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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翎。

捉住了这只鸟,也终于在混乱中捉住了线头。

是了,如今的他活过了二十岁,不再是困在风雪夜中无力的幼童,是云归宗的宗主沈辞秋,是谢翎的沈辞秋。

也是拥有着谢翎的沈辞秋。

沈辞秋浑身一颤,猛地睁开了眼。

他呼吸微重,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他依稀还有些恍神,心脏在惊醒中快速颤动,直到沈辞秋把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人身上。

谢翎就躺在他身侧,手搭在他腰上,也正睡得很熟。

真仙感知本就敏锐,只有在心上人身边,才能放心睡成这样,但不知道是不是沈辞秋忽然变了的呼吸声被谢翎感知到了,他在睡梦中下意识抬手,把沈辞秋往自己怀里再带了带。

沈辞秋贴在他身前,窝在温暖的怀抱里,感觉脊背被谢翎拍了拍。

沈辞秋在这样的熨帖中,慢慢平复了心跳。

他在黑暗中用目光描摹谢翎的眉眼,琉璃色的眸中雪光也化作了温柔。

是了,他现在无所畏惧。

这只凤凰是他的逆鳞、软肋,也是他坚不可摧的盔甲。

事到如今还会做这种梦……一定是连梦都暗示他,杀死最后一个仇人的机会快来了。

也不知玄阳尊的心魔毒如何了,种在他身上的符文沈辞秋不敢分神去感知或控制,因为如果不小心被玄阳尊发现,就前功尽弃了。

沈辞秋依偎在谢翎的怀里,柔顺安静,又静又漂亮的神情下,却是在轻轻地想:连梦里还有他的声音,这可太坏心情了,我要亲手拿他的命,还梦里一个清净。

第136章

沈辞秋从梦里惊醒,神识其实还没完全休息好,若是他自个儿待着,大概就起来打坐了,但瞧着谢翎的眉眼,又暖烘烘窝在他臂弯间,没舍得立刻从他怀里起来。

况且他要是挪了窝,谢翎肯定也得立刻醒。

要不就这么躺着冥想吧,沈辞秋蜷了蜷自己的腿,膝盖轻轻与谢翎碰在一起,这是只属于他俩的,隐秘又缱绻的亲昵。

谢翎的手护着他的腰背,睡梦中没用什么力,温柔又熨帖,耳鬓厮磨时带着热气与湿意的蛮横劲儿虽然令人目眩迷离,但这样静悄悄的温存也令人倾心,沈辞秋挨着挨着,不知不觉眼皮竟又慢慢阖上了。

安心又温暖的困意,总是能让人心甘情愿阖眼。

等沈辞秋一觉再醒,天已大亮。

他慢慢撑着手臂起身,迷蒙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先挨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早。”谢翎道。

沈辞秋从眼睑里透过的光猜时间已经不早了,但依然从未醒头的嗓子里滚出朦胧黏糊的一声早。

谢翎爱惨了他这副毫不设防迷迷糊糊的样子,只有他能看到,是他的特权,就像一只冷冰冰又高傲的小猫,对什么都很警惕,却逐渐被你揉化了,愿意对你露出毛茸茸的肚子,换谁谁不迷糊?

当然,谢翎喜欢他所有的样子,无论是与自己缠绵时摄人心魄的美,还是提剑杀敌时如霜似雪的冷漠,都很令人着迷。

谢翎心口软得不行,替他拂过肩上垂着的发丝:“升灵丹的药效我已经记下来了,看看?”

听到正事,沈辞秋身上那点将醒未醒的慵懒感一下就散了,他拉过衣衫,足尖踩在地面,起身的瞬间就用灵力穿戴完毕,走到桌案前,拿起谢翎写的记录看。

“药效有六个时辰,衰退是在半个时辰内完成,暂未察觉副作用……”

谢翎写得仔细,他的字笔走龙蛇,苍劲有力,沈辞秋逐字逐行看,他看着,谢翎就从旁边凑过来,下巴搁在沈辞秋肩上,姿势像是跟他一起看,实则注意力却放在沈辞秋捏着纸张的指尖上。

“多次服用丹药能否实现叠加效果,还得拿更多丹药来试,”谢翎瞧着沈辞秋葱白的玉指,“快雪时晴够用吗?”

种子刚撒下去,新的花还没长成,暂时只能用从神像天地里带出来的十二朵。

“够,”沈辞秋道,“一株快雪时晴融出一瓶药液,炼一枚升灵丹只需要三滴,云老手上那瓶还可以炼三十枚。”

谢翎打了个响指:“那就好说了,可以炼一批专门拿来试药——”

说到这里,谢翎忽的顿住,回过神,立刻道:“既然药方证明没有问题,接下来炼丹应该花不了那么长时间了吧?”

要是阿辞还得没日没夜泡在炼药房里,那日子光是想想,谢翎都觉得比药还苦。

沈辞秋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嗯,不用,而且已经摸索出了熔炼符文的最好时机,我也不用一直在里面候着了,等云老叫我就成。”

“那可太好了。”谢翎喜滋滋,脑袋顺势往旁边歪了歪,蹭了蹭沈辞秋的脑袋,“还得叫几个不同境界的人都来试试,能让真仙暂时成为金仙的药,这消息放出去,怕不是所有真仙都得来叩我们的门。”

修为境界越高的人越用不上那些短时间内提升修为的丹药,因为收效甚微,真仙服用这类药,常常是一点儿境界都提升不了,最多比平时灵力更澎湃些许。

如果这药能让每个真仙都能短暂提升修为甚至达到金仙,恐怕不仅是真仙,而是所有人都会趋之若鹜,连金仙说不定都愿意试试云归宗的升灵丹。

沈辞秋放下谢翎的记录:“里面有我的符文,他们未必敢用。”

“他们想要还不一定拿得到呢,这东西金贵,不会放到药铺里去,主要留给我们自己人,”谢翎算盘算得清清楚楚,“外人想得,最好是以物换物,把名声炒上去,让他们比起担心,首先该考虑自己摸不摸得着。”

“云老应该还没醒,他若是醒了,肯定第一时间要问试药的结果……你在看哪儿呢?”

沈辞秋终于发现了谢翎醉翁之意不在酒,白皙的指尖一动,就被谢翎握住了,捏在掌心里摸索,脸不红气不喘:“看你呢。”

还得是谢翎啊,不像他,学着说一句暧昧的话,耳根就跟烫熟了似的。

不过每当谢翎主动握着自己,沈辞秋的承受力好像也会变高不少,跟他一块水到渠成陷在裹了蜜糖的空气里。

沈辞秋手指动了动,刚轻轻勾过谢翎的手心,门外就传来黑鹰的声音:“殿下,宗主,云溶长老求见。”

还真是迫不及待亲自跑过来了,黏在一起的两人立刻坐直,收回手,立刻端庄出了见客的模样。

云溶欢欢喜喜拿了记录,仔细琢磨后,又马不停蹄立刻开始炼制下一批丹药,这次沈辞秋果然不需要一直在旁边守着了,只在必要的时候过去。

新药炼成后,需要更多人来用,虽然里面有沈辞秋的符文,但云归宗和妖族里愿意用药的人也不少。

像江篱仙君,神情平淡拿起来就服了下去,连眼也不用眨,这般的信任让沈辞秋眼睫几不可察动了动,似乎他该说点什么,可又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谢翎当时就在旁边,给沈辞秋传音:“没事,反正等合籍大典后,你就能直接叫他江姨啦。”

沈辞秋抿抿唇,在袖袍底下与谢翎勾住了手指,没有作声。

沈辞秋自己也试了药,从真仙初期到真仙大圆满,不同境界他们都挑了人,除此之外,还往下选了其余修为的人来试。

奇怪的事情出现了,沈辞秋和谢翎两个真仙初期的人服药后能顺利获得金仙的力量,其余真仙却并非如此。

真仙大圆满之下的真仙服药后,基本能朝上拔高一个小境界,而三个服药的真仙大圆满中,只有一个人短暂获得了金仙之力,并且只维持住了一个时辰。

这是怎么回事?

