻言脸色更加难看,在南平时他曾将那玉玺留给楚容让他保命,没想到楚容竟然用它来算计自己!
他果真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情,生怕给自己留一点活路!
谢玄气的双眼发红,将纸张甩到陈丘脸上:“蠢货,还在这跪着!你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了!还不赶快滚,邺城若是没了,朕砍了你的脑袋!”
陈丘闻言,脸上血色尽褪,赶紧起身跑了出去。
燕雪深看着他慌里慌张的模样,面色沉重,心知邺城怕是已经拿不回来了。
“你现在带兵随他一块回去,绝不能让邺城落入楚容手中!”
“是。”
燕雪深领命出了房门。
谢玄狠狠将桌案踢翻在地,眸中怒火翻涌。他虽痛恨楚容,发誓要让楚容付出代价,可心里到底存了一点旧情,如今楚容这一手,算是彻底碾碎了那点情谊。
好得很,他果真没看错楚容!谢玄眯了眯眼,来日相见时,他必不会手下留情,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要向楚容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第63章 相见 两人在那一瞬间对上了眼。
正如燕雪深所料, 他们终是迟了一步。
楚容在陈丘带兵离开后,趁城中防备空虚,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邺城。
裴弄原本并未对楚容的计划抱多大希望, 仅靠一封信就想骗过一城太守,这在他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可事实却截然相反, 邺城太守不仅信了, 似乎还没有怀疑分毫。裴弄惊愕不已,先不说殿下是如何知晓那玉玺印章的, 他竟然连谢玄的字迹和口吻都模仿的十成十,这究竟是对那人了解到何种程度?
楚容此刻正站在城墙之上,极目远望。远处夕阳的余晖在天边铺展开来, 他脸上并未有太多的表情,白衣黑发,目光沉静, 如画中那般难以触摸。
裴弄眼底不由得流露出一抹愧疚之色。
想起平阳城破,楚容将兵符和密信交到自己手中, 那时他才知道, 早在太祖时期,楚国皇室便未雨绸缪,秘密圈养了两万精兵。若到了生死关头,这两万兵力或许就是一线生机。
楚容说楚国气数已尽, 让他秘密出城调兵, 带着这两万精兵藏起来,静待时机。
裴弄记得当时自己拉着楚容, 恳求他和自己一起离开。楚容只是摇了摇头,面色苍白的说了句我不能走。
后来他听说楚容被囚燕宫,心急如焚。
一天又一天的过去, 他开始担心殿下在燕宫自身难保,会不会早就忘记了自己曾说过的话,毕竟那时连他都觉得复国只是一个遥遥无期的妄念,只能苦等一年又一年。
好在殿下没有让他白等。
如果没有楚容在燕宫的那两年,他们的复国之路恐怕要比现在难走的多。想到天下皆传楚容以身侍君,人人都嘲他笑他,裴弄感到无比愤怒。
若置身处地的换一换,天下能有几人如殿下这般,一步步走到今天?
裴弄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上前道:“殿下,你吩咐的事都安排好了。”
楚容淡淡的嗯了一声,依旧盯着远方不知名的地方看。
裴弄悄悄退了下去,留他一人在城墙上。
另一边,谢玄得知邺城已被楚容攻占,气的砍了陈丘的脑袋。
青州最富庶之地当属邺城,用来养兵屯扎最适合不过,如今邺城落入楚容之手,他们只得另寻他处。
让谢玄更为恼火的是,青州几处重要的粮仓均被人烧毁,连粮道都不可幸免,剩下的口粮根本不足以支撑二十万大军的用度。
粮道需要时间才能修复,在此之前,他们去哪弄足够的粮食?
燕雪深提议去附近的村庄城池收够百姓的储存粮,以解决眼下之急。谢玄略一沉思,答应了。
先是邺城被夺,而后粮仓被毁,楚容总是出其不意,打他个措手不及。谢玄闭了闭眼,心里念叨着楚容这个名字,就宛如猛兽用利齿咀嚼猎物的血肉那般,恨不得咬出血来。
不知过了多久,燕雪深面色沉重的从外面回来了。
谢玄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真,燕雪深道:“昨日,有人高价把附近几城农户的余粮全部买走了一点不剩。”
谢玄愣了片刻,嘴里忽溢出一声冷笑,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怒气。
此刻,他恨不得把楚容千刀万剐!
恰好此时,有通讯兵来报,说明齐的将军李檀听闻燕帝亲临,特意送了东西来赔礼道歉,并写了亲笔书信表达歉意。
这李檀乃是明齐派来驻守在云州的将军,云州与江州相邻,先前楚军围占江州,曾有交好的官员向李檀求助,李檀视而不见,致使江州沦陷。
事关两国友谊,如今谢玄到了青州,距云州不过百里,李檀怎么都要给谢玄一个交代。
只可惜谢玄现在还在气头上,眉梢眼角余怒未消,此刻赔礼道歉,无疑是撞在了枪口上。
谢玄哼了一声,如果说先前只是对明齐的见死不救心怀不满,此刻已是怀恨在心。
他不痛快,谁也别想好过!当年明明是齐燕一起分了楚国的地盘,眼下明齐想置身事外的看热闹,做梦!
