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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周】EP7 你想杀谁啊?

那黄复长得威风,此刻虽说面无表情,却也足够凶神恶煞。

戚文二人见多了妖魔鬼怪,这会不过是碰上个有几分威严气势的人,故显得格外从容。

“黄大哥。”戚檐笑笑,“你不正守夜呢嘛?这会儿玩忽职守啊?”

黄复皱眉,皱得横眉疤也隆起来,像道拱桥。

“啥玩忽职守?!我只是回来拿条毯子盖身子。”他说着哈出一口白气,“冻得老子骨头都脆了!”

文侪正靠在衣柜边,想到适才翻东西时里头有几张绒毯,便从从容容地搁下箱子,开了柜子,说:“我家还是我熟……来,毯子给您。”

说罢便将那厚东西托去。

黄复出乎意料的没动怒,只是在毯子底抓了抓文侪的手,说:“下回这些事,交给戚檐做就行,你四处忙活,当心又起疹子。”

文侪不动声色地抽手,问他:“黄大哥,你知道大姨今儿叫我干什么吗?”

他自个当然不知道,因而这是故意要套黄复的话,毕竟那周四爷冷不丁来骂一嘴,说什么“为何要拒绝你大姨”,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就有鬼了!你是失心疯了!”黄复将绒毯掂起,将姿势调整了一番,说,“今儿这疹子向来女人比男人要容易得,怎么到了你身上就不一样了……”

“这病不论是男人得,还是女人得,不都是人受罪?”文侪轻笑一声,“有什么不同吗?”

黄复“呿”一声要走,文侪却是直截了当地张嘴留人:“黄大哥,你想杀谁啊?”

那一只脚已跨出门外的黄复身子像是吃了枪子似的打颤,他说:“杀人?我不能杀人,哪怕你杀了人,我也不能杀!你难道不知道么?!!”

不杀就不杀呗,至于像这般好似遇着天崩地裂似的绝望?

戚檐伸手捂住个呵欠,继续听那激动得不能自已的黄复咆哮。

“他们多该死,可我不能杀啊!!!”

他们。

戚檐眯眼,原先那本子上所写似乎也是“他们”呢?哪个他们呢,是泛指的流民,还是这宅子的主要NPC随机组合?

“吵什么呢?!”隔壁房忽而开了条缝。

——是顾大姨。

文侪自打病醒后还没见过那大姨呢,眼见黄复吐不出什么有用的,竟叫他们歪打正着遇了当事人。那女人穿了厚棉袄,眼睛肿着,任谁瞧都是方哭过一场。

她皱着柳叶眉将黄复拨开,看向戚文二人,谁料上一眼还在苦笑着瞧戚檐,视线转到文侪那儿,双目忽而叫泪水蒙了个严实。

她的嗓音带着点哑,只温声问文侪:“身上可是又起疹子了吗?”

戚檐摸过文侪的手,在他掌心写了个“笑”字,文侪便像个不识他人心的顽童,直将衣裳领口扯开了朝里瞧,笑嘻嘻:“没有!”

顾大姨见状却像是一下子犯了头晕,蓦然扶额倒进黄复怀里,怒不可遏:“你、你还笑!我、我这外人是下了多大决心才……!”

文侪挂着笑脸默默听着,自顾将目前周四爷、黄复与顾大姨对他拒绝之事的描述在纸上做了总结。

【周四爷:周宣起疹子是不做“那事”的代价】

【黄复:周宣没做“那事”是失心疯,疹子一般女人得。】

【顾大姨:邀周宣做“那事”需要付出很多心力。】

见文侪无心听她说话,那顾大姨捂着脸放声恸哭,末了给黄复扯走了。

文侪叹口气,回身时觑见戚檐又在打呵欠,便给他推回房里,说:“这阴梦构造越来越逼真,困倦和饥饿感像是一比一还原了似的,你若不睡,明儿铁定打不起精神,又要拖累进度。”

戚檐说:“我去睡可以,你也得去。”

外头北风呼啸,文侪拈着棉衣冒出的一点线头,犹豫起来,到最后还是从了他,只说:“各睡各的,你甭跟来!!!”

说罢,便窜回房里栽去了床上。

***

由于这几日文侪动不动就犯病,处于睡眠的时间已是不能再长,故而他醒来时天也不过刚亮了一小片。

他无端觉着颈子痒,身子也紧绷绷的,好似很沉重,于是略微垂下脑袋看去。

蓬松淩乱的头发正挠着他的脖颈——戚檐把脑袋埋在他的胸膛里,一只手臂则压在他的腰上。

那人的呼吸在这寒天里尤为烫,热气直喷在文侪胸口,叫文侪不住地往后缩。

“……”

文侪想开口骂人,但瞧见戚檐锁眉的模样到底还是忍住了。

和戚檐睡一块儿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文侪很清楚戚檐的睡眠习惯有两个极端,平时睡眠极浅,稍稍一动便醒了;可一旦精疲力竭,便会睡得很沉,任是身旁人怎么动都醒不了。

他粗略一算,那小子这三天内已经连轴转了许久,不论他何时昏睡,又何时睁的眼,戚檐似乎总在宅子里四处忙活。睡眠二字好像只存在于戚檐的嘴里。

他真的睡过么?

文侪产生了点困惑。

他小心坐起身,戚檐却仍旧无赖似的将一只手挂在他身上。再歪头瞧瞧,见那小子眉心紧拧,好似很可怜。

也难免,天气又冷,身子又乏的,让他挂一阵子也没事吧……

真疯了?

文侪抬手柄面颊使劲一拍,只听“啪”的一声脆响。

好险。

差一点又要因为他那模样心软了。

戚檐这么大个男人了,也得学着坚强了。他若是一个不慎关心过度了,又要叫戚檐蹬鼻子上脸。

兄弟间,还是别演些太过煽情的戏码了。

文侪搬起戚檐的手,爬下床去,他当下心里最为迫切的念头是去一楼瞧瞧那些流民的状态,亦或者去探探顾大姨的口风,毕竟那周四爷而今已不可信,眼下这宅子中的就属顾大姨瞧着最纯粹。

他先去敲响二层顾大姨的房门,没等来答覆,于是将手握住门把柄一扭——锁上的。

文侪撇撇嘴,一溜烟往楼下去了。后脚还留在楼梯上,大门边已传来了一声鬼吒狼嚎。

文侪这些时日总会想,等来日他和戚檐重生后,他们的应激反应会不会出故障,回回听着怪叫便拔腿往那地跑,这毛病也不知道改不改得过来。

可该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么,文侪停在大门前时,他惦记着的顾大姨和流民都在那儿了。

“瘟、瘟疫!!!”顾大姨的瞳子抖得好似有人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似的,她猛然冲文侪撕心裂肺地大喊,“别、别过来!那些人身子烂了!大、大姨会没、没事的,你甭过来!!!”