云溶挨个给众人把过脉,琢磨了一天一夜,确认过各类药性后,最终得出结论——

重点在符文身上。

“这种融入血脉的符文,本就极为特殊,本身就对其主人能起的效用最好,而宗主又与殿下一心同体,”云溶老神在在,“所以对你俩最有效。”

谢翎单手撑着脑袋,一手上上下下抛着丹药:“而别的真仙能不能有同样的效果,还得看资质和运气,唔,看来得重新评估这药能换得的东西了。”

云溶长老吹了吹胡子,正要为升灵丹说说话,却是江篱仙君开了口,她嗓音平平淡淡,说出的话却带着赞赏之意:“即便不是每个人都能借到金仙之力,但它的确能让真仙初期到后期的人都稳定提升一个小境界,这已经非常不错了。”

的确,如今外面还没有哪种丹药能完满做到这一点,且无任何副作用。

更别提他们让练气、筑基、金丹等人试过药,横跨两个大境界的人都有,这样的升灵丹,照样能受到外面的吹捧。

更何况……只有沈辞秋和谢翎能稳定拥有金仙之力,对他们来说反倒更有利。

沈辞秋和谢翎对视,自然都想到了这点。

丹药被高高抛起又再度落下,谢翎“啪”地一下接住握在手心,弯弯嘴角:“也对,反正最开始就没打算把它作为宗门大量交易的物品之一,这样的效果反而是好事。”

“给我留三颗,”江篱仙君道,“我需要用什么来换?”

“仙君说笑,”沈辞秋行了个晚辈礼,“宗门初起之时,正是因为有您坐镇,才能安稳度过,您要升灵丹,下批丹药出来,我会让人送到您洞府前。”

谢翎也点头:“江姨,跟我们就不用客气了,一家人。”

江篱仙君闻言,便也不推辞,清雅持重一点头,接受了他们的好意。

药用在沈辞秋和谢翎身上效果不同,他俩就得自行参考,若一口气服下三枚丹药,时间能延长三倍,但短时间内用到第四枚时,效果就微乎其微了,他俩能升上去的境界也就是金仙初期。

至于这个金仙初期跟同境界相比实力如何、有没有能越阶揍人的可能性,因为没比过,所以还是未知数。

不过若是服了丹药跟金仙再照个面,即便没立刻开打,也能估量一二。

在群仙之镜上,倒是可以试一试。

云归宗这边各类准备有条不紊,沈辞秋和谢翎的修行也没落下,他俩现在用不着闭关,也有更多时间指点谢魇和叶卿,谢翎这个师父做的十分称职,叶卿这个乖徒儿也学得很好,师徒关系非常融洽。

沈辞秋看着这对师徒,却不会想起自己的师门,也不会假设若自己不是玄阳尊的徒弟,又会是什么样。

因为他不是自怨自艾的人,过去的伤痛仇恨不会因为假如就不复存在,与其陷在虚妄里,不如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

时间一点点流逝,离群仙之镜还剩一个月的时候,一位熟悉但意料之外的客人登上了云归宗山门。

问天宗的明濯月。

明濯月的面色看起来着实不算好,面颊苍白无血色,眼下还带了鸦青,整个人看着格外憔悴,摇摇欲坠,浑身上下都透着股灵力亏空的虚弱。

沈辞秋看他模样,顿了顿,吩咐侍从:“换些补气的灵茶来。”

谢翎也说:“再带点补血的,明道友啊,你这是?”

明濯月即便虚弱无比,面上的微笑也一如既往,用灵力勾勒字迹:惭愧,卜了两卦,便成如此了。

当神算果然很不容易,明濯月这消耗量,显然不是灵茶或者灵药一两天内就能补回来的。

他是算了什么天机,才被折腾成这样?

明濯月先呷了口茶,缓了缓,才继续用字代替说话:前段时间,玄阳尊拜访问天宗,找到了我师父。

沈辞秋和谢翎心神一动,但两人端坐其间,都没开口,等着明濯月继续。

那灵力勾勒的字迹一行消散后,接着下一行:

【他想请我师父帮忙算一卦,师父以群仙之镜即将到来为由,只答应浅算一卦,至于算的什么,师父不能说】

沈辞秋和谢翎听着,心中有考量,明濯月虽不知道他师父算了什么,但浅算的话语大多模棱两可,常能被解读出多种不同的意思,甚至有些人的解读会偏离卜词真正含义,不确定性很大。

明濯月:那之后我算了两卦,一卦为我师父。

他放下茶盏,郑重给沈辞秋和谢翎行了个礼。同时,他身前字迹浮现。

【而第二卦的内容,却是与两位息息相关,我将卜词赠与二位,只希望二位能在群仙之镜中助我师父一臂之力】

他竟不是拿卜词来做交易,而是愿意先送卜词,再求情面,诚意十足。

难怪明濯月这样憔悴,为了这个情面,豁出去了卜了沈辞秋和谢翎的卦。

谢翎本是大气运之人,沈辞秋如今也与他在天道洪流中相连,加上他们都已经成真仙,明濯月卜这一卦,怕不是得去半条命。

如此,沈辞秋和谢翎还真好奇起明濯月的卜算来了。

不过么,谢翎手握原著剧情,知道群仙之镜后,明濯月的师父就该成为金仙了。

要相助一个准金仙,也不是简单的事啊,应不应,也得慎重思量。

第137章

“明道友且慢。”谢翎和颜悦色隔空按下了他行礼的动作,客客气气,“我们本身交好,若听了你的卜词,自会为你分忧,可总得先知道你想让我们怎么帮不是?”

明濯月的卜词一旦出口,沈辞秋和谢翎就算承了他的情,可若万一帮不了他,岂不是让他失望?凡事还是说清楚,对大家来说都方便。

明濯月直起身,写道:只需届时二位与我师父同行一段,借你们运气,让他群仙之镜的路上稍微顺遂些。

明濯月还补充:若二位遇上自觉难应付的危险,可自行离去,我师父也不会强留你们。

谢翎的运气确实好得吓人,跟他一起走,危险其实不一定少,但能遇到机缘宝贝的几率绝对会更大。

听起来只是顺手的事,不会影响他们自己的打算,明濯月也知道是自己有求于人,因此并没有拐弯抹角。

沈辞秋迎着明濯月的眼神,点了点头:“那就多谢明道友为我们卜卦了。”

意思就是这个忙他们帮了。

见他们答应,明濯月松了口气,他张口,吐出四个字:“终镜之南。”

明濯月许久不曾用过嗓子,声音却依然清晰,靠着灵力回响,即便他闭上了口,几个音节还萦绕在空气中,震荡不休。

他伸出指尖,在桌面上写下一行字,把卜词解释得十分清楚:二位在终镜之内朝南行,在那里,能得到了结多年夙愿的机会。

多年夙愿。

沈辞秋和谢翎看到这几个字,掌心皆是一收,他俩的多年夙愿,对沈辞秋来说就是杀完自己的仇人,对谢翎来说,就是干掉妖皇,完成主线任务,就此彻底自由。

若是此次群仙之镜能给他们同时实现夙愿的机会……

两人五指收握成拳,面上却不动声色,都没有露出太大的波动,唯有谢翎徐徐呼出一口气,而后笑了笑:“多谢,明道友,很有用的卜词。”

明濯月又拜了拜,他的事情办完,也算是放下心来,沈辞秋观他面色实在不佳,看着路都走不稳的样,作为一宗之主,自然得有待客之道:“你身体不好,暂且在云归宗歇一歇?”

