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晨带着叶卿没走出多远,刚巧不巧,就碰上了沈辞秋和谢翎。
慕子晨眼睛一亮:“师兄!”
沈辞秋和谢翎同时看过来,谢翎捏着折扇,心里啧了一声:阴魂不散。
先前是温阑,现在又多个慕子晨。
本来不错的心情都要被搅和了。
还有,叶卿怎么跟慕子晨在一块?
好好的小孩儿可千万别被慕子晨给带坏了。
叶卿朝沈辞秋乖乖行完礼,谢翎立刻抬手招呼他:“小孩儿过来。”
叶卿不像某些人那样看不起谢翎,对他来说,谢翎是不是废人,他的态度都不会变,记着一个身份就行,这是沈师兄未来的道侣,也是他前辈。
于是叶卿听话地走过去,谢翎往他手里塞了包干果,顺势让叶卿在自己身旁站住,不用再去慕子晨旁边。
慕子晨此时也顾不上叶卿了,满眼都瞧着沈辞秋,他露出惊艳的神色,知道沈辞秋好看,上了妆后又别有一番姝色,是另种截然不同的美。
这样的美人,好像取了仙骨和心脏后就这么死了也挺可惜的。
寻常人换心还能活下来,但玲珑心的人好像不行?
那不然做成个尸身傀儡吧,放在身边养养眼也不错,还能成为他修行路上值得纪念的收藏品。
慕子晨向来贪得无厌。
只是沈辞秋神色看着,怎么比平日还要冷淡上几分啊?
慕子晨眼珠一转,难不成跟谢翎玩得并不高兴,甚至吵架了?
他在心头欣喜地一拍掌:那敢情好啊,这不得趁机好好表现!
慕子晨立刻道:“师兄,我们与其他人走散了,正要去汜河边与大家汇合,听说那边有祝祷舞,你和七殿下要去看看吗?”
他学乖了,这次不忘带上了谢翎。
沈辞秋不想去。
为着那包没能丢出去的糖,他此刻心情很不好,不太想看见谢翎那张会让他心绪翻覆的脸,当然,更不想看见令人生厌的慕子晨。
他若不去,叶卿就会单独与慕子晨相处。
尽管可能只会是极短一点时间,但慕子晨这种人,纯良的小孩最好不要跟他有半点牵扯。
所以沈辞秋点了头:“嗯。”
慕子晨立刻高高兴兴朝沈辞秋靠近,沈辞秋右手边是谢翎,于是他朝左边去,想跟沈辞秋并肩而行。
但他没能如愿。
因为谢翎拉过叶卿的小手就往沈辞秋手中一塞,让叶卿站在沈辞秋右边,而他跨步过去,直接霸占沈辞秋左边位置,直接将还没站住的慕子晨给挤到了一边。
慕子晨:“……”
慕子晨要疯:这人有完没完,连站个位置都要抢!
真就一点都不给他施展的机会是吧?
而突然牵手的沈辞秋一愣,低头,跟小叶卿大眼瞪小眼。
全场最单纯的小叶卿默默往嘴里塞了颗干果,巴巴嚼啊嚼。
他无所谓是哪位师兄来牵他,只是沈师兄看着好像有点僵硬。
沈辞秋没这么牵过小孩子,小小一个,在人潮汹涌的地方只能靠着自己,单纯地相信牵着他手心的引路人。
他不适应。
以及,刚才谢翎非常顺手盖住了他的手背,那温热滚烫的手心熨得沈辞秋手一颤,要不是感觉小孩的手被递了过来,他差点直接挣开。
除开醉酒、冰火双生珠闹腾、或者其他办正事的时候,他跟谢翎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亲密接触。
——水镜中那三年里的不算数。
刚才拉手那一下,太过自然,就仿佛他们已经是能随时轻易触碰的关系。
可他们分明不是。
沈辞秋不知道谢翎究竟是不是故意的,他没有证据。
还有,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明明从方才起就冷着一张脸,可谢翎的行为仿佛更大胆了。
不确定,再看看。
算了,还是不看了,越看越糟心。
沈辞秋拉稳了叶卿,面无表情,谢翎隔开了沈辞秋跟慕子晨,慕子晨咬咬牙,只能认了。
几人就这么来到了汜河边上,这一路,慕子晨都没有跟沈辞秋搭上话。
慕子晨气闷不已,偏偏跟众人汇合后笛山等人立刻拥了上来,而不掺和热闹的沈辞秋冷冷淡淡走到一边,他就更没机会了。
他还得应付这群傻子,慕子晨很恼,但谢翎没有烦恼,他可以谁也不管,正大光明站在生人勿近的沈辞秋身边。
祭台上,新的舞者穿着祭祀祷祝用的华服,在奏响的鼓与琴声中翩翩起舞。
众人都忙着找好位置,往前排凑,人头乌泱泱攒动,越往后越空,不过那台子架得高,背靠滚滚汜河,离得远也能欣赏舞蹈,只是不如近处看得清。
沈辞秋没有闲情逸致,叶卿既然回到了卞云身边,他转身就走。
边走,边用清洁术擦掉了脸上的彩画,恢复了平日里孓然清冷的谪仙样。
画刚没时,谢翎觉得可惜,但转念一想,这妆容本不可能一直留在沈辞秋脸上,如同烟花易冷,起码已经绽放,让他目睹过了。
谢翎抬步跟上,也擦掉了自己的画:“来都来了,不看看?”
沈辞秋没有吭声。
谢翎的嘴还在叭叭:“我扫了眼,跳得还挺不错,真不看?”
沈辞秋默然大步往前。
“阿辞,你不会以后都不准备跟我说话了吧?”
沈辞秋一言不发,转身往左边走去。
谢翎脚步一转,三两下越到沈辞秋身前挡住去路:“你心神不宁。”
沈辞秋朝左他就往左,沈辞秋拐右他就拐右,沈辞秋被迫刹住脚步,一双琉璃色眼眸凉丝丝地看着他。
谢翎折扇慢慢敲在掌心,拉长声音:“——因为我?”
一路无言的沈辞秋终于冷硬开了口:“你想多了。”
“噢。”谢翎一点头,好像无所谓,但突然飞速抬手,直取沈辞秋面门,沈辞秋立刻侧身避开,扬起的发带擦过了谢翎指尖。
谢翎慢悠悠收回手,两根指头捏着一片花瓣,在沈辞秋眼前晃了晃:“这片花瓣在你的发带和编起的发丝间留一路了,心神宁静的沈师兄没发现啊?”
花瓣应当是在街上那场花雨里沾上的。
修士感知敏锐得很,别说花瓣,就是身上多根别人的发丝,只要没被人用灵力刻意掩盖,都能发现。
可这花瓣缀在沈辞秋脑后编织的发丝间,蹭着发带,就这么跟了一路。
沈辞秋看了看花瓣,又看了看谢翎,他确定了:不是错觉,谢翎对着他就是更大胆了。
沈辞秋抿紧唇,没有任何动作,但那片花瓣顷刻间就被他的灵力震成了齑粉,从谢翎手心里滑落。
冰灵根的灵力是冷的,如寒风,只叫人退避三舍。
偏偏谢翎却半点不恼,嘴角一勾,折扇一展,将花瓣变作的齑粉散入空中,竟有清香扑鼻,化作一阵淡雅的暖风。
“繁花中过,手有余香。”风拂过沈辞秋的面颊,轻轻撩起他的发丝,谢翎倜傥不羁,“我就当是你送我的了。”
沈辞秋:“……”
他绷了半天的冷脸,但碰上谢翎,就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无力。
这人不吃硬招,并且越战越勇,你冷着他,他反而能更来劲,挫不了他半点锐气。
自己跟他较劲,没用,但凡没用的举动,都是浪费时间。
沈辞秋是真的头回感到某个人对他来说能棘手成这样,跟那包糖一样,黏上后就扔不掉,甩不开。
还不如拿回先前的态度,起码看起来自己并不是那么在意,能淡然自若。
沈辞秋缓缓呼吸,唇线徐徐松开,偏过头去,这回抬步时放慢了脚步,谢翎跟上他也没再避开,一副寡淡无所谓的姿态。
大有随你怎么扑腾,我自巍然不动的架势。
谢翎将折扇背到身后,察觉到沈辞秋那一点眼神和情绪的变化,自如地跟在沈辞秋旁边:“真不看看跳舞啊?”
