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130(2 / 2)

龙傲天的反派道侣 泽达 23377 字 3个月前

真仙虽然做不到踏碎虚空,但踏步间,也有缩地成寸之能。

今日天气不错,沈辞秋和谢翎的鼻尖还亲昵地靠在一起,两人眸光温存,想也想到一块儿去:是个送人上路的好天气。

第126章

温相矛在入了望南谷后没多久就碰上了弟子阎钧和另一个鼎剑宗修士。

如果说来之前他还对天星诀有兴趣,来之后看到了沈辞秋,就满心满眼只剩复仇,复仇的夙愿折磨他好几年,已经熬成了执念。

他一心就想找人,所以一直在凌空飞行,尽管望南谷上方能飞出的高度有限,被望南尊压制过了,但这么飞着,遇人肯定是更快的。

谢翎的分魂能如此快速找到他,也有温相矛自己的功劳。

不过被温相矛遇上后,不得不跟着他的阎钧和另一个大乘就倒霉了。

他俩是真心想求得望南尊的法诀,既然尊者说了要悟,那么每走过一个地方,只用神识粗略扫肯定不行,起码得稍微多花点时间细细体会,看有没有机缘,但温相矛只管让他俩跟着赶紧找人,根本不顾他俩的意愿和前途。

望南谷不是谁都有机会来的,大乘弟子憋了一肚子不满,但没敢吭声,连阎钧这等八棍子敲不响一声的人都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但阎钧最后什么也没说,当了这么久的受气包,他也知道宗主不是他们这种小辈能劝得回来的人。

鼎剑宗三人沿途飞了段时间后,闯入了一片树木格外高大茂密的林区,这里的巨树参天蔽日,茂密的枝叶掩住阳光,林间幽森清冷,透着薄雾与寒气,树木上感觉不到灵力,但却有种莫名古朴庄重的气息,他们能被允许御风御器飞行的高度竟高不过这些古木树冠,只能到枝丫的位置。

到了这片七夕幽幽的地方,人心都得跟着静下来,大乘弟子终于忍不住开口:“宗主,我们能不能在这儿多留一会儿,尝试悟一下法诀?”

温相矛头也没回:“找到沈辞秋再说!”

阎钧早有所料,大乘期弟子捏了捏拳头,抿紧了唇。

“宗门养着你们,该办事的时候就……谁!?”

一道火光迎面而来,温相矛拔剑斩开,铿锵声中烈火飞溅到草木上,枝叶在短暂的燃烧后熄灭,奇异的是,明明看着被烧没的植物竟然眨眼就恢复如初。

“噢,”一道声音悠悠响起,仿佛从四面八方混着雾同时飘来,“看来在此地无论怎么打,被损坏的东西都能复原,那我就放心了。”

阎钧和大乘期弟子也纷纷拔剑,温相矛厉呵:“什么人,出来!”

别看他嗓音中气十足,实则在暗暗心惊,因为他神识未收,却根本没在附近察觉人的气息,要么是对方修为远胜过他,要么手上有什么格外厉害的灵器,无论哪一种,对他来说都不是好事。

因为方才那道灵力,可不像是友好打招呼。

两声轻叩在树干上的笃笃声响起,温相矛瞬间把目光钉了过去,一个玄衣面具人站在树干上,手里握着把暗漆的玄铁弓,发冠束起的马尾被风撩过几缕发丝,他施施然道:“我不就在这儿吗?”

“云归宗的人。”温相矛握着剑的手没有放,此人是云归宗的真仙,还跟沈辞秋谢翎和魔族暝崖说过话,他记得,冷声问,“云归宗的道友为何拦我去路?”

玄衣人:“那当然是——”

“杀人。”第二道声音接上了他的话。

阎钧倏然转身,身后三丈远处的树枝上立着个绯衣翩跹的银面人,在这样晦暗的地方,他手中还撑着伞,身影完全隐没在阴影里,红衣却艳的诡丽惊人,美得惑心又危险。

又是个真仙,而他又毫无察觉!温相矛脊背窜上一股寒意,顿时毛骨悚然,仿佛一脚已经踏在悬崖边,警钟大作,敲得心口怦怦直跳。

一前一后夹住他的确实是两个真仙——的分魂化身。

不是旁人,自然是沈辞秋和谢翎。

分魂化身这门功法,若是一次分出多个化身,每个化身无法同时达到本体的修为水准,但本体是可以将大量修为灵力灌注到其中一个化身中,暂时抽离本体的力量,让化身完全达到自身境界。

当只有一个分魂的时候那更好控制,所以此刻温相矛面对的化身,犹如沈辞秋谢翎本尊。

化身要是伤了疼了,本体也会疼,化身要是被直接打散,本体虽然不会死,但无疑也是重创。

没人会把两个真仙和沈辞秋谢翎想一起,因为怎么想都很匪夷所思,加上化身的声音气质都与本体做了分别,温相矛心心念念的杀子仇人就在眼前,他却认不出来。

绯衣银面的沈辞秋抬手,无声无息遥遥指向温相矛,谢翎张口,给他们翻译,分魂的声音很沉稳:“我们只找温宗主,其余两位小友可自行离去。”

温相矛知道今日恐怕无法善了,可是他怎么回忆都想不起自己哪里得罪过云归宗,难不成……他眼神一暗:“我自忖并无得罪二位之处,除非,两位是为了沈辞秋和谢翎而来?”

“对,”谢翎眼也不眨,“我和我哥与那两位小友颇有渊源,你要杀他们,我们就来杀你。”

沈辞秋听到“我哥”这个称呼,玉白的手指顿了顿:什么时候加的戏,他怎么不知道?

谢翎抬手:“这两个大乘弟子可以回去传话,我虽不知玉仙宗许了你们什么好处,但同时跟云归宗和沈辞秋谢翎带领的妖族、以及魔族少主为敌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今日温宗主必死,往后鼎剑宗可别再乱掺和了,否则,我们就接着战。”

放阎钧和另一个大乘期走,一来是他俩跟温相矛明显不是同路人,阎钧家族也是鼎剑宗奠基大族之一,只是如今没落,许久没出大才,连长老席位都没保住,不然阎钧不至于跟着温相矛混;

二来,死温相矛是杀鸡儆猴,他们传话回去,只要鼎剑宗之后愿意消停,沈辞秋和谢翎也少点麻烦事。

阎钧和大乘弟子对视一眼,三个真仙打起来,他俩根本插不上手,若被卷进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如果真的能放他们走……

虽然温相矛没有出声,两人还是决定赌一把,毕竟留下来肯定没活路,他俩慢慢往后退了半步,而后转身立刻飞驰而去。

沈辞秋和谢翎没动,温相矛也没动。

他周身金光浮动,周围的山石在无声的威压下开始慢慢颤抖,空气凝滞若有千钧,温相矛的眼中也逐渐染上金光:“看来你们是很有把握留下我。”

沈辞秋收回指着温相矛的手,无言拔出伞中剑,谢翎弯弓似满月,给他三个字:“不然呢?”

温相矛是真仙中期,按理来说,力压四五个寻常的真仙初期不成问题,毕竟真仙之上,一步一天堑,可惜,沈辞秋和谢翎不寻常。

他俩随意一个都有与真仙中期为敌的本事,两人齐聚,就是不给温相矛留一点生路。

温相矛周身灵光极速膨胀,他高举手臂,身后凝出一道巨大的剑影,遥遥劈开树影与天穹,百尺之高,千山之重,衣袍猎猎作响,墨发狂舞,以开山之力持剑斩落,沉声爆喝:“那就来与本座试试!”

真仙之战,天地色变。

望南尊确实将山谷以阵法扩大,但真仙间的斗法太过激烈,远远便能看出动静,可看出动静后别的真仙是走远还是凑近,那可不一定,而且像温相矛这类人缘根本不好的人,就算同门认出他的招,也未必会来搭把手。

沈辞秋周身三千剑意融着漫天霜雪,方圆十里草木皆覆严霜,温相矛剑势如山,沈辞秋剑有万千,两方剑气轰然相撞,参天大树也俱灭成灰,剑光冲霄,半边天穹都映得剑芒森森。

山石轰鸣,碎成齑粉,化成烟尘的山川草木刚在慢慢复原,七十二道飞火流星又兜头砸下,谢翎踩着沈辞秋的伞面凌空踏步,弯弓召箭,与温相矛掷出的天阶法器撞在一起,火海瞬间连绵,炙烤出一片乌黑炼狱。

温相矛被火燎出了伤,他额间大滴的汗珠滚下,不仅是被烤的,还有心惊与难言的恐慌。

交上了手,才知这两人先前并不是在说大话,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他已经有两件完全激发的天阶法器出现了裂纹,这可是完全激发的天阶法器,炸死一个真仙初期都绰绰有余!