明濯月摇头,谢绝了他们的好意,虚弱地笑笑:多谢,不必了,我尽快回宗门闭关,才是最好的。

他起身,行礼的时候身前飘出漂漂亮亮一行字:群仙之镜不能同行,但祝诸位得偿所愿,平安归来。

谢翎送他出门:“借神算吉言。”

明濯月走后,他留在木桌上对卜词的解释竟然还没散,不知是想让他们多看看,还是如何,

沈辞秋垂首静静又瞧了片刻,而后抬手,将灵力写作的字迹拂散,他手指在“夙愿”二字消散时虚虚握了握,仿佛要将这看不见的命运握在手里。

他指尖本来什么也没碰到,但另一只手从背后伸来,盖在他的手背上,五指慢慢捻开他的指缝,轻柔而坚定地将他的手扣住了。

命运或许虚无缥缈,但握着他的手真切无疑。

谢翎从背后贴着他,低声道:“若此番真能有机会得偿所愿……”

沈辞秋没有出声,只是翻过手掌,与谢翎掌心相贴,以不容置喙的力道回握住了他的手。

——如能得偿所愿,那他们的前路便再无任何阻碍。

明濯月的来访好似悄无声息,一切依旧风平浪静,他们之间的谈话,明濯月将部分内容转呈给了自己师父,让他知道自己与云归宗达成了约定,群仙之镜时可同行,除此之外,再无第五个人知道。

沈辞秋和谢翎的修行也有条不紊继续,除了他们各自的修行,自然也还有……双修。

正经双修是要运转功法的,不过么,总容易在功法结束的时候,顺便再干点不动灵力、不太正经的双修。

就当是修行后的休息了。

离群仙之镜还有半个月的时候,妖皇出关的消息传来,这点谢翎也不意外,毕竟原著剧情中妖皇也入了镜内,原来是在这时候出的关啊,还挺会卡时间。

光阴似箭,白驹过隙,日子到了群仙之镜开启的当天——

在无垠海的上方,无数飞舟与法器悬空而待,各色灵力争相斗彩,大势力们的飞舟皆是庞然大物,占据一方,如山岳般的阴影一层一层盖下,将晴朗的天光都遮出了几分黯淡。

要说人数,此行各宗各族来的人未必比以往某个秘境多,但之所以仍旧动用能撑场面的大型飞舟,皆因出行之人身份都不低。

要想进群仙之镜,修为至少要有大乘,而大乘期也只能在外围打转,再往里,就是只有真仙才能碰到的地界。

真仙往上,修行之路一步一登天,困难重重,能让他们获利的地方更少,因此每一个众人都不会错过,更别提真仙之境是金仙都不会放过的地方。

大乘期往上的散修人数就非常少了,今日场中连窃窃私语的声音都不多,盖因几处飞舟里,虽看不见行迹,但隐隐散发出的金仙威压,莫名叫人不敢高声语,就连平日生性嚣张跋扈的一些人,都收敛许多。

当世六大金仙,全部齐聚。

玉仙宗的修士们踩着剑侍立飞舟身侧,远远瞧见云归宗的飞舟,略一眯眼,又把视线挪开了。

云归宗的两名修士在望南谷为了沈辞秋谢翎斩杀温相矛的事人尽皆知,玉仙宗往云归宗附近也派了眼线,但乌渊地方本就特殊,不好悄无声息的接近,云归宗又守得铁桶一个,他们实在不好靠得太近。

这样的监视没有意义,因此他们只留了几个人,方便若有大动静时能立刻知道,而那几人携带的法器,并没有测出沈辞秋谢翎从孔雀族地返回云归宗的飞舟,错过了他们的踪迹。

就算真查出来了,恐怕他们也没人敢想,那双真仙的真实身份,就是他们眼中不过元婴的沈辞秋和谢翎。

今日沈辞秋与谢翎戴着面具,披上了云雪和云羽的身份,沈辞秋着一身绯纱,谢翎则是玄衣,两人皆是长身玉立的好气质,不同的是沈辞秋戴着掐丝银花面,有种难言的诡谲艳丽;而谢翎一身黑,持重地沉了下去,像是一把古朴的刀,藏了锋芒,萧萧肃杀,刀光过后必有血迹。

两人站在飞舟上,凭栏而望,与不远处同样正迎风的问天宗逍风仙君,也就是明濯月的师父对上了视线,互相点了点头,客客气气示意。

沈辞秋的样貌太出挑,即便戴了半截面具,也依然会惹来众多视线,有人瞧见他耳边坠着的翎羽耳坠,咦了一声:“上次在望南谷,他不是把耳坠给沈辞秋了吗,当时好多人亲眼看见的,没错吧?”

旁边友人见怪不怪:“说明他的耳坠不止一个呗,我当时也听见了,说是能护身,护身符多做几个也不奇怪啊。”

那人恍然大悟:“也对。”

沈辞秋偏头,耳坠在风中微微晃了晃,妖族的众人由江篱仙君领着,孔清也在里面。

此番大部分人只能入外围,再往后,就当真是众仙之地了。

大约又过半个时辰,无垠海的海面上升腾起大片水雾,水雾散去后,天空中出现了大片光幕,映着虚影,宛若海市蜃楼,而其中的景象,恰巧正是无垠海上空此时众人齐聚之景,一模一样,宛若照镜。

这就是群仙之镜。

每百年一开,里面映照着整个修真界,其中有些东西与外面一模一样,有些东西则会颠倒,所谓颠倒,可不仅单纯指方向,而是黑能成白,白能成黑,外界的死地在里面可能是宝地,外面的宝地,在里面也可能危险重重。

据记载,群仙之镜每次情形都不一样,因此想要循着上一次的轨迹探路毫无意义,终镜的路也藏在未知处,一切都是新的,端看这次的修士如何破解。

当群仙之镜升起,几方稳而不动的飞舟内传出了动静。

众位金仙们睁开了眼。

顺便一提,唯一没有乘坐巍峨楼船的金仙只有望南尊,他独自一人,架着一叶扁舟,施施然端坐船头,却无人敢小觑。

金仙们只身形一动,就出现在了半空。

而妖皇这个最爱造势的家伙,即便从飞舟出来,也还要凶神恶煞的巨兽拉着座驾,声势煊赫,所过之处热浪滔天,嚣张与威仪十足。

跟他一比,谢翎出行的排场简直可以说低调了。

但是,论美感,还是谢翎的金辇与随从更胜一筹。

金仙们还未进,其余人竟是没一个敢先当出头鸟。

妖皇坐在御辇上,赤着的上身可见结实的肌理线条,一览无余,古铜的色泽衬得力量感更加慑人,他懒洋洋一扫,最后是看着望南尊说话的。

“都站在门口有什么劲,我就不与诸位假客气,我先进去了。”

望南尊微笑,没动:“请。”

妖皇手指不紧不慢一搭,起身,正要往内,却莫名一顿,缓缓转过脸,神识飞速在场中所有人身上扫过后,又收了回来。

妖皇眯了眯眼。

怪了,分明觉得灵感被微妙触动一瞬,可稍纵即逝,快得仿佛是错觉,神识扫过,也没什么发现。

算了,群仙之镜要紧。

妖皇回身,眨眼就消失在了无垠海上空。

其余金仙们身影也消失得很快,在他人看来,根本分不出谁先谁后,因为太快了,目光根本捕捉不到。

等所有金仙都进去,谢翎的身影才重新出现在沈辞秋身边。

方才他直接闪身进入了桃源春居图,躲过了妖皇的神识扫查,不可谓不迅速。

“老东西不好糊弄,”谢翎跟沈辞秋传音,“光看外表,谁能知道他还是个细心的阴谋家。”

沈辞秋不言,但视线默默落在了谢翎身上。

——你们妖皇宫的人这点上真是一脉相承。

光看外表各有各的风度翩翩,但壳子下面各有各的狠戾手段。

谢翎:“……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跟他可不一样,阳光多了,也英俊多了。”

沈辞秋手中握着没有撑开的伞,点头:“你与他自然不同。”

“就是说嘛。”

他们的对话都发生在传音里,谢翎没有像平日那样直接上去蹭蹭沈辞秋,他还记得自己的人设,只凑到沈辞秋耳边,用伪装后的声音低低开口:“其他人哪比得上我,对吧,哥哥?”

