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0(1 / 2)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

“既然已经约定了一道考乡试, 自然不会失约,等明年八月,省城见就是。至于课业, 想来不会被耽误多少。”

解释单薄得范愚自己都不会相信,显然也没法取信于友人。

没法说出系统的存在,他关于课业的承诺并不能让两人放下心。

好在比起学业问题,祝赫更关心他的安危一些,不自觉地就把话题挪到了新的方向上。

听了范愚的游学想法之后, 祝赫脱口而出的便是句:“阿愚长到这么大, 都还不曾出过洛州府, 如今贸贸然说要游学, 未免太冲动了些。”

即便不知道范愚不大擅长认路的事儿, 此时祝赫面上的表情也表达出来了他的不赞同。

白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没再扬着下巴, 认真地注视着范愚, 同祝赫一道等他的回答。

不过这点担忧其实很好解决,范愚面对友人含着担忧的目光, 抬手摸了摸鼻尖, 而后将叶质安同行的事儿说了出来。

哪怕不像范愚那样熟悉这位神医弟子, 祝赫知晓他的存在也已经有不少年头。

尤其是在范愚不遵医嘱, 需要祝赫监督的那段时间,两人的接触甚至还能算得上多。

再加上进了府学之后, 每逢旬假都找不见范愚的踪影,偶尔回来时手中还提着药,同住一室,祝赫自然能猜出来他去了何处。

而悬济堂从长宁县搬来平昌县的事儿,他亦有所耳闻。

听见范愚的游学计划当中还有叶质安的参与, 虽然不明白他是想做些什么,祝赫的担忧还是几乎被完全驱散了个干净。

但有疑问还是要问问清楚的:“那位郎君不是应当呆在悬济堂才对,怎的也突发奇想打算出游了?”

差不多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比起白洛,祝赫对范愚要了解得多,是以对他的课业其实并不怎么担心,已经认同了这人的游学打算,口中却还是称之为突发奇想。

倒也不算冤枉他。

比起决定要不要继续考科举,何时下场考乡试时候的纠结,范愚几乎是从书上瞧见游学二字就形成的打算,可要快速且坚定得多。

要不是系统只是个造物,不存在什么真实的灵智,对比宿主这个反应之后,就该能咬着小手绢,委屈地去寻个墙角蹲着了,兴许还会是一副眼泪汪汪的可怜模样吧?

“可不是出游,宋神医说是他离着出师不远了,该去践行一番所学,也能在行医过程中再磨练磨练医术。”

从范愚提起叶质安开始就一头雾水的白洛,至此终于听明白了两人的对话,紧接着就陷入了震惊当中:“宋神医,悬济堂,那这位叶兄,可是宋神医的弟子?”

不需要范愚或是祝赫的答复,白洛就皱起来了脸:“我曾见过他的,这位郎君开的方子,效果甚佳,就是实在难喝了点。”

听上去和范愚一样,都是遭过叶质安摧残的难兄难弟,偏偏两人在吃食上边都还称得上娇气,喝个普通的药都得有蜜饯就着。

被白洛的话勾起来回忆,范愚也跟着皱了脸。

好在已经数年不曾体验过叶质安出品的独特口味,他还能对显然才尝过没多久的白洛嘲笑一番:“未遵医嘱?”

简短的猜测正中红心,边上的祝赫跟着道:“该,就该长长记性才是。”

话题被不想再回忆味道的白洛转了回去,开口问道:“阿愚怎会同他成朋友,还能一道出游?”

