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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婚日记 应雨竹 35127 字 18天前

从开始也没打算带他回禅城。

她只想自己去见江远修,然后自己回去禅城。

存在心里的乌龙被解开,或许是知道她再也不会回香山澳,给出的最后的解释。

她不去计较昨晚的亲吻,因为不打算再见。

所以没必要昨晚还要大闹一场。

她起身就要走,然后就接到了陌生的来电。

她摁下接听键,听见熟悉的霸道的声音:“江枝,你猜我在哪里?”

“裴子舒?”

江枝脚步顿住,她这句话,让兰双和高湛都看向她。

“江枝,我在禅城。”她在电话那边笑,大笑:“你说我要不要去见你外公一面?”

江枝咽了咽口水,边往外走,语气强装镇定道:“裴子舒,你去禅城干什么?”

“见一面吧。”

裴子舒说:“我在禅城等你。”

第35章“我要穿漂亮的衣服,留喜欢的头发。”

私宅内。

周淮律提着IEE的蛋糕走进来, 他不知道她具体喜欢什么样的口味,便全都买了一种。

他走进去,只见高湛自己在堂屋内弄茶叶,兰双坐在旁边玩手机, 唯独不见那人的身影。

他抿了抿唇, 不敢擅自猜测, 只道:“枝枝呢?”

高湛回头:“她刚才回去禅城了。”

周淮律的蛋糕没来得及放在桌子上,啪的声, 全掉在了地上, 蛋糕坯和奶油散落一地。

他不敢信:“你说什么?”

他其实有预感的, 只是没想到她破裂这段关系那么快, 他站在原地, 却又听高湛说:“是裴子舒打电话让她回去,莫名其妙, 问枝枝也不说, 还不让双儿跟着去。”

裴子舒?

高湛看出周淮律的面色, 发觉不对劲,把刚才他离开后的事情都说给他听。

周淮律眼眸微动,瞬间就往外走,然后边走边打电话给许特助:“快去查一下,裴子舒在哪里。”

高速路上,她顶着限速120码开, 车的速度极快,身旁两边的风景都成了残影。

她专注目视前方,她强迫自己专注, 开快车不能分心,这已经是她的极限, 她从不敢开这么快,所以手机一直在响,她也没管。

她大抵猜到了裴子舒要找陈沙做什么,所以她心急。

而距离她一段距离的高速后面,兰博基尼毒药也驰骋在路上。

他不断的拼命超车,想要追赶上她,却始终追赶不上。

她始终不接电话,他爆了句粗口,把耳麦摘下-

两个小时后,江枝抵达了裴子舒发来的定位,在禅城一家咖啡馆。

她摘下墨镜,打开手机往里面走。

推开包厢的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坐在皮质沙发上的裴子舒。

她变了很多,整个人憔悴了,也瘦了,没有以前的意气风发,手也不再白嫩,美甲都没做,粗糙了很多,从头到脚,没有哪里是精致的,看不出曾经是位千金大小姐。

她面前摆放着的是牛皮信封,厚厚的一叠。

“裴子舒,你想干什么?”

裴子舒的目光瞬间投向江枝,精致的脸蛋上,细长的眉头微微蹙起,连发脾气都是大家闺秀的模样,她曾经也这样,言行举止看得出来是实实在在的千金大小姐。

她开始打量她的穿衣打扮,是当季新款的香奈儿秋装,手上拎着的爱马仕的包,那双手依旧白嫩光滑,做了裸粉色美甲,呵护的极佳。

头发变了,变成卷发大波浪,看上去女人味十足。和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的长发女孩儿完全不同,她现在像高不可攀的御姐,修长长腿,眉目冷然,气场全开,越变越有魅力。

哪里像她——

越是这样贫富差距明显的对比,越是让裴子舒心里嫉妒得快要发疯。

嫉妒使她拍桌子,发疯似的喊道:“凭什么你可以过得那么好,凭什么你可以得到一切,凭什么我们裴家要因为你的不开心而落寞——”

都是她害的,都是她。

“我今天来不是听你说这些的,你自己造的孽和我没关系——”

江枝其实已经厌倦了说起曾经的事情,因为曾经的回忆对她而言,一点都不值得去讨论,不管是裴子舒的,还是周淮律的,对于他们两个人,她的忍耐其实已经在裴子舒的这通电话里,达到了顶峰,她沉声道:“我只想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样的江枝和以前很不相同,她以前是眼神都不敢抬起来,话都不敢正面回应的女孩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平静冷漠,仿佛什么事情都无法再让她有任何的波澜。

裴子舒被她平静的看着,仿佛拳头砸在棉花上。渐渐恢复理智,裴子舒没忘记此行目的,道:“给我打钱。否则,我就告诉你外公,你们离婚的事情。”

今天在登记的地方,裴子舒将全部都听进去,她这段时间拼命赚钱养家,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而她江枝凭什么离婚后还能得到周淮律的照顾,凭什么还能过得越来越滋润。

所以她不可能让江枝过得那么舒心。

来之前都已经猜到了她想要什么,江枝问:“要多少钱?”

“10亿。”

她知道裴子舒会要钱,但是没想到她狮子大开口,张嘴就是10亿。

这还不够,她还继续开口:“而且,你要告诉周淮律,不许再弄裴家,我们裴家的生意以后不许拦截,要在香山澳和我们裴家握手言和。”

“可以,”她很爽快的回答,裴子舒错愣片刻后,忽然觉得自己开口要10亿太少了,下瞬,江枝又反问她:“我怎么知道你拿了钱,拿了好处,会不会说出去。”

裴子舒噗嗤声笑了,她道:“你没资格和我讨价还价,别忘记了,我手机里还有你的照片。”

包厢门口处,周淮律抬手想要推门,听见她们的对话,却顿住了。

她抬手把面前厚厚的牛皮信封丢到了江枝面前,牛皮信封随着抛物的动作散落满桌的照片。她垂眸望去,里面的照片全是那次她在后台换衣服,被裴子舒拍下来的。

各种角度的,有她被那个人抱着的,错位的亲吻,还有她死死拽住却险些露出的胸/部。

“你该不会以为我手里的照片,只有当时给你看的那张吧?”裴子舒看着江枝,胜利者的姿态,笑着摇摇头道:“底片还在我电脑里,你要是不答应我,做不到,我也不会让你好过,这些照片足够我造很多内容,堂堂江家的千金小姐,在高中的时候就忍不住和流氓生在后台激情拥吻。”

“每个角度都有,我可以造出很多很多新闻。”

从江枝进门开始,看见桌上的牛皮信封,她就知道裴子舒能约她出来,其实并不只是陈沙的事情那么简单,所以裴子舒说什么,她都欣然接受,因为她要套话——

她面无表情道:“所以,你霸凌我,还找到了流氓,让他去后台骚扰我,借位拍了我很多角度和男人激吻的照片,来威胁我,找我要钱,对吗?”

裴子舒听到威胁两个字,笑的更大声了,根本没听懂为什么江枝要把这个事情的逻辑说出来,只笑着应道:“不然呢?”

她最后问:“你知道你这个行为,是威胁,敲诈勒索吗?”

“那又怎么样?”裴子舒蹙眉:“你少废话,你给不给。”

江枝也笑了,她道:“好,你把底片给我,我给你10亿——”

“你先给我钱,我再给你底片——”

裴子舒小人得志,话还没说完,忽然包厢的门被用力的推开,砰的一声,声音巨大,带动着风扑进来,江枝被吓了一跳,扶住扶手,立刻往门口看去。

只见周淮律面色阴沉,大步流星往里走来,还没等江枝反应过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包厢内忽然响起裴子舒的尖叫,只见周淮律掐住了裴子舒的脖子。

江枝被眼前这幕震惊到立刻起身。

“照片给我!”男人用了狠劲,单手就抓住裴子舒的脖子,把她从凳子上提起来,手背上青筋凸起,可见是用了很大力气。

裴子舒的脸色涨红,她抓住周淮律的手背,死死的拍打,周淮律不为所动,掐住她不放手,眸子里全是红血丝,像忍耐了许久终于要爆发的阴沉可怕:“我他妈让你把照片给我!”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周淮律,孤注一掷,拼死一搏,好像要把自己和裴子舒都葬送在这里。

江枝恨裴子舒,讨厌裴子舒,但是解决她的办法有千万种,唯独不能是赔上自己的前途和未来,她立刻上去,抓住周淮律的手笔,制止他:“快点放手,她要是死在这里了,你要负责任的!”

江枝着急,去拽他:“快放手啊!”

“你出去等我,我来解决。”周淮律不去看她,不听她劝,不为所动,只死死的盯着裴子舒,不但不听江枝说,反倒还让许特助进来,许特助立刻上前,把江枝拉走。

许特助道:“江小姐放心,少爷心里有数的。”

江枝被许特助用力拽到了门口,看着被关掉的包厢门,白色的门板隔绝了里面的画面和声音,她放在包里的手机忽然亮起,屏幕上显示着软件里语音备忘录的波浪线。

其实从开始她就没打算答应裴子舒。

这件事,她本就打算自己解决,交给警察解决。

她之所以那么顺利的答应裴子舒的要求,也是因为她从始至终都没打算给这笔钱,她只是想套话,仅此而已,所以从下车开始就已经点开录音软件。

江枝犹豫片刻,最终把摁灭录音。

两个人的事情,第三个人来插手,事情就会被搅成浑水,她的承受压力达到了顶点,他既然要插手,那就让他自己去弄。

她不想再管了,也不想再扯上任何的事情。

她费事和裴子舒这种人周旋,至于裴子舒的性命安全,她相信如许特助说的那样,他心里有数的。

她看向许特助,最终做出选择,道:“我已经把刚才的对话录音了,里面有她承认敲诈勒索的对话,你进去劝他,把这个录音后半部分删除,让警察去定罪吧。”

她把文件转发在许特助的手机上,转身就走。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

包厢里面再次传来了周淮律克制不住的怒吼:“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去说!”

从得知她找到江枝开始,一路上他都在压抑自己的怒气,明明外公不知道他们离婚的事情,明明他还可以再挣扎一下,还可以再出现,为什么她要去说?

他恨裴子舒,恨她的欺负和霸凌,恨她把他最后的路都给堵死了,他所有的情绪都归结在恨上。

他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他看着裴子舒涨红的脸,哪怕他今天要她的命,她都得乖乖交代在这里,他咬牙切齿道:“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别再让我看见你。”

“裴子舒,你他妈是怎么敢的!”

裴子舒快要窒息了,她垂死挣扎,用尽全力,几乎窒息求饶喊出那句:“我、没、没、说——”-

江枝对于包间里的事情一概不知,回到班社的时候,陈沙坐在椅子上喝茶,看见江枝,哟了声:“那么快回来,不住几天吗?”