这回沈辞秋不再故意冷着他,回了话:“回去修炼。”
谢翎唔了一声:“今日出来逛过,觉得向安镇如何?”
沈辞秋:“不错。”
“人间是不是也挺不错的?”
沈辞秋:?
“……你如果想说什么,大可直言。”
谢翎捏着扇骨,抬头瞧着碧天白云:“我就是想说,人生在世,修炼虽然重要,但除此以外也该放眼看看别处,哪怕如今日这般闲逛,只要能让自己松快一会儿,都值得,是不是?”
我想说,除了复仇,你也低头看看你自己吧。
你是个活着的人,不是孤魂野鬼啊。
松快?沈辞秋面无表情。
他需要绷紧神经来修炼,若时时闲逛散心,什么时候才能杀得了玄阳尊这种金仙。
他不能放纵自己,绝对不能。
他跟谢翎到底不一样。
两人渐渐远离人群,身后歌舞升平,鼓点密集地砸在滔滔河水上,汇成一首洪亮的诗,没有等到沈辞秋的回答,谢翎心道,既然你不相信,那我就让你看看。
你总会发现,世上还有些事是值得的。
两人各怀心思,就这么慢慢往前走,依稀还能听到河边乐声时,沈辞秋的传讯玉牌亮了起来。
沈辞秋拿过玉牌,里边响起传音:“沈师兄,新入门弟子的历练任务如何了?今年金玉宴有变,宗主召集议事,如若任务已完成,还请速归。”
沈辞秋脚步一顿。
光顾着记慕子晨的入门时间,差点忘了,金玉宴即将到来。
自百年前人魔大战消停后,人族和魔族签订盟约,止战息戈,还定下五年一次的金玉宴,人族和魔族会派出修士参加,旨在友善地交流切磋,增进两族了解,化解昔日仇怨。
金玉宴为期半月,从斗法到炼药炼器等等,切磋范围涵盖全面,内容丰富,说是友善来往,其实也是人族和魔族各自彰显自己本事的时候。
但今年的金玉宴变了样。
因为妖族正式提出,他们也要加入。
开口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谢翎的爹,妖皇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沈辞秋往左,
谢翎拦左;
沈辞秋往右,
谢翎拦右;
沈辞秋:“……”
沈辞秋:如果一脚踩上去,岂不是跟他一样幼稚?
谢翎(嘚瑟抖羽毛):别管幼不幼稚,你就说好不好用吧!
第47章
在沈辞秋得到宗门传音的时候,谢翎这边也来了消息,黑鹰传讯来的。
“殿下,孔雀族内来的消息,今年妖族也想参加金玉宴,应当是能定下。”
金玉宴本就是人魔休战后定的,与妖族无关,但发展至今,规模盛大,散修也可自己报名参加,不管是人族魔族之间的较劲,还是自己人内部的暗潮涌动,金玉宴无疑都是大展身手,扬名的好地方。
妖族旁观许久,也开始眼馋了。
这事儿多年前妖族内部也有人提过,而后朝人与魔探了探口风,两边已经各自开始盘算,今年再由妖皇亲自提出,算正式敲定。
谢翎握着玉牌点头:“让孔雀族内也选些人参加,想在妖皇那老东西手底下要资源,偶尔还是得露露头。”
黑鹰:“是。”
整个世界上灵脉法器,风水宝地数量有限,而且还分品阶高低,谁不想用好东西,想要就得争,天资再高的天才丢去毫无灵气的荒地也只能一事无成,宗门族群格局的形成,即是互相扶持,也是与外相争。
谢翎其实最烦争斗,但活在这样的世上,你不争,就得被别人吃。
说起来,原著中这次金玉宴是被一笔带过的,因为主角那时候还在别的地方磨练,哼哧哼哧准备恢复修为。
但如今的他碰到沈辞秋后,利用玉仙宗的资源,修为提前恢复,冰火双生珠、天火决还有分魂化身全都集齐了,已经比原著领先太多。
最开始的他只觉得跟大反派绑在一块真倒霉,如今嘛,别的不提,修炼上遇见的可全都是好事。
该说是他主角光环太强,连碰上反派都能化成福气,还是说……是沈辞秋带给他的幸运呢?
谢翎一边想,那肯定是自己厉害,不过翅膀只是稍微挨着一点“沈辞秋”三个字的边,浑身羽毛就止不住惬意地舒展,尾巴尖都在愉悦晃来晃去,嘴角的弧度根本压不住。
谢翎展开折扇挡住嘴角,沈辞秋收起玉牌,他一抬眸,就对上谢翎笑意盎然的眼。
沈辞秋:“……”
又在莫名笑什么。
放之前,他可能还会随口问问,但现在,沈辞秋不敢问。
因为谢翎胆子越来越大了。
他怕一问,就会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语。
……特别可能还跟他有关。
沈辞秋只看一眼就移开视线,不问不理,他不说话,谢翎反而来了劲,撤下了挡着自己嘴角的扇子:“怎么不跟先前一样,问问我笑什么?”
“我想起点高兴的事,真的,你要是真的很想知道,我也不是不能说。”
沈辞秋:“。”
在让谢翎闭嘴和闭嘴之间,沈辞秋选择了自闭。
权当没听见。
等玉仙宗弟子们将祭祀舞看完,沈辞秋立刻召集众人,返回玉仙宗,谢翎也把黑鹰从客栈召回。
谢翎一下来了精神。
之前说好了,返程的时候他要搭沈辞秋的剑。
然后在他看似无所谓实则暗暗期待的眼神里,沈辞秋从储物器里唤出了——一艘飞舟。
谢翎:“……”
谢翎:???
不是,说好的御剑呢??
玉仙宗大弟子储物器空间很大,放个飞舟多正常,而且这飞舟也就容纳二十来人左右,就是简单出行的小舟,当众弟子都开始登上飞舟时,谢翎拽住了沈辞秋胳膊。
沈辞秋抬手一挣,没挣开,当着其余弟子的面,他动静不好太大,只得道:“松手。”
“说好回程时带我搭你的剑呢,来的时候御剑,回去不是有事吗,怎么反而不急着赶路了,故意换飞舟?”谢翎咬牙,“堂堂大师兄,居然赖账!”
“回去是不急。”
沈辞秋半点没觉得玉仙宗议事能有多急,无非是重新叮嘱一二,参会弟子名单稍微变一变,等所有弟子都上了飞舟后,沈辞秋抽回了手。
至于赖账就更谈不上了,谢翎先前还诓他在向安镇发现了什么问题,结果不也没有吗?
“你要是这么想御剑,”沈辞秋袖口轻飘飘擦过谢翎手心,踏步上船,“千机剑借你,让黑鹰带你飞。”
怎么不算是我的剑载你一程呢?
谢翎:“……”
我恨文字游戏!
沈辞秋虽然话依旧不多,但嘴是不是比先前更利了,这从哪儿学的?学坏了啊。
身后黑鹰默然了半晌,忽的出声:“殿下,沈辞秋说话好像在学您的用词?”