“不是没有粮食吗?”谢玄抬起头,阴森的视线让通讯兵有些头皮发麻,“那我们就去抢。”
*
深夜,一阵巨响,将正在睡梦中的明齐将士惊醒。
李檀慌慌张张的穿好衣服,爬上城墙一看,二十万大军已兵临城下,蓄势待发,刺眼的火光将黑夜照的亮如白昼。
他心中一惊,视线轻易的便落到马背上俊美狂妄的男人身上,只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谁。
李檀压抑着怒火,客气道:“李某不知燕帝前来,有失远迎。敢问燕帝大张旗鼓的,这是做什么?”
“打扰将军好梦了。”谢玄皮笑肉不笑道,“将军先前写信要向朕赔礼道歉,这种事当面说才最有诚意。朕不劳烦将军奔波,所以亲自来了。将军还不快开城门?”
李檀看着这来势汹汹的架势,能信他的话就有鬼了。他青着脸道,“恕李某不能从命。等明日天一亮,李某必亲自向燕帝赔礼请罪。燕帝还是请回吧!”
“回?回哪去?”谢玄道,“朕的二十万大军如今无处可去,不如你将宣京让出来,朕就原谅你先前的无心之举。”
李檀被他的厚颜无耻惊得说不出话:“当初齐燕两国划分楚国,北燕南齐,可是说好了的燕帝怎可出尔反尔?!云,檀,朔三州尽归明齐,燕帝怎可出尔反尔?”
谢玄却是没了耐心,不耐烦道:“你究竟开不开城门?”
李檀怒道:“若是让我们陛下知道了,你就不怕坏了两国情谊?”
谢玄不屑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朕自然会像你一样,亲自写信向齐王赔礼道歉。”
话音刚落,燕雪深一声令下,燕军一拥而上,彻底点燃了黑夜的喧嚣。
第二日,楚容一醒来,便听裴弄说了谢玄夜袭宣京,李檀仓皇逃窜之事。
楚容听完,只沉吟道:“确实像他会做的事。”
裴弄冷笑:“这姓谢的可真是个流氓,竟然跑去抢了宣京。不过他得罪齐王也好,对我们百利而无害。”
“你去准备一下吧。”楚容忽然道。
裴弄不解的看着他。
楚容解释: “最迟明日他就会来了。”
裴弄大惊:“这么快?”
他顾不得再嘲讽谢玄,急忙去做准备了。
大军将至,军中每个人都面色沉重,连一向爱说爱笑的楚逍也感到了几分紧迫。
在拿下邺城那日,裴弄就连夜带人在城外挖深壕和土坑,用以阻挡敌人的攻城器械,土坑内布满钉床,以稻草沙土覆盖。城外几十里外绊马绳,吊木等陷阱层出不穷,燕军还未到,就必得先吃一番苦头。
楚容甚至连城中防火一事都考虑到了,各城门都分配好了守将,只等燕军来犯。
这一夜注定是难眠之夜。
天刚亮不久,便有斥候来报,称燕军已过楚河,正往邺城的方向袭来。
裴弄吹响号令,各城门的守卫纷纷登上城墙,严阵以待。
楚容一开门便见楚逍站在门口。
“你怎么在这?”
“皇兄,你要去哪?”
“城墙。”
楚逍面色一哽:“你是不是要去见谢玄?”
楚容一愣,还未说什么,楚逍便继续道:“我和你一块去。”
“不用。”楚容道,“你在这好好待着。”
楚容却是如临大敌:“不行!你去哪,我就去哪。”
“战场上刀剑火炮都不长眼”
“所以我要跟在你身边保护你。”楚逍义正言辞的打断。
楚容拗不过他,只得带他一起去。
此刻裴弄已经站在城墙上,面色凝重的看着远处那乌压压一片的燕军。楚逍看见那小黑点一样密密麻麻的人,顿时瞪大了眼。
许是知道今日必有一场大战,连天色都应景的阴了下来,像是要下雨一样。
正值深秋,秋水澹澹,连风中带了几分肃杀之气,山坡上燕军遍布,铁衣银甲,闪着冰冷的微光。
由于楚军在路上布置的陷阱,他们速度慢了很多,甚至还损失了一小部分人数。虽然慢,但他们正一点点靠近邺城。
谢玄高坐在马背之上,离邺城越近,他的心就跳的越发快。想到马上要见到那个人,他不自觉勒紧手中缰绳,身下的马吃痛的发出几声嘶鸣。
还未靠近,便能看到城墙上站满了守城的士兵。谢玄脸色沉郁,直至城墙上的身影越发清晰,他的心忽然难以抑制的狂跳起来,比方才竟还要猛烈百倍!