可这两人只受了一点伤,也没看他们吃药,在对付他的同时,竟还有多余的灵力让伤口立刻恢复。

温相矛一只手在方才恐怖的杀机后发抖,他自己身上被灵力弄出的伤口都没余力立刻恢复,这两人究竟是什么怪物。

“老东西,”谢翎轻咳一声,“还挺疼。”

分魂化身上的伤肉眼看起来愈合的这么快,当然是因为,本体那边有功夫吃药和攥取周围灵力啊。

沈辞秋和谢翎如今同生共死,一人伤了,疼痛会均分给两人,感受到的痛苦也会减半,沈辞秋按了按手臂,眉眼寒霜。

他绯色衣袍翻飞,伞中剑在空中划过半圈:“金火缚网。”

谢翎大笑,应沈辞秋心意而动,仰天拉弓,无数道火线飞射而出:“来了!”

火线交织成硕大的网,铺天盖地砸下,温相矛咽下一口血,剑诀再起,嘴里怒声阵阵:“雕虫小技——!”

他突然有些后悔,又无比愤怒,后悔的是对沈辞秋的追杀理应做得更隐蔽,他若是在明面上稍微掩饰几句,可能也不至于惹得诸位长老生怨,也招来面前这帮人;怒就怒在,他已经用过自己成名招式和鼎剑宗斩天剑诀,肯定有鼎剑宗的真仙看见了,即便互相之间有龃龉,也该关起门再说,可他们竟真的无人前来!

究竟是还在路上赶不及,还是他们见死不救?

温相矛身上在罡力下迸出了血线,他再全力将一件天阶法器运到极致,整个炸开后,他们头顶的天穹仿佛都被轰出了空洞。

修为低的人炸天阶法器,跟修为高的人用的威力绝不可同日而语已,这一炸不仅炸碎了火线织就的大网,还炸毁了紧随其后的无数冰刃。

温相矛看着那些冰刃被一道轰毁,冷笑一声:想连环招拿住他?拿他就一力破万法,通通给你们毁掉。

“还有什么招,你们尽管……唔!”

温相矛心口突然被猛地攥紧,疼得他眼前一黑,整个身子像被突然灌了铅冻了冰,沉地难以挪动,温相矛一晃,拼命抬起手,却见从未见过的符文不知从哪儿冒出,顺着他的手掌密密麻麻飞速上窜,眨眼就爬满了他全身。

凛冽的冰刃碎成了星屑,漫天冰晶闪烁,沈辞秋伸出指尖接住其中一枚,这每一片冰晶里,都藏着他的符文,饶是如此,想要完全种在温相矛身上,也废了很大一番功夫。

沈辞秋将那枚冰晶轻轻往外一送,玉白的指尖柔柔划过,朱唇轻启:“噬。”

咒术大成。

温相矛浑身符文剧烈收紧,化作血红一片,在温相矛骤然爆发的惨叫声中裹着他砸向地面。

空气中一层一层的灵力撞击声与惨叫声不断,惨叫越大,那些符文便愈发雀跃猩红,温相矛砸在地面上,如同一只碰了毒的虫豸,不断挣扎,却于事无补。

沈辞秋和谢翎落回地面,周围被他们打碎的东西都在慢慢复原,被毁空的参天大树也重新出现,茂密的枝叶一点点覆盖过来,把灿烂的天光缓缓遮盖,在最后一抹格外明亮的光线被枝叶掩住,森林重新恢复清幽时,地面的惨叫声也停下了。

挣扎的虫豸死在了毒咒之下,彻底安静了。

谢翎转了转手上的弓,再往温相矛心口射了一箭,确保这人死得不能再死了,才长出一口气,放下弓来。

“还疼得厉害吗?”谢翎偏头问。

沈辞秋收伞,隔着面具眼神有些无言,他的本体把眼神原原本本递给了谢翎,意思明确:疼得怎样你明明是清楚的。

毕竟俺俩疼痛如今都是一模一样,不分彼此。

“也是,”谢翎回过味来直乐,“习惯了。”

沈辞秋的本体抬手擦过谢翎面颊,分魂化身的伤眨眼能遮掩干净,本体上还留了点血痕,他抬手给谢翎抹过药,上好灵药,抹过后冰冰凉凉,一点伤痕都没留下。

两人的分魂走到温相矛身边,谢翎用弓翻翻捡捡,翻出了温相矛的储物器,储物器刚一露面,就喀嚓一声,碎成了两瓣。

储物器毁,里面所有东西都会跟着毁掉。

“嚯,”谢翎咂咂嘴,“身死就让储物器陪葬,他真是一点东西都没想给旁人留啊。”

“温阑死了,他没准备便宜别人。”沈辞秋道。

哪怕是温相矛自己的弟子。

谢翎翻手把弓重新背回身后:“走吧,我俩还是分头行动。”

分魂分别行动,本体黏在一起,没毛病。

沈辞秋收剑,撑开伞,点了点头,在分开前问:“你刚刚说,我是你哥哥?”

谢翎一顿,嘴角一勾,指了指自己:“云羽。”

又指了指沈辞秋:“云雪。”

手心一张:“听起来就是一家的兄弟啊。”

行吧,给分魂的套什么身份都行,沈辞秋不过是因为听到那个称呼稍微有些不自在。

沈辞秋也只是随口一说,他的分魂这就准备走了,然而谢翎叫都被叫住了,加上心情轻松,顺着方才的俏皮话就要再玩一玩:“好哥哥,我这么卖力,给点甜头?”

沈辞秋:“……”

他被谢翎这声带着钩子的哥哥猝不及防叫得耳朵一麻,握着伞的手指不由蜷了蜷。

谢翎曾在被下了同名咒后为了膈应他,叫过一声“好哥哥”,那时候叫得咬牙切齿,邪性又浪荡,加上两人之间的关系,品不出任何味道。

但时过境迁,这感觉就不一样了。

本体就挨在一起,沈辞秋不懂这人还分得在分魂这里要什么甜头,他侧过脸,嘴唇翕动:“……要什么?”

谢翎分魂凑过来,狡黠道:“亲一个。”

沈辞秋:“没有哪家亲弟弟会朝哥哥要这种甜头。”

谢分魂很不要脸:“这就有了,反正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

沈辞秋有时候真不懂他脑子里怎么装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唔!”

“云羽”凑上来在他好哥哥嘴上亲一口的同时,谢翎的本体也顺势在沈辞秋的唇上偷了个香。

“云羽”亲完就跑,谢翎则被沈辞秋拿过扇子打开,拍在了脸上。

沈辞秋用折扇挡住谢翎的脸,不让他看自己红透的耳根,几次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在谢翎突如其来的招式面前,半个字都说不出。

玉白的耳垂快熟透了。

沈辞秋抓着扇子,谢翎的手摸上来,握住他的手,脸上盖着扇子也不挣扎:“阿辞?”

得亏谢翎那声哥哥不是用本体的声音叫的,不然沈辞秋恐怕更捱不住,他红着耳朵按了按扇面:“你先别开口。”

谢翎从善如流闭了嘴。

就在沈辞秋慢慢深呼吸,平复耳朵上的热度时,他识海里突然响起了谢翎的嗓音,那清悦俊朗的声线含着笑,对沈辞秋的反应尽在掌握,明知道沈辞秋为何如此,还坏心眼的用他自己原原本本的声音一字一顿:

“好、哥、哥。”

不就是闭嘴吗,又不耽误他说话,谢翎哼笑,根本难不倒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翎:阿辞?

谢翎:哥?

谢翎:好哥哥——唔!

沈辞秋红着耳朵捂住某人的嘴:闭!

第127章

一时刺激一时爽,沈辞秋堵不了谢翎的声音,就干脆蒙了他的眼,不让他看见自己的模样。

折扇撤开时,谢翎本以为能瞧见沈辞秋的脸了,正想好好欣赏几声“好哥哥”能把哥哥叫成什么样,什么都没来得及看见,眼前就是一黑——被一块柔软的布挡住了眼。

谢翎眉梢一扬,但没动。

他能感觉到布是被灵力送到自己眼前来的,但继而是沈辞秋亲自抬手,捏着两端绕过了他的后脑勺,在后面系了个结。

这布料看着薄如蝉翼似轻纱,实则能完全遮蔽视线,谢翎抬手碰了碰眼前的纱:“阿辞?”