谢翎偏头,静静看着黑鹰。
黑鹰:“殿——”
谢翎:“闭。”
黑鹰于是闭嘴了。
谢翎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怎么可能是跟他学坏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主仆二人也上了飞舟,眼看谢翎又要往沈辞秋身边去,老老实实闭嘴半晌的黑鹰低头看了看玉牌上的最新传音,不得不重新开口叫住了自家主子。
实在是有要事禀报。
谢翎目光还追在沈辞秋身上,手里慢慢打着扇子:“讲。”
“方才确认,这次妖族参加金玉宴的名单中有五皇子,还有……”黑鹰也朝沈辞秋那边望了望,续上了话,“还有您的前未婚夫,宴魅。”
谢翎手中折扇一顿。
*
不紧不慢回到玉仙宗后,沈辞秋和卞云都去了大殿,妖族参会之事已定,此刻他们看到了妖族的部分参会名单。
之所以只是一部分,是因为散修能自己报名,向来不包括在其中,各方势力能打听到的,也都是小有名声的人。
金玉宴对观战人员没限制,但能下场比斗的修为至少要金丹,最高不超过合体,包括炼器炼药。
沈辞秋上一世在金玉宴上摘了金丹组的头筹,得了一枚六阶丹药,玉仙宗在之后的乱斗中也名列前茅,整个宗门表现还算不错。
金玉宴上人多眼杂,做事容易被各路眼睛盯着,但同样的,若找准机会,也是方便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沈辞秋看着名单思索,慕子晨有贴身邪魂,暂时难动,但在秘境乱战里,能不能找机会把温阑杀了呢?
沈辞秋边想边看,看得漫不经心,直到目光划过妖族某个名字时,略微停了停。
魅妖族少族长,宴魅。
即便沈辞秋没主动了解过谢翎前未婚夫的事,但也被动听过宴魅的名字。
主要是,谢翎被退婚一事曾在修真界传得沸沸扬扬。
明明是被人退婚,是该觉得羞辱的事,连妖皇都不管了,谢翎这个废人却敢当场撕了婚书,反过来把对方的脸面碾在鞋底狠狠踩。
“你当初日日在旁勾引我讨好我的时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说要解除婚约,你就哭得眼泪汪汪,昨天非我不嫁,今天爱我兄弟,”谢翎弯着嘴角一点点把婚书撕了,“现在终于退婚了,我恭喜我自己,就不恭喜你了。”
“毕竟我日后会成为最强的人,可你连做我下属的机会都没了。”谢翎把婚书碎屑洋洋洒洒一抛,“从来是我看不上你,你别搞错了。”
据说宴魅当时气得浑身发抖,谢翎还轻咳一声,展开折扇:“对了,还有句台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你日后等着后悔吧。嗯,念完了,哟,你这模样,是气得想杀我了?”
练气二层的谢翎一身狂气,半点不惧:“尽管来试。”
谢翎当日嚣张模样被添油加醋广为流传,最重要的是,把魅妖一族这么羞辱后,他还真照样活得好好的,这故事就更为人津津乐道了。
有人说谢翎确实没喜欢过宴魅,也有人说他其实是因爱生恨恼羞成怒,心里指不定怎么骂街呢。
但反正这段故事在修真界很是风靡了一段时日,连沈辞秋都听过。
谢翎究竟有没有喜欢过宴魅,外人无从得知。
但谢翎跟沈辞秋提过一嘴,说是自己确实不喜欢宴魅。
沈辞秋视线漠然从宴魅两个字上移开了:无论真相如何,反正都与他不相干。
他放下妖族名单,拿起人族的名单看了起来,重点看了看鼎剑宗,上一世鼎剑宗具体去了哪些人,沈辞秋不是个个都记得。
鼎剑宗本次参比的一共三十人,算上观战的一共百来人,与玉仙宗差不多的人数。
金玉宴上,各宗基本是长老带队,人与魔各有一名真仙坐镇,这次加上妖族,三名真仙,人族本次的真仙来自问天宗,是位性格不错的前辈。
沈辞秋认真看过鼎剑宗的配置,心里有了数。
在大殿议完事,沈辞秋和卞云还得去把这次弟子们的历练表现交上去,给他们评级,决定这些嫡系新弟子每月能领多少灵石和其余修炼资源。
当然,这只是个基础评级,日后可以再变。
因为沈辞秋的干预,慕子晨、笛山等人评级都不高,倒是叶卿表现不错,第一个月就能拿到丰厚的资源。
对有些人来说,一个月的时间可能微不足道,但也有某些人,哪怕多出几日,也能甩开其余人一大截。
沈辞秋就是这种类型。
他上一世是二十时才突破元婴,已然是惊世之才,毕竟修真界在金丹卡个百年的也大有人在,但这辈子回来后,他愈发勤修,加上几次机缘,气息如今十分圆融,什么时候突破到下一层都不奇怪。
但越是突破关头,越是要冷静以对,而且从元婴开始,天雷就会出现了。
上一世突破时他与郁魁温阑已经生分,突破前没让他们知道,是在外自己挑了个地方独自突破的。
升成了元婴,师弟和未婚夫不仅不为自己高兴,反而沉着脸如临大敌,师父神色也淡淡,明明是值得庆贺的事,但没人为他欢喜。
好在,沈辞秋也习惯了无人相庆。
这一世等从金玉宴回来,自己就试着突破吧,玉仙宗如今还算安全,能在好点的地方安心突破,自然比迫不得已随便找个地方强。
沈辞秋办完了事回到自己在冷峰的院落,却见谢翎正站在他的院中,似乎在欣赏水池里的鱼,但在沈辞秋落地后就悄悄直起了腰,施施然跟他打了个招呼。
又是假装看风景。
沈辞秋:……怪刻意的。
好在谢翎还有正事要讲:“金玉宴我想作为观礼人员随行,我得到消息,我五皇兄要来,我跟他是互相要命的兄弟情,你懂的。”
沈辞秋明白了:“我会为你挡挡来自妖族的麻烦。”
这是他们最初交易中就说好的,谢翎给羽神泪,沈辞秋帮他挡挡妖族麻烦。
谢翎一边悄悄观察沈辞秋表情,一边状若随口道:“还有魅妖少主宴魅,他也挺想杀我。”
沈辞秋面色不变,点头,示意知道了,会一起注意。
谢翎看见沈辞秋半点神色都无,一时间松了口气,又有点莫名遗憾:他还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啊。
“对了,虽然先前我就提过,但怕你忘了,我再提一下,”谢翎道,“我真没喜欢过宴魅,半点都没。”
沈辞秋眼睫一动,半垂眼眸,淡然道:“与我无关,你本不用刻意再提。”
谢翎琥珀色的眸子无言盯着他轻轻扫过,忽的一笑:“好吧,是我自己很想说。”
谢翎看样子终于把话说完了,转身朝他自己院子走去,就在沈辞秋松开绷紧的肩膀时,听到风中传来谢翎的嗓音。
“阿辞,你要是真不在乎,就不会说与你无关四个字。”
那声音带着笑,春风得意,在风中抑扬顿挫:“此、地、无、银、三、百、两!”
沈辞秋:“……”
真以为自己很了解我吗?