沈辞秋:。

沈辞秋虽然不知道“夹带私货”这个词,但某人在演戏里也不放过任何风花雪月的机会,他已经充分认识到了。

沈辞秋眼睫一颤,按着谢翎的面具把人往外推:“注意身份。”

都说了,没有谁家好弟弟会时时刻刻惦记着跟哥哥腻歪。

谢翎眼眸含笑,往后仰了仰,表示自己见好就收,肯定乖乖听话。

沈辞秋呼出口气,抬眸,对上了逍风仙君略有些不解以及微讶的眼神。

沈辞秋:“……”

明濯月虽然告诉逍风仙君和云归宗的人同行,但是并没有告诉他沈辞秋谢翎的真实身份,这位朋友的嘴各种意义上都很严,把别人的秘密守得非常好。

所以在逍风仙君的认知里,云雪和云羽就是一对亲兄弟。

沈辞秋已经不想知道逍风仙君对他们关系有什么误会了。

唯有叹息。

好在,逍风仙君也不是爱打探别人隐私的人,很快就收敛好了神情。

“云宗主对吧,”逍风仙君道,“我们差不多也进去?”

谢翎规规矩矩人模人样站好了,沈辞秋也拿出宗主之姿:“让仙君久等,我们动身吧,请。”

第138章

群仙之镜与某些秘地不同,只要进入者一起用灵力交织成网,覆盖住提供灵力的一片人,大伙儿落地就可以到同一个地方。

大乘期修士的机缘和考核都在外围,而真仙们的目的都是尽快进入核心地带,不希望在外多耗时间,因此各家真仙与大乘不会一道走,在入镜之时就会选择分开。

而各宗真仙为了尽快找到往下一层的路,大多也会兵分几路,逍风仙君只带一个自家真仙同行,叮嘱过自家其他弟子后,就分出灵力,与沈辞秋他们交汇。

而沈辞秋和谢翎这边,该交代的早就交代好了,除了他俩,同行的还有一个白鹤族的真仙,与问天宗的人示意后,也从指尖送出了灵力。

逍风仙君也不问云归宗和这位妖族的关系,大家彼此合作,有各自的诚意,也有各自的思量。

几人以灵力覆盖后,一同穿过了群仙之镜的浮天图景。

无垠海上群仙之镜宛如蜃楼的景色不断泛起点点涟漪,每次波动,就意味着有人进入,它囊括着山川胜景,远看就是一幅横在天地间波澜壮阔的画,但谁都知道,里面可没有想象中那般平静。

大家从入内起,就没人放松过警惕,法器和灵力都是随时捏着的,更稳妥些的,跨进去就先把护身法器开了再说。

沈辞秋他们穿过光幕,眼前一片开阔,群山皆低,他们浮在半空,并没有落在地面上,脚下是山峰逶迤,绵延至远方铺成泼墨黛画,有河流蜿蜒其间,碧树葱茏。

逍风仙君看一眼就确定了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人族地界,白练洲。”

他旁边的问天宗修士显然也去过,点点头:“样子与外界相同,没有颠倒或变化。”

群仙之镜的外围只有一镜,往后一共有五镜,第六镜就是终镜,沈辞秋本想让谢翎来选往哪个方向去探查,不料谢翎与他传音入密:“阿辞,你也来选选看?”

沈辞秋疑惑地偏了偏头。

“我们如今命魂相系,我的好运气说不定也能分些给你呢,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指个方向,看看会不会是同一个。”

沈辞秋迟疑了下,还是应了:“好。”

谢翎:“三、二、一——”

随着识海里谢翎声音落下,两人同时抬手,赫然指出了同一个方向。

阳光下柔和的风拂过沈辞秋的发丝,他盯着自己和谢翎默契十足的指尖,有片刻出神,谢翎则弯弯嘴角,侧过脸看他,仿佛再说:你瞧。

谢翎是真的想把天底下所有好东西都给他,沈辞秋想,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他自己的全部。

所以,哪怕不能分享气运,我拥有你,就已经是鸿运加身了。

面具遮着两人的眉眼,却不妨碍他们知晓对方此刻的神情,谢翎下意识动了动臂膀,朝着沈辞秋的指尖靠去,还没碰着,沈辞秋却忽然放下了手,古井不波道:“逍风仙君,我们不妨就走这边。”

自家徒弟亲自算出来的大气运之人,逍风仙君当然不会怀疑他们指出来的方向,颔首:“好。”

谢翎遗憾的收回手,他面上一言不发,稳重的人设是端住了,但在传音里道:“我觉得云羽的人设可以适当再丰满点,比如虽然沉稳可靠但对自家哥哥格外亲昵,对外人话不多,对哥哥又不同,怎样,是不是更有感觉了?”

沈辞秋面无表情:“放过逍风仙君的心脏吧。”

谢翎不是说逍风仙君会在群仙之镜里冲击金仙吗,给他老人家留个平稳的心境行不行,前辈年纪大了,别被这对年轻“兄弟”给吓出好歹来。

“欸——”谢翎在识海里拉长声音,讨价还价,“我可以稍微收敛点,只要不直接亲在嘴上就不算实锤,偶尔拉个手搂个腰都很正常吧?”

并不好么!

几人沿着他们选的方向前行,几个真仙御风飞在半空,神识都铺了出去,细细感知周围一切动静,包括在识海里叭叭着一张鸟嘴的谢翎,该认真干的事也半点没落下。

他们运气不错,落点的地方没有迎面而来的危险,天地也算正常……这个念头刚升起来,几人神识就是一动。

沈辞秋虽然没有去过白练洲,但他记得地图上这个方向与白练洲相连的应该是青水台,是个以比白练洲更美的风景闻名遐迩之地,但是,在他们远远铺开的神识中,不远处却不再是山清水秀,而是——

一棵裹着熊熊烈火的巨石猛地砸来,其余人立刻闪避开来,只有谢翎反其道而行,飞身上前,抬起修长的腿,一脚猛地踏下,将巨石踏了个粉碎。

在巨石破碎簌簌下落的声响中,众人目光所及之处再没有什么青山绿水:连绵的火山盘踞在大地上,嶙峋狰狞,漆黑的岩石寸草不生,地火时不时从火山中喷涌而出,熔岩如火蛇,蜿蜒流淌。

黑烟蔽日,天穹都被染得晦暗不明,炽热的风呼啸,此地景象宛如炼狱,与方才所过之处截然不同。

青水台在这次的群仙之镜中被颠倒了。

白鹤真仙捂了捂口鼻:“这里的气息让人很不舒服。”

不仅仅是不好闻,是已经到了令人难受的地步了,他们御风的速度都变得迟缓了些。

下面几座火山又是一动,这次喷出的却不是岩浆,而是一只带着火的巨兽,长相虽然能与外界某个物种对上号,但习性显然大不一样,神情也显得更凶煞暴戾,张着血盆大口就朝他们扑了上来。

野兽的咆哮声震耳欲聋,张口就带着咸腥的臭味,顿时让此地空气更难闻了,它们身形巨大速度竟也不慢,仿佛眨眼就能用带火的爪子把众人撕碎。

可巨兽刚跃上半空,通红的眼睛就猛地睁大,五只巨兽齐刷刷顿住,爪子颤都没来得及颤一下,就整齐地砸回了地面。

如山的巨兽砸出的烟尘直冲云霄,黑烟散去后,才看得出五具尸体之下,隐隐闪烁着冰晶。

沈辞秋云淡风轻收回泛着冷白灵光的手指,他眼也不眨杀了五只怪物,身上却根本看不出一点杀意,嗓音也没有起伏,他说:“修为堪比大乘初期。”

“所有火山底下都有这种怪物,”问天宗真仙说,“除此之外神识并没有其他触动,我们尽快离开这儿?”