文侪顿住脚步,安抚说:“大姨,您莫着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办……怎么办……”

文侪听出那顾大姨的话音打颤,匆忙看去,只见她翻开的手掌间沾满了鲜红的血与淡黄的脓液,她倏然将手浸入一铜盆中,盆中水霎时变得猩红。

“大姨……”

“我、我刚醒,觉着冷,哪里想到竟然有人倒在门前?!她、她……我扶她起来,就、就沾了……”

顾大姨赫然将手从水中拿起,血红的手掌像是被烙铁烫掉了表层的皮。

“您是怕感染么?不如我去帮您喊俞医生下楼?”

“大姨不怕!大姨一把年纪了有什么可怕的呜……”顾大姨忽然瘫倒在地,用两只沾血的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我就是怕你俩这小的出事啊!你们要是出了事,让大姨怎么办啊?”

她又在为周宣考虑了。

据戚檐所言,昨夜那周四爷和顾大姨也在说不能丢下周宣一走了之,可既然这般怕那瘟疫,他们应该也不是绝无可能感染上瘟疫,那么他们又为何一直在想方设法地保护周宣?

仅仅是出于长辈要保护小辈的心理?

他们说到底也不是周宣的亲生父母,周宣生前究竟经历过什么,他死后执念缠上的竟是这俩人?

“果然还是得好好查查才行啊……”

文侪正想着,身后已响起了黄复和平大厨的呼喊声,混乱中不知是谁将文侪往里屋推了一把,文侪见在此浪费时间也没啥意思,便快步上了楼。

戚檐还没醒,文侪摸了他的额头确认没发热,这才至二楼小客厅里仔细倒腾了一翻,确认毫无线索后,这才又慢腾腾往楼下去。这会儿大门敞着,被拖过不知多少回的瓷砖亮得反光。

他没瞅见顾大姨,其他人也了无踪影。

实话说,昨夜遇着那般情况,醒后脑子还没清明,又给那一大早的怪事整得心神不宁,眼下文侪觉着眼冒金星,只得无奈叹了口气,随即下楼跑后厨去倒了杯温水喝。

他眼尖,光趁着喝水仰头的空当,便锁住了外头的一个芝麻粒。

“又是野狗么……”他咕咚咽下含进的水,只觉得一股暖意顺着喉腔下滑。

然而他的眼仍旧死盯着远处那黑点,只见那黑点忽而抽出一根粗条,被风雪声压得极微弱的喊叫登时涌入耳中。

“哥、周宣哥,我来了!”

文侪将杯子搁回那大理石材质的台面,困惑地瞧着那逐渐放大的陌生人脸。

他当然没见过那人,可他知道的——

那是李策。

第132章 【周】EP8 他们的任务仅仅是带来一场瘟疫。

不多时,外头那少年已将脸粘贴了玻璃窗,他的脸给风雪和窗子冻得红扑扑的,却是毫不吝啬地大咧着嘴,笑说:“周哥,我来啦!”

文侪一愣,随即倾身冲外头喊:“谁在门附近?帮忙给李策开开门!”

开门的是周四爷,那瘦老爷直将他的侄儿抱起来掂了掂,顿然笑皱了脸:“让舅舅看看,都长这般大了啊?”

大吗?文侪一言不发地打量着那李策,左瞧右瞧那人也不过七八岁。

李策嘿嘿笑着,很快便从周四爷怀里挣脱出来,往文侪那儿扑来:“哥,我真想死你了。”

虽说文侪仍旧勾着嘴笑,心里却想:这不该啊,不是说李策是因为心理创伤前来疗养的么?这样个阳光小子,哪里像是心里有病的样子?还是说因为这是周宣的阴梦,那人对他表弟的情绪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忽视和简化?

“奇怪……”文侪不由得呢喃出声。

那小孩却浑似没听着,只仰头问他:“周宣哥,檐哥他在哪儿?”

李策问戚檐在哪儿?

李策他和戚檐的原主关系也很好么?

戚檐年纪也不大啊,在周家干了很多年了?

是童工?

“你檐哥啊……他昨儿熬夜熬得有些疯,这会儿睡得正沉。”文侪不大放心,担忧他去打扰上头那只睡得正熟的狐狸,便又特意叮嘱一句,“你让他好好休息休息,近些日子我们镇上闹瘟疫,不睡饱,抵抗力怕是不行!”

李策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只诧异地转向周四爷,说:“舅舅,您不是说这疹子与免疫力高低无关么……分明就是XX害的……”

文侪根本就没听清那李策同周四爷说了啥,只是他的手一阵搐动,差些往那小孩的面上扇去狠狠一掌。

周四爷似乎有些察觉,方合门拦住外头大风雪,便抓着那小孩儿的肩膀便把他往自个儿身边抓了抓。

可李策却像是很不服,手一伸便捉了文侪的,埋怨说:“舅舅你干什么拉我,我要同宣哥玩去!!”

“李策……你、你不听话!你哥长了疹子!”

“这有什么的!”李策嘟嘴,“我爸说了,那病不传染,您怎就不信!!”

周四爷吼他:“我哪里是不信你,我不信的是XX!!!”

李策没辙,只好把文侪的手臂松了,说:“哥,我先去收拾收拾行李,一会儿下来找你玩啊!”

文侪鬼迷心窍地冲那李策走了一步,像是想要挽留什么,然而他的手伸到半途给周四爷打了下去。

“阿宣,把门边那扫帚拿上,咱们扫一扫屋子,收拾收拾,干净些才能住人不是?”

文侪摩挲着扫帚柄,问:“昨夜您不是才扫过的么?这都扫了一整晚了,还没收拾干净?”

“我昨晚扫干净了,这宅子今儿就不会再脏了么?”周四爷摇脑袋,说,“随我上楼打扫小客厅去!”

***

上头已没有空房间供李策搬入,由于文侪今儿身子有些毛病,周四爷不肯让他同文侪住一间屋子,他只得退而求其次,搬去一楼与戚檐同住。

由于文侪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不要吵醒戚檐,故而他推门进去时动作幅度极小,谁料门单吱呀响起一声,戚檐便睁了眼。

戚檐伸手往旁边摸了个空,便斜眼去盯那小孩儿,继而转眸子看了看这房间的摆设,只觉得困惑。

——他昨夜不是跑去文侪屋里睡的么,这会儿怎么在自己屋里?还有这小孩儿谁啊?

他掀开被子坐起身来,看向李策,着意眯了眼才说:“哎呦,烂眼睛,现在视力越来越坏!谁啊你,看不清!”

李策抓紧背包,说:“檐哥,我李策啊!”

戚檐一愣,便笑起来:“哎呦原来是李少爷。——一个人来的?老爷不来?”

李策摇摇头:“爸他工作忙。”

“你一人跑这镇子来,不怕染上瘟疫?”戚檐饶有兴致地看着那有些不安的孩子。

“……爸妈说有四舅舅在,我就没事!”

“四爷他再能干也不是啥灵丹妙药啊。”戚檐说着,又问他,“你周宣哥身子上总起瘟疫症状似的疹子,四爷他不也束手无策么!”

“话、话虽如此……”李策的手抓紧了包,忽而掉起眼泪,他匆匆拿手背抹干净,才说,“檐哥,我年纪小,可是瘟疫那事不是很容易解决的吗?为何周宣哥他就是不乐意呢?我受过那人帮助的,他就跟神仙似的,没有什么是治不了的。”

戚檐含笑看着他,追问:“谁啊?”