江枝走上前,把包包放在竹椅上,又坐在他的旁边。

陈沙刷着短视频,偶尔传来几声笑,日落西山,古巷小家,这种宁静的感觉,让她下定了决心,她从包包里拿出今天登记的离婚回执,纸张发出细微的响动,她把它放在了桌子上。

她知道裴子舒没说,但是现在是她自己决定要说。

她不想再瞒下去,因为她要把所有事情,都做个了断。

而最先应该做出了断的,是让外公知道这件事。

所以,她来说。

或许说完,陈沙会气到,但是她总不能瞒着一辈子,总有天要说的。

她再也不想给这段婚姻再有任何维系平和的机会。

“其实,我今天回去香山澳,”江枝端起茶吹了吹热气,却没喝,然后把茶杯握在手上,手撑在并拢的膝盖上,想到即将要说的话,心里被打了一拳的痛感。

她停顿,半晌后,对上陈沙看来的视线,祖孙四目相对的瞬间,她释然了。

语调平静像日常问好般,娓娓道来:“是去离婚的。”

“阿公,我骗了你。你不要生气。”

她看着陈沙的反应,在心里祈祷他没有任何不舒服,却看见陈沙摘下老花镜放在桌面上响起清脆的声音,安静的堂屋内有青苔的味道,还有晚风的凉意,把陈沙的声音,送到了她的耳边。

“你真当阿公傻啊?”陈沙看着江枝,握住她的手,老人的手,带着老茧,却格外的温暖,他拍了拍江枝,道:“阿公等你自己说,你不要总想着阿公知道了会怎么样,阿公只要你幸福。”

江枝眼睛发热,泪水就要流出来。

“婚姻嘛,都是这样,好与不好,都是当事人才知道。”安静的堂屋内,响起外公的话:“我不知道你们是因为什么离婚的,他最近变了很多,我也看在眼里,你呢?”

她呢?

改变看到了吗?

她答非所问:“阿公,我好不容易走出来的。”

旋即。

又吹了吹本来就凉透了的茶,心不在焉的说:“我不会再因为某个瞬间去重复爱上某个人。”

说给她自己听的。

外公知道了,她再无顾忌了,忽然的,有点点鼻子酸酸的。

是彻底结束这些事情了。

酸什么,她也不懂。

江枝知道周淮律会来找她,八点多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急切、匆忙的步伐。

小跑着,带着微喘息。

月光照下来,他从戏台下跑来,依旧是今早的衣服,稍有些凌乱,头发也是,他立在天井旁,月光就在头顶,他的影子被灯泡的光芒照下来,很长,很长。

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扶住青砖石。

江枝正在沏茶,看见周淮律的时候,她起身道:“我出去一趟。”

都不需要他开口说要谈。

江枝开车去了较为偏僻的地方,这里只有密密麻麻的竹林,是别人钓鱼的鱼塘。她把车子熄火,推门下车,周淮律紧随其后,他绕到车前,走到江枝的面前。

晚风吹来,她把披肩收拢起来,修长的手指摁住披肩的口子,卷发随风轻吹,她视线注视着远方。

她的平静和他的凌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急于撇清自己,生怕她误会,误会他是不是还和裴子舒有存在私下的联系,他没忘记离婚的原因导火索是什么:“枝枝,我刚才问了,她是在我们登记离婚的时候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你要相信我,我和裴子舒没有任何的联系,我不知道她怎么会跑来禅城。”

“照片的事情我已经拿到了底片删掉了,我看了,根本没有任何裸露,”他扶住她的肩膀,企图让她放心,却看见她格外平静的目光,他有心解释和裴子舒的关系,却发现她好像根本都没有任何介怀。

她的确是没有任何想法去验证他们到底有没有联系,只是裴子舒的出现,让她意识到,她这些年来的可悲和委屈,还有些没说完的事。

“我和裴子舒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她和裴子舒之间的那层布,终于彻底撕开来了。

她收回视线,拢了拢披肩,像是自我保护,给自己安全感,干脆诉说起以前的事情:“我以前很怕裴子舒的,婚前我被她欺负,后来,我以为你们互相喜欢。所以我一直活在她的阴影下,看到你们在一起,我就受不了,我觉得她要把你抢走,我那段时间过得很难受很压抑,很不自在。”

她第一次正面和他谈裴子舒,她笑的有些心酸,有些可怜:“当我下定决心要离婚的时候,我是做了成全你们的打算,我不知道,你从来没喜欢过她。”

“我从未喜欢过她,”周淮律喉结咽动,见她袒露心声,他心里有久违的感动,他诚恳道:“在那次之前,我都不知道你有过这些误会,也不知道以前被她欺负过,说到底,是我的失职——”

她打断他:“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穿白色裙子,留着长头发吗?”

江枝看着他,她压在心里的秘密,终于,在今天宣泄出来:“我一直以为,你喜欢裴子舒,所以我去模仿裴子舒穿的衣服,留的发型,从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开始,我就觉得我再也不是我自己,而是别人的影子。”

从她穿上白色裙子开始,留下长发开始,那就是她被裴子舒遮住阴影的开始。

他从不知,这个误会深耕开来里面藏了她这么多的秘密和心酸,周淮律眼神震颤,他有话想说,想开口,她却不让。

她好不容易找到丢失的自己,挣脱开裴子舒给的阴影里,她告诉他,为何会莫名其妙说起裴子舒。

归根结底一句话:“放过我,周淮律。”

他终于明白她铺垫那么多,主动袒露心声,原来是为了后面这句话,要他放过她。

他以为她说这些,是要和他和好,是要给彼此一个机会,但是没想到她是为了铺垫彻底分离。

“这些都是误会,我从来没把你当成谁的影子,不要说放过你,不要说,”从私宅开始就压抑的情绪使他的心临近崩溃,他忽然就握住她的肩膀,开口时,嗓音已然嘶哑道:“外公还不知道我们离婚了,我们可以重新来过,以后我们就住在禅城,我不回周家,我们一直陪在他身边,我们做你想做的事情,这里我也不拆,我就——”

江枝就这样任由他握着她的肩膀,眸子红红的看着他,打断他,给了他致命一击的话

——“外公知道了。”

她看着他越来越痛苦的面容,再道:“不是裴子舒说的。”

“是我告诉我外公,我们离婚了。”

所有的声音都在这瞬间安静了,只剩下她这句话的回应,反复在耳边盘旋。

她主动说的,她主动说的。

瞳孔里的男人情绪发生变化,他难以置信地闭上眼,只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

她自己说的,她自己去告诉外公的,那就证明她要把这条路封死了,连表面的和平都不愿意维系,也不给他再接近的机会,他连挣扎的机会都没了。

江枝看着周淮律,他再睁开眼时,眼睛红透了,神情落魄无助,略有哽咽道:“为什么啊!”

他是质问,更是心碎。

他以为裴子舒没说,她就会不说——

到底是心碎于她亲手了结这个局面。

“江枝,我一直在改啊!”他说完这句话,眼泪随之掉下来,诉说着,想要证明给她看,每个字都伴随着他的泪滴:“你看我,我现在会做饭,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知道不喜欢吃什么,我知道你的生理期。我在变好、变好,我还会继续变好的——”

她从未见他如此心碎过。

他的眼泪带动她的情绪,江枝的心也到了临界点。

今天见到裴子舒,那些往事再次浮现。

压抑的情绪和心酸、委屈、这些年来的痛楚全都在此刻燃烧。

他觉得他可怜,那她呢?

她蓦然爆发:“这点算什么!”

“你的这点付出算什么!”江枝红着眼睛吼他:“我是有病吗?周淮律,你对我好这段时间,我就能够忘掉这七年,然后去原谅你吗?”

她推开他,半步不肯退让:“你只是伏低做小一个月,而是我七年!”

“你和我说你没有喜欢过裴子舒,哪怕你没有喜欢过她,但是我活在她的阴影下,这个阴影虽然是误会,也遮我七年。”

当这个阴影揭开的时候,她早已不适应太阳。

她不适应他的好,他的改变,他的一切。

她今天说的关于裴子舒的事情,就是要告诉他,她已经活在这个阴影里七年,她再难走出去,看见他,她都难走出去。

“我要做我自己!”

“我要穿漂亮的裙子,留喜欢的头发。”她几乎哀求他:“见你的每分每秒,都让我回到以前,我讨厌这种感觉!”

他终于说出口,刚才被打断的话:“你穿白色裙子,留长发,是因为我以为你喜欢。”

所以私宅那天,他听到别人说她的风格和裴子舒很像,他才会很诧异,看向她们。在他记忆里,江枝从始至终都是这个打扮,而裴子舒,他从来都不知道她是什么风格。

“至于你说的阴影,那我们可以重新认识,我可以重新追求你,我不可能放弃你的,枝枝,”他还在垂死挣扎,低声哀求:“只要你能回来,我做什么都可以,再给我次机会,再给我次机会——”

“给不了!”她转身就要去开车门,却被他死死抱住,男人的怀抱用力,桎梏住她。

他昏头了,不止抱她,还要吻她,企图寻求点温度。

他的眼泪模糊在她的脸上,她的脸冰凉一片。

唇齿在搅动,半分暧昧都没有,只有无尽的悲哀。

江枝死死的咬住周淮律的舌头。

许久后血腥味弥漫开来,他才放开她,流下泪,眼泪掉下来,再次哀求:“枝枝,我不会放弃你的,求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江枝看着他这个模样,竟没有半分畅快,只有无尽的悲哀,她从他身上的垂死挣扎里,看见了昔日的自己,所以她在帮以前的她,也在帮他:“你不会再看见我了。”

她只这么说,转身上了车。

她去意已决,什么都拦不住,哪怕他拦在她的车前,她也拐弯擦着他的衣角,不怕撞到他,扬长而去,飞驰而走。

第37章“她让我,不要告诉你”

周淮律几乎是一夜没睡, 天刚亮起,就带着医生来到了班社。

他穿着简单的针织衫休闲裤,脸色憔悴,眼球红血丝密布, 眼底下熬夜后的浅青, 他先开口道:“外公。”

片刻后, 又解释来由:“我带医生来,给你看看身体。”

这个月来医生每天都会给陈沙看身体, 但是因为之前周淮律住在这里的缘故, 所以每天医生看身体的时候, 他都去买菜, 今天特意带着来, 意思明显。

陈沙也不揭穿他,他七八十岁的人了, 面对小辈的事情, 倒也不能任由自己的心情来, 想骂就骂,想笑就笑,他也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摊牌后都带着尴尬。

“诶,辛苦你了。”陈沙把老花镜摘下来,放在桌子上, 然后直起身跟之前一样坐好,让医生把脉、量血压、测血糖、这些弄完都以及是几分钟后,医生简单的叮嘱之后便离开了。

期间, 周淮律就坐在木沙发上,望着上二楼的地方发呆。

陈关他们都醒来了, 看见周淮律坐在堂屋,半晌后才开口:“淮律,那么早。”

小舟她们也出来了,几个小姑娘前段时间都喊着姐夫,这会儿看见周淮律后,站在原地,挠挠头,开口道:“淮律哥,早上好。”

从大家的反应里得知,他们离婚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

明明前两天他和陈关他们还在后院研究自媒体,回了趟香山澳,什么都变了,失去和拥有,什么都是在瞬间发生。

周淮律坐在木凳子上,目光有些游移,没了平时和他们无拘无束的侃侃而谈。

木讷的点点头。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看着楼梯处,企图在等某个身影。

从晨光微熹到正午时分。

那道身影还是没有出现,整个班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存在而静悄悄的,周淮律在这种寂静里,不由得想到昨晚争吵,她离开时说的那句话——“你不会再看见我。”

他心里忽然就被抓了* 下,终于不再痴傻等待。

他看向陈沙。

说了整个上午第三句话:“外公,枝枝呢?”