“等等。”谢翎盯着一个刚爬出了怪物的火山口,沉吟片刻后道,“等我一下。”

他说着,一个人飞了过去,然后在除沈辞秋外众人惊诧的眼神中,竟然直接飞入火山口,伸手,就这么一把没入了滚烫的岩浆之中。

饶是白鹤真仙知道自家殿下艺高,都还是先被他的胆大吓了一跳。

可谢翎半点没有被烫到的模样,摸岩浆仿佛摸清泉,修长的手指在里面趟过一圈,抬起手时,金红的岩浆顺着分明的指节滴落,谢翎毫不在意一甩,回身朝他们笃定道:“去往二重镜的路就在岩浆下。”

沈辞秋落在他身边,其余几人随后落下,问天宗的真仙祭出一根卜签,用灵力裹着穿过岩浆,他闭着眼感知,片刻后才睁眼,惊喜道:“果真如此。”

他感概着朝谢翎行了个礼:“道友识感之盛,在下望尘莫及。”

这样强的识感,很适合走卜算之道啊,可惜了,这位当年怎么没成为他们问天宗的弟子呢?

谢翎等他自己探查完,才默然一点头,配上他的面具与跟这片晦暗天地完美融合的玄衣,显得格外可靠。

逍风仙君也刚想赞扬一下后生可畏,就看到这位可靠的后生,好似不经意但又格外明显地悄悄伸出手,去够了够他哥哥的手指头。

而那位糜艳又神秘的哥哥,指尖颤了颤,似乎是想躲,但最后虽然没回应,但也纵容地没有躲开。

逍风仙君:“……”

他眼皮跳了跳,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告诉自己,不能多想,偶尔有些兄弟间格外亲昵也是正常的……

是的,吧?

谢翎挨着了沈辞秋指尖的皮肤,可算心满意足,在众人用灵力护身,跳入岩浆时,谢翎顺势揽住沈辞秋的腰,带着他一起跳下。

他动作非常自然,表情正经,嘴角那是一点儿都没动,一根直线,非常君子,穿过岩浆落地后又自然地放开了,任谁来都挑不出毛病。

他们顺利进入了第二重镜。

自己徒弟的卜算果然比他更优秀,与这两个人一道,行路确实顺遂不少,这么快就进入二重镜了,至于别的……逍风仙君看着弟弟从哥哥腰上收回的手,默默移开视线。

别的不能多想,怎好误会人家,逍风仙君如是说。

群仙之镜内会照出修真界的景色,至于把哪些地方放在第几重镜里,实现也无法知晓,原著中主角此时还只能在外围晃荡,这找路靠的可不是剧透,而是谢翎自己的本事。

第二重镜开始就不再是浅层外围,能出现对真仙有帮助的东西了,所以他们会放慢速度,一边找路,一边看看有没有什么机缘。

此地灵气充沛,不远处竟有数座华丽巍峨的宫殿悬浮在空中,其下或有奇石繁花,或有瀑布飞驰而下,很难说是奇景衬殿宇,还是殿宇成奇景,美轮美奂,巧思令人叹为观止。

逍风仙君不曾来过此地,但白鹤真仙一愣,看向了谢翎,又飞速收回了视线。

谢翎神色半点没变,对沈辞秋道:“阿辞,这里是妖皇宫的地界,浮生殿。”

也是当初谢翎修为废掉后,妖皇关押过他的地方。

第139章

因着妖皇宫里大家各自为营,划分地界,而且占地又格外广阔,沈辞秋是没有去过浮生殿的。

但谢翎涅槃后沉睡的那段时间里,七殿下的势力都是他在打理,也加深了对妖皇宫的理解,浮生殿是妖皇自个儿地盘这件事,沈辞秋还是非常清楚的。

问天宗的真仙神识一扫就发现了问题:“神识竟受阻了。”

他是这百年内成的真仙,还是头一回进到二重镜,虽然听前辈说过从第二重开始时不时就会出现神识感知范围和敏锐都受影响的地方,但上来就遇上这么大一片,真仙还是忍不住想叹气。

需要消耗的灵力和精力都是成倍增加啊。

逍风仙君道:“有道友知道这里是何处吗?”

在群仙之镜内确认自己的位置有不少好处,在同一重镜面的修士之间传音玉牌不受影响,如果其中一人找到往下一重的路,是可以告知自己同伴的,方才沈辞秋他们跳岩浆之前,也没忘传音;

通往下一重镜的路不止一条,他们同伴要是离得太远,也不必到青水台找火山,也许中途自己就找到别的路也说不定。

在五重镜之前,传音报位置的方式都很适用,五重镜之后则不行,因为那时,群仙之镜中的景色就会变得很混乱。

它可能会把修真界中原本不相连的两块地方拼在一起,比如人族问天宗和妖族蛟川这种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地儿,在五重镜内就可能见到两地相连的奇景;

不仅如此,它还会分割区域,区域之间互不相通,就仿佛虚空中各自站在孤岛上,没有通向彼此的路。

逍风仙君发问,白鹤真仙没第一时间出声,直到听到谢翎的传音后,才开口:“这里是妖皇宫中的浮生殿。”

“此地大大小小宫殿共有百座,悬于飞瀑上方的是正殿,以此为中心朝外看,其余殿宇群的位置以十二地支方位分布,”白鹤真仙给他们介绍,“曾是妖皇成为金仙前爱闭关的地方。”

白鹤真仙只来过一次,还是跟着江篱仙君和孔雀大长老来的,那时候谢翎修为突然废了,妖皇以给皇子看病休养为由,把谢翎拘进了浮生殿的一处殿宇中。

说是休养,其实是妖皇起了疑心:谢翎好端端的,没吃坏药没遇上灾,也不是被人打废的,修为怎么就倒退了?因此妖皇来了兴致,想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白鹤真仙跟着两位大人,并没有见到谢翎的面,谢翎被拘在殿里,没法用传音玉牌,也不被允许与外人相见,只能隔着隔着门相谈,殿外还全是妖皇指派的侍卫。

妖皇当时应该是想在事情水落石出前,杜绝孔雀族做手脚的可能性。

可惜关了两个月,医修跟妖皇也没瞧出什么名堂,最后把谢翎扔了出来,还没让人休息几天,又扔去了玉仙宗联姻。

也就是谢翎和沈辞秋的第一次碰面。

谢翎面具底下的眼不动声色掠过了沈辞秋,那时他在昏睡中被打包送到玉仙宗,知道要跟反派联姻后,把妖皇慰问了个遍,现在嘛……促成沈辞秋和他的良缘,大概是妖皇这辈子唯一的行善积德了。

逍风仙君想了想:“神识范围受限,不如我们先分开探查一番,然后在正殿汇合?”

沈辞秋点头:“可。”

沈辞秋和逍风仙君点了头,其余人也没异议,几人还交换了传音玉牌的玉印,方便联络,不过除了找到通往第三重的路、或是遇上搞不定的危险时需要互相告知,其余时候也不用传讯,如果遇上机缘宝贝,谁碰见就是谁的。

逍风仙君和问天宗真仙先散开,白鹤真仙做事谨慎,在请示过沈辞秋谢翎后才挑了个方向前去,而沈谢二人当然是同行。

这样的探查对他俩来说很有利,因为手指一掐,就可以把分魂化身放出去。

三只火红的小鸟和三朵冰蓝的花同时飞出,四散开来,化身能看到的,就能成为沈辞秋和谢翎所看到的。

他俩神识本就强悍,即便在此地有一定受阻,也比被人探查得快些,分魂在外面飞,他俩也以稍慢的速度掠过各处。

撇开别的不谈,浮生殿的风景确实不错,谢翎心道,等他当了妖皇,闲来跟阿辞到浮生殿赏赏景,倒也不错。

在路过某一座宫殿前,两人灵感都有所触动,身形顿住,停在了殿门外。

他们的神识触碰到殿宇时宛如蒙了雾,看不清里面情形,谢翎神色微妙:这不就是当初关了他两个月的地方吗?