那李策正要张嘴,那李策忽而向前跌了一下,原是有人伸进只手推了推他。

“小孩儿,别挡门!——戚檐,平叔喊你呢!”黄复忽然从门边伸来一只脑袋,他发间还残留着没化开的雪,打眼瞧去好似一夜间花白了头发。

戚檐轻轻“啧”了一声,他原还想着再套套那小孩的话,那人眉眼间夹杂的几丝阴郁叫他很是在意,虽然委托四他已将摸透了那可怜人的经历,清楚李策这会儿深受PTSD的影响,大概是很不好过的。

但还是一样的话,他没理由同情NPC。

他这人道德感本就薄弱,没给人添堵已算难能可贵了,在活着的时候也就勉强算个看心情办事的伪善人,死后不过单单不乐意在文侪面前表现出来罢了,否则他大概为达目的,能无所不用其极。

“来了来了——”戚檐将话音拖得很长,并不掩盖心底的不耐烦,然他甫一走到后厨门前,却又自动换上张尤其灿烂的笑脸。

“平叔!我来……”

他欢天喜地将门推开条小缝的那一刹,明显瞧见那平大厨厚实的背影倏然一抖,有什么东西在这时哐当砸去地上。

戚檐微微一笑,猛然将门敞开便迈大步到了平大厨身边。脑袋一歪,盯住了平大厨惨白的脸。

那平大厨汗毛卓竖,口中显然含着什么,撑得两腮鼓鼓囊囊的。他三番五次想下咽,可那玩意似乎太大了,任是喉头急匆匆滚了数次,嘴中东西还是一点不见少。

“哦?真对不住,是我打扰您吃饭了?只是您在这偷偷摸摸吃独食不大好吧?不如……”

戚檐见那平大厨乌黑的一对瞳子四处乱晃,于是有意顿了顿,这才继续说:“让我也尝尝呗?”

“不、不是你想的……”

慌得六神无主的平大厨猝然开口,嘴中软物没含住,猝不及防掉在地上。

戚檐怕那人发疯给抓了含回去,于是一咬牙,把那玩意捡了起来——两条生着倒刺的舌头。

他笑了笑,说:“什么东西,瞧着真恶心!平叔自个儿吃吧,我可不吃!”

“你不吃?你不吃怎么行、怎么行?!”平大厨两只粗大的手忽然紧紧捏住戚檐的肩膀,老茧在他的毛衣上反覆摩擦,他抖抖瑟瑟,晃得两颊肉都颤起来。

继而,他开始冲着戚檐的耳朵大声吼叫:“你得吃!!!”

靠……

耳朵要出血了。

“平叔,您劲太大,捏得我疼……”戚檐笑着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可平大厨却像是没听见,他疯疯癫癫揉了揉头发,随即蹲身下去,将适才被他弄掉的、倒扣在地的一个铁盆捡了起来,粘腻湿滑还长满倒刺的舌头在下一刹被递到了戚檐嘴边。

“吃、阿檐你、你你快吃!”

戚檐当然不吃,他没见过,但猜得出来那玩意应是鬣狗的舌头。进这阴梦的头一晚,那平大厨神叨叨地同他说的治疗瘟疫的夺命土方里便有这玩意。

可是那是治疗瘟疫的方子,他没病瞎吃什么?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偷吃这一味药材的平大厨也感染了瘟疫?

而眼下平大厨劝他这具身体的原主吃“药”,那么原主也感染了瘟疫吗?

眼见那疯厨子用大手抓了根舌头便要往他戚檐里塞,戚檐灵活朝旁一躲,也没再同他废话,脚踩了油似的窜出门外。

“阿檐!”他听见身后传来平大厨好似很痛苦的哀求声,“算叔求求你,去正规医院好好查查身体吧!莫要把病拖着了,得了瘟疫得治啊!”

“我不,我没症状!!!”戚檐喊道。

那平大厨莫名其妙说什么呢……

戚檐良久才慢下脚步,却依旧小心提防着那人从后厨里窜出来捉他。

“你若不去……不去的话,我自个儿去找人来!!!”

戚檐一只脚已经跨上了台阶,猝然听见砰咚一声巨响——那后厨的门被踹开了,可那满面愁容的平大厨没有扑向戚檐,而是径直钻入了外头的无边风雪中。

***

到了饭点,平大厨仍旧没有回来,满桌饭菜都是顾大姨掌勺做的,她的手艺显然不及平大厨,可在那愈发紧张的瘟疫氛围中,众人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饭桌上只有那李策像个麻雀似的叽叽喳喳个没完,一会儿扯天,一会儿说地。

戚檐用筷子戳着碗内的白米饭,不动声色看向了神情严肃却精神分裂一般,时不时仰首冲李策卖笑的文侪。

今日是第三天了,获得的线索却寥寥无几,三天的工夫他们把一楼翻了个底朝天却是一无所获,仅有的几个线索都来自于二层的卧室。

他们找过最多的线索出自于委托三那僵尸高中,最少的线索是委托一的精神病院,但怎么都不至于像如今这般少。

究竟是他们没翻对房间,还是这回的委托的线索就不是那般明晃晃给出来的?

眼下他们也不能轻易下定论,便只能俩头兼顾,又得忙活着触发NPC交互,又得仔细将这大宅子翻一遭。

想着,他又看向文侪,见那人又在笑呵呵逗小孩呢,于是略微眯起眼。

对那李策笑那么甜做什么?

还不如对他笑,这样他绝对会高兴一整个中午。

——至多一个中午。

他现在越发的贪心,若是能与文侪相拥而眠他没准能高兴一整天,但也仅仅是一天。

当然,文侪若是答应了他的告白,他能幸福一辈子。

至于那之后还会不会变得更贪心,皆是后话了。

顾大姨做饭的时候,戚檐试探性地凑过去问了一嘴那些流民哪儿去了,顾大姨支支吾吾半天最终也没有回答。

就好若他们的任务仅仅是带来一场瘟疫。

瘟疫降临了,他们便“功成身退”了。

戚檐搁下筷子,思绪理不清,实在吃不进饭。

他平日里其实不这样,不知怎么独独今儿胃口很不好,心脏也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没办法,总不能硬吃。

于是露|骨的眼神四处转悠悠又停在了文侪身上。

戚檐觉着文侪生得实在漂亮,正准备勾唇夸一嘴。

“喀嚓——”

戚檐嘴还没张开,一个盛满米饭的瓷碗便猝然砸碎在地。

偏斜身子的文侪顷刻间朝侧边倒下,直直摔入了满地碎陶瓷渣中,浓血在短短一瞬浸没了已爬上他颈子的红疹。

第133章 【周】EP9 一只猿猴被涂黑了眼。

来势汹汹的红疹子于一瞬密布了文侪的身子,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少爷李策猝然失声尖叫起来。

