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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真正的对叶质安的信心,也是在察觉到陆展宣近日来那点不以为意之后的小小提醒。

毕竟是年纪连加冠都未到的小郎君,医术再佳,在还没靠自己在京城攒起来名气的情况下,要得到病人信赖也不太容易。

这种情况下,宋临实在是面不错的大旗,扯上之后向来好用。

“神医弟子?可是指的宋神医?”

满大周被称作神医的,也就寥寥数人而已,其中还只有宋临一个有收过弟子。

也至此,陆展宣才将叶质安的姓氏与豪富叶家这四个字给联系起来,下意识便环视四周,又打量了一番屋里的陈设。

表情上的震惊还没收拢,心中曾有过的轻视随着好友的点头烟消云散,而后就听见了范愚没能克制住的轻笑。

至于叶质安,早已经示意小厮取来了笔墨,正打算开方子让他自己去抓药。

这回的轻松倒还真不是因为宋临的教导,反而是正在那笑得灿烂的人,才是他仔细钻研搜寻各种调理法子的真正原因。

光是当年那莫名其妙的高热昏迷,就曾让叶质安耗费过太多心力,更不用说饥寒交迫折腾出来的亏空,若是真要掐指去算,而今的医术里边,起码得有一成是被同样原因所造就。

只是从来没宣之于口而已。

正如此时小厮恭恭敬敬送进屋,摆到范愚手边的蜜饯,也是他趁着人没注意时示意的准备。

惊喜换来越发灿烂的笑容,和一声甜度兴许和蜜饯差不多的“多谢兄长”。

叶质安自己的眼中,也跟着流淌出来笑意。

第106章 第一〇六章 京都和悬济堂……

接过了小厮送来的蜜饯的人并没有打算就这么离开。

旬假还余下半日功夫, 原本的计划又都已经完成,范愚索性就让人又送上来茶水,开始了闲谈。

开口便问及了叶质安今后的打算。

打从两人相识以来, 这人便一直醉心于医术当中,而今回了京都,总不至于乖乖呆在家中,做回他的富家公子。

少年的回答大体上和范愚预想的没什么区别。

“既然已经回了京都,家中长辈怎么说也不会放我立时离开回去江南。”

叶质安执起才放下没多久的医书, 却不翻动, 有些漫不经心地将书册握成卷, 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手心。

这话听上去像是长辈不舍, 实际上却是因为娘亲正无视反对, 想着给他定门亲事。

好在暂且只是她自己在搜罗合适对象的信息,还不至于这么快就有个结果。

“师傅不通俗务, 当年在京都时, 父亲帮着建起过个悬济堂,名声也还算响亮。这些年师傅虽游历在外, 医馆却还在, 只消收拾收拾便能再用。”

说到这里, 前边话里的轻浅烦恼已经转成了十足的愉悦。

“上一封信中, 师傅便允了我重开医馆,只吩咐说是莫要堕了名声就好。等阿愚下回旬假, 悬济堂便也该收拾得差不多了。”

正好能当个住处,从日日和娘亲相对变到隔上数日再归家一趟,既方便了钻研医术,也多少能降低一下被念叨婚事的频率。

话一说完,范愚的眼睛便亮了亮。

如今确实不必每逢旬假就去医馆报道, 但和叶质安呆在一块儿早就成了个习惯,除此之外,他似乎也无处可去。

乍然听见叶质安说在京城也有个悬济堂,自然便有些兴奋。

却没察觉到自己下意识忽略了先前对于北方完全不同于江南的风光的好奇。

对悬济堂三字的反应还不止神情变化,等范愚的目光顺着叶质安明显没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往下移时,便瞧见了自己手中拽着的衣袖,让人整齐的衣领都被牵动了些。

显然是他方才一时兴奋的结果。

然而瞧见之后,范愚没松开手,叶质安却也没打算把自己的衣袖收回。

以至于等两人达成一致,决定拿余下半日时间去瞧瞧正在由仆从们重新收拾的医馆时,一路上还维持着方才的状态。

陆展宣落后了一步,正好将这场景完全收入眼中。

看上去就仿佛是年长者担心还在学步的稚童走散,才拿衣裳作为连结似的。

出发时候还只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不等真正在医馆门前停下脚步,他就已经陷入了迷惑当中。

谁能告诉他,这一路上像个孩童般叽叽喳喳个不停的人,真的是平日里不太受得了自己念叨的好友么?

其间的反差未免也太大了些。

话题从叶质安回京之后就没再给叶质堂写家书,到成了斋谕,再到一旬时间里太学中的点点滴滴。此时的范愚,赫然便是个独自念书回来之后,兴奋地对兄长念叨自己见闻的小郎君。

叶质安则是一直在仔细听,半点没有敷衍意思,间或还记得打断一下范愚,来提醒他记一记往医馆的路。

只是到范愚停下来话题,不大好意思地表示自己没能记下来之后,也不见恼意,反而颇为纵容地来了一句“无妨,下回去太学门前等你便是”。

也正是这一句,让陆展宣越发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排斥在了两人的世界之外。

明明是一路同行,仅仅落后一步的距离,就让熟悉的好友骤然变得陌生不少。

至于叶质安,即便是还没来得及熟悉,也足够让陆展宣察觉出来不同。面对自己时候的矜贵气度,和在范愚面前的这一副纵容模样,实在不需要花力气来辨别。

要不是同样需要记一记医馆所在,来避免万一方子有效却找不见路的尴尬境况,他还真有些想半途就离开。

但既然这会儿已经站在了悬济堂的门前,也就不妨进去一瞧曾经属于神医的医馆模样了。

被指挥来收整院子的仆从们正忙碌个不停,甚至没心思分给院门口的三人。

时隔多年,无人居住的院子已然有些败落,加上宋临向来偏好幽静些的环境,周围婆娑的树影于是营造出来了点怖色。得亏有冬日阳光带来的暖意,和仆从擦拭额际汗水的动作,才除去了阴森感觉。