沈辞秋嗓音古井不波:“遮蔽视线有助于收拢感官,好好悟法诀吧。”

谢翎眉眼被轻纱遮了,但盖不住面颊锐气的轮廓,并且反衬得高挺俊秀的鼻梁更是显眼,勾起笑来的时候,不羁之上还添了几分隐秘的暧昧。

“说得好有道理,可怎么挑在这时候。”谢翎抬手,在根本看不清的情况下却准确触碰到了沈辞秋的面颊,慢慢摸索,“我怎么觉得,不让我看你现在的样子才是你的重点?”

沈辞秋把折扇收拢,轻轻拨开某人作妖的手,耳根上的红还没下去,仗着某人看不见,端得很稳,把扇子塞回谢翎手里:“认真。”

谢翎一手握着折扇,一手去勾沈辞秋的手指:“可我看不见啊,阿辞牵着我走吧。”

沈辞秋:“……”

他眼睛是看不见,但是一个真仙放出神识感知,周围几棵树树上几片叶,前面的路平不平哪边石子儿会硌脚他都能清清楚楚,不然也不会一下就可以碰到沈辞秋的脸。

摸脸的时候不说看不见,走路的时候要人牵,某位殿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今年贵庚?

三岁小孩儿都嫌幼稚。

不过么……对沈辞秋就真的好使。

沈辞秋目光看向前方,身侧的手慢慢收紧,握住了谢翎熨帖的手心,耳边莹白的玉珠愈发显得泛红的耳垂动人,他抿着唇不再出声,就这么牵着人的手,一块往前走。

谢翎弯着嘴角,视野漆黑,但行动如常。

两人与温相矛的打斗,只受了点轻伤,眨眼就好了,这场斗法是他们成为真仙后的第一战,不仅除去了敌人,也让他们对自己实力有更清晰的评估,不是坏事。

看不见的时候走路感官确实奇妙,与单纯打坐入定还不同,谢翎放出去的神识似乎真的变得更清晰了,能感受到太阳落山时变凉的晚风,能感觉到娇嫩的花瓣在摇曳,还能闻到沁人心脾的白梅冷香,能察觉微风轻轻拂动沈辞秋的青丝。

更能清楚知道沈辞秋微凉的掌心是怎么变得与他一样温热的。

谢翎嘴角噙着笑,在晚风里动了动手指,一根一根捻开挪位,与沈辞秋十指相扣。

风吻过他们相连的手,却吹不散掌心滚烫的温度,反而助着那点热意一路淌到心坎里去。

谢翎抬手,勾下了眼前的薄纱。

他们走到了一片花丛里,灵植的灵息不错,在夜间周围还散着点点辉光,跟萤火虫似的,沈辞秋耳根上的红意早散了,两人握着手,暖得有些懒洋洋,是宁和与安心。

沈辞秋看他动作,偏头:“悟到什么了?”

“没呢。”谢翎把轻纱勾在手里,“你呢?”

沈辞秋:“也没。”

“不如歇会儿吧,”谢翎道,“一直不停地走,也未必能找到,偶尔在一片地方长停,仔细悟一悟,没准还能有新发现。”

沈辞秋颔首。

没人知道望南尊究竟把望南谷扩张到了多大,先前他俩和温相矛斗法,从他们本体所在的位置看过去,只能远见天边一点光,那么大的动静都能化得这样小,或许根本没人能在规定时间内把望南谷完整又仔仔细细地扫过一遍。

如若不是要靠特别的缘分,那么反过来重新理解一下望南尊的话,可能要悟出天星诀或者别的法诀,根本不用走完整个山谷。

一花一木,一草一树或许都有共通点,只是他们这些人还没体会到。

沈辞秋衣摆散开,坐在花丛中,绽放得比周围的花更漂亮,他整个人都像一株凝脂玉雕的夜昙,银衣铺散层层叠叠,在夜色里开得正好。

谢翎原本是挨着他坐下的,但不是打坐的姿势,曲着他那修长的腿,大马金刀,满地柔软淡雅的花里,就他这只鸟鲜艳得不像话,而且坐着坐着,这鸟就往旁边一倒——直接躺在了沈辞秋腿上。

花丛的灵光都被他压得晃了晃,谢翎枕着沈辞秋的腿,望着满天星辰,今日月明星稀,他张开五指对着天空,忽然道:“一草一木都可能蕴含法诀,那你说……天上的星星会不会也有这个可能?”

这里的空间都是被望南尊动过的,那么天幕也未必是真,星辰还说不定真有什么门道。

沈辞秋也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看向天空:“或许。”

两人就这么一坐一卧,看了会儿星星,不管天幕是真实还是虚假,起码今晚的夜空非常漂亮,澄澈如洗,星罗棋布,汇聚成璀璨的银河,横贯在如墨的夜穹,闪烁着流淌。

沈辞秋只看了一会儿复又垂下眸。

星子很美,但激不起他识海里一点感觉,从踏入望南谷开始,他倒是觉得此地的花莫名能隐隐触动他的神识,只是那感觉太浅了,像隔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浓厚白雾,模糊得仿佛错觉,还一点都抓不住。

或许再见见望南谷的花,他可能会悟出什么。

谢翎原身是凤凰,但他人形的双眼不是标准的凤眼,笑起来时风流,不笑的时候眸光如刀锋,比一般的凤眼锐气,本就眸若朗星,此刻再倒映漫天星辰,神光昭昭,他这双眼突然就有了点亘古藏蕴,来自神话传说中神魔大妖的味道。

只是他双眼再一眨,从漫天星辰上移开,落到了沈辞秋脸上。

从这个角度望出去,只能看见沈辞秋纤长优美的脖颈,和精致的下颌线。

“阿辞,”谢翎道,“你要不要也躺下?”

沈辞秋听了,倒也没拒绝,谢翎撑着手臂从他腿上挪到旁边,单臂垫在后脑勺,一条手臂伸长,邀请:“来来,躺我手臂上。”

沈辞秋慢慢躺到,顺从地枕在谢翎手臂上,他没有把更多的心思放在星星上,不经意间偏过头,却正好与谢翎的目光在夜色里相撞。

啊……两人同时轻轻地想——

他比星辰更动人。

沈辞秋睫羽一颤,像是花丛中扇动翅膀的蝴蝶,他不由慢慢侧身,离谢翎更近了些:“我以为你会把神识放在星子上,仔细领悟?”

“放着呢。”谢翎眼中装着他说。

沈辞秋只用眼神淡淡瞧着他,目光如有实质隔空描摹过谢翎的眉眼,好像什么也没做,却好像什么都做了,反正谢翎在描摹中能听到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为他的眼神鼓动起来。

“这样能好好悟?”沈辞秋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可眼里的光柔了,语气中也带上了一点缱绻,像是因为过于舒缓带上了困意,可真仙需要的睡眠更少,他明明清醒得很。

这一点闷闷柔软的嗓子让谢翎在寂静的夜里愈发听到清晰的心脏跳动,他安静地听着,收手把沈辞秋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能。”

沈辞秋琉璃色的眸光在夜空里氲过秋水,浮出一点清浅的笑。

两人的呼吸都很轻,他们席天慕地,枕在花丛里,沐在星光下,以依偎的姿势靠近了,额头相抵,听着花海浪涛,听着彼此心跳,一切仿佛都离他们远去了,可一切又都将他们簇拥得那么近。

沈辞秋和谢翎都在脑海里听到了“咚”的一声。

不重,好像比他们心跳还轻,但也就是随着这一声轻敲,他们的神识骤然开阔又收拢,在亿万星辰与无数繁花里,各自抓住了一抹清晰的灵相感应。

一花一世界,抬手可摘星。

沈辞秋看到了数不清的花瓣乘风而起,谢翎瞧见了群星朝他奔涌。

他们的神识抓住了灵文,周围的灵力争先朝他们涌来,护住两人神识身躯,让他们就此入定。

望南尊坐在竹楼外,于夜色中品茗,悠悠端着茶杯的手在某个时刻一顿,而后舒展出一个欣慰的笑来。

他抬头看向望南谷一个方向,心道不错,已经有人悟到他的天星诀了。

天星诀这门功法与寻常功法不同,每个人对它的感悟都不同,用法也千差万别,天星诀能融入他们自身已有的术法里,包罗万象,怎么用,皆看悟到它的人。

后生可畏啊,望南尊啜饮一口香茗,遥想当年,他可是花了三天时间才悟到天星诀,开始入定,这才过一天,就有人领悟了,还不止一人,有意思,他之后可得见见。

正想着,虚空中传来波动,几道空间裂缝在他允许客人踏足的院落中形成。

望南谷星子摇曳,其余等候的金仙们有所察觉,时机已到,踏碎虚空,前来拜访望南尊。

望南尊既然随时欢迎客人,那么深夜来访也不算失礼。

魔尊率先出现,面带笑意,随后是玄阳尊,恪守地朝望南尊行了君子登门之礼,随后是另外一个妖族金仙现身。

除了闭关的妖皇和另一个魔族金仙没到,当世六大金仙,今夜聚齐了四个。

望南尊抬袖:“诸位请坐,屋舍简陋,还请包涵。”