他用尽全力克制自己颤抖的手,而后抬眼向城楼上望去。
一年多没见,仅仅一眼,他就像野兽一样精确敏锐的锁定了自己的猎物。
两人在那一瞬间对上了眼。
楚容站在城墙之上,面容沉静,连发丝都未乱分毫,就算是在灰扑扑的战场上,都风姿绰约,气质出尘。
他望着谢玄,像是等了很久一样。
谢玄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似乎是忍耐到了极点,积压在心底已久的情绪如火山般喷薄而出。他面色紧绷,漆黑的眼中倾斜出浓烈的怨恨。
那股恨意几乎可以化为有形之物,饶是楚容早就有所预料,在看到那眼中极致的恨意时,都心中一惊。
他面上并未表露出分毫,目光很快从谢玄身上扫过,移到了别的什么人身上。
谢玄却是一直紧紧盯着他,像一只蠢蠢欲动,呲起獠牙的野兽,生怕猎物下一秒就消失不见。
第64章 捉 兵戈相向,再难回头
“将军, 为何还不动手?”燕雪深身旁的一位副将小声道,“陛下还在等什么?”
燕雪深别过头,看了一眼谢玄那如恶鬼, 虎狼一般的眼神,轻轻垂下眸, 没再说话。
他的目光穿过广阔的沙场, 落到楚容身上,似乎和一年前没什么变化。
眼底那一抹异样的情绪很快转瞬即逝, 燕雪深面无表情的抬起头,如同要做的那般,坚定而严肃的盯着他要打败的敌人。
广袤无垠的天幕下, 二十万大军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头。为首的年轻男人神色冰冷,直勾勾盯着城墙上的白衣男子。
楚容对上他怨毒狠辣的眼神, 神色至始至终未变过分毫,云淡风轻, 白衣飘袂, 彷佛从不认识他一样。
秋风将他们的衣袍吹的猎猎作响,谢玄看着楚容这般模样,心中渗出丝丝缕缕的痛。
他脑海中浮现出昔日两人缠绵不休,耳鬓厮磨时的景象, 总觉得好像上辈子那么遥远, 而楚容此时冷漠凉薄的眼神,也应证着他的想法, 都是黄粱一梦,当不得真。
谢玄眼中迸发出一抹寒光,真的也好, 假的也罢,他要这个人回到他身边!他要楚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惨重代价!那些他所遭受的背叛伤害都要在楚容身上一笔笔讨回来!
等破了邺城,他就杀了楚容的同党,抓他回京,断了他的手脚,将人用铁链捆在床上,看他还怎么跑!
谢玄给了燕雪深一个眼神,立马有一位副将对着城墙大喊:“楚容!你这个叛贼!当年南楚国破,皇上高抬贵手,饶你一命,你竟恩将仇报,带着一群逆贼造反!识相的就赶快开城门,跪下迎接皇上!否则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裴弄心头冒火,毫不客气的怼回去:“哪来的狗在这叫!我看你才是逆贼!抢来的东西什么时候成你们的了?邺城本就是楚国地盘,如今只不过是物归原主!你们这群不速之客,再不滚小心爷爷把你们射成刺猬!”
两军对峙,输什么也不能输了气势,双方一个比一个叫嚣的厉害。
直至燕雪深一声令下,大军如潮水般向城墙涌去,他们分散开来,朝各自的城门发起攻势。
城门上的守卫已准备好护盾,弓箭还有器具。冲在最前面的燕军毫无防备一窝蜂掉进了他们所挖好的土坑里,尖锐的长钉刺穿身体,发出此起彼伏的惨叫。
后面的燕军还未反应过来,箭雨已至,巨石火炮接连不断,炸的他们血肉纷飞。
燕军卯足了劲往前冲,等他们好不容易跨过护城河和壕沟,沙场上已是尸横遍野。
然而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楚逍看着下面血流成河的惨状,极力忍住想吐的冲动,楚容让人带他下去,自己仍旧站在城墙上观看战况。
“殿下,不要在这,会伤到你。”裴弄将楚容拉到身后安全的地带。
远处谢玄看到城墙上面,楚容正在与什么人拉扯,此刻他离的远,看的不如刚才那样清楚。他眸中涌上一层血色,看着森然可怖。
由于深壕的阻挡,燕军的攻城器械一时半会运不过来,士兵只能搭建云梯,以血肉之躯往上冲。
热水,滚油,粪汁相继扑下,燕军叫声比起方才更惨百倍!