要不要这么巧。

明明看不见眉眼,沈辞秋偏就敏锐察觉到了谢翎幽微的停顿,他侧过头,问:“你来过这座宫殿?”

“住过段时间。”谢翎选了个没毛病的说法,主动上前推门,语调不变,“此地灵力充沛,风光独特空气清新,养人,等我得到浮生殿也带你住一阵——”

谢翎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立刻回身挡住沈辞秋,想把人往外推:“要不里面我来查就行,你……”

但是晚了,沈辞秋已经看清了里面的情形,他一把按住谢翎的手臂,抿紧唇,打断了谢翎的动作。

谢翎有点慌:“阿辞,听我说。”

沈辞秋听见了,但依然不动,扣在谢翎手臂上的五指因为用力而显得指尖发白,仔细看去,还有点颤抖。

“……你让一让。”沈辞秋挤出这么几个字。

谢翎沉默了,半晌后,他才缓慢挪动脚步,让出路来。

沈辞秋已经看到,那么他的遮掩也没有意义,天知道为什么推开门能看到十七岁的他,而且还是……正在被放血的他。

十七岁的谢翎衣冠华美,面色苍白懒洋洋支着手,嘴角勾住满不在乎的笑,笑里还带着点讽刺,可他支着的那条手臂上开了道大口子,血水蜿蜒,滴滴答答落在面前的金碗里。

沈辞秋站在他不远处,没有说话,也不再靠近,就这么一瞬不瞬看着他。

方才刚进屋,一眼看清屋内的谢翎后,沈辞秋第一时间就送出了一抹灵力,那抹灵力穿过了谢翎受伤的手臂,告诉沈辞秋,这是碰不到的虚影,似乎跟某种法器有关。

十七岁的谢翎看不见他俩,却好像在跟某些他们看不见的人说话,声音挑衅至极,好像被关起来放血的不是他。

“三天一碗,都第三碗了,”十七岁的谢翎晃了晃手臂,那殷红的血就这么跟着晃,“怎么,是医官不够用,还是老东西想加餐了?”

当时的殿内似乎真的有其他人,那盛满的金碗被捧了起来,有帕子擦过谢翎的手臂,上面撒了药粉,沾上就止住了血,让那时只有筑基修为的谢翎伤口很快愈合如初。

沈辞秋见不得谢翎的血,无论什么时候都一样,谢翎知道这时候说让他别看起不了作用,他从沈辞秋身后走上来:“我修为废了后,在这儿被关了段时间,妖皇想弄清楚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取了三次血,这是最后一次。”

“看着唬人,其实不疼。”谢翎从身后揽住沈辞秋,在他耳边温声细语,“真的,一道小口子而已,都是修士,你知道这不严重。”

比起他们受过的其他伤,似乎真不算一回事,但沈辞秋觉得,他疼。

谢翎不疼,他却疼得要命。

十七岁的谢翎在其余人捧着血离开后,放下衣袖,似乎想起身,但手臂撑到一半又脱力,害他砸了回去,少年人深吸一口气,骂道:“痛死本殿下了,妖皇你是真的狗!!”

谢翎:“……”

不儿,他原来还说过这句话??

他才刚刚哄沈辞秋,信誓旦旦说不疼,眨眼就被过去的自己打了脸,巴掌抽得啪啪响。

但谢翎不愧是谢翎,饶是如此也能找补:“当时主要是为了骂妖皇,不是喊疼,绝对不是。”

沈辞秋张了张口,可半个音都没发出,又缓缓闭上,薄薄的唇绷出了一道压抑的线条,眸光明明灭灭,都被面具的阴影给遮蔽了。

谢翎心慌慌,小声道:“阿辞?”

那厢十七岁的谢翎起不来,索性直接躺平,在软榻上望着房梁,像在思索,又像在发呆。

沈辞秋抬手,慢慢把谢翎揽着自己的手臂按下,低声说:“走吧,去把触动神识的东西找出来。”

谢翎愣了愣,松开手,沈辞秋能冷静地说出这话,将心神放到正事上来自然再好不过,但谢翎就怕这股冷静下还克制着什么,怕阿辞难过了却不与他说。

“嗯,好,这就找,不过我还有句话要说,阿辞,都过去了,很多事早翻了篇,别惦记着,嗯?”

沈辞秋刚往前踏出一步,闻言攥了攥手心,回身,隔着面具与谢翎四目相对。

他知道谢翎在担心什么。

“我知道。”沈辞秋说。

他清楚,这些都过去了,他们都有彼此无法参与的时间,可一旦心系某人,见了对方受苦的过去,怎么可能不心疼。

“我只是看到这样的你,有些难受,谁让……”沈辞秋背对着十七岁的皇子殿下,慢慢收紧拽着衣襟的手,看着如今属于他的谢翎,“你就住在这里呢。”

你在我心里搭了个屋,抖着羽毛挤着脑袋就住了进来,从此扎了根,成了我最割舍不下的一部分。

谢翎心神狠狠一震。

在这座过去的宫殿里,听着如今的爱人捧着真心的话,真的很难不让人神魂震荡,又是喜悦,又是心酸。

“你那时是否真的难受……”沈辞秋抬起指尖,抚过他冷硬的玄铁面具,呢喃,“说句真话给我听吧。”

谢翎却猛地低头,用力吻住了沈辞秋,他此刻什么都不想说,只想全心全意吻住他心尖儿上的人。

是安慰也不是安慰,是哄人也不是哄人,沈辞秋的腰被揉在掌心,丹唇被噙在滚烫的舌间,被用力夺走了呼吸,又汲取对方的气息,被亲得红了眼尾,磨得头脑逐渐空白,什么也想不了。

分开时,琉璃色的眸中水雾氤氲,谢翎看不见,却能望着他朝自己仰起的面庞,听着他乱掉的喘息。

谢翎抬手揉捏着沈辞秋的耳垂:“缓过来了吗?”

沈辞秋说不出话。

简直是刚从难过里缓过神,又一脚踩进另一个更需要他缓缓的坑里。

只不过这个坑中有的是令骨头都在颤栗的欢愉。

谢翎笑笑:“说句真话,刀子割了肉,当时肯定是疼的,但我已经记不起那时的痛感,说明不过如此,阿辞,你要心疼我,就再亲我一下?”

沈辞秋耳垂已经被谢翎揉热了,在完全被烫熟之前,从谢翎怀里退了出来,偏过头,露着通红的耳根,拒绝了某人的得寸进尺:“……做正事了。”

“行,看来已经缓过劲儿了。”谢翎笑着收回手,佻达地擦过自己唇畔,拉长声音,“那就先欠一次。”

沈辞秋想瞪他,想到脸上的面具和身后形单影只的谢七殿下,遂作罢,开始更加凝神聚识,一边在屋中走动,寻找起触碰他们神识感应的东西。

十七岁的谢翎躺在软榻上一脸放空的模样,沈辞秋本有意无意避开了他先找其他地方,但搜了一圈毫无所获后,他不得不把视线又放回“谢翎”身上。

谢翎比沈辞秋更先一步来到过去的自己跟前,他盯着那张软榻摸了摸下巴,忽然想到什么,伸手,把榻上的垫子掀起一角,伸手一摸,竟是从下面摸出一把匕首来。

匕首上映出谢翎锋利的眉眼,他屈指一弹,刀刃嗡鸣,而在嗡鸣声后,匕首形状逐渐变化,最后变成了一盏金色的灯。

“我那时候暂时被收了储物器,防身的器具也不让留,好不容易藏下一把匕首,这机缘怎么想的,”谢翎翻着灯盏看,“居然藏在这么奇怪的地方。”

还现出了以前放血的情景,坑了他一把。

机缘已现,过去的幻象逐渐消散,沈辞秋看着过去的谢翎又懒耷耷坐起来,百无聊赖盯着门窗玩。

沈辞秋隔着无法越过的时光,静静注视着过去,就在十七岁的谢翎即将完全消散之际,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忽然一顿,定定落在一个方向——

落在了沈辞秋所在的方向。

沈辞秋愣住。

那一瞬间,他们的视线仿佛跨过了时空,就此交汇。

可一眨眼,十七岁的谢翎就完全消失不见,他们触碰上的目光快得没有任何停留。

错觉?