范愚倒是不在意,手中还抓住叶质安的衣袖,四下打量了一番悬济堂。

瞧见已经开裂的牌匾之后就又兴奋了起来,微仰着头去看比自己略高出一截的人,道:“兄长不妨自己来书写。”

他可还记得,当年催使自己迫不及待去解锁行书的缘由,便是身边这人那一手铁钩银画般的潇洒字迹。

而今悬济堂更换了主人,牌匾交由新主人来题,也算是合情合理。

叶质安于是顺着答应下来,左右重写还比修补来得容易,远在江南的师傅也向来不在意字迹,对他自己的要求只到能认出来就行,结果便是开裂还挂着的牌匾,实在没什么美感可言。

倒是陆展宣闻言诧异地转过头,但也在说话前想起来了药方上边的字迹,神情转为了了然与期待。

“那下回再来,我可要好好瞻仰一番新的牌匾。”

余下倒是没什么可看的,未经洒扫就开始的忙碌收拾,让院子里粉尘飞扬,贸贸然迈进去的结果只会是咳嗽个不停。

药柜得新打,医书也还在叶宅里边没搬过来,悬济堂尚且还是个空壳。

三人于是只又在院门口停留了片刻而已。

一日时间已经消磨得差不多,此时回去太学,正好能够赶上官厨的晚饭,叶质安还送了两人到门口才打算离开。

走前还叫住了刚松开自己衣袖的范愚,递上了蜜饯。

正是先前叶家小厮听了吩咐特意备下的那份,被一心想看悬济堂的范愚给遗忘,却一直被他提在另一侧的手中。

范愚一路上始终拽着衣袖的行为,倒是正好让他没能注意到蜜饯的存在,继而收获了个惊喜。

夜里于是没呆在炉亭间取暖,点起来烛火,又披了件足够厚实的斗篷在身上,半个身子都陷在松软的被褥之间,就着久违的蜜饯与茶水读书。

连系统里尚未进去过的几间课室,都没能在吸引力上比过此时的闲适。

还是等入睡,范愚才决定用已经逐渐习惯的方式,到系统空间里边去练上半个时辰的书法。

第107章 第一〇七章 射

确实趁旬假抓了药, 但调理的效果没那么快呈现,陆展宣依旧在被北方的寒冬困扰。

既不想被记录成入学之后从不听讲,又不愿意为此让范愚或是周浦深去谎报, 于是只好尽量选小课来听。

课室里边虽说没有备炉火,好歹不至于像数百人的大课一般得全程吹着寒风。

就是频率低些,往往数日里边也只安排一回。

于陆展宣而言倒是个福音,每隔几天才在外边呆上几个时辰,还是在他勉强能接受的范围里的。

每每出门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恨不得连脸都遮住, 进了门窗紧闭的课室都不肯脱下太过厚重的衣裳, 和旬假时候去看诊的表现一般无二。

范愚倒是逐渐习惯了北方, 甚至还觉得纯然的冷意要比江南的湿冷好受一些。

尤其是窝在炉亭间时, 暖烘烘的感觉,配上陆展宣借着炉火煎药时折腾出的药香, 于范愚而言还能算得上是享受。

时常寻个角落倚靠在墙上, 状似对着书在研读,意识却早就进了系统空间里头。

解锁完六艺那几间课室至今已经过了一旬, 真正尝试过的却还只有御和书数三间。

空闲时间几乎都被他拿来泡在了五御上, 整日和缰绳与挽马作斗争。

努力还是有些回报的, 起码范愚终于学会了控制着四匹挽马一道动作, 而不是没几步就撞在一起。

车辕与横木上的铃铛,也勉强能够保持一小段时间的节奏一致了。

头一回听见纷乱的铃铛声音合二为一时, 他还有些不敢置信,也因此,手中动作一乱,不说继续鸣和鸾,雁行的挽马都险些又撞在一块儿。

小有成果之后, 考虑到系统空间里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范愚便想要试试逐水曲。

反正就算不慎翻进去水沟,也不会让现实中的衣裳沾湿分毫。

想到这里时,范愚还称赞了一番系统:“幸好空间内的温度不会随着现实变更,否则岂不是得穿得严严实实来练御车。”

话刚说出口便后悔,生怕系统听了之后调整温度,让系统空间和现实更加贴合。

好在机械音没有响起,温度也没骤变,让提心吊胆地等了片刻的范愚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整了整身上模拟出来的轻薄衣衫。

虽然上边半点褶皱都无。

不用再提心吊胆,可他想要做的事也没法达成。

系统显然不打算纵容宿主的任性,虚拟人面对想试试逐水表的请求时,只面无表情地挥出来面光屏,却连口都不愿开。

光屏上依次排列着五御的名称,却只有一行鸣和鸾是浅蓝色,下边全数灰暗,正待解锁。

再伸手去点逐水表,光屏上的文字便跳跃了一下,转作“学习条件:鸣和鸾达到熟练程度。宿主目前学习情况:初学。请宿主再接再厉。”