此刻沙场上已是硝烟弥漫,护城河的水已经泛红,连风中都带着浓厚的血腥气息。
谢玄看着这一切,面色冷然,心中却是极其复杂。早在来之前,他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然而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他才确切感受到他和楚容已是走到绝路,彻底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
他们隔着黄沙血场,楚衣寒水,兵戈相向,再难回头。
*
邺城城墙高大坚厚,宛如铜墙铁壁,有这个天然屏障,加之楚军准备充分,战略得当,燕军攻了一天一夜也没攻下,只得鸣金收兵,驻扎在邺城几十里外休息。
眼前燕军褪去,楚容等人纷纷松了口气,若真打下去,他们怕是也撑不住了。
仗打了多久,楚容便在上面待了多久,等下来时,唇色都有些泛白。陈锦云让厨房做了一桌子菜,招呼众人吃。
楚容只喝了两口粥,便回了书房。下一次燕军攻城不知是什么时候,谢玄不会给他们太长时间,他不能放松警惕。
燕军兵力众多,此番却来的匆忙,粮草不足,必然支撑不了太久,而邺城内余粮充足,唯一的办法就是和他们耗,逼迫他们主动退兵。
谢玄拿下宣京后就马不停蹄来攻打邺城,连一时片刻都等不得,这是多有恨他?
想到谢玄,楚容不由得一阵头疼。
如今的他比以往更心狠手辣,身上尽是遮掩不住的森然戾气,昨日那双漆黑阴冷的双眸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如毒蛇一般,紧紧缠了上来。
他不会善罢甘休。
楚容轻轻吐出一口气,他和谢玄要算,也该是段孽缘。
南平一别,他就没想过要与谢玄再见,偏偏这一切都由不得他。
他们立场不同,终究是走不到一条道上的,楚容闭了闭眼,不愿再回想燕宫那段荒唐至极的日子,他与谢玄只能是仇人,是死敌。
窗外梧桐苍老,凋零的树叶随秋风吹散在庭院,发出簌簌声响。
楚容盯着那打旋的树叶,心道,如果有选择,他宁愿永远不要和谢玄见面。
另一边,燕军营帐内
明齐君主齐琛发信质问谢玄抢夺宣京一事,言辞之间皆是压不住的怒火。
谢玄看完发出一声冷笑。若放以往,齐琛哪敢这么和他说话?
近年北燕战火不断,先是薛炳业造反,又是乌桓侵扰边境,北燕国力大减,大不如前,尚来不及喘口气,还要讨伐楚容。反观倒是明齐休养生息,国库充裕,实力不可小觑。
谢玄沉着脸将信撕了。
燕雪深道:“陛下,这个节骨眼若是得罪齐国,怕是不好。”
“那齐琛昏庸无能,已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有什么好怕的?”谢玄皮笑肉不笑道,“朕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宣京一事只是个教训,不落在朕手中,早晚也要让楚容拿去。”
说到这,他语气已是十分狠厉,看来被那封信气的不轻。
“明日你拨五万兵马回云州。”
燕雪深眉心一跳,果真谢玄继续道,“不止宣京,整个云州朕都要抢过来!”
其余将领听着他这森然的语气,吓得不敢说话,燕雪深眉头微皱,思量片刻,还是道:“这样一来,算是彻底得罪了齐国。”
“你照做便是。”谢玄道,“军中粮草不足,一个宣京也远远不够支撑二十万大军的用度,朝廷国库空虚,便是拿也拿不出这么多粮食,不去抢,你想让他们都饿死?”
“当初攻占楚国也有他明齐的份,他想置身事外?”谢玄冷笑一声,“没那么容易。”
燕雪深只得照做,第二日就亲自领兵去了云州。
云州安逸多年,守将久不应战,燕军忽然来袭,被打的好不狼狈。另一边军营中,燕雪深带走了一部分兵力,减轻了些许军中用度,还能从云州抢些粮食支援。
期间他们又进攻了两次邺城,均是败兴而归。
这晚裴弄带了五千精兵出城,去偷袭云州的运粮队,等燕军赶到之时,他们早已将粮食毁的毁,抢的抢,谢玄发了好大一通火。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打的就是钱和粮,如今粮草短缺,将士们吃都吃不饱,还如何打仗?
燕雪深不在,军中没一人敢劝,还是一上了年纪的老将大着胆子劝谢玄回城修养,莫要在此与楚军耗着。
“邺城易受难攻,将士们每日去城下挑衅,楚军久不迎战,显然是想耗着我们,趁我们虚弱之时,趁机偷袭。”
另一人也附和道:“是啊,大伙每日吃不饱,若楚军此时打来,对我们不利。马上就要入冬了,不如先回城养精蓄锐?”