屋舍虽然不是什么华丽宫殿,但胜在雅致,招待的灵茶也是灵气扑鼻,这里不分上下位,处处透着怡然自得,金仙们坐了,魔尊看着远处星光,以茶代酒敬了望南尊一杯:“恭喜天星诀找到传人,不知是谁这么幸运。”

“能传下去,也是天星诀的幸运,等他们出定,我们自然就能见到了。”

从悟诀到结束,还得花个几天时间,魔尊笑起来:“那在见这些小辈前,余出来的时间就与我们论论道吧,见你一面可不容易,大家都等多久了。”

望南尊没有半点架子,也笑:“请。”

玄阳尊瞧着群星摇曳,此番进入望南谷前,大长老已经给他传讯,沈辞秋也在。

以沈辞秋的天资,也不知道能不能悟出天星诀。

但无论是与否,这一次,既然他来了,那么就必然会将沈辞秋带回玉仙宗。

弟子在外既不是游历,也非闭关修行,敢与师门断绝联系,心不定,不受教,也该捉回去好好管管了。

无论那妖族的小妖怎么影响了他的道心,玄阳尊都会将他一一纠正,让沈辞秋明白自己究竟该处在什么位置。

听到望南尊开口,玄阳尊便收回了视线,专注这场金仙论道。

第128章

充沛的灵力织就了一个光茧,裹着两个相拥的人,花影婆娑,这片花丛自成了空间,路过的人仿佛都看不见此地,自然也不会看见那个如梦似幻的光茧。

沈辞秋和谢翎先前的判断不错,望南尊并非把法诀藏在特定的一株花或者一片叶里,而是化在整个望南谷的天地间,所以锁上某片地方也不会耽误其他人领悟,并不是说有人因为某朵花的花瓣动了动抓住了法诀,旁人看见那朵花就能跟着领悟。

金色的灵茧与幽蓝的花海相映成辉,沈辞秋和谢翎额头相抵,恬然地依偎在一起,被托着浮在半空,三天后,织茧的灵力徐徐消散,谢翎率先睁开眼,抱着沈辞秋轻飘飘落了地。

沈辞秋靠在谢翎身上睁眼,看见他抱着自己的姿势,拍了拍他的肩,示意放自己下来。

谢翎却不急,稳稳托着沈辞秋膝弯:“悟到了什么?”

“霜刃万千,散作飞花满天星。”沈辞秋抬手,一片雪白的花瓣从他手中飞出,遥看似雪,近看似花,“剑势到了一定境界,本就不拘泥于形,我虽以冰晶雪花为剑杀过人,但剑气仍旧是在凝刃时杀意与煞气最盛,这次不同。”

沈辞秋指尖一点,那片飞出去的柔柔花瓣上一刻还随风无力飘荡,下一刻却骤然化作罡风无形猛烈斩了出去,所过之处尽数断绝,寒霜乍现,花瓣哗啦随风而起,淹过头顶又簌簌落下,下了一场雨。

沈辞秋想,是他心境变了,沉在仇恨里的行尸走肉,想的都是戾而狠,哪怕自伤也无所谓的招数,天星诀包容万象,却是要以宁静之心才能领会到的东西。

如果没有遇到谢翎,他不会有安心的时刻。

他上一世死在二十岁,一生短得惊人,重生之后,本以为还是鳏寡孤独的命,报完仇,大概有一天会冻死在自己的风雪里,谁料有人要来扒拉他那颗成了灰的心,帮他拼拼凑凑,拼出个新的人样。

沈辞秋这个人,从此才真正站到了红尘间。

想到此处,在四散的花雨里,沈辞秋倒不急着让谢翎把他放下了,问:“你呢?”

谢翎勾勾嘴角,他眼中没有显露妖瞳,但琥珀色的瞳孔边缘亮起一圈淡淡的光,像燎了一圈的火,他们苏醒在白天,谢翎居然就这么抬眼,直直望向天空中烈烈的艳阳,半点不觉得刺眼。

“天星尽拥,烈日也是天上星,”谢翎眼中锋芒毕露,“太阳的火也该为我所用,这才是真正的天火。”

这话可真狂妄,换旁人来说,恐怕要贻笑大方,但这人是谢翎,他傲骨天成但不漫无边际的自大,说出的话就是有让人相信他能办到的魔力。

同样的天星诀,沈辞秋融在了凝雪诀里,谢翎拿来淬炼了天火决。

他说得这样意气飒踏,惹得沈辞秋也不由抬眼想看看天上的旭日,但下颌刚微微一动,谢翎就带着他转了半个圈,把他的视线拉了回来。

“别看,伤眼。”谢翎衣衫烈烈,扬起的衣摆像扇动的尾巴,有长长羽毛的那种,“看我不就行了?”

谢翎噙着笑,眼里的一圈火散了,他锋利的眼角只要带了笑,就俊得格外潇洒,沈辞秋透过他的眸子看到的神采,比任何光都要明亮。

沈辞秋伸手抚过谢翎的眼角,在谢翎凑上来前,在他肩膀上一按,自己下了地,悠悠退开:“嗯,看过了。”

说着看过了,眼睛其实还在看。

谢翎被人逃了,怀里顿时空荡荡的,拉过他的手,在指尖上吻了吻:“我还没看够呢。”

沈辞秋算了算时间:“还剩几天。”

“我们再走一阵,换个地方修炼吧,天星诀已经到手,望南谷灵力充沛,正好也进一步参悟参悟新法诀。”谢翎说。

沈辞秋点头,这片花丛虽然不错,但他明白谢翎为什么要换地方,望南谷内玄妙,多看看、体会一下别样的灵气,没准还会有新感受。

他们又走了半天,期间没有碰上自己人,但这地方传音玉牌可以正常使用,与孔清还有妖族俩真仙通过讯息,两人找了块地方,在周围画了防护法阵,开始修行。

尽管有法阵做保,他俩也没敢完全入定,留了神识注意周围情况。

就这样,直到望南尊给的十天时间结束,所有人无论在干什么,脑子都清醒过来,随即眼前一晃,尽数齐聚在一片空地中。

这不是来时望南谷外围,也不是他们之中任何人踏足过的地方,遥看不远处有群山,近在眼前却又似远在天边,脚下本以为不会有多大的地方,又纳下了十多万人,望南尊在阵道上确实是当之无愧的大家。

而最前方的山崖上,站着几个人。

四名金仙!

所有人都小心谨慎地沉默下来,心思各异地望着高高在上的金仙们,他们此时离自己好像近在咫尺,但实际上许多人终了一生,都难望其项背,永远无法企及。

望南尊负手站在最前方,含笑:“天星诀此次幸得延续,两位小友可否上前,我有话嘱托。”

沈辞秋和谢翎交换过眼神,越众而出,朝着望南尊规规矩矩行过礼。

在所有修士出现的时候,玄阳尊的目光就不动声色落在了沈辞秋身上,他此时的脸是一如既往的严肃,冷硬如铁,站姿刻板,因为一直是不怒自威,所以他的神情看起来毫无变化。

沈辞秋其实已经感知到了玄阳尊的目光,但他权当看不见,没回望,没给一点反应,云淡风轻。

望南尊面容是青年模样,但历经诸多风雨,眼神的沉淀不会骗人,他看着两人的目光慈祥:“天星诀无法刻录,无法通过神识灌输,只能由自己领悟,此番一次能有两个,我很是欣慰,希望将来你们也能在合适的时候寻找继承人,将天星诀继续延续下去。”

沈辞秋和谢翎道:“是。”

其余人不管羡慕还是嫉妒,天星诀这门法诀都没法用硬抢的,所以望南尊可以把两人点出来说话,但找到望南谷中其他某些可触碰法诀的人,就不方便直接指出来了,怀璧其罪,指名道姓反而会给那些人招麻烦。

“至于拿到我其他法诀的人,望你们勤修苦练,用于正道。”

望南尊是个直接人,说话不绕弯子,该说的说完了,众人身后有藤蔓蠕动着散开,让出一条宽阔的大道来:“望南谷此次待客时间已至,一个时辰后会再度封闭,沿着这条路可出去,诸位请吧。”

留下一个时辰的时间,可不是方便某些人找地方藏起来,毕竟封谷后,如果还有人没走,就会被强行扫出去,到时候面上可不好看,给的时间,无非是让大伙儿沿着路出去时还能瞧瞧沿途风景,松快地结束这次望南谷之行。

队伍末尾有人刚转身时,却听到山崖上另一位金仙冷冷开口:“沈辞秋,随我回宗。”

玄阳尊!