戚檐瞪了他一眼,抱起文侪便冲回了自个儿的房间,只一面跑一面高呼大夫。

文侪又发烧了,浑身烫得炉竈一般,紧锁的眉头舒不开,反而被他的主儿越拧越紧,皱成了一片丘壑。

他身上原附着好些碎瓷片,在戚檐毫不犹豫将他抱起时,那些没能穿透文侪厚衣裳的碎片,直扎入撸起袖子的戚檐的手臂中。

可他神色漠然,似乎一瞧见文侪的脸,就忘了自个儿有多疼。

他将文侪在床上放下,匆忙打湿毛巾敷于他额头上降温,几乎喊哑了嗓子也依旧不见那俞均的身影。

戚檐忍无可忍,托了顾大姨照看照顾文侪便三步并作两步上楼去拍门喊俞均,然而直至周四爷着急忙慌拿了钥匙来开门,这才发现俞均压根就不在屋中。

那医生就好若骤然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人看见他走出大门,也没有人看见过他从房里出去,他是凭空消失的。

戚檐也没纠结下去,只强压愠恼坐回了文侪的床头。

前些日子,戚檐还感慨连那红疹都知道不要轻易爬上那张漂亮的脸,如今红疹子却已潮水一般漫了上去。

双颊、鼻梁乃至眼皮上都满是红点,顾大姨喊说小孩得当心点儿,还是别挨太近为妙,戚檐却仅付诸一笑。

他才不在乎。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思绪随着文侪的瘟疫开始变得迟缓、凝滞,到最后连稍稍转转都迟钝起来,他原还在想是自己用情至深,竟到了这般地步,但没一会儿他就意识到,心力交瘁的不是他,而是原主。

总之,那人无端遏制了他的动作,没容他再自由行动与思考,直至大约两个小时过去,他僵硬的躯体才终于放松下来,也是在这时,文侪的红疹已自面上退至了锁骨处。

“快醒来吧,你不在叫我多寂寞啊?”

戚檐将文侪的卷发缠绕指间,推开椅子便盘腿在地毯上坐了下来——这样他能够将头放在床上,尽可能地贴近文侪,嗅一嗅他发香,再仔细瞧瞧蓄在他眼尾的一滴泪。

他的目光向下移了几寸,停在了文侪的唇上。

他是变态,他承认。

但他倒也不至于毫无道德底线。

他才不要文侪还没爱上他,先恶心上了。

尽管文侪总推开他,但是他知道那小子不是真讨厌他,他若是现下冷不丁越过兄弟线,那也太龌龊了。

所以此刻,他单像只被扔在外头的狗似的,耷拉着耳朵和尾巴等主人把他捡回去。他直勾勾地盯着文侪瞧,见文侪嘟嘟囔囔什么,可爱两字还没出口,先被那人含糊吐出的个“哥”字敲了脑袋。

他开始给文侪哼小曲儿,曲子响了,就听不见他喊别的男人了。

可其实他也就是心底那么想想罢了,一直竖着耳朵听文侪说什么,可怎么听都只是零零碎碎几个词——

【哥】

【不是】

【错了】

【对不起】

至于这“哥”究竟是指的别人还是自己,也不大好说,戚檐将耳朵越贴越近,到最后那人的唇几乎贴到他耳垂上时,他听见了最完整的一句话。

“你干嘛呢?!”

戚檐一抖,再扭头,瞧见了文侪苍白的脸上尤其无语的神情。

“醒啦?”戚檐又拿脑袋蹭文侪,撒娇似的道,“我想你想得心都快碎成渣了。”

文侪正要开口,门吱呀呀一响,倏然间,戚檐觉着好似有什么冰凉凉的东西挠过他的脊背,冻得他缩了一下。

“哥——你没事吧?!”

戚檐听出了小孩的声音,于是回头瞧了眼那急赤白脸、捧着满手药罐的李策。他正猜文侪这会儿应又强挤出笑要讨好那孩子,没成想回头看去却只瞧见了一张惊恐万分的脸。

文侪忽然掐住了自个的脖颈,殷红的疹子在李策站至床头的那一刹海啸一般将他淹没了,从四肢、躯干乃至到面颊,无一幸免。

他又昏死过去了,戚檐的手抖着,最终却只咽下一口气,而后指着门冲李策说:“你哥病了你不知道么?给我出去……”

见李策毛毛楞楞地将手中药罐摔在地上,戚檐的怒火已经涌到了嗓子眼。

他不好对NPC撒火,于是只抬手遮去凶光毕露的眼,有气无力说:“我已经足够生气了,你听话,别逼我发火。”

那孩子的眼底倏然泛起泪花,匆忙将药罐拾起便哽咽着跑了出去。

***

一把弯刀挂上了牛犊的后腿,那小牛将腿猛一蹬,紧接着跟来的便是一声嘶啼。血淋淋的刀从后往前,将那匹瘦得近乎皮包骨的牛犊给剖开了,肠啊肝啊,各式各样的东西都哗啦啦流了一地。

“蠢东西,叫你不长眼撞了那贵人,今儿就送你归西!”

那看不清脸的屠户将血擦在发黄的旧汗衫上,又狞笑一声:“来世投了人胎,也别忘了去那贵人面前跪下磕几个头,求人原谅!”

早已死透了的小牛还睁着眼,那屠户却猛地抻腿踩着它的脑袋过去,被血泡脏了塑胶靴也只是继续笑。

他说:“我早同你说过的,你这畜生的坏毛病一日不改,就……”

文侪是被那屠户阴森森的笑声吓醒的,睁开眼时后背一片湿,原是厚棉被闷出了淋漓的汗。

他试探性地动了动脑袋,觉着没有不适,便撑着床坐起身。

从屋外端药进来的戚檐瞧见他像是见了鬼一样,那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别扭地安在他面上,叫文侪觉著有些陌生。

戚檐哭诉:“呜你又抛下我一个人……”

文侪应声:“滚出去。”

戚檐闻言瞧他一眼,于是把碗往桌上一搁,旋即猴上树一般爬上床去,钻入被窝拉着文侪一块躺了下来。

“你干什么?!我没事了……”

“多休息会儿准没错的,要是不当心又像刚刚那样复发,你身子当真受得住?”戚檐伸手帮他掖好被子,知道文侪一定担心浪费时间,于是又问,“说说吧,你刚刚瞧见李策怎么那副表情?”

“唔……不清楚……周宣他好似有点怕李策?是恐惧没错……但我总觉着他好似怕的不是李策他这个人……很奇怪,我也说不上来……”

“怕一个小孩?不大对吧?”

戚檐斜眼瞧那放松警惕的文侪一眼,想趁机抱住他,不料却被文侪躲开了。

“满身汗,抱什么抱……少动手动脚的!”

“我又不嫌弃,”戚檐撇撇嘴,又忽然笑弯了眼睛,“那你先去洗个澡吧,洗完了我再抱。”

见文侪的面色更不好看了,戚檐于是继续说:“上一回委托里,明显是李策挨了周宣好一顿揍吧?再怎么都得是李策怕周宣才更有可能性吧?或者他怕的是和李策相关的什么东西么?”