谢玄实在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但这么耗着也不是个办法。再想捉住楚容,也要以大局为重,不可逞一时意气。
见诸位将军都忐忑的看着他,谢玄青着脸,不情愿道:“回城吧。”
燕军撤退的消息很快被斥候传回邺城,满城欢呼。
楚容等人站在城墙上,看着浩浩荡荡的军队,逐渐远去。
“他娘的,终于把这群孙子耗走了,再不走,老子就要死了。”
“是啊,总算能喘口气了,之前一直提心吊胆的连觉都睡不好。”
几人说说笑笑,裴弄看了楚容一眼,道:“殿下,燕军撤走了,你不开心吗?”
“开心。”楚容淡淡道,“只是下次再回来时,恐怕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谢玄此番回城休养生息,等来年有了粮食,军备充足,他们怕是想挡也挡不住。
*
如今谢玄与明齐算是彻底撕破了脸,谢玄蛮横的强占了云州大半城池,齐琛怒不可遏,他先前再三忍让,谁知谢玄不识好歹,反而得寸进尺,不把明齐放在眼中,因此,当即下令让黄武平率兵反击。
战争随之爆发,李檀被燕雪深打的连连败退,退守到云州与檀州的交接处。
齐,燕两国打的不可开交,楚军得以有了喘息之机。趁此时机,楚容浑水摸鱼,当即与裴弄带五万兵马进攻檀州,将其余兵力留在邺城,派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将镇守。
三方势力各自为营,时隔几年,战火重新在昔日的楚国大地上燃烧。
唯有西陵从始至终都置身事外,眼下三国反目成仇,西陵倒成了唯一的变数。
慕容玮胸无大志,从来都是以和为贵,在几个国主中是最与世无争,软弱可欺的那个。他恐怕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人人争抢的“香饽饽”。
齐琛和谢玄接连向西陵传信,意图拉拢慕容玮。
慕容玮拿不定主意,两边都不愿得罪,一再推脱,倒惹得哪边都不满。无奈之下,慕容玮飞书传信,说届时会派使臣亲自商议合作时宜,燕,齐这才罢休。
彼时,一只信鸽盘旋在军营上方,裴弄吹了声响哨,信鸽像是收到召唤,稳稳当当落在他面前的树枝上。
裴弄取下它脚上绑的信筒,立刻进了营帐,送到楚容面前。
“殿下,是慕容公子的信。”
楚容起身接过,面色有几分凝重。
待他看完,裴弄迫不及待的问:“殿下,那信中说了什么?”
楚容将纸条递给他,裴弄看完面色一变:“倘若西陵与明齐或北燕结盟,那我们岂不是没多少胜算了?”
“或许吧。”
“既然齐,燕可以与西陵结盟,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裴弄忽然道,“先皇与西陵君主交情尚可,再者有慕容公子在”
楚容摇了摇头:“兹事体大,仅凭阿旻一人,是无法说服慕容玮的。”
裴弄想起慕容旻并不得慕容玮宠爱,顿时如泄气的茄子。
“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谢玄他们结盟,什么也不做吗?”
他忽然想起什么,踌躇的看了楚容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楚容察觉到他的目光:“想说什么便说吧。”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裴弄声音低了些,“西陵二公主慕容雪一向得慕容玮喜爱,若是她能帮我们,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
楚容静静的看着他,似乎没懂他要说什么。
裴弄咬牙道: “慕容雪倾心殿下已久,若能与西陵结秦晋之好,慕容玮没理由不帮我们。”
楚容面上闪过一丝惊讶,他皱了皱眉:“你是如何得知的?”
“此事恐怕只有殿下你不知道。”
慕容旻在楚国的那几年,慕容雪几乎每年都要跟着使臣来访,名义上是看望慕容旻,实则心思全在楚容身上。
他们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
“此计不行。”楚容拒绝道。
“为何?”裴弄一头雾水。
他绝不相信是因为楚容不喜欢慕容雪才拒绝的,为了复国,殿下连自己都能舍得出去,区区儿女情长在复国大业面前算什么?
楚容没说话,只道:“结盟一事稍后再议吧。襄阳城如今是什么情况?”
他们离开邺城后,一路南下,进入檀州地界。这一路过来,虽有波折,但好歹一切顺利。
再一连攻下三座城池后,他们止步于襄阳,十几日都久攻不下。
裴弄眉间多了几分愁绪,他摇了摇头:“如今齐军多加防范,襄阳城高池深,每个城门都派重兵日夜巡逻把守,并不好强取。”
“不急。”楚容思量道,“前几日捉的那些齐军俘虏可还关着?”
“关着呢。”
楚容道:“从明日起,你就在军中练兵,不要去管襄阳了。”
裴弄啊了一声。
“另外,那些俘虏一天只给他们送一顿饭,让火头军减少炊事用具”楚容低声吩咐着。
裴弄顿时了然。
接下来几日,裴弄每日在军中操练军队,他按照楚容的话,每天只给那些齐军吃一顿饭,且伙食一日比一日差。
齐军看着那米汤中连几粒米都没有,一个个嫌弃的不行。
送饭的伙夫见状直接拿起一碗当着他们的面喝掉,骂道:“还挑,不吃饿死你们!”