初学和熟练之间还隔着档掌握,这会儿看起来却像是天堑。

一时的好奇心没法得到满足,范愚于是想起来了剩下几间课室的存在。

眼看着一次经营即将完成,难得没有继续泡在五御的课室里头,反而转去了“射”。

射技同样分了五种,分别名曰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

和御术一样,范愚能念出来各项名字,甚至知晓其具体内容,却从不曾亲眼目睹过哪怕一次。

比起已经在展示中瞧见过的逐水表,迈入射技课室之后的好奇心反而更重,先前的那点失落也被瞬时抛去了脑后。

课室同样化为了一片白雾,最终凝聚出来了靶场的模样。

不像御术时候随着项目变更才变动的环境,靶场最前端并排竖立着五个靶子,同射技的数量相对应。

负责展示的虚拟人倒还是只有一个,先立在了最靠近范愚所站位置的靶前。

白矢意在穿靶而箭头发白,好表明发矢的准确和有力。

虚拟人同样一言不发,发现范愚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之后,就自顾自拉开了手中的弓,展示开始。

动作确实有力,可看性却不如隔壁的鸣和鸾来得强。

范愚倒是不觉得失望,反而脚步轻快地走向靶子,想看看箭头是不是真的发白,面上期待意味甚浓。

看清之后,还没来得及退开多远,虚拟人就又抬起来了手中的弓。

系统空间里的伤害是不会带去现实,可这并不意味着被弓箭遥遥相对之后范愚还能保持淡定。

即便清楚展示不会出任何岔子,不同箭靶之间也还隔着距离,自己并没有被虚拟人瞄准,少年也还是大惊失色,脚下飞快地退出去数步。

等远离了箭靶站定之后,才有闲心去回想参连的含义。

于是眼睛就亮了起来。

“参连者,前放一矢,后三矢连续而去也。”

参连的可看性同样不及逐水曲,但却胜过白矢太多,至于其中的难度,反正此时只是看展示,范愚努力忽视了等学习时候自己可能的惨状。

从虚拟人射出第一箭开始,便连眼都不眨,生怕错过哪一个细微的动作。

等到最后一矢也离开弓弦而去,才解除了屏息凝神的状态。

而后便是大口的呼吸,来缓解方才的莫名紧张。

射技在观赏性上的不足,被紧张刺激的感觉给弥补得彻底,分明不是自己在持弓而立,光是旁观就足够让人为之提起来心弦了。

虚拟人没打算给范愚留个缓神的时间,正好这回不需要去查看箭头的情况,箭矢才射出就挪动位置,转向了下一个靶子。

剡注指的是疾矢,讲究的便是瞄时短促,是以箭矢刚触及弓弦就被射出,极快的动作却没影响到结果的准确。

第三个靶心同样被完美贯穿。

襄尺倒是给全程紧张的展示增加了点松弛的气氛。

和御术当中的过君表相仿,襄尺更为注意的是对君王的礼仪,道是“臣与君射,不与君并立,襄君一尺而退”。

虚拟人的身侧于是有光粒飞舞,五御展示时候没出现的君王凝聚了身形,一身猎装,手中同样持了把大弓。

先前表现得意气风发的虚拟人此时动作谦逊,冲着君王行了礼之后才退开一尺距离。

只是弦一拉开,掩饰下去的风采就自然而然重现,铮铮铁骨在简单的动作中透出来不少傲气,等箭中靶心之后才再度收敛起来。

身形凝聚没多久的君王又化作光粒消散开,化入虚空前还有些调皮地绕着虚拟人周身转了一圈,带走了那点臣子礼节。

排在最后的井仪同样是用到四矢,更强调的却是箭矢之间的连贯与最终的正中目标。

范愚才刚松弛下来,就又为虚拟人抽出来四根箭矢的动作而屏息,聚精会神地盯着其手中的动作。

明明远看也能看清楚结果,但在虚拟人身侧的箭筒也消散之后,他还是小跑着到了几个箭靶前。

系统难得体贴,在将箭靶也化为光粒之前,还给他留了点打量的时间出来。

这回不必担心被箭矢误伤,也就得以认认真真去看结果。

箭靶中心的红色圆形总归占了点面积,只要箭头没入其中便都能说是正中靶心,只是展示显然做到了尽善尽美。

每一个箭靶上都是真真正正的正中靶心,上下或是两边的距离完全一致,让范愚为之惊叹。

也因此,赶在系统宣布展示结束之前,他就开启了一次经营,没给虚拟人留下个消散的机会。

经营甫一开始,范愚跟前的地面上就有光粒开始飞舞,为他凝聚出了把和虚拟人手中完全一致的弓。

但这样一来,拉开它所需要的力量也就一模一样了。

系统的模拟参照的是本朝军弓手的标准,配备的弓箭自然也是军中的用度。

一石弓对虚拟人而言可以掌控自如,范愚却被开弓给绊住了学习的脚步。

射技课室的虚拟人没像隔壁一样保持沉默,沟通全靠光屏,教学全靠模仿,只是不等他庆幸,这位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放下弓,先静心”。