沈辞秋抿了抿唇,在心中默默回敬:胡、说、八、道。
第48章
谢翎拐着弯说自己口是心非,沈辞秋权当耳旁风。
他发现对待谢翎最好的态度就是平心静气,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以不变应万变。
现在只有一点小问题,那就是只要跟谢翎多待一会儿,他就容易被扰得心不静。
之所以说是小问题,是因为沈辞秋觉得,无非只是自己还不适应,他如今炼心越来越纯熟,再过段时间,即便对着谢翎那张嘴,必定也能泰然处之。
心底滋生的那点波澜和焦躁,只要不去碰,总有灰飞烟灭的时候。
毕竟他作为人的心早就死了,死地里哪还能长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距离金玉宴开始还有半月,沈辞秋给弟子堂那边告了假,这段时日他都准备自行修炼,宗门内那些他早就听过的课已经没用了,只有偶尔与弟子实战还能当活动筋骨。
他不是闭关,刑堂那边如果有事也能直接联系他,安排好了,沈辞秋就在练功房开始修炼。
分魂化身术二阶后,再往后进难度就更大,此术一共就五阶,第五阶时旁人一时半会根本分不清化身和真人,往后化身究竟能强到什么程度,就得看修士自身的本事。
练分魂化身、练符箓剑法,还有巩固自己修为境界,为之后晋升元婴做准备,沈辞秋要做的事太多,哪有功夫跟谢翎闲耗。
喝醉那一晚就够放纵了,之后又逛遍了汜水节中的向安镇……这种浪费时间的事,今后都不能再有。
沈辞秋闭上眼,在练功房内开始凝神修炼。
他没有完全入定,只留了一点神识注意外界,房门外下了禁制,他拿出还剩很少一点的羽神泪,这次一练就直接练了三天三夜,再睁眼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因着不是完全入定,所以三天下来还是有点累,沈辞秋捏了捏眉心,觉得接下来自己可能还是需要睡一晚来调节,还有,羽神泪又用完了。
当初交易的时候,就该让谢翎一次性付完十来瓶羽神泪,而不是同意让他一瓶一瓶给。
可惜那时候哪能想到他们的交易关系会变得这般……别扭呢。
世事难料。
羽神泪给冰灵根带来的效果很好,但沈辞秋一想到谢翎的脸,本该出门去找人的脚步就愣是被按在原地,踟蹰着不愿动弹。
自己跟自己较劲好半天后,沈辞秋才终于迈开步子,拉开了练功房的门。
沈辞秋做好了去见谢翎的准备,打定主意这次无论谢翎如何胡说八道和肆意妄为,他都能心如止水,然而门一开,他的脚步却被拦下了。
门口半空中漂浮着一朵他院子中的紫藤兰,被灵力裹着,含苞待放,这灵力他再熟悉不过,是谢翎的。
这花是……什么意思?
沈辞秋查验了一遍,不过是保鲜的普通术法,他疑窦丛生,试着抬手,隔空用自己指尖的灵力一点——
就见那朵含苞待放的紫色花朵在被沈辞秋冰蓝的灵力触碰后簇然盛开,层层叠叠,一点点舒展花瓣,随着每一片花瓣的颤动,还有火红色的小小鸟影排着队从花瓣中飞出,像星星萤火,如梦似幻。
当花朵全然绽放后,就露出了花蕊中心托着的玉瓶来。
装着羽神泪的玉瓶。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沈辞秋,见着星星点点的小鸟打着圈绕着自己飞过后,也不由怔愣当场。
他隐约似乎还听到了欢快的鸟鸣。
沈辞秋头回知道,如此简单的术法到了某些人手里,居然还能这么用!
他看着玉瓶,半晌没能回过神。
片刻后,他眼里那点惊异才被慢慢抹平了。
……花里胡哨,沈辞秋垂着眸想。
他伸手将玉瓶取出,紫藤兰圆满完成任务,散成片片花瓣,随风飘入空中,消失不见。
沈辞秋举起玉瓶,对着天上的旭日看了看,玉质温润,边缘被艳阳镀上一层金光,明明没有见着谢翎的人,但却好像已经瞧见了他的笑。
方才那飞过的鸟影分明就是再高调炫耀:甭管是不是无用功,你只说好不好看吧!
沈辞秋白皙的手指捏着温润的瓶,细密的睫羽在阳光下轻轻动了动。
沈辞秋抬头朝隔壁院落望了一眼,放下手,将羽神泪收了起来。
隔壁院中,谢翎正沐浴阳光,借着今日正盛的火灵用天火决淬箭。
天火三箭,谢翎原本打算先淬出灼火伤人的天火箭,不过临了改了主意,先淬炼了能治疗的生息箭。
还可以花时间一点点慢慢磨,保证强度。
当他在沈辞秋练功房门口留下的术法被触动时,谢翎立刻就知道了。
谢翎没睁眼,缓缓勾了勾唇角:“黑鹰,你去墙头看看沈辞秋什么反应。”
黑鹰领命而去。
他很快便回禀:“殿下,没什么表情,与平日无差别。”
谢翎一边操控着灵力,一边道:“有认真看过他眼睛吗,他这人,看着克制得很,神情全写在眼睛里,只要读懂他的眼睛,就能发现他其实小情绪还挺丰富。”
黑鹰:“……”
他怀疑谢翎是色令智昏,情人眼里出西施:“恕属下愚钝,实在看不出。”
“这都看不出,我跟你说啊,他……”谢翎话头突然一顿,也不知想到什么,微抬下巴,“算了,我看得懂就行。”
黑鹰一言难尽:真的不是您自个儿编造的吗?
谢翎手决变化,收回气息,睁开了眼,金玉宴之前,他要淬三支确保威力的箭存着,反正原著剧情已经变了不少,那再变一变也无妨。
比如说这次金玉宴如果有机会,他可以杀了宴魅,提前把主线任务“打脸前未婚夫”中的杀人指标完成一部分,后续再接着杀魅妖族大长老三长老,逐步完成收拢魅妖势力。
要是有机会,他也不介意顺手把五皇子端了。
只是这样一来,有提前暴露自己修为的可能。
孔雀族届时也会来人,即便真暴露了,危险性也可控,只是……恐怕他就不再方便继续留在玉仙宗了。
玉仙宗可以接受一个废物皇子来养伤,但如果此人是妖族天骄,未来有一争皇位的潜力,那性质可就大不一样。
各种监视、限制和利用都会纷至沓来,到时候连表面上的一点平静日子都要无影无踪了。
谢翎手里随意搭着箭簇,横在眼前,望着分隔院落的月洞门。
玉仙宗最大的机缘分魂化身他已经取走了,这里本该再没什么值得他长留的事物。
偏偏多了个沈辞秋。
谢翎手指将箭簇一转,化作灵光收在丹腑内。
不管是否离开玉仙宗,他和沈辞秋都不可能断开,不管是因为同命咒、冰火双生珠,亦或是……其余某种尚未付之于口的原因。
相逢即是缘,反正他俩之间的缘已经起了,沈辞秋先选了他,那就别怪谢翎顺着线拽紧了。
作为主角,怎么可能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招了他就想跑,想得美。
谢翎眼中闪过志在必得的锋芒。
*
接下来一连十多天,两人都在各自抓紧修炼,虽只有一墙之隔,但并没有再碰面。
只是偶尔风中会送来两声格外清越的鸟鸣,与众不同,叽叽喳喳,开口就格外有存在感,跟唱歌似的。
沈辞秋真是想忽略都难。
离金玉宴还剩两天之前,谢翎终于跨步进了沈辞秋的院落。
即便他不来,沈辞秋也该去找他了。
谢翎看着站在院中的沈辞秋,修炼时只觉得时间飞逝,过得格外迅速,但再见到沈辞秋的身影,却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们好像当真许久没见了。
所以他的眼中映着清影时不由一亮,也是情有可原。
沈辞秋看着谢翎,听了好些天鸟鸣,再度听到谢翎真正的说话声,潇洒清扬地飞入耳中,他手指也不禁微微蜷了蜷。
时间有过去这么久吗?久到谢翎的身影和嗓音都仿佛是从记忆的薄雾中飘来的。
而那层薄雾,带着一点暖洋洋的辉光。
谢翎捏着折扇,弯弯嘴角:“我猜我们想到了同一件事。”
沈辞秋与他对视,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道:“冰火双生珠。”
两道嗓音重叠在一起,谢翎乐了:“果然,真有默契。”
沈辞秋说了一句,就默然不语。
上回在月华泉时他们交融的灵力实在太多,所以珠子最近格外安分,原本一个月至少闹一次的珠子,最近可能也不会闹腾。
但既然要出远门,还是要以防万一,做足准备,金玉宴为其半月,他们还是提前安抚下灵珠,免得突发情况横生枝节。
因此两人都想着,出发前还是得同修一次。
谢翎:“去你房里还是我房里?”