就知道他要这样问,想到昨晚江枝回来后急匆匆的收拾行李离开的模样,对于他们两人的事情,陈沙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她昨天晚上回来后就收拾东西走了,你别找她。”

话音刚落,周淮律就明白了。

江枝不让陈沙告诉她,她在哪里。

没想到她会真的离开不见,她除了班社还能去哪里?他猜不到。

周淮律感觉自己的神经都变得敏感,脑子很乱,明明陈沙都说了让他不要寻,可他还是固执的看向陈沙,企图他帮帮自己,道:“外公,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枝枝在哪里。”

他想找她。

想见她。

他的低迷、无助、陈沙看在眼里。

可江枝昨晚回来后的难受、委屈、他也看在眼里。

“淮律啊,”陈沙沉思片刻后,从椅子上坐直,他边沏茶,边道:“枝枝呢,她昨晚叮嘱过我,如果你有来,有问,让我不要告诉你,她在哪里。”

陈沙看着周淮律,在他就要说出下句话时,抬起手摆了摆阻止他说,然后把茶倒好,递了杯给周淮律,道:“她没有妈妈,有爸和没爸没区别,和你又离了婚,我不可能为了你,再去出卖她。”

“这世上,至少要有一个人,真心实意,爱着她吧?”

至少要有一个人,真心实意,爱着她吧?

最后的这句话,让周淮律心里那种期待和急切瞬间就像被针扎破的气球,无声的泄了气。

他垂眸,竟半会儿找不到任何反对的话。

只端起眼前的茶,喝了口,意思是听进去了。

她不愿见他,明白他今天还会来,也猜到他会去问陈沙,所以躲得远远的,不让任何人告诉他,自己的行踪,他闭上眼,感觉天旋地转,迷茫,无助。

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说不见,就真的不见他了吗?-

颐德公馆内,落地窗可以俯瞰广州的璀璨夜景。

江枝却无心去观赏,她盘腿坐在地毯上,头发被她随意勾起,射灯照射下,露出白皙的天鹅颈,客厅的书桌上放着好几本书,最顶上的那本封面写着的是《思想政治理论?》。

她垂眸,纤细的手上拿着笔,正认真、专注的看书。

放在右手边的手机微信响起,她打开看,是蔡双发来的语音消息:“就是这几本,你把这些的基本理论看完,然后外语的话你来得及补知识吗?”

“外语?”江枝问。

蔡双道:“对,研究生需要俄语、英语、日语、这三个语种选一种,考试要用到,你可以去找个雅思班培训,反正初试还有一个半月。”

江枝听完,摁下语音道:“没事,这三个语种我都会。”

她从小就学习外语,爷爷是把她当做江家的接班人培训,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小姐,基本的社交话术,她都会,不仅如此,因为兰双的缘故,她还会葡萄牙语。

长期被裴子舒压制,对周淮律卑微,以至于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爆发了之后才意识到,她也是爷爷悉心教育,真金白银培养出来的继承人。

如果没考上戏曲院,她可以去继承江家的公司。

但是这样,就会和周淮律遇上,她不想。

但江家辛苦打下来的基业,她不可能会废掉,继承还是会继承,只是需要等江远修老到动弹不得时,才能轮得到她。

蔡双收到江枝的信息,不由得愣住,什么家庭条件,三个语种都会,他身边从没有这样优秀的女生,他不由得去搜索江枝的名字,出现的搜索结果,令他眼前一惊。

江枝:香山澳江氏集团的独女,江氏集团千金。

难怪,她浑身上下的谈吐、气质、都那么独一无二。

原来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

蔡双默默地收起了自己的心思,他是从班社的人口中得知她已经离婚了,所以起了别的心思,但是他明白,人和人的差距还是在那里的,离了婚,她也还是高不可攀的明珠。

江枝把今天的最后知识点看完,刚拿起手机时,就看见小舟打来的电话。

江枝摁下接听键,边听,边收拾衣服准备洗澡。

小舟在电话那边道:“枝枝姐,你在干什么?”

江枝如实道:“我刚看完复习资料,”

“枝枝姐,今天——”小舟躲在房间里,握着手机,低声道:“他来了,带着医生给沙叔看了身体,一直坐在堂屋,看上去好憔悴,吃了晚饭才走的。”

他是谁?

江枝心里自然是清楚的,她把洗面奶、卸妆油那些摆放整齐,毕竟要在这里住好一阵子,她边摆,边淡声道:“没事,他去他的——”

她不忘叮嘱:“不要告诉他,我在哪里。”

“我们都没说,他今天问了沙叔,沙叔也不肯说,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再来了。”小舟是这么说的,但是第二天、第三天、接连一个月,小舟都每天准时给江枝打电话。

“枝枝姐,他怎么每天都来啊?”

小舟不是抱怨,而是好奇、疑问:“他想干什么啊?”

江枝坐在餐厅,吃着自己刚煮好的混沌。

今天心血来潮,她自己包给自己吃,刚吃了口就发现馅儿完全咸的,她边回忆自己剁馅料、放调味料的步骤,边低声道:“他想要见面,然后叫我给机会。”

她都猜到了,他从来只会这样,从第一次来禅城开始就是这样。

说了无数次不给机会、不要再见、他还是会出现。

好像听不懂话那样。

“给机会?”

小舟歪着头,像个小姑娘好奇天真问:“他是想挽回你吗,还是想复婚啊?”

还没等江枝回答,只听见电话那边的小舟道:“不过他和关哥他们很好,每天还会教关哥自媒体的东西,还会每天三餐都做饭给我们吃,就是你不在,我们总觉得怪怪的。”

“那你想给机会吗?”小舟问。

班社的人心思单纯,有什么话直来直去,她把她看见的,告诉她,告诉她周淮律每天出现在班社里,告诉她周淮律教陈关他们做事情,告诉她周淮律带着医生每天都去给陈沙看病。

所以江枝没有去多想这句话是不是有其他含义,也不认为是在帮他说话,她用勺子搅动碗里的汤水,然后低声道:“我如果会给机会,就不会离开了。”

距离那天晚上的争吵已经一个月了,她当天晚上做出了离开班社的决定,收拾东西就走,就是要说到做到,她说,不会再让他看见她。

外公知道了离婚的事情,就是她可以心无旁骛的去拒绝他的开始。

所以他才如此崩溃,因为清楚明白,这段关系再无任何捆绑和牵连。

“小舟,他在那里,你不用管他想做什么,”

她轻声道:“我知道我自己想做什么就行。”

她躲在这里,寻片刻舒心,专心致志的备考,还有半个月,她就要去北京初试了。

当离开的那时候开始,她从不把他和未来混在一起。

她说过自己要去戏曲院,那就一定会去,她说要带着南粤扳回一城,那就一定会,她说不会再见,不会再给机会,那就绝对不会。

她说到做到,是因为付出了决心-

禅城晃眼入了冬,12月20日,明天就是冬至。

班社里每人都在讨论买汤圆,明天吃汤圆要什么馅儿的。

周淮律在厨房,靠着墙抖出根烟,摸了摸口袋,打火机没了,忽然这瞬间,就不知道日子的意义在哪里,算算日子,他已经一个半月没有再见到她。

尽管每天出现在班社里,也难找到她半分身影。

她何止是不给挽回的机会,她甚至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

周淮律喉结咽动,把烟装回口袋,起身准备去买打火机,他从厨房出来路过堂屋,然后走到戏台,绕出去,走到半晌,发现手机没拿,又掉头回去。

只是刚踏入班社,戏台遮住了他的声音,堂屋那边传来小舟的声音:“也不知道枝枝姐明天考试怎么样,能不能过。”

“肯定能,”王声说:“我听蔡双说,枝枝会三个语种,外貌身材体态都过关,她这个外貌条件去当明星都能,戏曲院看她想不想进了。”

小舟托腮望天:“不知道到北京没,想打电话又不敢,她又不回微信,要在那里呆三四天,衣服也不知道带够没,北京十二月会下雪吗?”

周淮律握着没点燃的烟,考试、北京——-

江枝落地京都的时候,窗外已经飞起了小雪。

她把大衣拢好,推着行李箱走出来时,冰冷的寒风扑面而来,整个脸瞬间干了几个度,香山澳从不会下雪,冬天偶尔还能穿穿短袖。

她冷到吸了吸鼻子,立刻拦了辆的士:“UW酒店。”

她定的是UW酒店有落地窗、衣帽间,整体舒适度比较好,就是价格有些昂贵,司机也没忍住,从后视镜看了眼江枝。

那晚的爆发她说过要做自己,理智果断收拾行李离开后,在备考的期间里,她好像忽然长出了很多棱角,她明白要对不喜欢的事情坚决杜绝,就像现在。

那个目光是审视的。

她不喜欢这个目光。

于是她掀起眼眸,面无表情的回看回去。

司机被她冷若寒霜的眸子惊到立刻专注开车。

一路无言,直接抵达酒店。

江枝推门而入,行李还没放好,就接到了邵均的来电。

她大抵知道他要说什么,毕竟她来到了他的地盘,但是却没先告诉他,她认栽的摁下接听键,还没开口,就听见邵均道:“来北京也不给我打招呼,要不是刚才关哥他们提起,我都不知道。”

“就来考试而已,不好意思麻烦你。”

“你这话说的太见外了,好不容易来趟,也别那么早回去,我上网查了,你考试要三天,刚好考完24号是平安夜,我要去拍卖会,刚好你陪我去,怎么样?”