语气里满满的难以置信。

等听见范愚补充了一句两人的路线计划都是靠的叶质安,少年的眼睛都已经睁得滚圆,口中还颇为惊讶地“哇”了一声。

“我们阿愚,可是打小开始喝叶家郎君开的药的,要说味道,定然比你尝过的药多得多。”祝赫倒是没给范愚留面子,揭开来了他不太懂事时候的傻事。

“毕竟那会儿怎么管都不听话,早早躺上床都能发呆到深夜才舍得入睡,眼下常年青黑,还让我思索了许久房顶上可是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值得我们阿愚为之神魂颠倒无数个夜晚。”

调侃的话成功让范愚红了耳根,语气中特意做出来的骄傲更令他为自己当年的不懂事感到了羞愧。

反倒是同样体会过药的白洛,不合时宜地表现出来了点钦佩。

因为这人的眼神感到了些许不妙,但范愚没能阻止他开口:“阿愚好生厉害,竟然能坚持尝好几个味道。”

一时间听不出来是真钦佩还是对傻事的嘲笑,边上的祝赫倒是很满意自己一番话的效果,轻笑了一声,而后摆出来正形,开始了叮嘱。

“既然是同叶家郎君一道出行,计划又有他做,勉强还能让人放心。唯独一点须得牢记,照顾好自己身子,否则有那药伺候不说,若是再昏一次,这朋友可也没得做了。”

拿七年的友谊作为威胁,和叶质安一样,祝赫也不想再一次瞧见范愚昏过去了。

得亏这句昏过去的话没有明说,否则范愚还真不大敢同他保证。

系统的存在虽然给他带来了无数助力,但毕竟是个神秘的造物,范愚并不能确定,日后会不会再因为系统的原因而陷入昏睡当中。

认真承诺了会好好照顾自己,游学的计划就算是在祝赫这里过了关。

至于白洛,还要追问一句方才被搁置下来的学业问题。

安全和健康可以保证,学业却没法在不说出系统存在的情况下让人放心。

范愚转了转眼珠,忽然想到了个法子,伸手拽了拽白洛的手臂,他开始了忽悠。

从孔子的周游列国,说到近代的游学风气,试图说服白洛相信自己,即便游学也不会耽误乡试的事儿。

但这么一来,听上去就不可避免地显得有些自大。

好在白洛自己向来骄傲,对这段说辞倒是接受良好,紧接着就又开启了个新的话题:“阿愚既然打算游学,又已经计划好了路线,可有打算好拜访哪些先生?”

本来以为会是个很简单的问题,结果却成功问倒了上一秒还在信誓旦旦同他说着游学好处的范愚。

比起方才提到的遍访名师,有系统空间里边的诸位讲授者在,范愚的打算其实只是游一游江南,行万里路长长见识罢了。

也正因此,他才会由着叶质安来计划路线,全然没考虑到名师这个因素。

两耳不闻窗外事地读了这么些年书,江南有什么大儒的存在,范愚还真不知。

白洛再次惊讶了起来,这回却是带了点不可遏制的怒意,连带已经重新拿起书的祝赫,也跟着抬起来头。

“莫要告诉我,你连有什么先生可拜访都不知,就计划着出去游学了?”

从范愚的迷茫当中得到了答案,白洛连声感叹了一番他的鲁莽,并且开始怀疑起来了自己方才赞同的决定。

得亏他此时只是来告知游学的打算,初步计划了路线,连行囊都还不曾收拾,重新计划倒还来得及。

就是有些令人生气。

白洛拍了拍胸口,缓解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开始认真为自家不省心的友人扫盲。

家境不同,范愚一无所知的事儿,他说起来却是如数家珍,头头是道。

一边介绍着知名的大儒,一边还拿手比划,试图在空气中给范愚规划出一条新的游学路线。

就是可惜认路都有点困难的范愚,这会儿并不能在脑中勾勒出幅地图,只能努力记下来他介绍的话。

听着白洛带着崇拜和向往之意的介绍,范愚默默在心中更新了自己的打算。

既然说的是游学,拜访名师这一项,还是加入计划中的好。

想起叶质安计划完路线之后系统那声地图更新,还暗暗呼唤了声系统:“系统,地图既然会照着路线更新,能否把大儒的所在也更新进去?”

没听懂具体位置,也没见过系统中地图的模样,倒是不妨碍范愚提出来要求。

没抱什么希望,但倘若真的能更新进去,也能算是意外之喜。

和范愚预料的一样,机械音并没有理会他的要求,但等到白洛终于停下来激情澎湃的介绍,他的耳边还是响起来了一声“地图已更新”。

还真的照着他的要求做了。

没等范愚露出来惊喜的表情,已经润了喉,放下茶盏的白洛挑了挑眉,扬起下巴开始了抽查。

“方才所说的祁连先生,治的是哪一经?”