虚拟人出声之前,范愚就已经握起来弓,一手想尝试着去拉动弦了。

结果却是直到他被认可已经静心后,还被矫正了一番站姿,道是“步法与身法相连,乃射学入门第一义,初学须严整步位”。

再然后则是握弓与钩弦、举弓的动作。

等到虚拟人真正介绍纠正完所有姿势,又确保范愚已经彻底记住之后,一个时辰的经营时间也没剩下多少。

本以为会紧张刺激的学习,硬生生变成了枯燥无味的第一课,还不容他走神。

好不容易被允许去拉动弓弦时,虽然对边上没有箭矢以供练习带着点疑惑,范愚还是觉得颇为激动的。

开弓的难度让他明白了系统不凝聚出箭矢的原因。

显然系统是认为,作为初学者的宿主根本无法在第一次经营就用到箭矢,也就懒得给准备上了。

宿主在系统空间里用的身体和现实没什么区别,也就导致了范愚的力气完全模拟的真实情况。

读书多年,即便是因为身体原因坚持了每日清早的锻炼,也只是保证体力能够应付得了科举而不至于半途累晕过去而已,要说力气,实在没有多少。

尤其是范愚还只是少年,身体甚至比之常人还要稍稍弱上一截,也就越发没法满足射技的最基本要求,将弓完全拉开了。

再加上弓弦极细,用力的过程还会带上点痛楚,范愚期待中的潇洒,不止没法在这次经营当中实现,短期内都有些难度。

第108章 第一〇八章 分期付款

新课室的头一次经营在范愚发现自己没法开满一石弓时就到了尾声, 连多加尝试的时间都没有。

至于手上因为弓弦而出现的些许红色,在经营时间结束的瞬间就消失了个干净。

连带着痛觉也一道消弭。

只是变换为靶场的课室始终没变回原本的样子,范愚也就没法在不退出系统空间的情况下离开课室。

才刚觉得疑惑, 机械音主动响了起来:“本次经营已结束,考虑到宿主的实际情况,可选择时间进行检测,从而配备合适的弓用以练习。候选时间为现在,或下次经营开始前, 检测时间不计入经营时长当中。”

范愚的第一反应不是能拥有合适弓箭的喜悦, 反倒是先察觉了系统的抠门。

解锁几间课室成功掏空了他的金币, 而今全靠经营的奖励来积攒。

系统这么一来, 不管检测多久, 都不计入到经营时长里,岂不是平白省了一笔金币下来。

腹诽归腹诽, 能更换弓箭总归是件好事。

方才的一次尝试, 足够让他意识到自己和军弓手在身体素质上的差距,甚至因此兴起了个念头, 打算加大点现实中的锻炼力度。

没让系统等太久, 范愚开口选择了立即检测。

刚消散没多久的一石弓随着检测开始的声音再次在他手中凝聚, 等他尽力拉动弓弦却依旧没能成功过后, 其形态就开始了自主变幻。

系统则是再次提示了开弓,显然已经靠方才尝试的那一下, 判断出来了宿主的力气。

新换上的弓就要合适太多,拉满弓弦不算多轻松,却没到力所不能及的地步。

本以为要耗时许久的检测,短短两步就宣告了结束。

“检测完成,此后的经营中, 宿主都将使用本款弓箭进行练习。”

至于为何一开始没配备最为合适的弓箭,系统的解释是:“系统提供的虚拟身体各项数值参照现实,但力气不在已知数值当中,故而需要单独检测。”

可能是因为自己在现实中也从未探索过力气的峰值?

问题已经解决,范愚便没再纠结原因,只胡乱猜测了一番就将其抛之脑后。

随着检测的结束,靶场已经又转为白雾,继而变回了普普通通的课室模样,好让宿主离开。

可以瞧见离开的门了,范愚却有了新的打算。

既然弓箭已经换成了与自己身体情况相匹配的状态,不妨就再来一次经营,试试看开满弓后射箭的感觉。

想来一定很潇洒。

想到这里,范愚甚至还为没法在现实中展示射御二者而感到了点遗憾,他还想让叶质安瞧上一瞧呢。

新的经营还没开始,箭都不曾搭上弓弦,思绪就已经走得甚远,甚至挂上了傻笑。

无人提醒,于是回过神都花了点时间。

开启又一次经营之前,倒是记得先让意识回到现实中一下,起码也得改换个姿势,才好继续旁人眼中的“发呆”。

经白雾变换过后再度成形的靶场,这回只摆放了两个箭靶,分别供宿主和虚拟人使用。

两次经营之间只相隔了没多久,才被仔细纠正过的站姿自然不会出问题。

范愚于是得以直接上手去触碰新换过的弓,将其握入手中后还掂了掂分量来比较,结果却招来了虚拟人动作一点不算轻柔的拍头阻拦。

弓弦同样很细,但既然不用再费劲全身力气来试图拉开,带来的疼痛感觉也就随之降低到了他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表情上倒不会再龇牙咧嘴。

虚拟人同样持弓,立在一旁没什么动静,等到看着范愚顺利开满了手中的弓之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系统没在两人周围放上箭筒。