文侪一时半会儿没有头绪,于是掀开被子起身下床,推开门径直往浴室去了。

***

鉴于先前戚檐已将一楼翻空,且得了个两手空空,俩人便将目光对准了二楼的13间屋子。

文侪口算道:“二楼还得再去掉周宣、周四爷与黄复三人的房间以及我翻过的小客厅……那么咱眼下还有九间房需得翻。”

“八间。”戚檐说,“洗澡时我把浴室翻了翻,啥也没有。”

文侪挪步:“黄复说过今夜轮到俞均守夜,我们不如就去他那儿?”

“啧、不大成。”戚檐说,“俞均房间平日里都上锁,刚刚也没找到人,鬼知道他会从哪里突然冒出来。”

“他是防谁呢?”文侪郁闷地吹了吹额前稍过眼的碎发。

“这才正常呢,其余人太过不设防。”戚檐说,“要想进他屋子,要么盯着他等时机,要么就得找钥匙。”

“周四爷那儿会有万|能|钥|匙么?”文侪说,“虽然不能直接问他要俞均房里的钥匙,但借个□□模糊重点应该不成问题吧?好歹是周家人。”

“那咱想个藉口去问他借?”戚檐挑眉看向他。

文侪回看过去:“成啊。”

二人之间足足沉默了有三分钟。

文侪问他:“想得着吗?”

戚檐耸肩:“都不合理。”

“走吧,直接要。我不信我无由借个钥匙,这阴梦便会因不符秩序而崩溃。”

戚檐给他竖个大拇指,夸赞:“文哥艺高人胆大。”

然而戚文二人好容易壮起胆子开口问那扫地扫到魔怔的周四爷,那人却只是摇头说:“我哪有那般东西,这宅子当年分家产分给了我大哥!”

文侪讪讪一笑:“您哪个大哥?”

周四爷一愣,猛地抽了扫帚棍子作势要打他:“还能有哪个哥,我就一个哥——你爸!!!”

“这样……那二楼那小书房也是他的?”

“还能是我的不成。”周四爷歪了嘴,“早说了你病在脑壳里!!!”

“是是是。”文侪一面应付着一面牵了戚檐的手上楼,说,“这二层空间各有功能,我不信周宣他爸会把宅子的□□塞进杂物室或是琴房里头,那就只能在小书房。”

***

小书房没上锁,甚至不需要二人去拧那门把手,文侪的指尖方碰着门,它便自动向里边开。里头没摆计算机,红木桌椅上堆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动物养殖类的书籍。

“周宣家里开养殖场的?”文侪将那些书往地上摆,“鸡鸭鹅猪牛……人?”

“育儿类书籍么……”

文侪瞧着那露出人字的书籍边角,只由戚檐帮忙扶着上头重物,他使劲一抽,没成想用力过猛,后背撞去柜子上。

他的脊背火辣辣的疼,嗷呜一声,又皱着眉去看书封,却愣是给那东西吓得险些叫书脱了手。

“我靠——”文侪盯住戚檐缓了一阵子才挪目去细看那封面。

只见一只猿猴被涂黑了眼,画上漆黑的短发,四肢着地的身子被拿蜡笔涂上了蓝色的短袖短裤,打眼瞧过去那匍匐在地、脖子拴着锁链的俨然是一个“人”。

他拿指甲抠了抠书封上的“人”字,发现那玩意底下遮着的正是一“猴”字。

“哪个丧心病狂的把书给改成这个模样?”

戚檐一面用手背蹭他脸安抚他,一面探头去瞧了瞧,说:“简单,看谁屋里有黑蜡笔便成。”

文侪想了想,问:“你屋里有么?”

“我?”戚檐说,“没有。”

“若是触发类线索,说不定会忽然出现在我们已经翻过的地儿,得找个时间把从前看过的房间再翻翻。”

等戚檐点头的时间里,文侪将内里的书页快速翻看了一遭,见里头皆是些古怪的驯猴法子,便将书阖了上,说:“没了,看别的吧。”

戚檐斜目又瞧了那书封一眼,方慢吞吞地挪了步子。

这书房念作书房,可里头的书只有书桌上那五六本,本该填满的书柜,被用来当了物品展示柜。

文侪点兵点将似的挨个将那些物品辨认过去:“瓷花瓶、笔筒、菸灰缸、高尔夫球杆筒、饭勺、电话座机、保温水杯……这上边放的东西,属性真乱哈……”

“我把那几个能盛东西的拿下来,看看里头有没有塞钥匙。”

花瓶里没有,菸灰缸里没有,球杆筒里没有,保温水杯亦然。

他二人齐刷刷叮住了最顶层那色彩缤纷的卡通笔筒,赶忙取了下来。

有张被揉皱的纸条塞在里边,上头字形结构都显得混乱。

可上头分明不过重复的三个字,却看得俩人寒毛卓竖。

【你爱我你爱我你爱我你爱我你爱我你爱我你爱我你爱我】

【你爱我你爱我你爱我你爱我你爱我你爱我你爱我你爱我】

不是“我爱你”。

而是“你爱我”。

恰这时,书房门乍然嘎吱一响,那李策探进个脑袋,黑洞洞的眼睛拱起而笑:

“哥哥,你、在看什么呢?”

第134章 【周】EP10 让你逃出生天!!!

“你管我看什么……你来干什么?”文侪下意识便将戚檐挡去身后,那戚檐却很不识相地把他抱住,脑袋懒懒搁在他肩头。

李策翘着嘴角往里走,一点儿不考虑他们态度,只爬上一张高椅坐下。他晃动着浮空的两脚,说:“周宣哥,你又来这儿看你最爱的书了吗?”

“什么最爱不爱的……你这小鬼,还能知道你周宣哥爱看什么书?”戚檐明晃晃地诱导李策。

“怎么不能?”李策似是很不解,片晌抬起食指指了指文侪,兴奋地说,“喏!周宣哥他呀,就是太喜欢了,才会现在也在怀里抱着呢!!!”

戚文二人忙垂头看向那本封皮是黑眼猿猴的《驯人(猴)的四守则》。

文侪将那本书放下,忽而觉得嗓子眼有些发痒,像是有无数根指头在里边乱挠。他于是阖眼深吸了一口气,谁料方换过气,嘴里已问出了那句话:

“李策,你爱我吗?”

李策点头又摇头,一张小嘴刹那咧至了腮帮子处,他说:“哥哥,我爱你,可是……”

那嘴裂不断延伸的小孩跳下高椅,一蹦一跳地挨近二人。

戚檐拿李策当了怪物,要扯着文侪走,谁料文侪的双足之下却像是生出了千万条细根,牢牢地将他困在了原地。

李策背手倾身向前,说:“周宣哥,你、更爱我。”

话音方落,那赤红着两只眼的文侪已将拳头砸去了李策的左面上。

文侪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目瞪口呆的戚檐欲抱住他的双臂,可是这回轮到他动弹不得,唯能瞧着文侪又将拳头揍去了李策的右脸,口中呢喃:

“阿策啊……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

文侪彻底清醒过来时自个儿的拳头已酸麻不已,那李策却仅仅是平静地睁眼瞧着他。

“对不起……”文侪的嗓音颤无可颤,心跳太快,就好像疯狂吃着余油的老车,下一刻便要彻底作废。

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压着他,低下头才发现原是戚檐抱上来的手。那人的手牢牢锁着他的腰,紧扣住的地方已叫他用手指抠得发红。

“戚檐啊,我打了个孩子,我……怎么能打孩子……”

沾满血的双手离开戚檐的手,转而捂住了自个儿的耳。

文侪体内的道德败坏感与前所未有的兴奋感相交融,两股彼此冲撞的情感近乎要将他撕裂。

戚檐这会儿半跪在地,只阖眼紧贴住文侪的脊背,他捂住文侪因太过痛苦而流下眼泪的双眼,轻声说:“文侪,不是你,是周宣!是周宣!!!”