说罢,连其他几碗都一并喝掉,打着饱嗝走了。
军中操练的楚军开始还声势磅礴的,后来声音一日比一日低,齐军在笼中听着皆以为这是饿的没劲,喊不出来了。
距离上次那火头兵送米汤已过了两日,整整两日都没有人来送吃食,齐军俘虏饿的肚子疼,一个个在背后痛骂楚容。
其中一个个头稍小的说道: “我们不会被饿死在这吧?”
另一个脾气爆的饿的受不了了,吼了几嗓子让人来送吃的,可惜也没人搭理。
“别喊了,省省力气吧,他们自己都没吃的了,怎么会管我们?”
个头小的那个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人哼了一声:“我观察着呢,那烧火做饭的烟一天才冒一次,昨天压根连烟都没看见。有个屁的吃的。”
其他人面如土色。
又过了两日,期间裴弄让人送了一次吃食。这次没人再挑剔,狼吞虎咽的将半生不熟的剩饭吃了个干净。
眼见时机成熟,裴弄找机会将那几个俘虏放走。待他们跑远后,再佯装刚发现的模样去追。
月明星稀,裴弄带着一身寒气风尘仆仆的回来。
“殿下,留了一个活口,被齐军救走了。”
做戏须得做全,他故意等到齐军出城时,佯装不敌败走,放走了最后一个活口。
楚容点了点头。
待那俘虏回城后,必向襄阳太守报告楚军缺粮一事。他们定不会放过这个将楚军一网打尽的机会。
为了不让襄阳太守起疑心,裴弄还准备去截齐军送到襄阳的军粮,让敌人彻底相信他们粮草匮乏。
这日,裴弄带了一队人马离去,故意弄出了些动静,让襄阳守军察觉他们的意图。
彼时楚容正在营帐内处理军务。天气越发寒冷,营帐中饶是炉火烧的劈里啪啦,也会有丝丝缕缕的冷风钻进来。楚容受不得凉,裴弄便让人在外面糊上纸片,将营帐贴的密不透风。
武将们身体强壮,火气旺盛,在冬天赤裸着膀子,一时半会也冻不着。每每来楚容的营帐,都热的流汗,因此都不爱往这里跑。
帐内安静如斯,偶有楚容翻动书页的响声。
不多时,外面忽传来一阵骚乱,那声音没持续多久,楚容便听到了急匆匆的脚步声,似是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他刚放下手中毫笔,便有一小兵闯了进来。
那小兵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还沾着血迹,看上去颇为狼狈。
楚容忽而眉心一跳。
“殿下出事了!”小兵急道,“二公子说要和陈姑娘来看殿下,将军拗不过他们,便派了一队人乔装护送。谁知路上遇到了齐军偷袭,他们人太多了,我们根本打不过。属下拼死才跑出来求救,大人快去救二公子吧!”
楚容面色骤变,他倏尔起身,连披风都顾不得穿就往外走,语气急速的吩咐道: “你去通知赵将军,让他随后带人来追我。”
说罢,自己带了一队人马朝那小兵说的地方奔去。
一路急行,还未见人影,楚容便听到前方激烈的兵戈相撞之声。
众人绕道山坡后一看,密林中战况惨烈,尸体七零八落倒在地上,护送楚逍的护卫就剩十几人人,对面齐军却还有百人之多。
楚容带来的一队人马急忙冲了过去,迅速扭转战局。
楚容望了一圈,没看到楚逍和陈锦云的身影,心中不由得焦灼。
“大人!”此时一男子抽身跑了过来。
楚容定睛一看,此人乃是陈实的一位心腹,想必就是他护送的楚逍等人。
“人呢?”
那心腹喘了口气,指了一个方向:“二公子和陈姑娘往林子里跑了,虽有护卫,但追兵也跟着去了!”
楚容不敢耽误半分,立马领人追去。一路上偶尔见到死去的护卫,楚容脸色白了几分,不由得担心楚逍的安危。
又跑了半里,地上的尸体更多了,护卫和齐军倒在一块,却是不见楚逍和陈锦云的身影。
“殿下,你看。”
心腹指了指那片密实的竹林,缝隙中隐约可见马车的身影。
“正是二公子他们坐的那辆!”
楚容脸色紧绷,翻身下马,朝马车走去。
那马车停在竹林后面,周围竟是没有一个尸体,马儿甚至还悠闲的去咬竹叶。
楚容定了定心神,边靠近边试探着道:“阿逍,陈姑娘。”
可惜里面没有丝毫回应。
楚容心沉了半分,拉开车帘往里一看,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漆黑阴冷的眼眸。
他瞳孔一颤,身子登时麻了半边。
谢玄!