……尽管只是错觉,但若真有这样的一瞬,好像也不错。

“阿辞,看我,我在这儿呢,你就只知道瞧着一个虚影,我要酸了。”

谢翎伸到沈辞秋眼前打了个响指,把沈辞秋注意力唤回自己身上,沈辞秋不过在消散前多看了虚影一眼而已,被扣上“只知道”三个字,可真是冤枉。

不过谢翎笑吟吟的,明显只是口头上又逗弄一下他家阿辞,语调里都是松快得气氛,要让方才的事儿彻底被翻过去。

确认沈辞秋没陷在自己过去的遭遇里,谢翎把金灯盏递给他,说起了正事:“法器不完整,应该差一根灯芯。”

沈辞秋举在手里,又用神识探看,发现确实如此,没有灯芯,那部分的灵力都有明显的缺口。

沈辞秋:“但殿宇里已经没有能触动神识的东西了。”

“或许在别的地方,”谢翎说,“你先收着,我们再去别处找找。”

谢翎巴不得快带着沈辞秋离开这里,沈辞秋看透他的心思,轻轻想:明明是你过去的苦难重现,你在意的却是我的感受。

傻子。

沈辞秋收起灯盏,嗯了声:“好。”

他跟谢翎走出了殿宇,往事不可追,但他们此刻正并肩,未来也会一直在一起。

这就足够了。

第140章

有分魂化身在,沈辞秋谢翎很快就把浮生殿大半地方搜完了。

但既没有碰到灯芯,也没有发现往第三重镜去的路。

跟逍风仙君他们碰面时,沈辞秋和谢翎还是决定把灯盏的事告知,毕竟不完整的法器发挥不了作用,万一逍风仙君他们碰上灯芯了呢?

之后怎么分配可以再商量,起码先将法器拼全再说。

不过很遗憾,逍风仙君等人也没有见着灯芯。

同个法器被拆分开,要是不在附近,那就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甚至是不在同一重镜面之中,这要找起来,简直大海捞针。

不完整的法器,也探不出什么品级,有什么用,也只能先放着。

谢翎摸出传音玉牌试了试,发现江篱仙君等人也已经入了第二重,便让他们顺路帮忙留心下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灯芯。

逍风仙君虽然谦虚,并且一直坚称徒弟卜算之道高于自己,但他作为卜道大家,神识自然也很强,饶是他也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搜完大半宫殿群,沈辞秋和谢翎却做到了。

他也不禁跟问天宗另一位真仙发出同样感慨:这么好神识的天赋,没修卜道真是可惜了。

几人出了浮生殿往外走,妖皇宫很大,光是十方宝地和三湖四镜面积就很惊人,不过好在不是所有地方都跟浮生殿一样限制神识,否则搜起来够呛。

几人用神识快速扫过其余地方,路过东云境时,沈辞秋垂眸多看了一眼。

在外界他没能走遍整个妖皇宫,没想到在群仙之镜里却把景致先看过了,鬼斧神工的奇景虽多,但他还是觉得东云境最好,其他地方都比不上。

他们的神识扫过妖皇宫议事正殿时,白鹤真仙瞧着那静默矗立在九霄丹陛前的巍峨宫殿,半开玩笑道:“幸好此地没有妖皇,不然我哪有机会这么俯瞰妖皇宫。”

金仙在群仙之镜除终镜外的其他地方,都无法掩藏气息,百里之外就能觉察到他们的威压,所以他们不用担心猝不及防一头撞上妖皇或者玄阳尊,如果提前发现,避开就成。

妖族的内斗之复杂人尽皆知,他们对妖皇的恐惧刻入骨髓,逍风仙君不好谈论,只宽慰了几句。

他们一路探查,从妖皇宫到了相见欢,在相见欢一座酒楼中,他们找到了往第三重镜的路。

居然是一碗酒。

几人围着桌子,低头看着酒碗,问天宗真仙有些犹豫,虽不知第二重镜究竟映照出了多大的世界,但肯定不止妖皇宫和相见欢,虽然越靠近终镜机缘越好,可太好的东西未必跟他有缘。

因此他和白鹤真仙都有点想再看看二重镜,但走远了再回来,又会浪费不少时间。

他俩左思右想,还是轻声把自己想法说了,想争取一下,不料谢翎却道:“不用担心浪费时间。”

他说:“我们把这碗酒端走不就行了?”

其余人:???

这能行?

顶着所有人的视线,谢翎抬手把酒碗端了起来,识感未散,说明离开了桌子,酒碗里的通道也能用。

居然真的行!

难他天!

逍风仙君在短暂的怔愣后放声笑出声:“世人总爱自缚,许多看着困难的事实则不过动动手指,小友聪慧,受教了。”

谢翎只略一点头,不再多言,在看不透的面具下将人设维持得很稳。

只有碰上他“哥哥”的时候,才会显得不那么沉着。

用灵力裹着酒碗,维持着里面酒水不撒,几人就带着酒碗再搜了一会儿,才穿过通道,到了第三重镜。

这次他们一入内,立刻就听到了周围特殊的声响,重压之下发出了沉闷的咕噜声,定睛一看,他们并非浮在空中或踩在地面,竟是飘在了水里。

几人身上都有灵力护身,没被水染湿半分,沈辞秋的绯色轻纱随灵力在水中轻轻摇曳,宛如绚烂的荼靡,又像天上的朝霞落入海底,瑰丽惊人,饶是不知他面具底下是何模样,都看得问天宗的真仙呆了呆。

不过他也没敢多看,匆忙移开视线,一是避免失礼,二是总觉得这样的美看久了,莫名觉得令人生寒。

这片水域格外晦暗,神识扫出去,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很难分辨是哪里的水域,其他人下意识想出水看看时,沈辞秋和谢翎却不约而同看向了水域更深处。

逍风仙君察觉两人面朝的方向,这次不用他俩开口,就主动问:“这次想朝哪边去?”

这话就是他们怎么选,他就怎么跟。

其余两人自然一样,于是谢翎示意了方向,大伙儿都很省事地跟着往前。

越往深处去,水下越晦暗,简直不像是水,而是沉甸甸的墨,神识的感知也变得模糊,往上是浓墨如顶压得人窒息,往下是深不可测,看不透的深渊。

不知是不是环境有古怪,问天宗的真仙和白鹤真仙都不由打了个颤,清晰察觉了心中有不安与恐慌在蔓延。

在修真界,真仙仅在金仙之下,许多真仙呼风唤雨,好不快活,早已许久没体会过恐惧为何物,可这是什么地方,竟能让他们也如此不安。

白鹤真仙本想说点什么,看了看沈辞秋和谢翎,又强压心绪把不安的话咽了下去,问天宗那位真仙却忍不住开了口:“仙君,此地古怪,我们要不要……”

要不要回头?