没想到白洛还会抽查,范愚不由庆幸了一下没问到所在位置,若是要他跟着在空气中比划,可就太难了些。

至于提及的各位大儒,他既然认真听了,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连着问了三个问题,都得到了正确回答的白洛,也终于点头同意了自家友人的游学打算。

虽然计划其实不必要征得同意,而说服他们的过程又可谓一波三折,得到支持还是让范愚露出了笑容。

“既已有计划,阿愚可有打算好何时出发?”

“明年的乡试,可不要错过时间,到时在省城见。”

祝赫和白洛都已经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书上,还没能真正投入其中,余光就扫见范愚要拿起书的动作,两人又忽然想起来了最后一个问题,几乎同时出声道。

“九月授衣之时,趁着授衣假,启程去游学。”

有点艰难地辨认出来两人说的话,范愚在回答问题的同时,也不忘对着白洛点头,表明自己一定不会错过乡试的时间。

而后就听见了声少年的轻哼,算是勉强答应相信他的承诺。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

友人这关已经过了, 而先生在知晓了句他近期就打算出发的事后,只叮嘱了句次年得规划好时间,莫要因为什么意外错过了乡试, 就点头表示了同意。

于是启程之前,范愚要做的事儿就只剩下了收拾行囊。

本来以为会很容易,结果却因为难以取舍,差点犹豫到了约定日子才完成。

堪堪确定下来要带的衣物,范愚就将自己摔进了被褥之间, 要不是系统当中有书库有尊经阁, 不必带着太多书出行, 怕是整理两月, 都决定不下来放弃带哪册, 没准最后还会因为一直犹豫不决而索性放弃游学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等到了在府学的最后一回旬考, 范愚还是做好了出行的准备。

十几年都不曾出过远门, 即将到来的授衣假让他颇为兴奋,甚至还有些紧张, 夜里的入睡时间都因此拉长了不少。

而大概是因为知道了范愚的打算, 这回的旬考一点都不算容易, 帖经题偏僻得很, 算术也明显加大了难度,至于惯例要作的文章, 题目被设置成了表面上毫无关联的两句话。

难度加大过后的考卷,让满课室的学生都唉声叹气起来,就连稳坐头名的范愚也为之皱眉,没能再像往常一般早早答完卷子就离开课室。

先生倒是对此满意得很,午间休息的时候经过范愚身侧, 还特意说了句:“十二郎觉得今日旬考的难度如何?”

成功让眼前的小少年皱起脸。

而后摇了摇头,认真叮嘱道:“你课业一向拔尖,如今要去游学,先生们自然不会拦你,却也因此不约而同地加大了难度,正是想借此告诉你,游学之时,课业万万不可懈怠,科举可从来不是什么儿戏。一回落第,不仅挫了锐气,还直接耽误三年光阴。”

难得的长句,含着府学诸位先生对于学生的担忧与期待。

范愚才刚露出来感激之色,就瞧见先生抬手拍了下腿,“啊呀”了一声。

范愚:“?”

“忘了说,算术那位先生托我传个话,若是你这回做不到全对,他可就不打算放你出去游学。”

身量矮小的老先生向来脾气古怪一些,三年下来,没问意见就把范愚当成了衣钵传人,是以对这决定的反应也比旁的先生大不少。

都知道这话只是赌气,毕竟科举当中并无算术这一关,于是先生传话的语气都带着笑。

而范愚还是生出来了点担忧。

等他瞧见难度明显上了好几档的算术考题,有系统空间里的虚拟讲授者在,学了三年,他倒是完全没被难倒,甚至还算顺利。

就是一边听着周遭此起彼伏的哀叹声,一边作答,让他默默在心中向着被连累的诸位同窗表示了歉意。

旬考成绩一如既往出得很快,范愚照旧拿了头名,算术题依然是全数答对。

先生这回念成绩时,教授算术的老先生也到了场,迎着满课室投过去的怨念目光,只“哼”了一声就转身走出了门。

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满于众人可谓不堪入目的答卷,还是在“哼”范愚没被自己难倒了。