他的嗓音一出,其余要走的人脚步纷纷顿住,扭过身探头探脑,忙不迭要来凑热闹看好戏。

沈辞秋直起身,他站在山石之下,银衣裹着纤瘦的身躯,终于抬起眼,冷漠如霜地与玄阳尊四目相对,刚要松散和热闹起来的人群骤然又没了声,空都被这对师徒冰冷的目光给冻住了。

沈辞秋对玄阳尊有过敬仰,畏惧,但如今,他再没有半分弟子对师尊该有的敬重,更不会怕。

一如当初在金玉宴上,沈辞秋张口吐出一个掷地有声的字:“不。”

玄阳尊脚步往前一踏,金仙威压不由分说砸下:“你眼中可还有师门道规?”

沈辞秋抬头,不闪不避,他身侧谢翎下意识上前半步将沈辞秋护在身后,但玄阳尊的威压却并没有砸在他们二人身上。

望南尊身形不动,只有一片微风吹过他衣角,再吹开了玄阳尊的威压,他笑意没变:“师徒之间有什么静下来好好说,何必大动火气?”

魔尊看着自己儿子暝崖拨开人群,跟着孔雀妖急急往沈辞秋和谢翎身边凑,于是也开口:“说的是,金仙的威压,小辈们哪里受的住。”

今日之事,本该是玉仙宗自己内部的事,但沈辞秋得了望南尊青眼,连魔尊也莫名隐有要帮着他的意思,玄阳尊眉头一蹙,殊不知,这就是沈辞秋和谢翎要的场景。

见金仙们开了口,鼎剑宗的长老也在这之后跳出来插话:“趁着几位金仙都在,我们鼎剑宗也求尊者们主持公道,那云归宗真仙肆意妄为杀我宗宗主,又是什么道理!”

鼎剑宗宗主死了?!

人群哗然,大伙儿这才知道此事,瞠目结舌,所以前些天打斗的动静就是他们弄出来的?

云归宗跟温相矛又有什么仇啊?

沈辞秋和谢翎的分魂戴着面具站在一起,谢翎分魂开口:“我与我家兄长和沈辞秋谢翎两个小辈颇有眼缘,温相矛不分青红皂白要杀他们,我便杀了他,难道只允许他作恶,不允许我们救一救无辜之人?”

“什么叫无辜之人!”鼎剑宗长老道,“沈辞秋受谢翎撺掇,杀了温阑少主,宗主杀谢翎是为儿子报仇,天经地义!而且我们已经定好,只杀谢翎,捉住沈辞秋交给玉仙宗处置,还不够吗!”

谢翎本体冷笑一声:“我们当然无辜,因为真正害死温阑的,不是别人,就是玄阳尊的小徒弟——慕子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修真界几个大宗的秘辛就这么被翻到台面上,围观群众只恨手里没点瓜子茶水,都想拉根凳子坐下竖起耳朵听了!

鼎剑宗长老愣了愣,随即怒道:“一派胡言!”

“谁说是胡言,”谢翎悍然与他对峙,“慕子晨趁着阿辞和温少主受幻地影响神志不清,杀害温少主,嫁祸给阿辞,再引得鼎剑宗弟子来看,一切都算计得刚刚好,我不信你们没人怀疑过慕子晨!”

早在连断山脉,谢翎面对玉仙宗和鼎剑宗联手,为了挑拨他们关系,就抛出过类似的话,加上后来证实慕子晨与邪修有牵连,此时再往他身上泼水,只会让此事听起来更加可信。

反正都没证据,他们要把温阑的死扣在谢翎身上,谢翎就要扣回去,单看谁能扣得更严实!

那长老脑子转得也很快:“可当初沈辞秋为什么没说,他分明承认是自己失手杀了少主!”

可他不知道这句话正中下怀。

沈辞秋自方才起沉默了半晌后,终于再度出声:“因为没人信。”

其余人都愣了愣:这又怎么说?

沈辞秋仰着面庞,淬了雪的琉璃色双眸无畏凝视玄阳尊,从位置上来说,他明明处于下方,可玄阳尊却觉得那目光不是从低谷遥遥往上爬的仰望,甚至不是平视。

仿佛是居高临下,淡然的讽刺。

即便知道沈辞秋与自己单方面断了联系,但玄阳尊依然以为一切都尽在掌握,此时此刻,他却在沈辞秋的目光中,第一次感受到了失控。

切切实实发现,沈辞秋要不受他约束了。

他的预感没有错,因为下一刻,所有人都听见沈辞秋道:“慕子晨并非受邪修术法影响,他就是与邪修沆瀣一气,入了邪道,而玄阳尊为私心包庇慕子晨这个邪修,不惜编造谎言也要将他留在玉仙宗,却将一切罪责推给我。”

他声音不重,但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偌大的山谷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不少人惊得目瞪口呆,忘了金仙之威不可犯,愣愣看向玄阳尊:那个以克己奉公闻名的正道楷模玄阳尊会为了一己之私,包藏邪修?

委实过于惊世骇俗,以至于让不少人恍惚。

玄阳尊面沉如墨,他还没开口,玉仙宗的大长老已经站出来:“血口喷人!沈辞秋,你究竟受了什么蛊惑,竟敢这样污蔑自己师尊!”

不少尊崇过玄阳尊的修士也顺着这句话惊醒,闹起来:“口说无凭!”

“对啊,证据呢!”

玉仙宗内部分弟子们大气不敢出,因为他们想起了慕子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玄阳尊召去,却面色苍白路都走不稳踉跄离开的事。

慕子晨本人只说受了指点,但对内容闭口不提,原本就是很怪异的事。

鼎剑宗的人没料还有此变故,看看沈辞秋和玄阳尊,也暂时把话咽了回去。

诸多怀疑的种子,今日将成为参天大树。

沈辞秋用在旁人眼中看起来不过元婴的修为,遥对金仙:“师尊,你敢以修为起天道誓言,慕子晨不是邪修,你包庇他没有半点私心吗?”

慕子晨用邪魂护身,又养着邪魂,他就是邪修,而玄阳尊利用慕子晨对付心魔,他是为了自己,这也是私心。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玄阳尊眸光越来越沉,牢牢钉在沈辞秋身上,但是——他没有发誓。

玉仙宗大长老心道不好,呵斥:“宗主一身清正,何须对你个不孝之徒发誓,岂不是颠倒纲常,哪有这样的道理!”

谢翎冷笑一声,眼角眉梢都再不屑地说“你在放什么屁”。

沈辞秋心中则划过冷嘲,当玄阳尊不敢发誓后,他听着周围人变调的话语,尤其是那些来自尊崇过玄阳尊的人的不可置信,就知道时机到了。

“玄阳尊道貌岸然,庇佑邪修,愧为正道之师,我因不堪迫害,不愿背离天理道心,出走玉仙宗,今日,也请诸位尊者和道友做个见证。”

清风掠山谷,沈辞秋于风中长身玉立,青松傲雪。

“我多年来为玉仙宗尽心尽力,足够偿还玄阳尊昔日养育之恩。”

他一字一顿:“沈辞秋不愿奉沽名钓誉之辈为师,今日就此断绝师徒关系,从今往后,我与玄阳尊和玉仙宗再无相干。”

沈辞秋拔剑,在身前划出一道深痕,斩在了他与玄阳尊之间。

隔着山石,当着所有人的面,彻底斩断了他与玄阳尊的师徒缘分。

从此,所有人都会知道,沈辞秋再没有一个名为玄阳尊的师尊。

第129章

随着沈辞秋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周身传来无言的震荡,方才还万里无云的晴空忽然就变得晦朔,阴云不知从什么方向沉甸甸聚了过来,不仅压在上空,也压在人心口。

人群中有修士莫名发起抖来,艰难地咕咚动了动喉结,咽了咽嗓子,这一动才发现自己好像呼吸都被阴云给扼停了。

他们恐慌得想逃,但是手脚完全不听使唤,被压在原地动弹不得。

金仙之怒,重有万山。

玄阳尊惯常冷肃的眉眼上已经现了怒火,无声地点燃了,聚拢来的黑云正好在他面上投下浓烈的阴影,他好像变成了庙宇里金刚怒目的泥塑,没有香火供奉出来的神圣,只有荒山野庙电闪雷鸣时的幽秘可怕。

沈辞秋在沉下来的天色里握着千机剑柄,因为最早谢翎挡在他面前,所以他方才为了划出这道痕,往玄阳尊所在的山石踏出一步,玄阳尊盛怒的威压一来,他首当其冲。

众人觉得他是不是疯了,明明是个元婴,却好像随时能一剑劈向金仙,不要命了?