江枝看了眼时间,其实考完试她也没什么可以做的,于是应下来。

挂断电话后,她开始拿出书本,做巩固练习,入睡前她又拿起手机做好明天的出行规划,京都的交通拥堵,她打车需要五十分钟的路程。

明天考试分上下午两场,结束的话需要在下午五点。

第一场八点半开考,早上江枝六点就起床,加上化妆时间,算上拥堵路程,她提前十分钟抵达了考场,结束是在11点半,她在附近随便吃了个午餐。

两点又开始考了外语,考完已经是下午五点。

江枝回到酒店时已经七点多,她早已饿的饥肠辘辘,刚点完餐,去洗澡,就听见门口传来门铃声,她打开门,是侍应生推着车来送餐,餐点里面全是她点的菜系,只是多了道汤圆。

奶白奶白的团子,泡在透明的糖水里,旁边还有个卡片,写着:【冬至快乐。】

简单的四个字,龙飞凤舞的字体,她只看眼就知道是谁。

她垂眸,把卡片随后丢掉,然后撩起长发,当着侍应生的面把汤圆丢尽了垃圾桶,拒绝的干脆果断,道:“我点什么送什么,这些其他餐点不要送。”

她不去追究酒店的责任已经是她最大的宽容。

侍应生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点头,立刻走出去,这个是酒店经理让送的,但是唯独这个客人有,他也不敢问为什么,听江枝这么说,他不免觉得有些古怪。

出去后,侍应生就把这个事情告诉经理,经理听后捏了把冷汗,扭头道:“先生,下次这个忙,我可不帮了,你说等下被发现了,我肯定会被炒掉的。”

早知道刚才就不拿好处了。

他越想越后怕,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垂眸,垂长的睫毛挡住眼里的落寞。

当听见江枝把汤圆丢进垃圾桶的时候,他的心难以言喻,他昨天来到京都,得知她考试要三天,他想她,却又不敢去打扰她的心情,影响她的考试。

只能在后厨做点汤圆送去,没想到还被她识破了。

她丢的毫不留情,不留半分情面。

连半点机会都不给他。

可他又想她,想的发疯。

情绪是煎熬的,想念得不到缓解,会把人憋疯。

许特助站在周淮律身后,大堂经理还在喋喋不休不应该帮这个忙,许特助上前,把名片递给他:“如果因为这个事情,你受到任何牵连,把这个名片给你老板。他会明白的。”

大堂经理瞬间语塞,这个名片上,简单的印着一个字。

周。

京都周姓不少,但是下面的地址,香山澳。

他便恍然大悟。

的确是有资本,资本大到,足够让老板为他亲自送汤圆进去。

他倏地噤声,再不敢大声说任何话-

江枝考完试的当天,邵均准时发来消息:【明天七点,我去接你。】

她把定位发给了邵均,躺在床上给陈沙打电话。

“那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买回去给你。”

“好,那就报名吧,反正面试结果要过阵子才出来,在等结果前可以再比赛。”

“我知道了,你别担心,明天我和邵均出去。”

“他三天不在班社了,是不是去北京找你了?”

陈沙还是选择在江枝考完试的时候,问出了心里的疑惑,电话那头安静的等待。

江枝躺在床上,道:“没有来找我。”

她知道他来了京都,从那碗汤圆就知道了。但她没有受任何影响,就像那碗汤圆,她没有半分犹豫,说丢就丢,对于不该出现的人,应就如那碗汤圆,果断丢掉。

不要去因为不应该、不值得的人,起任何的心里波澜。

“少爷,明天才见面,会不会太早了。”周淮律在顶层,罕见的拿起剃须刀刮干净胡子,许叔在旁边,看着他难得打扮自己,不免欣慰。

周淮律边刮胡子边道:“不早。”

他要在平安夜找她,约她出去吃晚餐,以前平安夜,她都会把家里布置的很漂亮,还会给他拿苹果,寓意平平安安。

他要好好表现,让她能够再给他一次机会。

第二天八点,周淮律捧着花,走到了江枝的房间门口,敲了几次后,都无人应答,许特助站在后面,原本欣慰的笑容,慢慢的变了味儿,然后僵在脸上。

清洁阿姨推着车路过,好心问道:“你们在等人吗?”

“这小姑娘早就走了。”

许特助在身后,立刻问:“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清洁阿姨道:“五六点,具体我忘了,是个男人来带她走的。”

男人带她走的?

京都,江枝认识谁?

周淮律喉结咽动,脑海里全是邵均的身影,他不敢妄自猜测,抱着花站在原地,沉默许久后,沉声道:“去查监控。”

许特助立刻去,边走,边给酒店里的人打了电话,查监控需要是件麻烦事儿,他须得亮身份,果然,原本需要耽误许久的事情,亮出身份后,高层负责人直接下来,亲自带着许特助去查。

五分钟后,周淮律的手机响起,收到了许特助发来的视频。

他立刻点开视频,画面里显示的是酒店过道,江枝穿着黑色的风衣,踩着黑色高跟鞋,打扮明艳,气质温婉,而她的门口,赫然是穿着西服的邵均。

他们一起走向电梯。

驱车离去。

那束花什么时候滑落的他也不知道,他心里只有强烈升起的占有欲,她不见他,不给他机会,把他隔绝在外,却打扮的那么漂亮和邵均出去约会-

拍卖会上,乌泱泱的一群人。

江枝指着荧幕上,正在拍卖的青花瓷片,低声道:“这个就是你爷爷要的?”

邵均点点头,道:“我爷说,没拍下就别回家。”

“出价300万,还有人跟吗?”

拍卖师用英语重复了遍,邵均举牌。

“这位男士350,还有人跟吗?”

拍卖师看向右边:“安先生出价400万,这位先生要追加50万吗?”

邵均还没举牌,他在犹豫,450万买个青花瓷,他觉得有些划不来。

他犹豫的瞬间。

江枝脊背挺直,气质温婉,简单直接:“500万。”

她说五百万云淡风轻,好像只是个零花钱。

等拍卖师落锤,邵均才从惊讶里回神道:“500万不值得。”

他们家是中医世家,虽然五百万也不缺,但是五百万拍个青花瓷,他觉得不值当。

江枝纤细的手指理了理裙子,莞尔笑,轻描淡写道:“邵爷爷前段时间让你去给我外公把脉,这件事我记了很久,这个青花瓷,就当我给邵爷爷的谢礼。”

“等下次我再带我外公来找邵爷爷叙旧。”

言外之意是她这次就不去他家里了。

她把事情做的完美无瑕,说话间,谈吐优雅,气质温婉,邵均忽然就发现,江枝这次和之前,变化有点大,这样果敢的女人,对男人有着致命吸引力。

他收回视线,把心里的那丝丝悸动压下去,道:“他还有找你吗?”

江枝是应了句没有,但是拍卖结束后,走出去酒店的门口时,外面不知道何时,已经电闪雷鸣。

闷声的雷,带着压抑的氛围。

闷了几天的空气,终于要下场大暴雨。

邵均从侍应生手上拿了把黑伞撑起,看向江枝时,却发现她注视着某个地方。

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耳边响起。

寒风伴随雨点洒进来,江枝的高跟鞋微微沾了点水。

她拢起大衣,精致的妆容,面色淡然。

邵均顺着望去。

电闪雷鸣,只见黑色的天空,周淮律站在雨里,西服被打湿,发丝也被打湿,他就这样,冒雨走上前来。

第38章跪

栉风沐雨, 闷雷响动。

身披黑色风衣的女人,长身而立在霓虹灯下,黑色系带束腰,身材曲线完美, 如线掉下来的水珠, 砸在地上弹起来, 水花溅起来弹到黑色亮光的高跟鞋面上。

他没有撑伞,瀑布般的暴雨, 都阻止不了他半点脚步。

步伐越来越快, 不过片刻, 便已经踩上台阶, 走到江枝的身前。

高大的身躯被雨水打湿, 他浑身湿透了,风尘仆仆的模样, 好似经历过千帆沧桑。

周淮律走到江枝面前, 站定。

他低她两个台阶, 与她相同的高度,只是身后依旧在被雨淋,他却丝毫不管,那双眼,自始至终都紧紧的盯着眼前,神色漠然的女人。

他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她, 为何变了如此多。

那双眼里,连最后的温情都不剩。

“我在班社等你很久,你不出现, 我刚才去你房间里找你,才知道你出去了。”他在黑夜里开口, 嗓音嘶哑,雨水将他的发丝打湿,他稍显狼狈。

但他的绝美的五官,让他不管在任何时候,都能显出不同的美感,哪怕现在浑身湿了,雨水砸在脸上,这份破碎感,也独他有。

邵均没见过这样的周淮律,他在班社那段时间,他虽然会找江枝,但是却总是高高在上的,后来回到京都后,他从父亲口中了解到的周淮律,是香山澳的周家独子,世家权贵继承人,光是继承人这三个字的含金量,就足够让邵均心颤。

他在京都见过太多的资本,太多的权势家族,但唯独周家,是他去深入了解后,都心颤的程度。

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邵均想任何女人都会倾心于这种权势,也逃不开这种不管是样貌、还是家世、都格外出挑的继承人的追求,可偏偏,江枝就是不为所动。

她面无表情,好似眼前人是空气,恰好此时,空气中“铛”了声,是侍应生撑开了雨伞,并且很没眼力见的递给了江枝,她对陌生人还带着浅浅的笑意,莞尔道:“谢谢。”

细白纤细的手指轻拿起侍应生递来的伞柄,她举起伞作势要离开了。

这个样子是无视他到底,他后背很凉,是雨水流入背部,但他脊背依旧笔挺,是他不屈坚韧的灵魂。他情急之下、牵住她的手,沉声道:“我想见你,但是我知道你躲着我。”

他嗓音低哑,再次开口:“再给我一次机会——”

江枝不动声色的抽回手,神色淡漠,道:“我想,我那天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她这是还把那天的话用在现在来回应他,周淮律岂会听不明白,他满腔肺腑想说的话都在唇齿间打转,他的心,最近煎熬辗转,看着被她摆脱开的手。

周淮律在江枝身上栽的跟头,一次比一次高,他明明知道她会这么说,心还是碎了满地。

他眼眸渐渐泛起红。

邵均稍显惊讶,不明白为何感情会使他如此,现在酒店人来人往,不少人看过来,能参加拍卖会的,多少有些识人,邵均又想起父亲说过,这位周先生,在香山澳是身份地位是极高的。

人人都赞赏他是位温润如玉的君子。

只见素来温润如翩翩君子的周淮律难得失去理智那般,双目绯红,语塞难掩,极其卑微的道:“真的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了吗?”