男人直勾勾盯着他,那眼神如毒蛇一般,怨毒的缠了上来,将他死死黏在原地。
楚容刚有所动作,谢玄却是更快一步的狠狠攥住他的手腕,声音听上去像是压抑了滔天怒火:“还想跑?”
第65章 囚禁 我早知你是个没有心的人
楚容睁眼时,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他微微一愣,想起晕倒前的画面, 心中不由得一寒。
手臂传来微麻的通感,此刻他才发觉自己的手脚被绑起来了。
楚容皱了下眉, 一扭头就对上了谢玄那双极冷极黑的眸子。他坐在床边的竹椅上,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不知道这样盯了多久。
楚容看着那双暗流涌动的黑眸,正要说话,谢玄冷冷发问:“陈姑娘是谁?”
楚容被问懵了, 他顾不得答谢玄的问题,反问道:“阿逍在哪?”
谢玄眯了眯眼:“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他加重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我再问你一遍,陈姑娘是谁?!”
楚容看着他阴骛至极的脸色, 明明是熟悉的面孔, 这么看来却有几分陌生。
他的脾气,耐性比之以往更差,整个人活像索命的恶鬼,眼底是遮掩不住的杀气和戾气, 以至于连面庞都沾染着几分疯狂。
楚容想过很多和谢玄再见的场面, 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副情景。手脚被捆在床头,动弹不得, 这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楚容试着挣扎了一下,却只是徒劳。
见楚容不仅不答, 还如此不老实,谢玄一下怒了。
他冰冷的手指从楚容面颊滑过:“是你的女人吗?”
谢玄的手指继续向下,声音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你这清心寡欲的模样还会碰女人?”
楚容身子一颤。
谢玄怒气冲冲的盯着他,楚容没醒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陈姑娘是谁?是他喜欢的人?
是了,他们分开这么久,楚容怎么可能连个女人都没有!他们成亲了吗?一年半的时间,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
谢玄眸色一凛,扯开了他的衣襟。楚容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意图,他不愿激怒谢玄,冷着脸吐出一句:“不是。”
“她不是,别人是?”谢玄幽幽道,“你有碰过其他女人吗?”
他的手指越来越不老实,楚容面色剧变,薄怒道:“放开我!”
谢玄充耳不闻,居高临下道:“你不说,那我便亲自检查一番。”
楚容大惊失色,咬牙道:“没有,你给我滚!”
“你说没有就没有?”谢玄眼神偏执,“我已经不信你说的话了。”
“住手!”楚容怒极攻心,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冷然道,“你既娶妃,为何还不放过我?”
“放过你?”谢玄低低重复了一句,像火山爆发前短暂的宁静,“你要我怎么放过你?”
他身上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戾气:“你知道我纳妃,你竟然知道”谢玄面色几近扭曲,他弯下腰,用眼神牢牢盯住楚容,话锋一转,“怎么样?知道我还活着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他眼中倾泻出浓烈的恨意,怒吼道,“你当初就该一箭射死我!否则我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永远也别想逃!你知道我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楚容直觉脸边划过一道劲风,谢玄一拳打在床头,将那黄梨花木的床架硬生生打出了一个洞,鲜血顺着他的手流下。谢玄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脸上只有因愤怒而微微鼓动的肌肉。
“你不是都走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
“我当初是怎么说的?”谢玄冰冷的俯视着他,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恨,“你要是落在我手中,定让你十倍百倍的后悔。”
楚容凝视着他的眼神,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谢玄按住他窄又韧的腰,直接撞了进去,毫无前兆,这完全是泄愤一样生硬凶猛的动作,痛的楚容面色一变,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谢玄视而不见,面若寒霜,按住他的腰就干/了起来。
楚容气的脸色都白了:“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甚至比以前更无耻下流。”
“你还敢提从前?”谢玄捏住他的下巴,咬牙切齿道,“从前我好好待你,你不珍惜。你记不记得怎么答应我的?不会再利用我,背叛我,连一个字都不准骗我!结果呢,你是怎么做的?!楚容,你根本不配提以前,你没这个资格!”
他浑身发抖,深吸一口气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这次我打断你的手脚,把你身边的人都一个个杀了,看你还能跑到哪去!”
楚容被他的嗓音震得耳膜发痛。
谢玄盯着身下人瘦削的下巴,道,“你瘦了。”他讥笑一声,“这就是你费尽心机离开我之后过的好日子?”