李策抽了抽鼻子,满不在乎地站起身来。

文侪却忽而叫周宣所操控,发了狂一般要起身挽留他。

李策的鼻血正止不住地从其指缝间往下滴,他肿着眼睛,摇头说:“周宣哥,没关系……”

“我知道的,”李策笑起来,“你是爱我的。”

***

又过了好一会儿,文侪才终于冷静下来,由戚檐搀着往外走。

却只见一楼那通常闭紧的大门敞开着,门外雪地里站着个人。

戚檐叫雪光照得眼底酸,文侪却愣愣地向前一步,随即不受控地奔跑起来。

鞋子嘎吱嘎吱踩进雪里,险些叫他吃了个狗啃泥,可是他仍旧跑,仍旧跑,直至正正立在那平大厨的面前。

那人沧桑的面庞上还留有近乎被风吹干的泪痕,他伸出龟裂的手摸上文侪的肩头,抖着干涩的唇说:“少爷啊,我救你,我能救你!!!”

“什么……”

文侪察觉平大厨手上使的劲愈发大起来,正欲挣扎,那温厚的中年人忽而咧嘴,露出满口尖牙。大张的嘴在下一刻倒向文侪,细细密密的牙齿有如上百根钢针同时扎进了文侪的肩头。

皮肉被割开了,骨头被穿透了,文侪痛得眼前闪了星子,倏然外冒的冷汗驱散了肩上滚烫鲜血涌出时的几分暖。

文侪深感绝望,却无能为力,也因无能为力而更度绝望。

他知道自个儿就像一堵墙,而平大厨的齿牙是打通墙的一根长钉——他拔不出来。

他的耳畔有震耳嗡鸣,可是他还是清晰地听见了戚檐的吼叫。

直至他疼得晕了过去,那平大厨才终于松开齿牙。

平大厨哆哆嗦嗦地蹲下身摇动文侪的身子,流着眼泪笑起来:“少爷,我救你,让你逃出生天!!!”

然而还不待那怒火冲天的戚檐赶到,他便吐出一口鲜血,瘫倒在被染作一片红的白雪里。

鲜血汩汩地从他的口中涌出,又灌入他的眼睛与鼻腔。

他哭着说:“我无能,我救不了你啊,少爷!!!”

戚檐冰冷地看着那平大厨失去呼吸,然而他这会儿虽说面无表情,可胸膛起伏之剧烈却能叫人看出他此刻极不稳的情绪。

他将身子冰凉的文侪打横抱起来,临走时见那平大厨腰背拱起,死状怪异,于是抬靴抵住尸体,将他往旁边踢去。

没曾想竟见一个匣子压在平大厨身下,叫血润得发腻。

“是存盘纸啊……哈……”

他抱着文侪,蹲身去拾,一个趔趄却险些将文侪摔出去。他的身子僵硬,一股莫大的委屈忽而将他裹挟,他于是痛苦地拧紧了眉,将唇粘贴了文侪的额间。

“别再叫我看这般场面了啊……”

***

又几个小时过去,因肆虐的暴风雪而整日阴沉沉的天彻底暗下来了。将文侪送回屋后,戚檐便自顾自在宅门外赌气似的蹲守。

已忘了过去了多久,戚檐再次听见文侪的声音,猜他当下身子应该好多了,这才拍了拍冻僵的腿起身入屋。

他谁都没等到,平大厨死了,医生与流民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戚檐当然不清楚他们的消失喻示着什么,但他铁了心要在晚饭后去顾大姨那里死缠烂打,好问清楚那些流民和瘟疫究竟是怎么回事。

晚饭越来越难吃,顾大姨心不在焉的神态直接交代了饭菜里咸得众人嗓子疼的盐的来由。

戚檐忽然觉得哪怕他在顾大姨房里撒泼打滚,那精神状态堪忧的大姨也说不出一句有用的话来。

眼下最要紧的依旧是查明“瘟疫”究竟指什么,它一定是造成周宣之死的主要原因。但由于瘟疫是这场阴梦的主要背景,因而有关的线索几乎找不到。

戚檐随意扒拉了几口白米饭,放下碗筷,正寻思要先上楼碰碰运气时,周四爷拎着他屋里的煤油灯站在楼梯上宣布了荒唐的新家规——

“都说那瘟疫最容易缠上体质弱的人,咱们为了提高免疫力,从今晚开始都要早睡,大家夥吃完饭就都麻溜地回屋去!大夫以前说过的,减少直接接触,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抑制瘟疫的传播。”

“……”

大家都在同张桌子上吃饭,也没特地备几双公筷,要互相传染早传染了,这会儿还避个什么劲?

戚檐不理解,于是厚着脸皮抱住了那伤口极快治愈后,仍不大精神的文侪。

他其实很想若考拉挂树一般挂在文侪身上,但是考虑到他自个儿的体型有些大,怕文侪受不住。

所以他希望文侪来日能那样挂在他身上。

他受得住。

他一面思索问题一面圈着文侪,在发觉文侪已从虚弱状态进入暴怒状态之际,文侪已经狠狠拧了他大腿一把。

戚檐疼得龇牙咧嘴,他看着文侪压下的眉头,又禁不住痴笑起来。

好吧,一碰就炸毛,果然还是像猫。

这也没什么不好。

“我喜欢你。”戚檐说。

文侪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唬住了,他怔了怔,旋即着急忙慌朝四面看,见压根没人往这边看,这才松了一口气。

“靠……你又耍什么把戏?”

“怕你忘了,提醒下你。”戚檐歪头冲他笑得很天真,而后便被周四爷推着回房了。

文侪磨磨蹭蹭咀嚼着饭菜,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戚檐锲而不舍是好事,但千不该万不该把这招用在他身上。

那显而易见的是在强人所难。

姑且不论他自个儿的性向,那小子单动脑子想想就能知道无缘无故对兄弟起歹念是个多荒唐的事,日久生情在他俩之间绝无可能奏效。

他回应不了戚檐,也没法说服自己。

所以戚檐快放弃吧。

在感情事上跌倒也不算什么丢脸事儿。

文侪往四面瞧了瞧,没瞅着周四爷,便准备上楼绕到杂物室去好好翻找一通,毕竟今夜李策与戚檐同住,那人应是很难有机会出来翻找线索的。

没成想他才刚踩上楼梯就被周四爷逮住拎回了房。

说来也怪,他这几乎睡了一整天的,脑袋一挨到床,周四爷门都没出他就昏睡过去了。

***

文侪的窗外有只极活泼的麻雀,总在树梢上叽叽喳喳欢歌。

他抚摸着麻雀柔顺的羽毛,指尖沿着两翼的方向前后滑动。

他感受到了麻雀两翼的微微搧动,他想,那孩子一定很想飞。

他会满足它的一切要求。

因为他深爱着它,而自由最是不可或缺。

所以他推开了窗,将捧在手心的麻雀放飞了。

飞吧——飞吧——

“砰!!!”