又是机会,说了千万遍,他还是死缠烂打。

江枝不愿与他再多说些什么,酒店的目光充满审视,她不愿当个小丑,思量片刻,旋即撑着伞,水滴下来,落在地上,她通身气质温婉,那双眼看他就像是看陌生人那样,红唇吐出两字

——“不给。”

她举起黑色的伞,准备离开,地上全是积水,她穿着高跟鞋行动不便,与此同时,邵均绅士道:“扶着我。”他在她身边,气场却不足她半分。

她颔首,随后挽着邵均的手,宛如一只高傲的黑天鹅,踩着高跟鞋,与落魄的周淮律擦肩而过。

他有心想去留她,却不敢去看她视线,因为深知她不会为他停留半步。

所以周淮律就站在原地,任雨打、任风吹。

他回眸望去,大雨倾盆,江枝和邵均并肩而行,像金童玉女,恰好就在他看过去的第三秒,她险些滑倒,步伐错乱的瞬间,邵均的手搭在她的腰上,稳住她的身体。

那双手就像是针,刺痛双眼。

他看着邵均,从未对任何人敌意如此深。他就像个牛皮糖,怎么都撕不开,无时无刻,哪怕离开了禅城,不是在手机视频里出现,就是在北京。

他明明都说过不要他出现。

他跟没听到似的。

许特助立刻上前,举起伞替周淮律遮住半片风雨,眼前雨水浸湿模糊视线逐渐清晰,他依旧死死盯着邵均和江枝,眼都不眨一下。

刚才的全部他都亲眼目睹,低声道:“少爷,不如就好聚好散吧,您这样折腾自己,到时候——”

周淮律抬起手打断许特助的话。

目光紧锁前方,失神道:“不,我要问个理由,问个结果。”

他不可能就这样算了,他不可能会放弃江枝-

雨势渐大,邵均小心翼翼的开车,安静的车厢内忽然响起邵均的声音:“那段时间,我在禅城待得好好地,他和我打完架的第二天,我爸就把我喊回北京了。”

江枝顿住,看向邵均,他犹豫片刻,说:“我以为真的是家里很忙,没想到回到京都后,我爸问我,在那边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那时候他回到北京,邵父黑着张脸,质问他,他在父亲那双愤怒的眼神里,明白了些什么,只是没想到,周淮律的手能够伸那么长,连平时修身养性的、不问世事的爷爷都忍不住呵斥他:“少去招惹别人,有些人你、我们邵家都惹不起。”

他那时候倏地明白了。

“我猜就是他的手笔,不让我待在禅城。”

邵均思绪打住,转了个方向盘,道:“怕我和你走的太近。”

江枝听完细细回想,好像是从邵均离开后几天,他就出现在禅城,然后在班社里住了一个月,江枝垂眸,心底到底是没明白,为什么昔日看上去沉稳的男人,也会有如此幼稚的那面。

江枝以为,周淮律是不管山崩地裂都不会有任何情绪的男人。

“你不要管他。”

江枝看向邵均,向他保证似的,笑了笑道:“他要是再找你,你就告诉我,我去找他。”

事情是因她而起,她肯定是要为邵均摆平,不能白白让人家因为她受了影响。

只是没想到邵均停顿片刻,此刻,刚好红灯亮起,他踩下刹车,手指随意的敲击键盘,侧眸望去,江枝正靠窗,看着窗外的风景,长发垂在腰间,秀色可餐。

“你不要管他,这句话应该是我和你说,”他抿了抿唇,道:“我看的出来你不想理他,但是他死缠烂打,俗话说得好,烈女怕缠郎,他就赌你哪天愿意搭理他。其实要想真的摆脱对方,我倒是有个办法,你可以试试。”

江枝有心缓解气氛,毕竟刚才才得知邵均受自己的牵连被父亲责骂,于是笑了笑,回头看他,道:“都忘记了你还是个情场高手,你说,我听听。”

邵均却不去看她,目视前方,踩下油门,似玩笑,却又似认真的语气,道:“有了新的开始,新的人出现在生活里,大部分都会离开,你不如考虑考虑和我在一起。”

江枝看着邵均,眼眸顿住-

江枝回到酒店里,房间门口有束朱丽叶玫瑰,好似是摔下来过,玫瑰花瓣有些折损,上面还有张卡片,她没去拿,这种玫瑰是朱丽叶,价格不菲,她根本不用去思考就知道是谁送的。

她看着这束玫瑰花陷入了沉思,她就站在房间门口,眼眸微动,想到刚才酒店门口的周淮律。

他的眼神她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他不会放弃,他会无时无刻出现。

若是她继续待在京都,那么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沉思片刻,江枝打开手机,做出了决定,她刷卡回到房间后,把衣服和买的特产全部收拾进行李箱,等收拾完毕后,她换了双舒适的运动鞋,那双价值七位数的高跟鞋就被她丢进了垃圾桶。

虽然没有任何损坏,但是沾了水。

她的身份,不允许她再穿第二遍。

坐进头等舱的时候的时候,江枝的心里松了口气。

她庆幸自己收拾行李、周淮律没有出现在酒店,否则她今晚无论如何都逃不开,飞机即将起飞,两个多小时的旅程即将开启,她戴上眼罩,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抵达广州,走出去时才发现广州居然也下起了毛毛细雨,好在不像京都那边刮风打雷,但是也是雨水不断,她走到了停车场,把行李放在后备箱,驱车离开。

驱车行驶在路上的时候,江枝忽然想到车的后备箱还有带给班社的特产。

她看见广州严重堵车的路况,沉思片刻,于是干脆掉头去班社,她的专注度都放在开车上,殊不知,车后有辆迈巴赫,跟在她帕美后,她掉头的瞬间,雨夜里的迈巴赫也跟着掉了头。

回到禅城已经深夜的九点多,这条青砖巷的人都已经全部入睡,家家户户都只剩下门灯亮起,她干脆把行李箱拖着走,打算在班社住一晚。

但是没想到,她举着伞走到班社门口时,周淮律不知何时已经在班社门口。

他换了套干净的西服。

行李箱的轱辘声停止,她的脚步顿住,单手抓住行李箱的拉杆,单手举着伞,那张精致的鹅蛋脸上,终于不再是淡漠,而是错愕,短暂的愣在原地。

运动鞋踩在水坑里,久久不能动弹。

她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也还会继续出现在班社,但是没想到那么快。

所以几乎是她前脚刚从京都走,他后脚就跟上,甚至还走到她前面,堵住她回去的路。

他知道见她面不容易,躲了一个月,终于出来,他无论如何都会放弃这个机会,好不容易见到她,他要找到她,他要告诉她,他要争取见面的机会。

大雨、又是深夜,这条街巷不会再有人出来,整条青砖巷除了他们两人,就是风和雨。

雨点砸在江枝撑着的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江枝看着站在班社前的男人,彼此都沉默几秒后,江枝毫不犹豫,拉着行李箱转身就要走,还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踩地溅起的水声,她就被男人从背后抱住。

雨伞挡住了两人的身体,避免被雨水淋湿,任她怎么拍打,那双桎梏在她腰间的双手像是焊死那样,牢牢紧锁,半分不愿意动弹,她看着前方,道:“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放开我!”

“不放!”

他就是这样抱着她,感受着她存在的真实感,这种怀抱的温度,让他短暂的感觉到了踏实的拥有。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放弃挣扎,克制声音,尽量不惊扰别人,但是呼吸剧烈,胸膛起伏很大,他的手也随之起伏上下。看不到他的脸庞,她只能盯着前方,道:“我说了多少遍,离我远点,放过我,我们已经离婚了,你到底要我重复多少遍?”

她这个月来静气凝神,没有他的日子过得比以前舒心,她很享受最近的生活。

但是他时不时出现,结婚前时不时忙工作出差,十天半个月都难回家一趟,离婚后倒是一呆就是一个月,半个月,他究竟在做些什么?

周淮律就知道她张口闭口就是离婚,放过她,离她远点,他憋了一晚上的话,终于在现在得到了释放,道:“为什么邵均可以?”

“为什么他可以在你身边?”

“为什么我不可以?”

他嗓音不正常的低哑:“为什么躲着我不见我,却可以和他在北京见面。”

整晚了,从酒店门口见她之后,他就憋了满肚子的疑问,那些不公平在他心里反复盘旋。

“他可以在我身边,是因为他是我朋友——”

话还没说完,周淮律就急切的抢话道:“那为什么不能把我也当成朋友?”

“为什么不能把我当成和邵均那样的朋友?”

他接话很快,问话也很快。

江枝想都没想,道:“不可能。”

“为什么?”他又问:“既然邵均是朋友,那为什么不能把我当成是那样的朋* 友。”

他像傻了,只会问问什么,问到江枝厌烦,她干脆去掰开他的手,眼里是不容他侵犯半分的主权,在挣扎的时候,却又听他道:“只要你愿意,我们也可以是朋友,我们可以从朋友开始,我们抛开之前的种种,重新认识。”

他像自言自语,又像是真的想要如此。

他这句话,好像这段关系,他想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江枝压制愤怒,好在雨声下来,挡住了他们争执的声音,她克制怒火,压低声音,道:“你觉得可能吗?这些都是自欺欺人,我们就是睡过,亲过,我就是爱过你,这是事实,你让我怎么能忘记你,怎么去抛开过去重新开始?”

她是愤怒的,愤怒泯灭了理智,再也不留任何情面,比上次说的还要难听:“我们的重新开始,只能是各自认识新的人,你去找你的新伴侣,我去找我的新伴侣。”

“我不会找,”

他阻止她的:“你也不许找!”

“怎么不可以!”她语气很愤怒,字字句句是在说自己的美好未来:“我有权利和任何人开始,爱任何人,我会和别的男人结婚生子。”

周淮律在她背后,抱着她,怀抱如此真实,声音也如此刺耳。

新伴侣,新的另一半。

她说她会找另一半,会去爱别人,会喊别人老公,会和别的男人结婚生子,会有属于和别人的孩子,怎么可以呢——

他光是想到都心碎的程度,他不由得又用力,加大力气,桎梏住她的腰,他的头埋在她的肩窝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让她的脖子凉了好多。

耳边是他的嘶哑的声音:“不可以,你不可以和别人在一起。”

他受不了,光是想象都能心碎。

她确定肩窝处的,是他滑落的泪。

她从不知道他如此脆弱,如此轻易就掉泪,她的腰上是他的双手,他不会放开,不会轻易放开,就像他不会轻易放弃这段关系,他会无时无刻出现。

她不由得又想起车上,邵均和她说的话。

——其实要想真的摆脱对方,我倒是有个办法,你可以试试。

——有了新的开始,新的人出现在生活里,大部分都会离开,你不如考虑考虑和我在一起。

她的手握在周淮律放在她腰上的手上,听着他发疯似的阻止她开启新生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开了口道:“邵均和我告白了,我在考虑要不要答应他。”

抱着她的男人有长达半分的僵硬,像是在思考这句话是不是梦,就在这时,她轻而易举的挣脱开他的怀抱。

就在刚挣脱的瞬间,他慌了,失神的勾起抓住她的手,他看着她的眸子,仿佛在确定她刚才说的那番话,是否是气话,可是她很平静。

他也深知,眼前的女人,从不善于撒谎,也不屑于拿这些事情来撒谎,她善良,他的所作所为,她从未拿出来宣扬过,自然不会拿邵均来当挡箭牌,不可能拿邵均来让他放弃。

她会这么说,那就是邵均的确说过这些话——

想到这,他握着她的手颤抖了下。

想到他们今天亲密的并肩而行,他搂住她的腰,想到她会去北京读书,想到他也在北京,他的心瞬间坠入谷底,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开口道:“不要,不要和他在一起。”

他越是这样,证明他越是介意,她平静的道:“我要。”

她说她要,她要和邵均在一起。

所以刚才如此真切的说她会爱别人,会和别人生子,原来对象,就是邵均。

他连做梦的对象都只有她一个人。

怎么可以呢?