楚容启唇道:“总比待在你身边做一只笼中雀好。”
谢玄双眸喷出怒火,恨不得掐死他:“那可惜了,下半辈子你都得这么过。”
他低头狠狠咬上楚容的唇,血腥味在两人唇齿中蔓延,谢玄捏着他的下巴,迫使楚容动不了半分,但饶是这样,他都能感觉到楚容的反抗和不情愿。
谢玄怒气更盛,身下力道重了许多,楚容险些发出一声呻吟,他死死将那声音压在喉咙,但还是让谢玄听到了一声闷哼。
他故意说些楚容最受不了的话 :“你那个什么陈姑娘,知道你会在男人身下这样吗?”
楚容脸色发烫,紧接着谢玄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忍不住嗤笑一声。
楚容有种不好的预感,难堪的抓紧了身下床单,果不其然,谢玄冷哼道:“怎么被男人弄两下就变成这样了?”
楚容不可避免的感到羞耻,从脸红到了脖子,一年多没见,他的身体竟然还对谢玄有反应。
他眸中泛着朦胧水色,嗓音嘶哑:“你不用得意,换谁来都一样。”
谢玄气极:“我倒是忘了,没有女人那你有没有找男人?凭你的本事,谁知道你有没有勾搭什么男人替你排解空虚寂寞?!”
“说!”谢玄森然道,“有没有?”
楚容一言不发。
谢玄目眦欲裂,他把楚容压在身下,床帐内很快欲色弥漫,到最后楚容被他弄的神志不清,虚弱的连手指几乎都抬不起来。
他身上布满欢爱后的痕迹,有种凌虐苍白的美,只是一眼扫过去,有些触目惊心。
谢玄从他的唇吻到下巴,再到修长洁白的脖子,锁骨,胸膛。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楚容忍不住身子轻颤。
谢玄忽然停住动作,直勾勾盯着楚容的胸膛,那里白皙光洁,除了吻痕外,连一丝瑕疵都没有。
谢玄盯着看了很久,他的目光化作一把锋利的刀刃,在楚容胸口处徘徊。
这个人没有心,他想。
*
楚容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下午,手脚的绳索已被解开,皮肤上还残留着红色勒痕。
昨晚□□的一切浮现在脑海中,他眼眸一沉,起身拿过床角的衣服穿好,而后开始打量周围。
这是一件干净的竹舍,屋内摆设简单,却不失雅致。
楚容走到外间,门紧紧闭着,从窗户望去,外面似乎有什么人在把守。
谢玄不知把自己带到了什么地方,他一时判断不出自己是否还在檀州。
裴弄他们知道若是发现自己不见了,不知会急成什么样。
门口处忽传来一声响动,楚容循声望去,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推门而入,她胆怯的看了楚容一眼,小心翼翼的将吃食放到桌案上,迅速退了出去。
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再进来一个人。
天快黑的时候,谢玄出现了。
他披着黑色大氅,一进门扑面而来的便是湿冷寒意,眼眸锐利,不怒自威。
两人对视一眼,似有无形的火星滋滋作响。
“这是哪?”楚容先开了口。
谢玄冷声道:“你觉得我会回答吗?”
屋内又陷入一片寂静,唯有一豆烛火在劈里啪啦的烧着。
“你就在这老实待着,等我杀光你手下那群反贼,就押你回燕京。通敌,反叛,刺杀,这桩桩件件够你死上一百次了!”
楚容静静站在那,脖颈处还带着一抹暧昧的痕迹。
“怎么?”谢玄忽然起身,道,“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当初没一箭射死我?”
他冷笑一声,“可惜我福大命大,没能让你如愿。”
楚容闻言朝他胸口处看了一眼,而后轻轻别过了头。
谢玄心底忽窜上一抹火气,他朝楚容走去,眉间狠厉尽显:“上次我问你知不知道这一年我是怎么过来的?现在我告诉你,只要想到你射我的那一箭,我就发誓,等有一日捉到你了,定要将你扒皮抽筋,千刀万剐。”
“就这样带着对你的恨,度过一个又一个日夜好在老天有眼,又让你落在了我手里。”谢玄话锋一转,紧盯着他,幽幽道,“不过我现在觉得,死简直是太便宜你了。”
楚容看着他状似疯癫的神情,眼睫一颤。
“你不是讨厌我吗?不是想离开吗?”谢玄掷地有声道,“那我偏要把你禁锢在身边,杀掉所有你在乎的人,折了你的翅膀,断了你的手脚,让你像只麻雀一样,没有尊严没有自由的活着,永远不能离开一步,在我身边活活熬到死!”
他凑在楚容耳边,眸中恨意弥漫,“就算死了,朕也会将你一同封入棺中,到时黄泉路上,你我作伴,你永远也解脱不了!”
楚容生生惊出一身冷汗,面色苍白,谢玄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宛如恶鬼低语,诉说着一个他永远摆脱不掉的咒诅。
谢玄看着他白如薄纸的面庞,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他最懂怎么戳楚容的心窝。
楚容眼中似流露出一抹哀哀的神情,谢玄居高临下的看着,忽然讥讽问道:“你这样的人有过真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