不等范愚疑惑练习的箭矢该如何获得,虚拟人便抬起来手,忽然出现的光带绕着其手臂飞舞了一圈,最终凝聚成箭矢模样落在他手心。

而后被搭上弓弦,飞快地射出,正中靶心。

光是箭矢出现的这一幕,可看性就比展示时候增强太多,成功吸引了范愚的目光。

甚至惊叹过后,还下意识地学着虚拟人的动作抬手,想看见一样的光带绕自己飞舞。

系统也没让范愚失望,瞬时在他手中凝聚出来了新的箭矢。

就是不能立即尝试着射出,还得被已经走上前的虚拟人给纠正一番搭箭的动作。

同样是纠正姿势,令人庆幸的是这回没花费太多功夫,到经营结束之前,还有足够充裕的时间来进行练习。

终于被获准能够试试射出箭矢,范愚颇为兴奋。

只是这兴奋劲儿没等维持上几个呼吸时间,在他好不容易觉得自己瞄准了靶心松开弓弦后,就瞬间消失殆尽了——

不说正中靶心,飞出的箭矢连靶子都没能碰上。

甚至不是因为方向上的偏离,而是飞了半途就直接委顿地落在了地上,箭头堪堪扎进地面,尾羽在空气中震荡了两下才停下来。

虚拟人没给出什么反应,系统却恶趣味了一把。

被作为示范射出的那根箭矢,早在箭头没入靶心之后就化为光粒消散,范愚失败的结果却顽固停留,始终没个变化。

若是机械音此时出声辩解,大抵还得说上一句“宿主射出的箭矢不会干扰到后续练习,故而不予消散”。

毕竟地上的箭矢怎么也不会影响范愚继续试着瞄准靶心,顶多到最后把靶场变成只刺猬而已,还是化为白雾就能解决的小事。

留在地上没准还能激发出来宿主更多的斗志,将这回经营的效果提升上一大截呢。

虚拟人伸手就又有箭矢成形,而后再度在靶心消散,不论拉动几次弓弦,也就只有一根箭矢在循环往复。

范愚的情况却完全不一样了。

每一根射出的都不会消散,也就导致靶场的地面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箭矢。

大部分甚至没能像第一箭一般扎下去,尾羽同地面之间造出来点角度,而是直接平躺,箭头半点不染尘土。

不说刺猬,只能说是有一大把箭矢被不懂事的孩童给洒落在地而已。

好在起码飞离的距离渐远,倒没有哪根落在了第一箭身后。

多番尝试过后,终于还是有几根箭矢挨着了箭靶的边,勉强能够扎在上边不掉下来,让范愚感受到点欣慰。

靶心就真的暂且是个妄想了。

不过若是视线不去顺着箭矢的轨迹移动,光看范愚在练习中逐渐娴熟起来的动作,倒是能配得上他原本想要的潇洒了。

要是再把表情从生动的失望换成强装出来的自信模样,再绘制到幅画卷上边,指着图像说他是个精于箭术的小郎君,兴许还能取信于人也说不准。

开弓所需要的力气确实被系统调换得更低,但负责教学的虚拟人毕竟是模拟自军弓手,最不惧怕的便是艰苦条件,也就不会提出佩戴指环的建议,来帮宿主避开训练中的痛感。

于是随着这次经营的临近尾声,范愚在为箭矢能够碰着靶子而欣喜的同时,表情也逐渐变得狰狞起来。

拉动弓弦的同时,口中不时发出来点“嘶”声。

还不好意思让声音太响,显得自己过于娇弱。

等到经营结束前射出最后一箭,看着箭矢离靶心的距离又近了些许,而虚拟人和靶场一道化为白雾消散,手上的痛觉也消弭之后,范愚才有时间来思考该如何改善一下局面。

苦恼良久之后,还是弓弦的熟悉触感提醒了他。

数年前解锁府学,刚开始学琴时候,他是有过同样的苦恼的。

当时系统的回答是可以一次性或是分期支付十万金币来改变模拟身体的体质,好随着练习形成茧子来减轻琴弦带来的疼痛感。

只是范愚困于金币的匮乏,只选了每次选择花费50金币改变半个时辰体质,靠逐次累计来趋近十万金币的最终目标。

直到解锁了太学,府学随之关闭为止,也还没付足十万金币。

想到这里,范愚才低头去检查自己的手指,不出意料,毫无茧的痕迹。

哪怕琴弦和弓弦会形成的茧子位置存在差异,此时找不见茧的存在,也是系统的纰漏才对。

“体质改变结果是无限趋近于现实,现实中茧会随时间流逝而减轻直至消失。”

可惜系统回答的声音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淡定,并不承认纰漏的存在,还有闲心催个款:“宿主是否计划一次性支付余下款项?”

于是和当初一模一样的困扰再度降临。

当时没有足够的金币来一次性付清,这会儿才刚解锁完所有课室没多久的范愚自然也没法做到。

顶多只能接受拿每次经营所得中的一部分来逐次累计,慢慢改变体质而已。

本以为沟通已经结束,机械音却不这么想,又提醒了一句:“由于射技课室经营时间是琴艺课室双倍,宿主如需要继续使用本功能,每次经营需支付100金币。”

没法一次性收齐剩下的款,系统也没忘记根据实际情况来改变定价,直接翻了个倍。

留下范愚在那打开来个人信息页面,对着余额苦笑了一下。

系统的经营奖励确实有在随着建筑的更新而提升,甚至幅度还算得上大,但新课室的解锁价格也在水涨船高。

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换到太学之后,要攒到不变的十万金币确实容易不少吧。

只是既然累计的效果和付清一般无二,他也就没了支付完整的打算。

谁知道后边还会有什么要用大量金币的地方在等着呢?

第109章 第一〇九章 计划告破

拉不开一石弓让范愚决定了多加锻炼, 然而现实条件却不太允许。

北方的冬天温度极低,冰雪都是常态。

做下决定的次日清早,他比往常起身的时间还提早了些醒过来, 又在温暖的被窝当中挣扎了片刻,全靠意志力才能成功起身。

夜里给窗子留了缝隙,一出被窝,便正好教透进屋的寒风给绕了身。

范愚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于是动作飞快地换上衣袍,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打开门便傻了眼, 空中正飞舞着鹅毛大雪, 一夜时间更是让地面上也积起来半尺深。

不说锻炼, 连出门去听讲都有些难度。

也正是面对着寒风时下意识拢了拢衣襟的动作, 提醒了范愚,即便是没有积雪, 也没法照着计划执行——

这么冷的天气下, 光是一件外袍就重得很,整个人更是因此显得笨拙, 哪能做出什么动作来锻炼。

总不能为此换上轻薄的衣衫, 去顶着寒风折腾。

那样一来可就不是锻炼, 反而是迫不及待想得个病, 再尝尝久违的加料之后的汤药了。

于是计划夭折于天气,再要重启怎么说也得是开春以后了。

傻站在屋檐底下, 难免就会沾到些被风卷入的雪,面颊上化为雪水的些许冰凉让范愚从思绪中抽身,老老实实地转身进了炉亭间。

手上还揉了揉因为寒风而有些变红的鼻尖,神情无奈。

不过趁着整斋人基本上都还未起身,已经习惯了的强度的锻炼倒是可以在炉亭间里头进行。

既有炉火能让他脱下厚重的外袍, 又不至于被人瞧见活动身体时候的傻样。

范愚于是估计了一番众人起身的时间,满意地发现其间的空当足够拿来完成平时的锻炼,且还绰绰有余。

直到他已经握着书开始晨间的诵读,炉亭间的门才又被人推开。

走进门的身影倒是令人颇觉意外,正是完全不知上进为何物的几人之一,床榻还正好在与范愚相对的位置。

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却奇妙地保持着和平。

他没来挑衅,范愚也就直接将之当成空气,没花什么心思去注意。

这会儿只剩两人同处一室,这人的反应倒是让范愚发现了自己先前判断的失误。

“哟,这不是我们的天才解元么。”语气轻浮,走路的姿势也大摇大摆,还冲着范愚扬了扬下巴。

“怎么,同为解元却被周浦深给抢了斋长位置,故而早起来努力了吗?”