不过当众与玄阳尊断绝师徒关系也够疯狂了。

玄阳尊没有发誓,虽然也有人觉得,若是被泼一盆脏水就要发一次天道誓,那岂不是没完没了,发天道誓还是要费力气的,堂堂金仙,被小辈言语压着就要发誓,听起来很没面子,但是,更多的人想:

多少人只能在梦里才能拜一个金仙师父,沈辞秋师父是玄阳尊,又是玉仙宗大师兄,有丰厚的修炼资源,还能得大宗和金仙庇佑,多少人求而不得,他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要,非要想不开闹这么一出?

倘若不是他脑子出了问题,就只能是事出有因,他的确在玉仙宗不堪忍受,过不下去了,宁愿冒着得罪金仙和人族大宗的风险,也要断个干干净净。

“玄阳尊。”望南尊叹了口气。

随着望南尊开口,众人麻木的四肢骤然一轻,

不少人踉跄了下,有人立刻头也不回跑了,深觉这瓜不是他等修为平常之辈能听的,把命搭进去就太得不偿失了,但也还有不少人大着胆子要把这场戏看完。

来都来了,法诀没悟到,就吸了几口望南谷的灵气,不够,看完这场大宗之间的波澜诡谲才算不虚此行!

“你们师徒之间的事,按理说我不方便插手,”望南尊的威压无形中与玄阳尊碰撞,并且恰到好处压制着他,“可沈小友与我有缘,能悟出天星诀,证明他品性上乘。”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肯发誓,不管是为了颜面还是真有隐情,我也不拆你的台,大伙儿心中自有想法,但沈辞秋在这件事上,无疑是占了上风的。

玄阳尊顶着望南尊的压制,目光却依然牢牢钉住沈辞秋,仿佛头回认识自己的徒弟,要穿过他的皮囊,把他看个清清楚楚。

他从小按照清规重责一路养出来的徒弟,任何不协调的枝丫都会被他用刀锋断得干干净净,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让他胆敢忤逆不孝,要背师弃义!

慕子晨的事绝对只是他搬出来念给他人听的借口,玉仙宗何曾迫害过沈辞秋,最多不过在他犯错时施以惩戒而已。

玄阳尊不觉得有问题。

魔尊听出望南尊的意思,余光瞥见暝崖已经紧紧站到妖族这边,在和善说话时,却也不动声色释放出了自己的灵力:“既然望南尊都说这孩子不错,可能他也有自己苦衷,若是真在玉仙宗留不下去,玄阳宗主,放孩子离开,也不妨是段对曾经师徒情分的成全。”

两名金仙同时朝玄阳尊施压,剩下那一位作壁上观,谁也不站,玄阳尊一下明白了沈辞秋为什么要选在今天,选在此时此地朝自己和玉仙宗发难。

“你是觉得,”玄阳尊森冷不容僭越,站在高处威严赫赫,“有其余尊者帮你,我就不能拿你如何?”

沈辞秋什么时候也学会这样算计了,还用在了他身上。

“多谢两位尊者体恤晚辈,”沈辞秋先朝望南尊和魔尊道了谢,才继续,“惊动他人,实属惭愧,可我一定要将自己的名字与你,与玉仙宗都划开,哪怕不在今日,也会在他时,当着众道友说个分明。”

玉仙宗大长老也想不通:“沈辞秋,玉仙宗待你不薄,你这个忘恩——”

“阿辞为你们做的还不够?”谢翎毫不客气打断了他的放屁,抬高嗓音,“有多少弟子历练都是他护下来的,有多少东西都是他带回来的,还有各种别人不敢接不敢拿的宗门任务,你们再有养育之恩,他也还清了!”

谢翎字字如刀,厉声反问:“可慕子晨想杀他,温相矛要杀他,你们又有几个人真的在乎他的命?”

怎么慕子晨还想杀沈辞秋?

这句话不仅让其他人再度窃窃私语,还让玄阳尊的威压都顿了顿。

而谢翎的诘问让玉仙宗的一些小弟子想起了曾被沈辞秋救过的时候,又想起先前听风是雨,对沈辞秋有过不怀好意的揣测,还没灭完的良心难得被拎了起来,一时有些羞愧难当,脸上臊的慌,低下头去不再吭声。

他们口口声声,他们义正言辞,可他们都不在乎沈辞秋是生还是死,不在乎他活得如何。

好像他乖乖给玉仙宗卖命,做什么楷模大师兄,是理所应当,不值一提。

他们不在乎的,谢翎却在乎。

还看得比自己的命更重。

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违抗原著剧情天打雷劈也要护下来的人,凭什么要被他护过的这群白眼狼指责,他们也配?

沈辞秋收回了望向玄阳尊的目光,眸中只落下谢翎一个人。

他以剑刃划下天堑,他跟玄阳尊之间已经无话好说,从此之后,沈辞秋的名字只与谢翎并肩,什么师父师弟,通通与他无关。

沈辞秋不仅要他们在记忆中化成过往云烟,还要他们在现实里化成尸骨,埋进地里,变成真正的尘埃。

四具仇人尸骨,还差玄阳尊一个。

玄阳尊在短暂的静默后突然抬手,猛地朝下一按。

这一按却不是冲着沈辞秋去的,竟然直奔谢翎而来!

金色的剑意不打招呼悍然砸下,沈辞秋和谢翎瞳孔一缩,两人一直在警惕,因此飞速退开,望南尊和魔尊也几乎是同时出手,打断了玄阳尊其后连绵不绝的剑意。

饶是如此,人群也被浩瀚的灵气给冲了个七零八落,谢翎落地的时候,完好的面颊上突然绽开了一道伤痕,血珠顺着他面颊滑落。

谢翎妖瞳尽显,上古凤凰的血脉激起了战意,朝着玄阳尊勾起毫无惧意的笑,眉眼如刀锋,仿佛在说:来啊,金仙就很了不起?

沈辞秋和谢翎的分魂第一时间挡在了两人前方,表明了云归宗要护他们到底的姿态,沈辞秋的面颊上分担了谢翎半边痛楚,他的剑刃横在了谢翎跟玄阳尊之间。

“谢七,他是因为你才变了。”玄阳尊被望南尊和魔尊出手拦住,像看着美玉上令人厌恶的瑕疵,头回拿淡漠以外的目光锁着谢翎,“我早该杀你。”

他方才出手,沈辞秋还在护着这只妖。

谢翎用手背擦过面颊上的血痕,咧出个带血的笑:“我早晚杀你。”

“今日此地不宜见兵刃。”望南尊这次的声音带着灵力砸下,“玄阳尊,放他们走罢。”

玄阳尊即便有和金仙中期一战之力,也绝对不是望南尊的对手,更何况魔尊也在一旁,今日他杀不了谢翎,也带不回沈辞秋。

心魔的声音在他脑海里见缝插针地冒了出来:“哈哈哈看看你,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控,可如何呢,还不是无能为力,金仙又如何,你就是个笑话啊哈哈哈!”