沈辞秋:“我房中。”
谢翎:“好。”
两人一同朝沈辞秋卧房走去,关上了房门。
黑鹰在隔壁院中屋顶上,远远看见这一幕,瞳孔震颤:
勤勉的殿下竟然也会白日宣淫了!
多么令人痛心!
并不知道又让黑鹰痛了一遍的两人在屋内规规矩矩面对面坐下,抬手,将彼此手心贴紧。
初级同修,掌心相贴就够了。
只是某些人看着动作自然游刃有余,怎么在掌心贴上时,眸光晃了晃呢?
谢翎微微勾起唇角:你看,沈辞秋的眼神真的很好懂。
沈辞秋在温热的掌心贴上来那刻,肩膀就一紧,他已经熟悉了谢翎的灵力,但还没有熟悉谢翎的温度。
在清醒的时刻掌心相贴,让他本能产生了逃离的想法,又生生忍住了。
两人调动双生珠,冰与火两股灵力从各自体内出发,透过相连的掌心,汇入对方体内,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他们已经十分熟稔,所以并不需要凝聚所有心神,谢翎还有空说话:“到时候我在金玉宴上,若有机会,可能会试着杀两个人,不知会不会暴露修为,提前与你打个招呼。”
沈辞秋点头:“好。”
谢翎:“不问问我杀谁,万一给你添麻烦呢?”
沈辞秋感受着体内流转的灵力,垂眸:“我也可能会试着杀人。”
谢翎明白他的意思了:都是想干坏事的人,半斤八两,我不问你,你也别问我。
谢翎还读出了另一层意思:即便他真给沈辞秋带来什么麻烦,沈辞秋也不介意。
谢翎心情大好。
这次同修格外平和,撤掌时,他们手心都残留着彼此的温度,久久挥之不去。
十指连心,这温度简直烙在了心口。
沈辞秋再装作不在意,都忽视不了掌心的异样。
明明只是清醒时的普通同修,为什么……
谢翎一时没急着离开,打量沈辞秋片刻,直到沈辞秋被他看得受不住,忍着问:“……还有什么事?”
怎么还不走?
谢翎也是真觉好久没看见他了,一时看得出神又开心,脱口而出:“没啊,就看看你。”
话一出口,谢翎就顿时意识到说错话,不妙,果然下一秒,预感就成了真。
他眼前一花,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关门声——他又被沈辞秋一键送出,关在了门外。
谢翎眨眨眼,忍不住乐出了声。
沈辞秋对他,不会就这一招吧?
他还有好多手段没用呢,之后沈辞秋可该怎么办?谢翎乐呵呵展开折扇:哎呀,有种欺负高岭之花的愧疚感。
但不妨碍他继续。
直到谢翎离开后,沈辞秋才独自在房内又轻又慢地缓缓呼吸。
会习惯的,不要焦躁,都会平静的。
他提醒着自己。
沈辞秋努力收拾好了心绪。
他低头看了看手心,静坐片刻后,不得不又拿出灵石,靠刻画符文来静心。
接下来两天里,沈辞秋又做出不少符纹石,此行管够了。
两天后,玉仙宗百名门人集结,加上谢翎,由两名长老带队,登上了赴往金玉宴的飞舟。
第49章
金玉宴的与会地点定在人魔交界的梦三川。
梦三川名字听着好,早年却是混战地带,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规矩太多反而变成了没有规矩,谁杀出来谁就是头,好好一片福泽宝地,却长年血气冲天。
直到人魔休战,梦三川作为缓冲地带,才真正安静了下来,人与魔在此地握手言和,梦三川叫得上名的几个宗门里,弟子都是人魔混杂,不拘出身。
梦三川环山过水,风景秀美,如今战火熄了,此地的景色可算有人来赏。
金玉宴从两族盛会发展为三族盛宴,大宗门为了彰显各自实力,自然从出发就开始较劲。
此番玉仙宗的飞舟并不是上次赴衡山仙尊寿宴时用的“灵木随玉”舟,而换成了一艘金玉相合的大型楼船,若隔着云雾远观,仿佛云中行了一座城,真有天上白玉京之感。
飞舟前行时,舟身还会有灵光浮动,宛如从空中破开水浪,长风难及。
这次沈辞秋卞云,还有慕子晨笛山也都在,叶卿年纪小修为不够,是作为观战人员随行,长长见识。
上一世本次金玉宴,郁魁还在,在金丹组拿了个中间名次,慕子晨虽然也是中间名,但他却也出过风头。
怎么出的风头呢,慕子晨最后一场对阵的是魔族少主,上演了一出虽力不能敌,但拼尽全力直到最后一刻的戏码。
等他终于力竭倒下,博得满堂心疼跟喝彩,还是人家魔族少主顺手接住了晕倒的他。
魔族少主还面露欣赏与赞叹。
后来魔族少主和慕子晨似乎也有一定来往,但不知是隔得远还是别的原因,外面没怎么传过慕子晨和魔族少主的逸闻。
起码在沈辞秋死前没有。
那时沈辞秋还没熟知慕子晨本性,还真以为慕子晨虽看着乖巧柔软,但到底也有傲骨,后来一想,约莫也是他的做戏。
看准了魔族少主是君子作风才敢这么演,不然换个修为在金丹后期还出手不留情的,早把他揍得爬不起来了。
不知慕子晨凭借这一场虽败犹荣的戏博得了多少人的心,但这一世,沈辞秋不会放他再来这么一回。
毕竟为他倾心的人越多,给他的助力也就越多,沈辞秋没道理任由敌人肆意增加手中筹码。
何况如魔族少主暝崖这类人,如果出手,给的必然是好东西。
慕子晨挺会挑人,御下要抓傻子,往上全攀高枝,低了的还入不了他的眼。
这次就早早让慕子晨出局吧,沈辞秋淡淡地想。
慕子晨以为入了玉仙宗随时都有机会跟沈辞秋拉近关系,结果沈辞秋根本不来弟子大课,作为一手被玄阳尊带起来的徒弟,如今沈辞秋也无需玄阳尊处处指点,这些天慕子晨压根就没见到沈辞秋人影。
在受玄阳尊教导时,慕子晨还兄友弟恭地问了一句:“师尊,为何不见师兄啊?”
玄阳尊:“他自金丹后,便只在遇惑时才来向我请教了。”
说到这里,玄阳尊恍然发现,沈辞秋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私下来找过自己了。
修行顺利是好事,才不至于坠了他大弟子的名头。
玄阳尊按下那点晃神,继续指点慕子晨玉仙宗的心法。
慕子晨也主动跑来沈辞秋的冷峰找过人,但只碰到冷着脸的黑鹰,黑鹰抱剑,一句“他俩都在修行,有事说事没事请回”就把慕子晨给堵了回去。
所以终于再见沈辞秋,慕子晨忙不迭与他站到一处:“师兄!”