让他怎么接受。

怎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和邵均在一起,喊邵均老公,和邵均撒娇,有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那是诛心的痛苦。

周淮律还能如何,是发疯的占有,卑微的挽留,他都有过,他只是想来找她,要她给个机会,不要再躲在他,却没想到这短短的时间里,她居然已经考虑要和别的男人成家立业。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他们站在青砖石巷子里,雨势渐渐大起来,他的眼睛很红,那眼里,有要掉落的泪,就在她以为邵均说的是真理,他听完后就会退出主动放弃时,他却收紧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注视下,缓缓跪下。

江枝瞬间愣住。

雨水砸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他跪地,双手握住她的手,将头埋在她的手腕处,眼泪掉下来,掉落几滴,砸在她的指腹,伴随着他哽咽的话响起:“江枝,我求你。”

他真的求她,跪下来求她。

求她不要这样狠心,求她不要和别人在一起。

“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他跪地低头,虔诚的姿势,额头贴着她的手心,他的泪还在流,哽咽的哭泣:“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让你原谅我,我知道我做的不好,我知道我不是个好丈夫,但是我无心伤害你”

他这般哭泣,嗓音哽咽,浓重的哭腔:“从我和你在一起开始,就没有想过会分开,我真的做不到,做不到看着你和他在一起。”

他问,内心的疑问:“为什么,明明我们应该有个幸福的家庭,有我们的孩子。”

他从和她在一起的那时候开始,就曾经想过,这个美好的未来,他想要可爱的女孩,哪怕她从没问过,但是他总是羡慕别人有孩子,可是她从不提要孩子,他也从不敢要求。

他幻想的日子里,是她和孩子。

“为什么不看看我,连见面都不愿意,为什么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这般卑微,双膝跪地,就是因为听见她会考虑别人。

江枝受不住他这样,她会比他更难受,无关爱情,无关旧情,而是她做不到事不关己,因为他跪的人是她,她爱了十年,他是高不可攀的明月,她不想因为这份感情的失败,把彼此变成这般不堪。

那样她是失败的,他也是。

她去拉他,低声道:“你起来。”

他却丝毫不动。依旧跪在她的面前,含泪带咽:“我爱你啊,为什么,为什么我连次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从她闯入生命里开始,他就从没有过,要放弃,不要她的念头。

“我只是想好好地和你在一起,为什么?”

他问,问到了江枝的心上。

“什么是爱?”

江枝说:“周淮律,这个不是爱,下跪也不是爱。”

他就跪在地上,膝盖被水淹盖,青砖石巷子很多碎石头,他的膝盖早已被碎石子扎中,可却不及他心里半分疼痛。

见他如此,反复询问为什么。

她失神,恍惚,也喃喃自语,忍不住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那些原本以为会烂在肚子里的事情,让她想起来都红透双眼,她再也不想隐瞒,今天开了这个口,就要做好全盘托出的准备。

她恍惚的注视前方,感觉他滚烫的泪沾湿手臂,感觉他抓住她的真实感,他们都有心里的为什么。

她问:“明明这段婚姻的开始都是我主动,你当时也没想结婚,为什么看到我和别人在一起,你要跪下来求我?”

第39章往事。

青砖石巷, 雨水砸在坑洼地面,弹起水花。

江枝举着伞,思绪飘向远方,低喃道:“你知道吗, 和你结婚前——”

或许是想到要说的话, 她就忽然哽咽了, 三年前的那件事情,缠绕在她的心里, 每每婚姻出现不如意的时候, 她就会想到这些事情。

或许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么?

她要莫大的勇气去承认那个善良的温柔的自己, 其实骨子里是坏的, 烂的, 自私的,但是她不怕了, 她主动撕碎, 主动脱/光那伪善的外表给他看:“你回国前, 是我去求我爷爷,让我爷爷借着交情去你们家谈婚事,是我让我爷爷去和你爷爷说,说我们已经在一起四年,要你为我负责!”

这句负责,让她在这段感情里成了受害者。

她以自己是受害者的身份去要求周家为这段婚姻做负责, 要求对自己的四年做个收尾,其实是她害怕,害怕他回国后就会接受家里别的安排, 也害怕他会和裴子舒“旧情复燃”,他从未喜欢过裴子舒, 她是近来才知道,但是这段婚姻会顺利得来,也是她用了手段罢了。

刚谈完婚事,周老爷子就生了场大病,她那段时间郁郁寡欢,只有她心惊胆战日日夜夜担心,她害怕自己好不容易争取到的结婚,会因此耽误。

好在周老爷子主动提出要先领结婚证。

那时候她才松了口气。

可是很多时候冷静回头想想,婚姻这件事,是她太自私了。

所以她到现在为止,都觉得自己恶心。

是她的手段,求来的婚姻,种下的因,所以婚后就是结出来的果,是甜是苦,是酸是臭,都是她作恶的因果,是她活该。

所以她不敢在离婚前那段时间质问他,质问他为何“出轨”为何对这段婚姻如此漠然。也不敢有女主人的姿态,因为她是小偷,不光明磊落,在背后使手段的婚姻小偷。

她只是这么说,但是没人能懂她的内心,自从结婚后的种种都在她脑海里回忆了遍,那些往事历历在目,脸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抬起手抹掉,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掉落了眼泪。

周淮律从始至终都听着她的话,看她崩溃。直到这句话,他跪在地上,眼泪才霎时间止住,像是在这段婚姻里,才找到突破口:“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对这段婚姻不满意?”

江枝只当他这句话是现在才说出来安抚她的,为了挽回罢了,她没太在意,哭着,企图从他掌心抽出自己的手,却忽然听见他说:“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她的眼泪在脸上,看上去支离破碎:“我没有误会,这段婚姻,本来就是我找我爷爷求来的。”

像是能安抚到她,周淮律终于站起来,捧起她的脸,她的脸小到他单手就能盖住,他虎口拖住她的下巴,拇指擦掉她的泪,让她清楚看着他,让她清楚的看见他眼里的爱意。

“我知道。”他好声好气向她解释:“我知道江爷爷来找了我爷爷,但是要从美国回来前的那个月,我就和爷爷说回国要和你结婚,所以那天江爷爷来了,我爷爷才主动提起这件事,问江爷爷愿不愿意。”

他是那种既然决定了就没有再去解释的必要,他认为不管是谁先说这个婚姻,能成就行。

“江爷爷那天根本没开口,是我爷爷主动先提起结婚这件事情,”这次他主动去解释那天,捧着她的脸,擦去她的泪:“从始至终,都是我说要结婚。”

江枝就这样盯着周淮律,看着他的眼眸,他们都在紧紧盯着彼此的双眼。她想看看他说的是否是实话,他却比她更想,去证明,自己对她的心。

爱你的人,不怕你检查真心。

就怕你不查。

周淮律在她的注视下,才明白,她从来都不知道他爱她。

这是荒唐的误会。

他以为她知道他爱她的。他以为她知道的,他泪流,是雨夜的掏心掏肺,告诉她,证明自己从未不满意:“在美国那段时间里,我有每天偷偷看你的动态,我发现只要我发动态你就会来美国找我,所以我想你的时候,我就会去发动态。”

“我不是不愿意回去找你,当是学业重任务重,你是知道的。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是我主动告诉爷爷奶奶,是我说我要和你在一起,回国的时候,我也去告诉爷爷,我要结婚了,爷爷生病的时候,要守孝三年,”他扶着她的脸,让她看着他,道:“我知道这样很不好,但是是我让爷爷出面说,让我们先去领证。”

那段时间老爷子在病房,他也是从长辈嘴里听见万一周老爷去世,要守孝三年,那就证明他和她还要维持三年的恋爱关系,三年,变故那么多。

所以他找到了周老爷子。

冒着被人骂不孝的心。

好在周老爷子疼爱他,也明白他成家的决心,让周淮律不要开口,他自己来出面。

从始至终,这段婚姻都是他在背地里推动,没有他的点头,若真的只是江爷爷来说,这事儿,根本不可能成,唯一能成的,只有他自己愿意。

“从始至终,我都爱着你的。”他抹去她的泪,企图让她视线不要模糊,让她好能看清他的真心,可是江枝的泪就这样憋在眼眸里打转,脑海里全是那天满怀期待等爷爷回来的时候。

明明爷爷回来的时候,是告诉她,事情他帮她办妥了,是他用交情说的。

所以呢,爷爷也是骗她的——

她闭着眼,身体抖动,彻底绷不住哭泣。

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骗她,爷爷应该告诉她的,是周家人要求结婚的,是周家啊,而不是爷孙之间还要拿商人利益人情的那套来说事,她知道为何爷爷不肯说实话,无非就是她已经是周家的儿媳,板上钉钉。

他要她永远记住,这个儿媳的身份,是江家,是他老人用人情换来的。

要她永远都要好好地帮助江家。

可是人为什么要那么自私,人为什么那么自私?为什么每个人都那么自私,她以为爷爷是爱她的,是无私的爱,可是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些事情——

眼前的人泪流不止,他擦不完的泪,想到她之前的话,开声问她:“是因为这件事情,所以你说你和我结婚不开心,对吗?”