今日的心魔声音格外刺耳,玄阳尊常年与心魔相抗,很会稳固神识灵台,但不知此刻是被两个金仙联手压制,还是因为沈辞秋的行为而难得震怒,竟然受了心魔的影响。

玄阳尊袖袍底下的手骨缓缓捏紧了。

望南尊当着玄阳尊的面,将两道灵光飞向了沈辞秋和谢翎:“护身符,可挡金仙致命一击。”

魔尊则抬手在他们身后裂开虚空,给他们开辟了一个通道:“走吧,这道虚空开在相见欢附近,你们可以回家去了。”

魔尊不知道他们跟云归宗的关系,自然是送他俩回妖族,出口开在相见欢城池外,因为在往里是妖皇罩着的地盘,下了大阵,在那儿别的金仙轻易也开不了路。

暝崖朝他爹道:“父亲,我有事要办,与他们同去。”

办什么事,以为我不知道你就黏着那孔雀少主吗!魔尊摆摆手让他随意,感慨儿大不中留啊。

他今天出手,还不是因为自家崽子心都跑别人那儿去了。

玄阳尊被望南尊和魔尊打断后,没再随意出手,沈辞秋和谢翎对视,点头,带着妖族人后撤,同时让他们的分魂也上前,谢翎的化身开口:“既如此,我们也一起。”

云归宗方才也是摆明了要护沈辞秋谢翎,还杀了人鼎剑宗宗主,这时一块走也合情合理。

鼎剑宗自情形急转直下时起,就没再插过嘴,他们尽管内部再有人看不过温相矛,但毕竟损失了一个宗主,不站出来说话,别人真当他们软柿子,所以肯定要出来要个公道。

但事情走向实在出乎意料。

杀少宗主的仇人变成了慕子晨,玉仙宗跟邪修不清不楚,至此,他们也要重新掂量掂量跟玉仙宗的交易是否划算了。

谢翎分魂还以云归宗弟子的身份朝他们看来:“温相矛已死,他与我们是私仇,我们希望此事能了,让鼎剑宗诸位受了惊,之后会送上一些灵石法器聊表心意,鼎剑宗铸造闻名遐迩,我们还是很愿意与诸位化干戈为玉帛的。”

鼎剑宗长老心中一动,但是面上没吭声,没说好或者不好。

一人分饰两角的不止谢翎,还有沈辞秋,沈辞秋的分魂在这时候,摘下了耳朵上的翎羽耳坠,递给了沈辞秋。

“它也能护你,带着吧。”化身说。

沈辞秋接过了耳坠。

他换下了耳边的玉珠,将金红的翎羽耳坠重新戴好。

他终于能光明正大把谢翎的心意戴回身上。

玄阳尊最后的目光一直落在沈辞秋身上,直到裂缝合拢,那道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眼中。

望南尊和魔尊也这才收回灵力,放心撤掉了与玄阳尊的对抗,他们知道玄阳尊不可能这时候追去相见欢,踩了妖皇的地盘把他从闭关里惊醒,怕不是得打个惊天动地。

玄阳尊像一座冷硬的石像,矗立在原地,玉仙宗无人敢发出一点声音,好半晌后,他们才听到玄阳尊发话:“走。”

心魔的声音还在他心口翻滚叫嚣,玄阳尊转身,眉目冷峻似铁,回宗后他要颁布谕示:往后玉仙宗弟子见了谢翎,杀无赦。

而沈辞秋必须抓回来,严惩不贷。

只要活捉即可,残了还是废了都无所谓。

从长老到弟子们缄默着紧随其后,望南谷的风起了又落,终于恢复平静。

而另一厢,沈辞秋和谢翎等人出了通道,落在相见欢郊外,当最后一个修士踩在地面,虚空的裂缝刚刚合拢时,沈辞秋和谢翎突然同时身形一晃,猛地喷出口血来。

“宗主!”

“殿下!”

他俩分魂化身骤然消失,周围人慌忙冲上去接住他俩,七手八脚把两人撑住了,又飞快拿出药来,喂给他们。

沈辞秋和谢翎面色苍白,灵力竟是已经抽空了,孔清收回药瓶,心疼道:“还是太冒险了。”

“但是成了。”谢翎白着脸笑笑,去勾沈辞秋的手。

沈辞秋虚弱得说不出话,却用指尖回应谢翎,与他搭在一块儿。

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在他们计划之中。

沈辞秋提剑划下那道断绝关系的剑痕时,是故意走那么近的。

一个元婴和金仙隔着高高山石,可能是远得惊人,但他们都不知道,沈辞秋不是元婴,而是真仙。

那一步是他故意走近的。

那样的距离下,真仙有能动手做点什么的机会。

在两人猜测玄阳尊或许有心魔时,就已经着手在准备,谢翎从系统那儿得到的东西里就有能在心魔上派上用场的好物,加上沈辞秋用秘咒进一步炼制,炼出了一种只对心魔起效的咒。

绝妙的是,这咒不带恶意,因为它不伤人,沾染一两天后,它甚至还能慢慢化开一点心魔的戾气。

所以只要借着遮掩,灵光也好剑意也好,把这咒散出去,无声无息,很难激起人的防备。

但只要咒不被撤回,心魔化开的戾气不但不会消散,反而会慢慢沉淀成更损心神的毒,损人神智,再反哺心魔啊。

看似良药,几日的松快,时间一长,却有害无利,无疑是饮鸩止渴。

即便如此,要想绕过金仙的防备也不简单,沈辞秋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竭尽了全力,他能感觉到咒术成功了。

玄阳尊真的有心魔。

这就是他最大的破绽,最致命的弱点,此次虽然冒险,但只要能成功,日后与之交战就多几分胜算,很值。

沈辞秋力竭,谢翎替他担走了一半。

谢翎疼的时候,沈辞秋也在跟他一起疼。

他们无论何时,都是同心同运,连在一块儿。

两人勾着手指,谢翎低低地笑,沈辞秋面容苍白,琉璃色的眼眸温柔似水地映着谢翎矜傲模样。

他们在一起,没有办不到的事。

第130章

既然通道开在相见欢,沈辞秋和谢翎索性就近回了妖皇宫。

他们带着……或者说是侍卫们带着他俩,一行人安顿在东云境。

沈辞秋给玄阳尊在心魔上挖了个大坑,祭出咒文、绕过金仙防备,一通下来,比跟温相矛打架的损耗和伤害还要重,即便是两人分担,他俩也算是被掏空了。

之后好些天,这两人都得好好修养一番。

魔族少主暝崖跟着他们过来,侍从和护卫都没带,招待他的事就交给孔清了,两个主人有伤在身,实在不方便,而且暝崖是朋友,不用那么客套生分,他很理解。

况且看起来,他自己也非常乐意被孔清招待。

沈辞秋谢翎被黑鹰白鸩扶进了寝殿中——当然是同一个,他们现在行卧都在一块,别的道侣不双修时,打坐为了清静,大家各自有各自修行的地方,但沈辞秋和谢翎没有这种烦恼,连修炼都可以在一处。

医修给两人看过,服了药,其他事都可以放心交给孔清等人,他俩好好休息就成。

两人身上没什么力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只觉疲惫,等其余人都散了,虚弱又安静地靠在一起。

谢翎的手搭在沈辞秋腰上,沈辞秋看着谢翎面颊上还没消失的伤痕,抬手轻轻碰了碰。

伤口不算深,若是寻常小伤,以真仙的体质早就愈合了,但金仙之力造成的伤口,即便这么小,抹了灵药,也得一天左右才能消散无痕。

沈辞秋和谢翎确实铤而走险,两人都在激怒玄阳尊。

本来,沈辞秋觉得由自己来与玄阳尊对峙就够了,谢翎不必出声,但谢翎道:“多个人扰乱他心神,成功率更高。”

“他即便要杀我,也得是捉去玉仙宗,当着所有人的面定罚。”沈辞秋对玄阳尊行事很是了解,“但你不同。”

谢翎若是激起了玄阳尊的杀心,沈辞秋只怕……

“不怕,”谢翎仿佛看透了他所有的话,“我们把地点定在望南谷,就是因为他没法下手,如果真有个一招半式扫来,问题也不大。”

谢翎笑吟吟:“而且咱们俩现在一体同心,他对谁动手,不都是一样的,你怎么还想着自己一个人扛?”