就是这话实在傻得让人怀疑其是怎么进的太学,总不能因为是官员子弟,就毫无门槛吧。

想到这里,范愚轻轻地摇了摇头,总归等过了第一年,就能升入内舍,不必再同这群人打什么交道。

进入太学的难度对比,倒是不至于让他觉着愤愤不平。

显然这群人即便镀了层金,离开太学之后顶天了也只是靠家中余荫做个小吏,兴许连他以此时的举人身份去补缺所能谋到的官职都不如。

困惑也有,重点却是在于其长辈,明明是在京都为官,却对后辈疏于管教,半点不顾及家族前程的做法未免过于短视了些。

范愚这一走神,在说话人的眼中便成了对他的不屑。

刚要继续说点什么,身后的门就吱呀响了一声,进来的正是方才还被提及了的新任斋长。

外边风雪交加,往常整个白天都抓住所有机会在外边听讲的人,此时也不得不进来炉亭间窝着了。

周浦深初醒,还带着点困倦的感觉,看着没什么精神。

甫一进门便径直朝着范愚的位置走过去,完全无视了房里另一人的存在。

而在此之前还一副大摇大摆的纨绔姿态的人,从转头去看进门者开始,就又如同鹌鹑般乖巧起来,缩去了远离两人的角落,也不管偏远的位置感觉不到多少炉火带来的暖意,宁可在那冷得颤抖也不愿意再往前一步了。

周浦深全然无所觉,范愚却是目睹了这人前后的态度变化。

不由就朝着在自己身侧坐下的人投过去有些诧异的目光,还上下打量了一番。

被扫视的人确实还有些困倦,反应也比正常状态迟钝些,慢了半拍才回以带着疑惑的目光作为询问。

显然还不清楚自己光是安静坐着一言不发,就已经是个震慑了。

没想到周浦深上回的余威犹在,范愚起了兴致,难得主动拽住边上模样严肃的人,开始了碎碎念。

既然已经成了斋长和斋谕,他们总得做点什么对得起这位置的事情。

全斋唯一一根病秧子已经开始了调理身体,哪怕见效慢一点,等过了冬日也不用再愁他的课业。

这样一来,几个不求上进的便成了最后的不和谐因素。

倘若周浦深当时所描述的简单过程能保持这么久的震慑,要压着几人完成课业大抵也不是难事,也不枉范愚忽然兴奋起来。

没说几句,话题中心的人物陆续到齐,只不过旁人进炉亭间是为了有个更好的环境钻研学业,这几人却是换个地方继续睡大觉。得等到大好的早晨过去,才会伸个懒腰开始喧闹。

一日当中若是有两个时辰手中拿着书,便能算是个奇迹了。

酣睡让勤奋读书的人看不过眼,可一旦醒来了开始闹腾,对旁人的影响也就更大。

是以随着几人进屋的动静,已经纷纷落座的众人不由就都皱起来了眉头。

得亏前边还能有段补眠的时间,勉强能再清净一两个时辰。

范愚已经有了观察这几人的计划,也就没做出来发呆模样,跑去系统空间中经营。

读着手中书册的过程都不算太专注,余光时不时便往几人所在的角落扫上一眼。

最先进来的一个是因为周浦深的存在而窝去了炉火所不能及的位置,后边的却不知是顾及兄弟情谊,还是有着同样想法,才放弃屋子中心的位置了。

惯例的补眠,几人睡得东倒西歪,毫无形象可言。

最早对着范愚说了傻话,又正好撞见周浦深进门的那个却睡得不是很安稳,醒得也就最早。

甫一醒转,第一反应便是大幅度地转动脑袋,环视了一圈屋中。

瞧见周浦深还腰板笔挺地坐在正中,目光半点不离手中书卷之后,就垂头丧气起来,不知从哪摸出来本书,拿在了手中。

他醒来的动静不小,在斋长没在炉亭间时候深受几人之害者自然也有注意到。

只是这回不必暗自唉声叹气,就瞧见了其格外老实的模样。

诧异是有,但也只以为是因为其狐朋狗友还在酣睡,无人陪着闹腾而已,各人于是都抓紧了机会,打算趁最后这点安静的时间再多读些书。

直到几人全数醒来,却在第一人的示意之下惊诧地四处寻摸出来书册,众人才发现了这回的不同之处。

瞧瞧,甚至还有个实在找不见书,索性凑过去和人同看一本的。

就是两人都没注意到书被拿倒了的事儿。

显然心思不在这上边。

范愚已经有些激动地抬手拍了拍周浦深的肩,等友人从书中抽身,便示意他抬首来看看安静的场景。

结果只得来了又一个疑惑的眼神。

白天基本上不在炉亭间呆的人,自然不清楚平时这个点会有的闹腾动静。

范愚是有系统的专注功能来屏蔽外界的干扰,不行还能直接躲进空间来经营,但若是能有个长久的安静环境,也断然不会想要拒绝,是以解释得颇为详细。

再然后,便瞧见了沉默寡言,还对自己或是陆展宣堪称纵容的友人,放下书册,径直走到了几人跟前。

头一回端起来斋长架子,便是给他们单独定规矩。

想着自己没法一直呆在炉亭间,索性就釜底抽薪,单方面决定了带上几人一道去听讲。

即便是在听讲时候睡过去,也比在炉亭间打闹影响旁人来得好些,何况到时怎么说也能听进去一两句,多少有点益处。

范愚计划时还有些激动,这会儿旁观之后却只剩下了茫然。

照着上回周浦深所说的话,怎么看也不该有这么久的余威才是。

正懵着,便听见了自己的表字被人唤出:“允中,我不在炉亭间的时候,这几人还得你管着才是。若是又闹腾,只管等夜里同我说便好。”