他抬起她的下巴,是难得的霸道,让她看着他。

眼前的人依旧是他,但是却又不是她,这段婚姻三年她怀着心事,每天过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今天回头看才发现,这三年其实内心的“鬼”都不过是她的内心作祟。

三年的时间,她都戴着有色眼镜去看这段婚姻。

今儿忽觉,却来时已晚。

“对。”江枝承认,这是她心里的疙瘩,今天把这个疤痕撕开,却没想到其实这只是个气泡,一戳就破了,根本没有存在任何威胁。

周淮律抚摸她的脸颊,是怜爱,是疼惜,轻声呢喃:“怪我,怪我之前什么都不说,不懂得去表达,让你受尽了委屈,我以后会改,枝枝,再给我次机会,我一定会当个好丈夫,好好珍惜这段婚姻,绝对不会再让你有任何的误会,任何的不开心——”

他以为握住了希望,殊不知,她只当是最后的告别,她摇摇头,语气轻哽道:“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她的心早已在数千个日夜里逐渐麻木,那些当初的希望种子,早已被次次的敷衍、冷漠、结成了水泥砖墙,再也结不出任何果实和希望的种子。

她站在这个被垒高的砖墙上,看着他在这片长不出果实,结不出希望种子的水泥地上施肥,告诉他:“我等你的爱,等了太久了。”

“我不想等了,也不想再去种下希望的种子,”江枝擦掉泪,把他的手从她的脸上挪开,道:“我们都向前看,不要再回忆以前,也不要再说以前了。”

向前看,前面有谁,有新的未来,新的伴侣——

他崩溃:“你还是,要和邵均在一起,对吗?”

雨声很大都盖不过他崩溃的声音。

他怎么能允许,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他做不到如此大方慷慨,把心爱之人送出去,他就是要等她的答案,眼眶很红很红。

当这些事情说开,当这些往事把心结解开,她虽然不会回头,却也做不到明明知道他也为婚姻努力过,还去拿针刺痛他,她让他好受些,也是让以前的自己好受些。

她轻声道:“我不会答应他。”

他眼眸微动,是希望在摇曳,却听她说出下句话:“但是你再出现,再来找我,我一定会答应他。”哪怕不喜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这才知道,从始至终,她都没打算答应邵均,只是为了让他离开。

那些泪水,崩溃,是他发自内心的,而她如今的警告,也是发自内心的最后底线,她现在还能站着和他说话,彼此之间还能解开最后的误会,已经是他已经占尽最大便宜,不能再得寸进尺。

就像这个月的消失,若不是他今天堵在这里,他们想必不会再见。

若是再进一步,会发生什么他不知道,他不敢去赌,她会否真的答应邵均。

人好像就是容易被某些事情牵绊住脚跟,才会迈不开步伐,小心翼翼,不敢去冒险,他站在原地,天旋地转,只觉得太阳穴是撕裂的疼痛,风吹过,雨水把身上打湿,让他好冷好冷。

她眼神里的警告,让他再说不出口挽留,那句我爱你,在唇齿间打转,变成了:“好。”

“我消失。”

这次,你不要藏起来,我消失就够了。

“不要答应他,”

他最后卑微道:“我不求你给我机会,我求你不要答应他。”

他跪下来求的,从始至终,都不是替他自己要个机会,而是求她不要答应他。

睫毛弯弯被泪染,江枝泪已干,不再多言,把手中伞递到他的掌心里,为他送去,为这段情,送去最后的关心:“回去吧。”

她做了最后的道别,临别前,她最后看了他一眼。

她见过他太多模样,自信、得意、叼着烟,勾唇笑的那瞬间,仿佛世界、天地都要遵守他的规矩,现在,她也见识到他不为人知的那面,是脆弱的、敏感的、没有规矩的活着。

擦肩而过的瞬间,闷雷响动,是天地为他呐喊,为他动容,眼泪在他的眼角落下。

他垂下的手想要抓住她,却只擦过衣角,她已消失在夜色里。

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他都,留不住她。

他站在夜色里,眼泪流不完,任风吹雨打,八风不动。

直到伞落在地上,发出闷声,水花被溅起来,巷子里才传来惊呼声:“少爷,您醒醒。”-

江枝对屋外的事情一概不知,她回到二楼,把浑身湿透的衣服换掉,洗完澡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亮起的手机屏幕,是邵均发来的道歉消息。

因为今晚的话而道歉。

她没有任何回复。

在车上的时候,他说完那些话,她知道他并非玩笑,因为他还说了句:“我其实,最近很想你。”

而她当时是怎么说的?

她当时收回视线,语气淡然,道:“我不想和周淮律在一起,也不想谈任何的男人,邵均,我只是把你当成弟弟看待。”

不管有没有周淮律今晚的出现,她都不会答应邵均。

伴随着闷雷响动,忽然小腹一阵热流,她打断思绪,算算日子,才知是已经又过了一个月,又到了来姨妈的日子,她起身去柜子里拿卫生巾。

她打开柜子,却看见那袋白色的、折好的整整齐齐的刀纸。

她站在原地,脑海里又是那天他血流不止的脚,还有小心翼翼的献上刀纸的模样。

很莫名的,她想起那天外公的那句话

——他最近变了很多,我也看在眼里,你呢?

她当时发着呆,答非所问:“阿公,我好不容易走出来的。”

也心不在焉的说:“我不会再因为某个瞬间去重复爱上某个人。”

她发呆的时候想什么呢?

她们在一起七年,是枕边人,是住在过心里的人。

她清楚的知道,也没人比她更明白他在这里一个月的所作所为,所改变的,所行动的。

他的改变她都看在眼里。

所以她当时才会说,她不会再因为这些瞬间去再次爱上他,因为她好不容易走出来。

今晚的对话她也记忆犹新。

她明白,当她知道他也曾为这段婚姻努力过之后,这些误会就会消除。

而当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误会,嫌隙解除掉后,就是开始正视对方的每分每秒的开始。

面对昔日爱过的人,当误会消除,他的变化在眼里,在生活里,就像眼前的刀纸。

她不是瞎子,不可能看不见。

但是她能做的,就是压住这种所谓的“看见”,远离这里。

离他越远,越好。

他的所作所为,不应该出现在她眼前。

她不会再让自己陷入任何能够让她内耗的关系里,这是爱自己的开始。

放弃,离开,她不是说说而已。

她下定的决心,不会因为今晚的误会解除而发生任何的改变。

想到这,她拿起手机,给蔡双发信息道:“交换生什么时候可以申请?”

她只想过去戏曲院,却从未想过要交换。

所谓交换,就是出国。

就是离开。

彻底的离开。

去到没有他的地方,去到远方,重新开始新生活。

第40章“我要出国了。”

禅城医院住院部, 单人vip病房内,白皙骨感的手背上银针刺眼,软管里有点滴渗入,半空中悬挂着两瓶透明液体, 许特助拿起吊瓶望了眼, 道:“少爷, 医生说让你喝点粥。”

周淮律躺在病床,背靠着消毒过的枕头, 深邃的眼眸无神盯着某处发呆。

从今天醒来后, 他就这样, 没有半点儿气色和精神。

“许叔, ”

他倏地开口, 声音很暗哑:“她说如果我再出现,就和别人在一起。”

他记得的, 只记得这句话。

从他醒后, 就重复这句话, 喃喃自语,许特助都看在眼里,他轻叹口气,想开导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毕竟他也不知道,他们每次的争吵究竟是因为什么。

默了片刻后, 只能道:“少爷,您昨天在京都就淋了雨,连夜赶飞机回来, 又在禅城淋雨,身体再硬朗也遭不住这样折腾, 您要有个硬朗的身子骨,才能去找太太啊。”

许特助欲言又止,昨天要不是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周淮律,他和司机下车去找,才看见他倒在巷子里,等送到医院来时,已经烧到了非常高的度数,险些感染。

高烧三十九度多,再晚些烧坏了,可如何是好?

许特助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后怕,若是再晚些时候出现,若是再迟点,他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或许禅城和香山澳都要翻天。

只是躺在病床上的人,却丝毫不后怕,没有半点儿在意、半点儿后悔,也没有半点爱惜自己的身体,只个劲儿的道:“许叔,我就这么讨人厌吗?”

许特助只觉得周淮律被爱情冲昏了头,他以前还以为少爷是个工作狂,现在为了爱情,周家的事情自离婚后越来越少接触,到现在直接不管了,成了痴情种。

他沉默片刻,道:“少爷不会讨人厌,或许是太太和您要的不同。”

许特助的这番话,让周淮律陷入反思。

他们要的东西不同?

他要什么?他想要和好,想要挽留。

那她要什么?

她要他消失。

不得不承认,但是这个却是事实。

他们要的就是不同的。

不是或许,是肯定。

他陷入这段感情里,每天无法自拔,她越是抗拒他的出现,他越是要出现。

他在这场拉扯战线里,失去理智,如今想来,她从始至终要求的,就是他不要再出现。

他却从始至终都没听见似的,以各种理由和借口出现。

周淮律脑海里细细回想起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情,他自以为是的帮她找到徐院长,想要安排她进入戏曲院,去北京找她…

现在冷静思考下,她好似不止一次说他不尊重人。

沉思片刻,这下像是终于听进去了,眼神恍惚间,睫毛颤了颤,道:“你说得对。”-

从那天起,江枝再也没见到周淮律。

她重新住回了班社,因为二月底的时候,有场比赛,也应该是她身为南粤班社一份子最后一场比赛,她全身心投入在里面,演的依旧是《帝女花》

这场最后的比赛,对手依旧是禅城的几个班社,其中也有百花。

她把这次的比赛,看成是和陈妮的最后一次的较量。

毕竟百花和南粤之间的恩怨,已经干涉到了个人。

江枝每天在戏台上挥洒汗水,卖力的钻研陈妮的视频,还有帝女花的精髓。

她有她自己的傲气,也明白对付陈妮这种人,骂没用,她脸皮比城墙厚。

只能在她擅长的领域上赢过她,当众赢过她,才是对她最好的报复。

陈妮最拿的出手的就是帝女花。

她就是要迎难而上,赢过她,击退她的傲气。

一月底的时候,小舟她们去了趟市场,买了很多红色的福字,还有几卷红色对联,她后知后觉才发现再过几天就是春节了,时间竟然过得如此快。

“枝枝姐,新年你想吃什么?”小舟把黑色的瓶盖打开,从里面拿出浆糊,边把浆糊糊在对联的背后,边道:“沙叔说今年他下厨哦。诶,帮我把角压住。”

江枝立刻搭把手,帮小舟把飘起来的对联搭把手摁住,她思考道:“我都行,随便吃什么。”

“那你可记住了,沙叔要是问你吃什么,你可千万不要说你要吃糖醋排骨。”小舟把对联拿起来,递给正在贴对联,站在梯子上的陈关,还没等江枝问为什么,陈关便笑了,小舟便解释道:“沙叔做的糖醋排骨太难吃了,和你前夫哥做的差不多,齁甜。”

陈关在贴对联,小舟在帮他扶着梯子,江枝站在原地,听见前夫哥这几个字,才恍然想起周淮律,她许久没想起过这个人,自从那天雨夜说出那些误会后,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小舟后知后觉说错了话,悄悄看去,只见江枝没有任何异色,她不由得松了口气,赶紧换了话题:“枝枝姐,什么时候出成绩呀?”