沈辞秋顿了顿,话是这样说,能跟谢翎同命相连,他的痛苦自己也能分担,的确是沈辞秋的渴望,但是遇上危险的时候,沈辞秋还是下意识先考虑自己上。

在玉仙宗从小养出的万事站在最前方的习惯,后来因为仇恨掩埋,变得对他人冷眼旁观,但掩埋并没有消失,终于出现个真正值得被他护着的人,那些习性又被挖出来,变本加厉给了谢翎一个。

思考意识和习惯,也不是一两天能改的。

但没关系,谢翎会陪着他,一遍遍把两人并肩的模样烙下,让他看见自己,也听见自己。

此时沈辞秋轻轻挨在谢翎面颊伤口附近的皮肤上,伤已经不疼了,沈辞秋也能感知到,他微凉的手指蹭过谢翎面颊,冰冰凉凉对火属性的神鸟来说刚好,很舒服,让谢翎惬意地眯起眼。

“只敢照着我的脸来,”谢翎哼哼,“他肯定是嫉妒我的英俊潇洒。”

沈辞秋难得没觉谢殿下的玩笑话幼稚,居然还助纣为虐附和:“嗯,你最好看。”

谢翎眨眨眼,没受伤的面颊陷在枕头里,往沈辞秋这边靠了靠,张扬的神色都沉淀成了暖阳温柔:“那还是你最好看。”

他说得真心实意。

长了翅膀的鸟都爱美,对美的眼光也挑剔,可即便让这群显摆羽毛的翼族来看,沈辞秋也绝对是姿容无双,美得非常客观。

世上最美的人,他的,谢翎乐滋滋。

“咒文会慢慢渗透,可惜不知他的心魔到底有多强。”沈辞秋也往谢翎这边再靠了靠,由谢翎把他搂在怀抱里,“也不知慕子晨体质起了多大作用。”

“能带着心魔到金仙,这些年他必然维持着一个平衡,就算看着稳固,也肯定不易,否则不会利用慕子晨,就他那点修为,未必能削减多少心魔。”

谢翎怀里抱着人,两人吐了血都体虚,连谢翎手脚温度都比平时低,但只要挨在一块儿,很快就能暖烘烘,他嗓音在暖乎和疲倦里透出了一点闷闷的困意:“一旦平衡被打破,哪怕只是一片羽毛,没准都能引发雪崩,迟早压死他。”

沈辞秋面颊苍白,但眉眼间只有舒缓,受了伤还能如此平和以待,放在从前想都不敢想。

“睡会儿吧。”沈辞秋放低了声音。

“你也睡。”谢翎把人带入怀中蹭了蹭,声音越来越黏黏糊糊,“你一伤着,面色会比其他人更白……疼死我了,玄阳尊那完蛋玩意儿。”

谢翎说的疼是心疼。

沈辞秋肤白胜雪,受了伤失了血,跟大部分人比起来,脸色看着会更脆弱,瞧着简直揪心。

“我要是能碰见小时候的你,肯定捧在手心里锦衣玉食地养,他有你这么好的徒弟还不懂得珍惜,不是缺心眼还是什么,损失的是他。”

恐怕玄阳尊没觉得是损失,非要说的话,还是沈辞秋让他损了颜面更令他难以忍受,但谢翎说这么大一段话——

“谢翎,”沈辞秋道,“我不难过。”

谢翎搂着沈辞秋的手和快要耷拉下去的眼睑都顿了顿。

沈辞秋听出来了,谢翎骂着玄阳尊,东拉西扯,其实是在安慰沈辞秋。

“我跟他的师徒情不是在今天才断的,我早就不会为此痛苦或难受了。”

上一世的养育之恩在他剜掉仙骨时就还了,当玄阳尊还要他的玲珑心时,多年的师徒之情就已经灰飞烟灭,沈辞秋一刀刺穿自己心口,该痛的该伤心的,都在那时候结束了。

玄阳尊一个仇人,凭什么还想分走他的心神,他心就那么点大,要送给最好的人。

谢翎:“真没有难过得想落泪?”

沈辞秋:“真的。”

“那再好不过,”谢翎在他腰上的手指狡黠地以不规矩的方式撩了撩,暧昧吐息,“你只能在我怀里受不住时才——唔!”

沈辞秋也是佩服他,都伤得半身不遂了,还能撩拨人,被子一拉往两人身上一闷:“睡觉。”

两人半张脸埋在被窝里,温暖的气息裹得更加舒服,都是撑着精神想与心上人再说说话,这会儿倦意迅速上涌,沈辞秋阖了眼,谢翎也浪不动了,抱着人,安安稳稳睡了过去。

他们这一睡就直接睡了一天一夜,睁眼时谢翎面颊上的伤已经完好如初,没留下丁点痕迹,很好,神鸟英俊的容颜保住了。

只是他俩亏空的灵力还没完全恢复,这几天只宜静养,不宜修炼,谢翎拉了沈辞秋到院子里晒太阳,不能擅动灵力,也不让练剑招或者处理事务,沈辞秋只好用看书打发时间。

他刚把术法书摸出来,就被谢翎抽走,推回来的书封上写着几个大字:花前月下。

俨然是话本。

“看术法书万一不知不觉跟着修炼呢,看这个,”谢翎两指按在话本上,推到沈辞秋面前,“你话本刚入门看的就是‘落花’那种虐恋,不利于放松身心,来,看点甜的,七殿下鼎力推荐。”

沈辞秋最初看话本,抱着严谨的学习态度,后来谢翎涅槃睡着的那段时间里看的,好像也是虐恋情深居多,他看别人的故事,也想自己的故事。

等谢翎真正回来,沈辞秋就没再看过话本了,因为不用了。

但谢翎都递到眼前了,沈辞秋也愿意再读一读。

凑到他们院子里来的谢魇放下手里卷轴往话本上瞄了一眼:“是什么话本呀,我……啊,皇兄……”

谢翎用折扇不轻不重在他脑门上一敲:“你还不到能看这本书的年纪,学累了就去玩,要是对话本有兴趣,我也有适合你这年龄段的。”

谢魇只是一时走神,闻言又把卷轴捧起来,摇摇头:“不累,我还可以继续学。”

院子空地上是正在练剑的叶卿。

谢翎养伤休息,也正好指导俩孩子修炼,谢魇在望南谷内得到了一卷与幻境有关的术法,跟梦魇正好相配,正在一点点学;叶卿虽然没得到什么功法,但在望南谷中对自己的剑又有了新的感悟,心境与功法都更上一层楼。

黑鹰和白鸩在不远处候着,黑鹰感慨:“九殿下跟叶少爷少年早成,刻苦的心劲已经超越不少人。”

白鸩看了看两个小的,又看了看难得休息的沈辞秋和谢翎:“上行下效,殿下用过的‘卷’字着实贴切,到底还是从宗主跟他身上,卷到了周围。”

二十来岁的真仙,两个天资绝世又勤修不缀的例子就摆在眼前,云归宗的弟子和追随的妖族们都被激励得更加勤奋了,自发开卷,卷得宗门阁主族中长辈老怀甚慰,十分满意。

两人正感慨着,孔清领着个办事的弟子过来了。

暝崖既然没跟着他,就说明孔清是过来做正事的。

果然,孔清回禀:“给鼎剑宗的东西已经送过去了。”

谢翎眼眸立时一抬:“东西拿到了吗?”

沈辞秋也放下了手里的话本。

他们给鼎剑宗许好处,可不是白送的,让他们撤掉对谢翎和沈辞秋的追杀令是其一,其二便是,鼎剑宗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鼎剑宗有一炼器大师,脾性古怪,深居宗门内,平日很少见外人,但谢翎通过原著知道他喜好,让人趁着这回和鼎剑宗谈判,带上大师喜好的宝物,去与他接触。

这位炼器大师手中,有谢翎需要的东西。

孔清和煦地笑起来:“幸不辱命,东西已经在带回来的路上了。”

谢翎折扇往掌心一拍:“好!此番出行鼎剑宗的,回来后统统有赏。”

谢翎赏罚分明,御下之道纯熟,该赏的从没吝啬过。

谢翎心情好,往孔清身边看了看,故意揶揄:“叫上暝崖过来,一起喝酒庆祝庆祝啊。”

说到这个,孔清轻咳一声:“殿下,宗主,我正好有事与你们说……”他面上泛起一点薄红,“我与暝崖,想把合籍大典的日子定下了。”

谢翎愣了愣,沈辞秋也一顿,随即道:“好事,恭喜。”

孔清微笑:“谢过宗主。”

谢翎回过神,有点恍惚,心道这也太快了,他表哥这就要直接商议成婚了?他跟沈辞秋在杀了玄阳尊和妖皇以前,恐怕都没法安心办合籍大典,孔清和暝崖不会跑在他俩前头去了吧?

不过从年纪上来说,孔清和暝崖比他俩大,先完婚也正常。

谢翎回过神来,真心实意替他们高兴:“那更要把人拉过来喝酒了!要跟我孔雀族少主成婚,不得好好问叨问叨,阿辞你说是不是?”

沈辞秋感觉袖袍底下探过来的手,点头:“嗯。”

等干掉了玄阳尊和妖皇,谢翎想,他也要挑个良辰吉日,给阿辞一个盛大的合籍典礼。

到时候什么都要用最好的、最美的,才配得上他的阿辞。

“我去叫他,”孔清目光温和流连过两人,“等宗主和殿下选中日子,我们到时候也要再一起喝酒。”

这是他对两人的祝福和祈愿,到时候,必然已经踏过所有荆棘,一切都会圆满落地,他们不必再有任何担忧。

沈辞秋和谢翎在桌下握紧彼此的手,都相信这一天一定不会太远,开口应下:“好。”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