一向来不怎么喜欢开口说话的人,难得说了个长句。

范愚带着点还没消散的迷茫点了点头,而后就享受了一整日极度安静的环境。

最响的声音,也不过是书页的翻动,和偶尔有人进出时候的木门吱呀。

比起平时需要靠系统的专注来屏蔽掉的吵闹,实在舒适太多。

方才让他没进到系统的理由已经不复存在,想着一整日都不会去外边听讲,范愚便打算探索一番余下的两间课室。

意识进去系统空间前,还先挪了挪位置。

借口说是中心的温度高了些,换去了离周浦深稍远一点的空位上。

若是一直坐在他边上,手中捧着书,看上去却连着发呆一两个时辰,招来了疑惑的询问可就不好了。

虽然对过了一旬还多都没进去过的礼乐两间课室没抱有太大的期待,但怎么说也是头一次进入,他可不想在看着系统展示的时候,因为外界环境的变更而被暴力踢出来系统空间。

等挪到自己的新位置上,调整了一番姿势过后,才有些漫不经心地进到系统空间当中,在余下二者之间选择了礼。

此时的范愚还不知道,会有超出预料的惊喜在等待着他。

第110章 第一一〇章 兄长,冷

五礼分作吉、凶、军、宾、嘉, 以吉礼为五礼之冠。

是以系统安排的展示也是以此为首。

范愚原本以为这个课室的经营内容会是诵读文章来从中学习,惯例的展示顶天了也只是将早已失传的古老礼节投影在光屏上,因此没抱多少期待。

熟悉的白雾的出现让他震惊不已。

课室再次变动, 和太学一样红金配色的建筑拔地而起,前边的广场上影影绰绰,大量的光粒飞舞其间,凝聚出来无数人形。

竟然是和当年尊经阁中的体验过程一般无二。

吉礼囊括太多,天神、地祇、人鬼的祭祀都被包含其中, 作为展示, 系统选择的正是祭天。

范愚震惊的同时, 最先凝聚身形, 同时也是刻画最为详细的帝王已经开始了叩拜的动作, 燔柴炉内烟火已升,正是排在最前的步骤迎神。

场面宏大, 只是流程和系统给范愚印象最深的封禅体验有些相似, 对他的吸引力也就反倒没有后边四段展示来得强点。

展示的时长差不多都被控制在一次经营前后,也就导致祭天过程像是被按了快进一般, 在只取了几个重要节点的情况下, 众人与帝王的动作还起码到了倍速。

本该端庄肃穆, 这样一来, 倒是徒增了点好笑的感觉。

系统显然也明白这样的展示效果不会多好,切换场景时候难得出现了提示音, 其中分明带着懊恼的感觉。

“具体内容将在后续经营中为宿主进行展示与教学。”

匆匆的解释成功转移了宿主的注意力,范愚为话中意思而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再没什么心思去管快进之后的帝王动作。