忽来的冷风吹醒了文侪,他浑身上下冷得像是在雪中冻了一整夜似的。他抱臂搓了搓,这才看向四周,紧接着瞋目结舌——他正置身于二楼的露台。

他忽然想起了刚刚那个古怪的梦。

一刹之间,他那冻得僵硬的五指不可遏制地抖了起来。

他扶住露台的石雕栏杆,低下头去。

他看见了——

雪地里的一大摊朝四面漫开的殷红。

他杀人了。

第135章 【周】EP11 他是这场霸淩的受害者?

“砰——”

戚檐从梦中惊醒,他半梦半醒时候伸手摸了摸身侧,却没寻能到贴着他睡的李策。

他于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转头看见那扇窗户装着一方又窄又黑的天。

“李策……你干嘛呢?”他冲大木柜子旁的虚影喊了几声,没有得到应答,到最后他终于意识到那是个长发女人时,他默默闭了嘴。

他彻底醒了。

也不知是不是李素的鬼魂降临了,戚檐小心翼翼提起床头的煤油灯,旋即以极敏捷的动作窜出卧室,反正无论去哪儿都比和女鬼独处一室要好。

他原打算先去文侪的屋子走一圈再去探索其他房间的,没成想刚走上二层,便透过小客厅的玻璃门看见了露台上,面色惨白的、身体前倾几乎要往下倒去的文侪。

戚檐张了张口,差些喊出声来,他匆忙推开玻璃门,将文侪抱入怀中甩回了屋中去。戚檐将自个儿垫去了文侪身下,被冰凉的地面冻着时却连缩也没缩。

戚檐咬了咬牙,心底却是烦躁得很,他皱着眉问:“大半夜的,你做什么呢?周宣还不到自杀的时候吧?——那周宣也真是……一天天都在整些什么要死要活的鬼把戏……”

“李策……”

“什么?啊、李策,哪儿呢?我刚刚没瞅见他。”戚檐见文侪难得的乖巧,怒火登时消了大半,他侧身抱着文侪,小心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推下去了。”

听到那一句话,戚檐一怔后便再没说什么。他默默起身,走至露台上,俯身看去。

被鲜血染红的皑皑白雪中躺着一不知生死的孩子,茫茫雪已然盖去了他大半身躯。

“靠……周宣这疯子……”

***

文侪再度从睡梦中醒来时,他正躺在自个儿空荡荡的房间里。昏暗的烛火到他睁眼的那一瞬彻底燃尽了。他看东西还很模糊,起身摸索时却无故摸到了满手的湿粘。

他像个重病方有好转迹象的患者,鼻子堵着,一并失去了嗅觉与味觉。在鼻子通气的那一瞬,涌进鼻腔的是浓郁的腥味。

腥味,更准确而言是血腥味。

眼前景象随之逐渐清晰起来,盖在他身上的满床被子上满是赤红的血,他适才将手摁上去了,因而手乃至腕子、小臂上都沾了好些粘腻。

大概是这几日经历了太多的缘故,文侪连眉头都没皱,只以一种格外淡然的神色瞧着满床狼藉,他仔细检查了自个儿身子各处,确定没有伤口后,先下了定论——

这不是周宣的血。

而这摊血出现在周宣的床上的寓意很显然,要么是有人因为周宣受到了间接伤害,要么是周宣对某人造成了直接性的伤害。

文侪的脑袋还在一阵阵地发疼,可他已经腻烦了这些天像个拖油瓶似的窝窝囊囊地过日子。两条长腿奋力朝床边一挪,趿拉着棉拖鞋便往外走,一出门,先看见了走廊上弯弯曲曲一道血印子。

那条印子自他的房间一直向前,贯穿了整条长廊。他踩着血迹走,最终停在了先前带锁的房间前。冷风自未合拢的木门小缝中钻出,血腥味也随之往外扩散。

他早已看惯了血色,也已然对血腥味无感了,再恶心的死人现场都被他仔细观摩过,眼下他也没什么畏惧感,只将门一推,前腿一迈,后腿一收,人便入了屋。

他对这屋子有些莫名的亲切感,当初委托四时,这间屋子被一片纯白所覆盖,当他打碎窗边的青花瓷瓶时,血迹才喷溅开来。

只不过两回委托当然有所区别,因为眼下青花瓷瓶在他到来前便已碎开,而血迹四溅的场面也早在他进来前便已呈现出完成态。

此外,房间的布置同之前差异不小,若当初布置更似寻常房间,那么这儿就更像一间缩小版的教室。

屋子的正中央摆了套木桌椅,周围则散乱着大大小小的文具,血迹最为集中的地方是一个黑色的书包,里头的书本已经被血给浸透了,纸张都黏在一块。

文侪起码有八次试图强行将书翻开查看里边内容,可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被翻烂的碎纸沾在文侪的掌心,他却还是不死心,直将整个书包里的东西都给一股脑倒了出来。

除了书本、文具盒以及一些零散的纸张外,被抖出来的还有一张学生卡样式的证件照。

证件照的主人不是周宣也不是李策,而是——黄复。

文侪没急着出去质问黄复,只在房中央的椅子上坐下,也是那一刻,他察觉到了天花板上有一对眼睛正在盯着他瞧,可他并不仰首,唯安分当起个唯心主义者。

只要他没瞧见那玩意,那玩意就并不存在。

他的目光从左往右扫,又自右往左扫回去,带血的文具与书本叫他没法将思路从校园暴力上移开。

如果结合刚才周宣床上那摊血的话,那么很有可能,周宣是一场校园霸淩的发起者,这个猜想并非全无道理,他昨儿不还掌掴李策么?甚至大半夜还将人给推了下去。

文侪的脑袋又开始嗡嗡作痛,头疼欲裂时候,他又盯住了手中黄复的证件照。

那么,黄复是这场霸淩的受害者么?

可任他怎么看,周宣和黄复都不是一个年纪的人。

那么黄复有可能是教师么?毕竟校园里最常见的除了学生便是老师了。

从另一个角度来想的话,也有可能是黄复在周宣的影响下,造成了此次暴力事件,而周宣全程并未直接参与。

这一个猜想有意思之处在于,周宣的确很会蛊惑人心,根据当初委托四,他可是收割了不知多少忠实的信徒呢!

那么黄复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吗?