沈辞秋点点头。
“我这些时日修炼可勤快啦!”慕子晨先高高兴兴说完,而后七分不好意思、三分落寞地小声道,“就是一直不见师兄,我很想你……”
他最后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个怯生生的小兽,想要靠近又害羞紧张,只敢低头等着人垂爱,配上那张乖巧的脸蛋,效果拔群。
沈辞秋目光在他脸蛋上划过,温和得很,就像在看个自己为演技很好但却自投罗网的蠢货,那漂亮的眼眸里藏着利刃,安安静静的悬在慕子晨头顶。
在刀刃落下以前,沈辞秋不介意被蠢才误认成易碎的玉。
他轻轻想,看看我们最后是谁把谁撕碎。
沈辞秋似乎被慕子晨触动,嗓音也带上了点温度:“我……”
“哎呀,可惜他没空想你。”
就在沈辞秋身边的谢翎把折扇在掌心一拍,笑眯眯:“我们忙着双修,他哪有时间想别人。”
沈辞秋:“……”
不愧是谢翎的嘴,正经的事从他口中转一圈,都能黑白翻转,令人想入非非。
慕子晨一口牙要咬碎了:怎么哪儿都有你!?
他忍着气,笑笑:“没关系,我记挂师兄就好了。”
谢翎冷笑,张口还待说什么,周围陆陆续续响起了弟子们行礼的声音:“大长老。”
这次玉仙宗由大长老与六长老带队,大长老道:“阿辞来,还有些话与你说。”
沈辞秋:“是。”
他抬步跟了上去,谢翎也没有再与慕子晨抬杠的兴致,他本来抬脚要走,慕子晨突然抬高声音道:“七殿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再怎样也是师兄的师弟、我,我……”
他哽了哽,仿佛有无尽委屈,周围还有其余弟子在,弟子们一见慕子晨难过的模样,顿时对谢翎怒目而视:简直欺人太甚!
哟呵。
谢翎要离开的脚停下了:要这么玩,那他可就不困了。
笛山又第一个跳出来护短:“谢翎,这是在玉仙宗,不是妖皇宫,子晨心软你就针对他,凭你一介废人,别以为有沈师兄撑腰就能撒野!”
黑鹰沉着脸上前一步:“放肆!”
谢翎无视笛山这个傻狍子,只看向慕子晨,慕子晨演可怜的确很有一手,但是吧……谢翎也不是不会。
谢翎清了清嗓子:“小师弟啊,你误会了,我可没有不喜欢你。”
慕子晨心头一愣。
以他跟谢翎几次交锋下来的了解,他还以为谢翎会继续强势或者阴阳怪气,可就见谢翎蹙了蹙眉,竟捏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样。
“阿辞拿你当弟弟,我自然也想对你好,但你屡屡插足我和阿辞之间,我作为他未婚道侣,竟连一句话也不能提吗?”
其余弟子:“……”???
插足?
慕子晨心里一惊,但脑子转得也快,立刻抬高声音:“七殿下何苦污蔑我,我明明——”
谢翎打断他,高声痛诉:“我与阿辞牵手,你却想攀他手臂;我想与他二人好好培养感情独处,你硬是要挤走我的位置;就连我俩这几日双修时,听我护卫说你一直在院外徘徊不去……有你这样做弟弟的吗,你说我能不多想吗!”
这里除了慕子晨在宗门考核里收下的那部分拥趸,也有别的弟子在,他们竖着耳朵听了半晌,越听越觉得谢翎说得有道理啊,有未婚道侣在侧,谁家师弟连人家双修还去堵门啊?
慕子晨急了:“我没有——”
谢翎二度呛声,压根不给慕子晨辩白的机会:“我废人一个,分明是诸位欺我,我就阿辞身边这一点地方能去,你们还要逼我,堂堂人修大宗,竟无半点公道可言吗!”
卞云也在不远处听着,听到这里嘶了一声,不好,好大一顶帽子,我玉仙宗门风清正,岂是随意欺压弱小之辈!
也有弟子开始小声蛐蛐:“好像是我们过分了?”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啊,是慕子晨的问题啊。”
“他真的对沈师兄那什么……?”
“不知道啊,才入门几天,我跟他都不熟。”
向来是慕子晨装可怜无往不利,岂料踢上谢翎这么块铁板,一张小脸瞬间涨红——不是委屈,是气的。
笛山急得团团转,但愣是找不到开口的点,黑鹰在他家殿下连珠炮的话出口后眼皮就跳了跳,默默放下按在腰间的剑柄,退回去重新成了背景板。
谢翎则越说越来了劲:“可怜我孑然一身,任人宰割,我知你羡慕阿辞待我好,可他注定要与我一世一双人,我就剩他了,你放过我吧小师弟。”
沈辞秋从大长老处回来,兜头就被这句话盖了满脸。
沈辞秋:……谁要和你一世一双人?
虽然不知前因,但看见谢翎面前脸红脖子粗的慕子晨,猜也能猜到他俩起了口舌之争,谢翎单方面堵得慕子晨和他的爱慕者们尽数开不了口,听到脚步声,一回头,故意放轻声音:“阿辞,你回来了,你师弟,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我只能,唉……”
一声叹息,无尽遐想尽在不言中。
沈辞秋:“。”
谢翎当场把慕子晨的话给化用了,以更好的效果砸了回去,慕子晨颤抖着抬起手,张了张口,愣是一个字都没能挤出来。
——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偏偏卞云还过来对沈辞秋道:“我觉得你家小白脸,咳,不是,七殿下说得有理,某些人确实过分了,无论如何,他可是宗门承认的你的未婚夫,待在玉仙宗若受辱,那也是在打你的脸。”
沈辞秋看了看谢翎,又看了看慕子晨,在慕子晨开口前道:“诸位,还请诸位谨记玉仙宗心正神清之训,说话行事都三思。”
又对谢翎说:“我们走。”
他说罢就直接带着谢翎离开,徒留慕子晨和他的簇拥者愣愣站在原地。
尽管这些人立刻涌上来安慰他,但这次安慰得有些磕磕绊绊,他们都被谢翎一套组合拳给搞蒙了,而玄阳尊新收的小弟子以势压人装模作样的流言也在飞舟上不胫而走,此次里边可是有不少宗门高阶精英弟子,还有些先前没见过慕子晨的。
这下慕子晨给他们的第一印象可就有乐子看了。
远离人群后,谢翎哪还有半点被欺负的样,一展折扇:“这回可是他先来膈应我,自找的。”
沈辞秋走在前面,没回头:“你继续这样针对他,或许他会对你动杀心。”
慕子晨手上还有邪魂,尽管谢翎身边有黑鹰,也未必防得住暗手。
“让他来,光凭一个邪魂就想杀我,痴人说梦。”谢翎手上的扇子一顿,猛地回过味来,三步并做两步直接跨到沈辞秋身边,偏头去看他,“你担心我啊?”
沈辞秋面色毫无波澜,斩钉截铁:“没有。”
“真的假的,”谢翎眉眼弯弯,“我怎么不信呢?”