“快了,比赛完就刚好出成绩。”江枝低声回答。

“那枝枝姐你有把握吗?”小舟这样问,手却伸出去拿东西,江枝眼疾手快,拿了福字递给陈关,思索片刻道:“还行。”

她对这个结果倒是没有任何担忧,好似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新年那天,老师傅们回家团聚,还有其余几个年轻人家就在附近,也都回家去聚会了,班社只剩下几个年轻人,陈关和小舟,他们两个人父母都已经去世,每年都挨着陈沙过年。

班社里就他们四个,倒也没有多冷清。

八仙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荤素菜,陈沙在捣鼓音响,现在才想起来要解冻刘德华,陈关扫了眼,道:“我去买点饮料,你们喝什么?”

“今天喝点啤酒算了。”

江枝主动提议,陈沙立刻道:“好好,给我买瓶劲酒。”

江枝立刻呵斥陈沙,陈关憋着笑,他自然不会买。

他笑着往外走,刚走出戏台,跨过石门槛,就看见巷子旁边,有个男人的身影一闪而过。

陈关没放在心上,走到了小卖部,没买太多酒,提着红塑料袋回来,刚准备踏入石门槛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影子,脚步顿住,想到了什么,脚步退后,轻声道:“是淮律吗?”

躲起来的男人轻轻的应了声,低声道:“关哥。”

他走出来,身穿着黑色长款风衣,内搭休闲裤,修长的手勾着几个礼品,鼻子、手被冻红了,看上去在这里呆了不少时间。

许久未见,他身上多了几分愁绪。

陈关扫了他眼,又扫了眼戏台,有心留他吃饭的话,怎么都开不了口。

周淮律没想过要留下来吃饭,从医院出去后,已经过去一个半月,恰逢过年,他想来这里看看江枝,但是到了门口,却又生出怯意。

他怕这么出现,她又会生气。

生平第一次,生出了怯意。

他站在门口许久,听见她们在里面的欢声笑语,也听到了她呵斥陈沙阻止她喝酒的声音,若不是陈关出现,他恐怕会站在这里等到入夜。

“怎么没回去和父母吃团圆饭?”陈关先关心他,走上前,替周淮律扫去站在这里许久后肩膀上积累的灰尘,然后指了指他手上的东西,都是女性补品比较多,看了眼便知道是送给谁的。

陈关再道:“给枝枝的吗?”

绳索勾在他的手指许久,勒出了红色的印记,他轻声嗯,抿了抿唇,道:“关哥,麻烦你把这个拿进去,别说我送的,就说是外面做活动买的。”

陈关犹豫片刻,本想拒绝,但是这是年夜,大部分人都在家里聚会,青砖石巷也都门窗紧闭,街道冷清,挨家挨户欢声笑语,他要是再拒绝,好似就给眼前本就落寞的男人,添多几分惆怅。

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有些不忍,伸出手接过,道:“好,我拿进去。”

陈关接过周淮律手上的礼品,随口道:“二月底我们就要比赛了,要是有空,可以来看。”

周淮律深邃的眸子微动,嗓音低沉道:“我知道。”

他知道,他怎么知道?

陈关欲言又止,大抵也知道他是在背后默默了解江枝,了解班社,他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片刻后,道:“那我先进去了,耽误太久了,你也快点回去吧。”

陈关带着礼品走进去,小舟先道:“这些燕窝哪来的?”

“送的。”

陈关把红塑料袋放在八仙桌,然后坐在木凳子上,拿起酒起子开瓶盖,他是这么回复的,按照周淮律的要求,但是江枝扫了眼,便知道是谁送的。

那是她平时在香山澳吃的牌子,她只吃这个牌子的燕窝。

堂屋内响起新年贺春的歌曲。喜气洋洋,小舟举杯欢庆新年,高喊道:“祝沙叔身体健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祝关哥找到心仪对象,赶紧结婚生子。”

“祝枝枝姐,比赛旗开得胜,夺下第一,超越陈妮,拿下冠军,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周淮律并未离开,反倒坐在石门槛的石墩子上。

黑色风衣将劲瘦的身躯包裹住,他双手撑在膝盖上,隔着偌大的戏台,隔绝了彼此的目光,他听着里面其乐融融的笑声,鼻子蓦然一酸。

那些年,她在身边。

每年新春,他都习以为常,穿上她准备的新年衣裳,接受她的祝福。

如今,*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新春依旧,人事已变,一切事情都已经结束,她有了美好的开始,而他,大病一场,竟然,再无见面的勇气。

风吹来,戏台里面响起江枝带着笑意的声音:“新年快乐,都要快乐。”

举杯欢庆。

寒风瑟瑟,每家每户的红灯笼,年夜饭合家欢。

他坐在石墩,连口热水都没有,却因为这句话,嘴角微微勾起,只当是她给的祝福。

感慨万千,还未开口,眼眶已红透,也喃喃自语道:“新年愿望,祝枝枝,每天开心。”

只祝愿你,万事胜意。

风吹来,脸颊很干,他抬手摸,不知不觉,早已泪流-

比赛是二月底,天气晴朗,南粤班社早早乘坐大巴出发。

这次,他们抽签依旧是最后一组。

江枝就坐在舞台后,等待着,或许是前两次的经验所得,也或许是她已经做足了准备,这次她看着陈妮表演,没有任何心情起伏,再没了之前的那种担忧和害怕。

主持人喊出南粤班社时,她只是起身,简单的深呼吸,便带着南粤班社登台演出。

戏曲一响,她已进入状态。

“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

完美的开口戏腔,完美的台步,情到深处的悲哀。

昏暗的观众席,男人坐在昏暗处,他难得正式,穿着西服佩戴怀表,双手十指交握,专注地看着台上唱戏的女人,身边的座椅是束朱丽叶的玫瑰花,上面还有贺卡。

好久了,两个月,才真真切切见到她一面。

只属于他眼神里的聚光灯聚集在她身上。

他看得入迷。

好似整个世界,整个演出厅,只有他们彼此。

她为他唱戏。

他只做她的观众。

以前他大言不惭,觉得唱戏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但是现在,他只期盼,期盼这场戏能够一直唱下去,唱到天荒地老,这样,他就能看着她,看到天荒地老。

可是时间会流逝,戏曲也会结束,直到主持人宣布第一名时,他才从刚才的戏曲里回神。

主持人:“这个结果激动人心,第一名的得奖班社是,南粤班社。”

小舟举起江枝的手欢呼,陈妮站在台下,咬着唇,心里不悦,却也不敢再讲什么话,上次的争执,已经让负责人对她发出警告。

她只能被百花的人推着,迎合着,违心的鼓掌祝福。

江枝拿着沉甸甸的奖杯,这瞬间,这种掌声,带着份殊荣,人们的“虚荣”在这瞬间被满足,江枝露齿笑,露出左边的酒窝。

陈沙在台下,抬起手为她拍掌。

她看着陈沙,挥舞冠军的奖杯。

带着南粤走上冠军,她做到了,那些被挥洒出去的汗水,那在深夜响起的戏曲,这次,她没有辜负自己,她让大家记住南粤,记住了江枝。

观众席上的座椅上,昏暗处的男人,早已消失不见。

江枝带着奖杯走下后台,就看见有束朱丽叶玫瑰躺在她的化妆包上,上面还有张卡片,她眼眸低垂,南粤的人欢声笑语响起,大家都在摸这个冠军奖杯,沾沾喜气。

她在这个时刻,难得愉悦,也拿起那束花,拿起那束花里的贺卡。

修长的手指翻开贺卡,龙飞凤舞写着:冠军,非你莫属。

此刻,班社的人在门口喊道:“走啦,枝枝,回家。”

她眼眸微动,把贺卡放在玫瑰花上,提起它旁边的化妆包,笑意吟吟道:“来啦。”她转身离开,那束朱丽叶玫瑰花就躺在化妆台面上。

花静悄悄的躺在化妆台上,孤单、落寞。

夕阳西下,更迭黑夜。

它不会再被她拿起,她也不会再推开这扇门。

因为——

“你的面试通过了,交换生申请也通过了,三月中旬开始交换,记得提前做准备哦。”江枝听着戏曲院面试的教授发来的道喜微信,握着手机笑了。

研究生考上了,交换生的申请也通过了!

她在床上打滚,想分享这个喜悦,却发现,比赛结束后她已经搬到了颐德公馆住,因为她怕他又出现在班社。

剪不断理还乱。

她拿起手机,急忙给陈沙打电话。

陈沙道:“阿公开心,也替你开心。”

“你去戏曲院,是阿公的心愿,”陈沙道:“但是阿公更希望你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毕竟交换生要出国,太远了。”

“阿公,去戏曲院就是我想做的事情。”

她顿了顿,道:“交换生也是。”

她去交换,离开这里,虽然他已许久没出现,但是她要离开,不是因为他有没有出现。

而是她需要新的世界,新的生活,和新的开始。

门铃响起,江枝立刻起身,前几天她在散步的时候,发现楼下小区有个聋哑人开的餐馆。

他们站在小区门口发传单,把菜单递给她,打字告诉她:希望她能够尝试下这家餐馆。

江枝看了眼门店,招牌写着:好吃的家常菜。

简单,干脆。

是聋哑人,又是一群聋哑人,自力更生的人总是值得人尊重的。

所以江枝这几天,都在网上下单,吃的都是他们家的菜。

他们的菜提前一天下单,想吃什么直接在线上点,第二天就会准时送达。

她走到玄关打开门,看了眼便笑道:“又是你。怎么我每次下单都是你送?”

她笑了,伸出手接过他给的餐点,这几天点菜都是这个男人送饭,他穿着黄色骑士的衣服,戴着头盔,戴着黑色的口罩,裹得严严实实。

听她这么说,他也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再多的其他话语。

聋哑人开的餐馆,肯定是聋哑人送餐,她没有再与他讲话,也没有让他回复。

只是她想,这个送餐的人应该是不会说话,但是能听到。

关上门后,她把餐盒打开,里面装的满满当当的四菜一汤,有荤有素,营养均衡。

之后的半个月都如此,每次开门,都是这个人送餐,每次什么都不说,江枝也已经认定他就是聋哑人,所以偶尔点奶茶,或者点咖啡的时候,她都会给他一杯。

他每次只是点点头,拿着就走。

门铃又响起。

江枝打开门,把手上的热奶茶递给他,道:“明天我就不吃你们家的菜了。”

他包裹的严严实实,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也不说话,也不接奶茶。

江枝不理解,她撩起长发,精致的脸庞露出笑意,略微思考了下,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

江枝悟到了他的意思,立刻解释道:“不是因为你们做的饭不好吃。”

她笑着,把奶茶递给他,道:“是我明天要出国读书,估计很久都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