文侪并不确定,只将照片塞入口袋中。

他本欲继续翻找一通,没成想忽然被急促的叫喊声给吓了一跳。

“啊啊——”

顾大姨的尖叫颇有辨识度,文侪偷偷从房里探出个脑袋,见四下无人这才钻出去,飞似的溜下了楼。

由于天色阴晦,再加上大门紧闭,这会儿大厅内的光线很暗。文侪刚一下楼梯便猝不及防被一人给摁住肩膀推到了墙上,他定睛一瞧,好巧不巧,正是那黄大哥。

文侪见那大哥满面通红,原以为是喝得酩酊大醉,可他很快意识到,不是什么酒味,他身上充斥着的,是过重的消毒药水味。

那黄大哥捏着他的肩膀,双唇颤抖,神情激动,一时间唾沫横飞:“阿宣!我知道‘那件事’不是你的错。你听我的,甭信‘他们’的鬼话。我能救你,我能帮你治病!”

“哥,我没病……”文侪向他展示自己毫无疹子的手臂,“你想太多了。”

“你不能、不能如此心态,这心态不对,你不能因为眼下没病,就不去预防了,这不对。更何况你先前分明就生了几场重病!!!”

文侪听得晕头转向,这黄复又给他抛了几个问题,他甚至没办法确认其口中说的“病”究竟是瘟疫还是吐花症。

他正打算开口追问,那黄大哥却忽然捂住心口,无力地瘫倒在地。当文侪蹲身下去瞧他时,黄复已经昏死过去了。

***

文侪在将黄复搬回房中去后,从戚檐那儿听来了两件事,其一,李策如今陷入了昏迷,知道是文侪将他推下楼的仅有他们俩;其二,李素的鬼魂又出现了,这意味着,李素之死在一定程度上也对后来周宣的自杀造成了负面影响。

中午时分,阴云间终于露出了一小点太阳,难得一见的金灿阳光打在雪上,反而更耀得人眼花。

文侪被周四爷嚷嚷着到外头接一贵客,只待了十余分钟便险些患上急性雪盲。

戚檐站在露台上见他揉眼睛,便赶忙泡了条湿巾下楼给他敷。

“这阴梦的威力还真是非同凡响啊……”文侪呼了口白雾,“寸秒寸金,那贵客到底在哪儿呢?”

“你安心阖着眼,有我看着。”

“这周宣的身子也太脆了。”文侪叹了口气才继续说,“年纪轻轻便死了,心里头的怨恨还大到变九郎,他未解的怨恨究竟是什么呢……”

“唉,来了。”

戚檐抬手遮了遮刺目的光,而后看到一个头戴大礼帽的女人——她留着九十年代正流行的短卷发,上身是开了两颗扣的红衬衫,身后拖着个带轮的皮质行李箱。

许是为了遮挡这地儿过分刺目的雪光,她带了副黑墨镜,然那东西大得浮夸,近乎遮了她的半张脸,叫他们怎么也瞧不清她的长相。

那女人踩着皮靴靠近了,文侪的身子却是不受控地转身往屋内走。

戚檐知晓周宣又夺魂,便没去阻拦,只摆出下人模样,恭恭敬敬说:“四爷说您是位贵客,专程叫我俩到外头等着接人。”

那女人红唇一张,冷笑道:“不是叫你俩人吧?我分明同四爷交代了,就叫周少爷一人出来见我的。”

戚檐不为所动,问:“不知您怎么称呼?”

“唔……”那女人将墨镜取下,露出一双丹凤眼,说,“你就叫我孟老板吧。”

戚檐方要应下,那周四爷忽而从门里跑出来,连忙捧住她的手,叠声喊:“活菩萨您呐,总、总算来了!!!”

***

戚檐是在会客厅里找到的文侪,彼时他正在那里翻找什么。

“怎么跑这儿来了?眼睛好点没?”

“眼睛没事……我清醒过来时就在这儿了。”文侪抓着电视柜里头的废报纸,说,“那客人是谁?”

戚檐抓他过来看眼睛:“那人叫我唤她‘孟老板’,四爷单唤她‘活菩萨’。”

“怎么就是活菩萨?她能做什么?难不成她有办法治这瘟疫?”文侪忽然一拍脑袋,“‘老板’啊!当初咱们在周四爷房里找到的书信的收信人不就是她么?四爷还求那老板来救救他呢!”

戚檐耸肩:“再看一阵子再说吧——有找到什么线索么?看你将那些个报纸拿着翻了半晌,瞳子也不怎么动。”

文侪将手中的旧报纸折了四折,框了个正方块给他读。

【法治告示:近期我市多地出现了诸多恶性家产竞争案件,被害者通常通过故意陷害、雇凶杀人、虚构遗嘱等恶性手段达到争夺更高家产份额的机会,请广大市民注意提高……】

“这报道的字体比其他的栏目粗上不少,不管这是不是一条有引导意味的线索,”文侪说,“至少在那一堆东西里头,应当只有这一条是这阴梦主子想要我们关注的。”

“主题是争夺家产……四爷说过这宅子是周宣他爸的吧?”

文侪点头:“这几天那周四爷都在打扫宅子来着,估摸着这儿也没别的人比他更爱惜这宅子了。”

“这样看来引导意味浓得不能再浓了——周四爷想争家产?”戚檐说,“可越是这样,越是叫我笃定它有别的含义。”

“得从周四爷对这宅子的执着心理下手。”文侪说着,将那一大捆报纸塞回柜中。

文侪又翻了两三分钟,见这午后客厅有如夜里叫人一根根吹了蜡烛似的不断变暗,想着这会儿正出太阳,怎么会暗,谁料抬手将窗帘一掀开,外头的天已变得乌漆嘛黑。

“撞了鬼了……天怎么又黑了?老子的时间啊……”

文侪崩溃地抓起脑袋上一把头发,忙挪眼去看墙上钟表,在看到此时正是晚上十点时,听到了周四爷高亢的一声喊:“小兔崽子们,都给我睡觉去!!!”

文侪闻言更是心焦,戚檐却一副满不在乎模样,他揽住文侪便笑着往外走,应道:“来了,来了,我俩回房睡了啊,少爷上楼唉,现在上楼!”

“又耗一天!!”文侪那模样像是没了半条命。

“瞎说,咱们这一天没过完呢!”

“什么意思?”

戚檐说着抬眸看了看二层,说:“听周四爷那声音清晰度,他是在二楼屋里喊出来的,今儿他也没下楼逮人,说明什么,他今晚有要事做。我猜想只要不被他发现,今晚咱们爱怎么着怎么着。”

文侪将信将疑,道:“你陪我上楼一趟看看?”

“行啊,”戚檐笑了笑,“撞着人了便说,我这下人是上楼帮你关灯的。”

那二人轻轻踩着台阶上楼,二楼一片昏暗,只有周四爷门口亮着一线灯。

戚檐将文侪拦在身后,把脑袋贴着门缝往里瞧,看到周四爷站在窗边,而那女人打开箱子,里边装着两颗头颅。

脖子还在渗血水,双目皆是死不瞑目似的半睁。

文侪蓦地跌去地上,那屋中二人却受惊似的大喊一声:

“谁?!!!”

紧接着便听一阵急促脚步。

幸而文侪房间正在隔壁,戚檐遽然搂了文侪的腰,便将他拖入他的屋中,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他轻轻喘气,将瞳子移向文侪时,却只见那人的眼下漫出两行血泪。

文侪眼里无光,只是冲着那扇门喃喃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