他口中的叫的是逍风仙君,深入到此,他们每个人都有察觉,逍风仙君亦然,他是几人中修为最高的,早早就察觉了情绪不受控制被拨动了,但他能很冷静地在识海中审视自己的情形,看得清这种不安并非来自灵感预警,那么只能是环境在操控心绪。

他尚要打起十足的精神,才能泰然处之,反观领路的沈辞秋和谢翎,竟没有丝毫动摇。

再次刷新了逍风仙君对他们神识强度的认知。

逍风仙君朝问天宗真仙摇了摇头,真仙咬咬牙,努力克制内心的不安,继续跟上,他跟白鹤真仙到后面已经将牙关咬得死紧,甚至控制不住有些打颤。

此刻神识对周围的探查已然完全不管用了,就在他们好几次生出退缩的念头时,漆黑一片的水底忽然出现了一点光亮,哪怕只是微小如星子,也瞬间夺去了他们全部的视线。

不过一点微小的光,却让问天宗真仙和白鹤真仙眼睛都骤然发亮,回过神时,他们才惊觉方才那莫名的惶恐已经消失了。

几人停在那团光亮边,众人先谨慎用灵力上去试探,却只有沈辞秋的灵力有了反应。

沈辞秋在细细感受片刻后,抬手,碰上了那一点微亮的光团。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的一瞬间,原本只有萤火大小的星子忽然光芒大盛,灿若旭日,周围的墨色瞬间如潮水退去,白茫一片,刺得人睁不开眼。

等众人再睁眼时,他们竟然已经不在海底,众人仿佛经历了一场水天倒悬,目眩神迷后,先前还在他们头顶的水就出现在了脚下。

那抹光亮消失在沈辞秋手中,他身形轻盈地落在水面上,足尖点出圈圈散开的涟漪,他没有动,可在谢翎刚靠近的时候,身形一晃,无声朝旁边倒去。

谢翎:!

他立刻伸手接住了沈辞秋,一声“阿辞”卡在嗓子眼里,好歹没情急之下惊呼出声,他抱稳沈辞秋,抬手扣住他的脉门,用灵力探过经脉。

——探着没有伤,谢翎也没感觉到任何疼痛,还能察觉沈辞秋的识海非常平稳,呼吸也很清浅,与其说昏厥,不如说是平静地睡着了。

与方才那团灵光脱不开干系,是传承?考验,还是别的什么?

不过目前看来,不像是坏事。

谢翎这才松了口气,对围上来的其余几人点点头,让他们放心。

只是沈辞秋这样,他们可能得找个地方先歇息一下,也不光是沈辞秋,逍风仙君从方才离开水底后,目光也总有点涣散,频频出神。

几人置身的水域一望无垠,像是海,他们御风而行,在一处小岛上落下,这座岛屿的形状与周围水面上跃出的鳍若金纱的鱼让他们确认了位置,这里是人族的月光海。

几人在水边就近找了块地方,谢翎一直将沈辞秋抱在怀里,时不时确认他的状态,白鹤真仙没敢打扰,问天宗真仙本来想跟逍风仙君说说话,却发现自家仙君望着鱼跃海面惊起浪涛之景出神,也只得默默坐好。

没了人声,似乎很安静,可海浪之声滔滔不绝,远方传来海兽与鱼群交织的歌,空灵又悠远,在水天之间低回流转,吟着沧海,可又似源自古老的桑田。

暮色四合时,那海洋的歌声远去了,沈辞秋睫羽轻轻一颤,在潋滟的霞光中睁开了眼。

虽然面具挡住了双眼,但他一醒,谢翎立刻就知道了。

谢翎全副心神都挂在他身上,见他终于醒了,才松了口气,用手摸了摸他的面颊,轻声问:“感觉如何?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辞秋躺在他臂弯间,怔怔瞧了他片刻,才慢慢回神,顺着谢翎扶着他脊背的力道起身,搭着他的肩膀,坐在他怀里,想着该从哪儿说起。

“那光应当是个法器,现在……在我心口处。”沈辞秋传音说给他一个人听。

谢翎愣了愣,立刻抬手按住他心口,蹙眉:“我方才根本没探出来。”

“它尚未认主,”也就是说沈辞秋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法器,“不过的确无害,而我刚刚,看到了群仙之镜中所有的金仙。”

所有的金仙,自然包括玄阳尊和妖皇。

看到了他们正身在何处,正在做什么,梦里,沈辞秋时而仿佛离他们很近,时而似乎离他们很远,他花了点时间,才控制住了梦中自己的视野。

倘若不是做梦,而是几个金仙确实正在经历的事……

那这抹光的来历必不会简单。

还有,有没有什么稳定的方法能随时探查金仙的动向?如果真能办到,对他们来说可大有用处。

他俩正在传音里交流着,没注意到两人此刻的姿态格外亲昵,问天宗真仙猜他俩多半在传音,看得眼皮直跳:人都醒了,哪家兄弟还会这么搂搂抱抱腻在一块儿说悄悄话?

细思极恐!

按理说比他更早察觉的逍风仙君要么此刻会非礼勿视,要么劝诫自己别多想,总之会识趣不去打扰,可仙君却一反常态,竟走上前,叫了他俩的名字。

“云雪云羽两位小友。”

沈辞秋和谢翎停下传音,看向逍风仙君。

逍风仙君这个做长辈的,居然在这一声之后,反倒朝他俩行了个大礼,沈辞秋和谢翎一愣,终于发现以他俩的姿势,此时真是起身也不是,不起身也不是。

好在逍风仙君并不是为了让他们尴尬,此刻他脸上没有了刚才的茫然,是一派舒心,是大彻大悟后的豁然开朗:“方才在水底那一片辉光之中,我看见了众生,看见了命运,也看见了自己,这都是托你们的福。”

他周身灵光隐隐浮动,气息圆融,逍风仙君一笑:“困扰我两百年的疑惑迎刃而解,如今,我终于可以踏足金仙之境了。”

居然这就要晋阶了!

沈辞秋和谢翎早已知道,没多吃惊,但问天宗的真仙已经激动得溢于言表,手忙脚乱,差点话都说不利索,恭贺声差点破音:“恭喜仙君!”

沈辞秋从谢翎怀中出来,两人也起了身:“恭喜仙君。”

“此次多亏你们,这方玉牌还请你们收下。”

逍风仙君拿出块玉牌:“持此玉令者,是我问天宗座上宾,有三次机会,可请大天命卦象。”

沈辞秋和谢翎都没有抬手,沈辞秋摇头:“无心插柳,当不得谢,何况我们已经拿过明道友的卜词了。”

逍风仙君却将玉令用灵力送到他们跟前:“徒儿是徒儿,我是我,我谢过你们,回去也得谢谢他,贵人相助,不报于心难安,两位就收下,让我安个心吧。”

他们修卜算一道的,最讲因果缘分,话说到这份上,沈辞秋和谢翎对视,做了决定。

沈辞秋抬手,双手接过玉令,和谢翎一起行礼:“多谢。”

逍风仙君这才满意地笑了。

“我会在三重镜找地方等待渡劫,就不再与各位同行了,祝诸君此去顺利。”逍风仙君又看向自家宗门的真仙,“你……”

“我跟着仙君!”问天宗真仙毫不犹豫,“我为您护法!”

他宁愿花费时间,心道就算逍风仙君撵他他也不走,逍风仙君看出来了,失笑:“好。”

后辈一片赤诚孝顺,他也不好辜负,若这位真仙此次群仙之镜因他花费太多时间,遇不上什么好机缘,逍风仙君也会补给他,不会让他吃亏。

几人就此分道扬镳,也不知明濯月给他师父算到了什么,不过沈辞秋和谢翎算是已经依诺完成了答应他的事,给了个好交代。

逍风仙君最后就选了月光海作为渡劫地,他和门下目送沈辞秋谢翎与白鹤离开。

问天宗真仙瞧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没了外人,终于忍不住将自己憋了半天的话说出来:“仙君,那对兄弟之间……”

“咳,”逍风仙君轻咳一声,“不要多想,也不要背后语人。”

真仙心道您这口吻不仅像在劝诫我,所以您也多想了是吧?他就说,不是他一人觉得云家俩兄弟关系不对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