要是他没理解错,岂不是说往后的经营,都将会是和展示时候一致的形式。

也即免费的体验, 甚至系统还会倒奖励他金币。

比起府学时候努力积攒,还得省着使用的体验时长,这间课室可能的教学方式才是最大的惊喜。

至于进行得颇为认真的展示,倒是只能算作是开胃小菜了。

后边的几段衔接得飞快,白雾弥漫来更换场景的时间都被缩短到了极致,眨眼的功夫就能让满场的人影都消散再重聚一回。

凶礼择的是丧葬礼,其中主角也不再是帝王,场景因此变小不少。

明明系统没有为任何一个虚拟人赋予面容和生动的表情,哀痛的氛围还是在白雾散去的瞬间成形,笼罩在了不算大的屋子里每一个人身上,甚至还影响到了范愚。

快进许多的动作冲散了方才的端庄气氛,却没能拂去哀痛所凝聚而成的阴云。

父母亡故时候还不算懂事的人,从凶礼的展示开始时,便被复杂的情绪所包围。

失去母亲时还不知道此去就是再不复相见,于是还能不谙世事地笑,全然不知父亲的悲恸模样从何而来。

最后一次瞧见紧阖着双眼的父亲的面容时,只能嚎啕,却甚至没有能力去办上一场葬礼,能够不至于草席一裹就埋入黄土中,还是靠的族人帮忙操持。

此时亲临又一场告别的范愚,即便清楚这只是系统虚拟出来的场景,重点更是在其中礼节,也毫无心思去仔细观看。

自顾自沉浸在不多且还模糊的回忆当中,任由着哀伤与思念将自己笼入怀中。

他甚至觉得,系统将之冠以“展示”之名,未免太过冷情了些。

毫无道理的责怪过后,才勉强想起来,帮助了自己数年的系统,分明只是个造物。

又哪能指望其真正通晓人的情感缘由。

后边三段展示都是范愚真正陌生的内容,但在这会儿的低落状态影响下,显然没法提起什么兴致。

《周礼》列举了二十三项军礼的内容,为首的称作“大师”,指的是召集与整顿军队。

随着场景转换,偌大一片演武场成形的同时,衣甲持械的将士也同样凝聚出来了身形。

模拟出的队伍军纪严明,精气神保持在最为巅峰的状态上,整顿时候将领的一声号令就能激起来山呼海啸般的响亮回应,却没能带来范愚的什么反应。

场面可谓壮阔的军礼都如此,排在后边的天子受朝觐、新人行婚嫁自然也无甚用处。

要不是宿主的存在不会被模拟场景中的虚拟人察觉到,没准和喜庆场面格格不入的范愚,还能被人唤来小厮驱逐出去宴席吧。

平日里都尽量不去回想还是稚童时候的欢快时光,也就导致了难得一次被勾起回忆,带来的影响越发大上不少。

课室的展示结束之后,范愚就径直退出去了系统空间。

至于最初还给了他惊喜的课室教学方式,早就被遗忘了个干净,完全没有尝试一番作为探索的打算。

现实里边,整个炉亭间都还保持着原先堪称寂静的诡异状态。

众人还不习惯难得的安静环境,翻动书页的同时,时不时就会去拿余光扫一扫最角落中窝着的几人,目光犹疑,又带着庆幸。

周浦深还是脊背笔挺,端坐在原先的位置上一动不动,全身心投入在自己的课业当中。

也就没注意到范愚回神时候的恍惚模样。

从系统空间退出来的人,连手中原本作为发呆时掩饰的书都没管,随手放在一边,就起身打算出门。

倒是还记得外边的风雪天,没忘记给自己披上厚重的外袍再迈出炉亭间。

但也就至此,伞是未打。

脚下漫无目的,也无所谓积雪导致的深一脚浅一脚的步伐,范愚只是不想呆在个满是书籍的环境当中。

回过神之后再看见书册,脑中就只剩下了幼时被父亲抱在膝上,温柔的声音指点着书页教自己识字的场景。

为此还紧了紧身上的衣袍,仿佛这样,就还在那个遮蔽风雨给以温暖的怀抱当中。

风雪未停,满太学的学生都窝在各自斋中,于是路上人影全无。

范愚晃荡了得有一刻钟的时间,耳中始终只听见了自己踩下蓬松积雪时发出的声音。

唯一一个例外,是途径凉亭时,忽起的爽朗招呼。

“允中怎么在外边晃?这么冷的天,快上来暖暖身子。”

正是叶质堂。

此时思绪堪称迟钝的人,闻言也意识到了点不对劲——

凉亭四面透风,又修在稍高的位置,哪里会是个能“暖暖身子”的地方?

但左右自己从出了炉亭间就漫无目的,既然有人相邀,上去一趟也无妨。于是顺从地上了高处。

凉亭里边,等着范愚的,除却同样裹得严严实实的叶质堂之外,还有壶美酒。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允中这一来,此情此景,同全诗也就只差在‘欲’这一字上边了。”

这人身上一贯带着匪气,饮酒的时候却向来追求情调,这才会兴致勃勃地在风雪之中跑来凉亭,不嫌天太冷,更不管这行为会不会被人看作痴儿。

邀请都已经说出口,被邀请的对象也爬上了高处,正要迈入凉亭,叶质堂才注意到了范愚的神色不属。

察言观色之后没问出口,只倒了盅温酒,推到了人身前。

“今日的酒不醉人。”

而后没再说话,沉默着为自己也斟了一盏,冲着范愚微扬了扬酒杯,便一饮而尽,还因舒畅长叹了一声。

叶质堂自顾自寻乐的表现让还沉浸在自己世界当中的人自在了点。

范愚并不想解释自己低落状态的由来。

身前的酒盅提醒了他酒量的问题,但有叶质堂方才这一句在,犹豫过后的人还是伸出了手。

没多饮,还是只浅浅的抿了一口。

风雪当中,温热的酒液滑入腹中,自然带起来了点暖意。

漫步在积雪之上,被寒风吹得有些麻木的人像是才回过神,同叶质堂道了声谢过后,便犹豫着又抿了一口温酒。

叶质堂已经在为自己斟第二回酒,还是没追问范愚模样有些狼狈的原因,只道是:“左右明日便是旬假,风雪天也不会有课可以听讲,允中若是想要提前半日走,也没什么问题。”

不会耽误课业,他又已经是学谕,看在范愚此时状态的份上,略加照顾而已。

而轻信了酒不醉人,已经抿了两口的范愚,算是同清醒的状态告了别。

思绪有些混乱的结果便是忘了规矩,顺从着内心深处的想法,动作迟缓地点了点头就站起身,难得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太学大门的方向。

可能是清醒时候对自己认路的能力不敢相信,这会儿有些醉了之后照着直觉走,反倒没出什么差错。

偶尔走过了头,也能及时停下来脚步,视线迷蒙地看看左右环境,而后退回去正确的路上。

这样一来,算不上多熟悉范愚的叶质堂自然看不出问题,注视着他离开视线之后就放心地重新饮起来了酒。

而被他提前半日放了假的人,不止成功找见了离开太学的路,还从记忆中翻找出来了新的悬济堂的所在。

正好距离不远。

一旬时间足够仆从手脚利落地收拾出来全新的医馆,就连院门口的牌匾,都已经换成了叶质安的笔迹。

雪未停,木门被叩响,没留人伺候的叶质安于是亲自打了伞来开。

捡着了个表情低落的小醉鬼。

范愚没注意到顺从自己建议更换的牌匾,低垂着脑袋叩门,等发现手下落空,视线当中出现了熟悉的袍角过后,便伸手拽住了门后人的衣袖,可怜巴巴道:“兄长,冷。”

没打伞走了一路,头发上早就沾了晶莹的雪水,哪有不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