沈辞秋琉璃色的眼眸就盯着前面,坚决不看他:“爱信不信。”
“你转过来看我一眼,看我我就信了。”
沈辞秋发誓,他绝没有要顺着谢翎的意思,只是眼珠下意识转了过去,动作比脑子快,对上了谢翎盛着光的双眼。
大约是琥珀色的瞳孔天然带着优势,映光的时候会比旁人更加明亮,更加熨帖。
谢翎就用这样一双眼装着沈辞秋,笑着道:“我信你在担心我,随你嘴上怎么说。”
太过温暖耀眼,反而刺得沈辞秋有些发疼。
他说“不”,谢翎却说“是”,只信他自己愿意相信的,沈辞秋即便再否认一万次,谢翎也不肯改。
既然无用,沈辞秋就没再反驳。
而他们不在房间,也没法把这只跟太阳似刺眼的鸟妖拍去门板外,眼不见为净。
沈辞秋偏过头,看向飞舟远方的风景,移开了话题。
“梦三川到了。”
谢翎听着这强硬转移的话题,却想:他没继续否认。
沈辞秋反驳他不信,而沈辞秋不说话,那他可就当沈辞秋默认了。
很好,谢翎眼睛愈发明亮:进展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翎:你信不信我不信又信balabala(鸟类绕口)
沈辞秋:爱信不信。
第50章
梦三川上空,三族齐聚,各大势力的飞舟徐徐而来,如同一只只庞然巨兽,或一座座耸立云端的城,遮天蔽日,声势浩大,威严赫赫,浓重的阴影无声高悬在头顶。
从地上望见如此壮观的场面,也不知该先赞叹,还是先在浓重的压迫感下屏住呼吸。
其间还夹杂着各类灵宝法器,各色灵力划破天际,飞光流虹,在空中交织成绚烂的奇景。
一些散修和小宗门弟子望着大宗门气派的飞舟羡慕不已,但也给自己加把劲,如果在金玉宴的比斗项目上能胜出,不仅能得到奖励,或许还会被一些大势力抛来橄榄枝,也是他们的出头机会。
各家飞舟停在半空后,弟子们御器而下。
人族与魔族的两位真仙早已到场,高坐上方,一些熟悉的宗门碰了面,也难免会在一起寒暄。
金玉宴为期有十五日,梦三川本地宗门早已在比试场附近收拾出住处,供各家弟子下榻休息。
玉仙宗和鼎剑宗几乎是同时到的,带队长老们彼此说些客气话,而温阑又端着君子模样熟稔地过来与沈辞秋打招呼。
沈辞秋不咸不淡一点头,温阑还不忘问候慕子晨,却见慕子晨神情恹恹,很是萎靡的模样。
温阑忙关切道:“子晨怎么了,看着没精神,可是哪里不舒服?”
慕子晨闻言轻轻抬头看了看温阑,似是想说什么,但在温阑的注视下,眼神非常刻意地往谢翎那儿瞥过一眼,然后迅速收回视线,欲言又止地闭上嘴,只摇摇头。
温阑自然注意到他的目光,心头一转,柔声:“若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也可与我说。”他很贴心,“什么时候想说了,尽管来找我。”
慕子晨仿佛受了委屈,在这一刻很感动地回望他一眼,点点头,吸了吸鼻子:“多谢温少主,但此刻不方便,我,我先去与若水宗的各位师兄叙叙旧了?”
这样小心翼翼,可太乖巧了,温阑对这种小金丝雀有无尽耐心:“嗯,去吧。”
慕子晨走后,温阑又笑着对沈辞秋道:“阿辞,金丹组的斗法你会参加吧,我先预祝你拔得头筹。”
沈辞秋不咸不淡:“借你吉言。”
虽说越级反杀的情况不是没有,但每组最后的胜者,基本还是在修为最高的人之中产生,也就是各个境界的大圆满阶段。
沈辞秋十八岁的金丹大圆满,还半只脚已经在元婴门口的边缘,无论拼修为还是拼法器他都有足够的底气,剩下的便是战斗的经验,和各自招式心法的纯熟程度。
反正沈辞秋上辈子一路打下来,也没觉得谁特别难缠。
除乱斗以外,别的场子讲究点到即止,不下杀手,只是有些人输不起,打急眼了,就玩阴招动杀心,很多仇怨都压在乱斗的时候一起爆发,当然,沈辞秋也全身而退了。
那些跳梁小丑沈辞秋早忘了,除非对方极具特点,还重新在他眼前搞出动静,他可能会顺着想起。
沈辞秋淡漠的心思本就不会挨个记住所有人,只有仇恨太重、伤他过深的,才能配得上“念念不忘”。
温阑与他闲聊:“我见子晨好像心情欠佳?”
沈辞秋:“是么,你心细。”
温阑观察沈辞秋的神色,想起慕子晨方才目光的方向,愈发笃定是慕子晨和谢翎闹了什么不愉快。
若真是如此那可太好了,他不仅有安慰慕子晨拉近关系的机会,还能多上一个在玉仙宗内看住谢翎的盟友。
这么好的机会,他自然不能错过。
离正式仪典还有点时间,周围已经出现不少妖族,只有妖皇宫的人尚未到场。
不难看出,妖皇宫的人是想压轴登场。
谢翎站在沈辞秋身边,时不时就会感受到打量的视线,有人有魔,更多的来自妖族。
这世上哪儿都不会少了落井下石的人,谢翎自打修为倒退成废人,在妖族处境一落千丈后,昔日某些他的手下败将也终于咸鱼翻身,敢在他面前蹦跶了。
众妖戏谑地打量这个废物,言辞和眼神尽是轻蔑,但他们看谢翎,就避免不了会看到谢翎身边的沈辞秋。
当目光落在沈辞秋身上,他们又笑不出来了。
无他,因为沈辞秋生得实在好看。
玉质雪肤,眉目如画,灼如芙蕖,说话时姣好的唇瓣轻动,顾盼间清辉潋滟。
任谁只要望过去,都会忍不住多停留片刻。
上一秒这些人还在嘲讽谢翎,下一秒个个咬牙切齿:他怎么这么好命,都成废物了还能又得一个美人未婚夫!
并且这位未婚夫还不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那可是玉仙宗大弟子沈辞秋,天生仙骨玲珑心,十八的金丹大圆满,万中无一的天骄。
美人什么都好,但怎么就看上谢翎了呢!
谢翎不是没感受到这些人的目光,他大大方方扇着扇子,任他们看。
戏谑、嘲讽,奈何不了他分毫,至于嫉妒,哎,我是废人也能有这么好个道侣,你就说气不气?
谢翎如果摆出畏缩凄惨的模样,那些人心里还能好受点,但他偏不,神态与往昔别无二致,俊美的眉眼还是那么桀骜不驯,偶尔看见两个跟他不对付的熟人,谢翎还能挑衅地冲他们一笑。
那些人:“……”
硬了,拳头硬了。
谢翎悠然扇风:呵。
来来往往都是与玉仙宗寒暄的人,片刻后,终于有人越过玉仙宗的修士,直奔谢翎而来。
“殿下,”来人眉目清润,唇畔带着浅笑,如春风拂面,很容易让人心生亲切,“别来无恙?”
孔雀族少族长孔清。
孔雀一族的人终于到了。
谢翎折扇一收:“别来无恙,表哥。”
没错,孔清是谢翎表哥。
谢翎的爹跟娘都不是好东西,但孔清这位表哥人实在不错,无论谢翎修为有没有被废,待他始终如初,正事上是下属,私下是个操心的兄长,他选择带全族追随谢翎,断没有轻言放弃的道理,原著中,孔清也是主角团中的好兄弟。
所以也不是所有友方都跟玉仙宗郁某慕某等几人是一路货色,原著人设也还是有靠谱的时候。
孔清也与沈辞秋礼貌点了点头:“沈道友好,在下孔清。”
沈辞秋点点头,他想谢翎与孔雀族应当有话要谈,自己这个外人不便在侧,于是自觉要离开,给他们留出地方。
沈辞:“你们聊。”
然而他身形刚微微一动,就被谢翎拽住了手臂。
“阿辞和我们一起啊,如果不想说话,听也可以。”
谢翎这话就是不避讳沈辞秋的意思,沈辞秋讶异,孔清则扬了扬眉,心中有了数。
沈辞秋抿唇,在这里也还需要演他们感情甚笃的戏码?
他不确定,但介于谢翎在玉仙宗内配合过他,于是沈辞秋也只好顺着谢翎的力道留下。
……就是拽着他胳膊的手能不能松开,他又不走了,还捏着做什么?
谢翎好像忘了这回事,拉着沈辞秋的胳膊,继续与孔清交谈:“没和妖皇宫的人一起来?”
“按你的吩咐,我们去妖皇面前露过脸,来金玉宴是得了他点头。”孔清笑笑,“但随行就算了,我跟谢摧炎实在合不来。”
五皇子谢摧炎,母族为蛟,蛟大多喜水,能翻云覆雨,但他是个火灵根,玩火的蛟,妖皇血脉还是强,生出来的孩子大部分都带有火灵根。
谢摧炎心黑手辣,原身那么大,心眼却比芝麻小,睚眦必报心性残忍,视人为棋子或蝼蚁,高高在上随意践踏。
谢翎废后,谢摧炎想把孔雀一族的势力收入囊中,无论利益交换或是联姻,孔清都没同意,虽然拒绝得礼貌客气,但等于是真正撕破了脸。
孔清道:“宴魅如今也跟着他。”
谢翎轻嗤:“什么锅配什么盖。”
正说着,远方天空中又缓缓行来一片硕大的阴影。
其余大势力都在此,此刻剩下的,就只有妖皇宫了。
就见一幢赤红飞舟划破天际,宛若一团炽烈的艳阳,飞火流痕,连空气都被灼得升了温,船身上刻纹似鳞,浮光流彩,为首一个硕大的蛟口露出利齿,仿佛随时能把猎物撕碎。
飞舟旁还簇拥着护卫的小舟,分开火浪层云,蔚为壮观。
“气势不错,”谢翎点评,“但审美不行。”
同为鸟类的孔清深以为然,点头表赞同。
爱美之心,鸟皆有之。
妖族真仙带人从蛟舟中破空而来,身后跟着两长老,再往后,就是五皇子谢摧炎和其余浩浩汤汤的人。
落地后,大能们礼节性地交流,五皇子则直接在人群中一扫,而后精准锁定了谢翎。
“哟,老七,”谢摧炎不怀好意咧出个高高在上的笑来,“这么久没见,怎么不过来跟哥哥问个好,你暂住玉仙宗修养,难不成真成他们的人,不回来了?”
他身后半步跟着宴魅,谢摧炎一把揽过宴魅的腰将人带过来:“还有宴魅,好歹是做过未婚道侣的人,你真就丁点不想他?”
宴魅笑得妖冶媚态,柔若无骨倚在谢摧炎怀里,看也不看谢翎,而谢翎也只盯着谢摧炎看。
“妖皇宫嘛,我想回随时能回,对了,我从玉仙宗寄给五皇兄的土特产你收到了吗?”谢翎拉长声音念,“烤蛇啊,味道如何?”
就是当初混在侍从堆里,跟着谢翎来玉仙宗,然后在茶中下毒的那条蛇妖。
蛇妖分别跟过四皇子和五皇子,不过下毒的事是五皇子的命令。
谢摧炎面色沉了沉,捏着宴魅腰肢的手也更加用力,但宴魅愣是半点神情都没变,只轻轻凑到谢摧炎耳朵边告饶:“殿下,您弄疼我了。”
谢摧炎眉梢一动,反而愈发用力捏了把,宴魅颤了颤,心里在骂,但面上愣是维持住魅妖本色,依然媚意横生,时时刻刻都在勾人。
谢摧炎这才收了收劲,皮笑肉不笑看着谢翎:“好吃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哥哥给你打几只不听话的鸟来吃。”
“直接撕了饮血,越鲜活越美味,”谢摧炎目光掠过孔清,“是吧,阿清。”
孔清眼皮都不抬:“殿下要想吃雉鸡,你身后就有,殿下若允许,我这就替您宰了他们,立刻献上。”
跟着谢摧炎的几只鸟妖脸色一变,对孔清怒目而视,但不敢吭声。
短短几息交锋,沈辞秋深刻体会到了妖皇宫淳朴的作风。
兄弟相残、族群相争都直接摆台面上,一点也不矫情。
谢摧炎大笑:“我要招待自家兄弟,当然得用金贵的鸟。话又说回来,老七好福气,沈道友霞姿月韵,是你福分,就不知道这位未婚道侣又能喜欢你多久,你可得好好哄着人家,可别到时候又被扫地出门。”
宴魅偷偷看向了沈辞秋。
无论他愿不愿承认,沈辞秋的确比他出众,这是不争的事实。
宴魅只是想不通,沈辞秋看上谢翎什么了,如果是脸,那玩玩就行了,一个废人怎么可能值得托付终身,毫无利益可言。
宴魅现在还记得退婚时在谢翎那儿受到的羞辱,看谢翎过得好他就心有不忿,只想看谢翎凄惨落魄,以解他心头之恨。
谢翎冷笑:“管好你自己。”
谢摧炎:“我只怕你到时候没地方哭。”
谢翎哈:“那就不用你——”
“不劳你费心。”
一道清越的嗓音接上了谢翎的话,谢翎一愣,霎时扭头看向出言的沈辞秋。
出发前,沈辞秋就答应过,会为谢翎挡挡妖皇宫的麻烦,他既然应了,就不会食言。
“他不会哭。”沈辞秋道,“五殿下想多了。”
——他俩商量好了等时机到了就解除婚约,谢翎不是被扫地出门,他们只是自然分开,谢翎当然不可能哭。
但这话落在别人耳朵里听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沈辞秋是在替谢翎出头,承诺会一直喜欢谢翎,绝不与他分开?
谢摧炎和宴魅的脸色瞬间都难看了起来。
唯有谢翎的嘴角往上一翘再翘。
他其实知道,沈辞秋只是在践行诺言,完成交易,为他挡麻烦。
但架不住听到沈辞秋替他开口后,心情就是打着旋地往上飘,翅膀欢快地拍了两下。
……让他得意两下又能怎样?
谢翎手还放在沈辞秋胳膊上,忍不住在心跳声中往下,落到沈辞秋手掌的位置,这时候动作却莫名没先前那么放肆了,雀跃的心脏明明催促他趁势去握沈辞秋的手,但落到实处却变成了,谢翎大胆又小心地,试探着勾了勾沈辞秋的指尖。
极其细微的触碰,却让沈辞秋顺着指尖浑身一颤。
那指头在无声地确认沈辞秋的想法。
沈辞秋只有一个想法:得寸进尺。
但他好像避无可避。
可他此刻并不想与谢翎双手交握,心底那点焦躁又浮了起来,甚至比先前更重了,他……
沈辞秋遽然一顿。
谢翎没有握上来。
他只是伸出小指,虚虚勾着沈辞秋一点指尖,很轻,轻到沈辞秋随时能避开。
但沈辞秋却僵住了。
谢翎停在了在了一个刚刚好,让沈辞秋躲不开,又拒绝不掉的位置。
那一点点细微又深刻的触感,让沈辞秋心口莫名发起抖来。
谢翎在大胆地诉说,却又小心地对待。
好烫啊,沈辞秋眼中的霜雪都在颤动,明明只是若有似无的触碰,为什么这么烫……
沈辞秋甚至分不清谢翎到底是不是在演戏。
因为此刻无人知道在宽大袖袍的遮掩下,有两段悄悄靠在一起的指尖……除了他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