等次日,拜别了教授自己数年的诸位先生,又几乎同所有熟悉的同窗道别,赶在日头爬到天空正中之前,范愚带着行囊,离开了府学。

记得和小孩的约定,也因为出门在外,表明自己有功名在身能方便一些,他还特意没换成自己的衣裳。

和刚进府学时候相比,长高不少之后的范愚,终于能把秀才这身青布长衫与方巾的打扮,穿戴出来气度了。

不知不觉间,像是偷穿了长辈衣裳的稚童,已经长成了个芝兰玉树的少年郎君。

同样记得约定而早早等在巷子口的小孩,瞧见范愚的第一眼,就连声呼喊着“好看哥哥”,双眼放光,噔噔跑着直接撞进了范愚怀里。

比往常见面时可要兴奋得多。

伸手抓着范愚的衣襟,赖在他怀里不肯出来,一边还仰着头不住打量,连声称赞;“好看哥哥今日好看得阿晨都要认不出来了!”

倒也不必如此夸张,搂着动作幅度颇大的小孩,免得他摔倒,范愚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要说好看,这身打扮必然比不上冬日披着斗篷,围在一圈软毛里的模样,甚至可以说得上寡淡。

但哪怕能把《三字经》记成四字经,不曾开蒙的小孩也对“秀才”二字带着点天然的向往,知道了这是秀才的穿着打扮之后,自然会觉着格外好看。

等小孩终于在范愚怀里赖够了,兴奋地拽着人往悬济堂走时,依然还在不住拿余光偷偷瞧他的好看哥哥。

“好看哥哥真的十一岁就考中了秀才么?”

倒不是质疑,而是隔了快一月时间,小孩也还是在初听闻时候的惊讶状态当中,尚不曾出来过。

被腿长局限,不算深的巷子,小孩要走许久,还没过半,忽然不太舍得地松开了范愚的手。

一边喊着“好看哥哥等我片刻”,一边跑回了巷子口的家中。

再出来时,手中提着个对他身体而言有些大的食盒,带着灿烂的笑容努力跑向范愚。

到了范愚跟前,小孩将食盒努力举高,道:“上回答应好看哥哥的,这是娘亲做的桂花糕!可好吃了,比起状元楼的也一点不差!”

献宝的模样可爱得很,而一连串动作下来,发际已经有颗豆大的汗珠,顺着白嫩的脸颊滑落。

好在行囊太多,车夫先到的府学等候。

让车夫在巷子口等候,又托了小孩正在夸赞的娘亲帮忙看顾,范愚这会儿得以两手空空,才能接过食盒。

提在手中的重量甚至比起状元楼每旬准备的还要重些。

一手接过食盒,一手牵着还在傻笑的小孩,顶着渐强的阳光,范愚叩响了医馆的大门。

这回开门的成了个陌生面孔,年纪在十六七岁上下,模样只能说是端正,眼神倒是显得机灵。

“可是十二郎?”

没等范愚点头答应,衣衫有些凌乱的叶质安已经走出屋门,迎了上来:“阿愚还是这么准时。”

而后就得到了范愚的上下打量,小孩甚至直接问出了口:“叶家哥哥该不会还在收拾行囊罢?”

住得邻近也不是什么好事,见面还没盏茶功夫,他还没整理完的事儿就被小孩给暴露了个干净。

“行囊收拾完整了,只是师傅还在对着书架思索,想着再给添些什么医书一道带走,就是思索着思索着,就自己读了起来,而后看哪本都不太舍得,又觉着哪本都该带上。”

一边说着,还摊了摊手,显露出来无奈之色。

边上的陌生面孔倒是插了句话:“郎君可是要启程了?我先进屋去帮着搬行李罢。”

得了叶质安的点头之后,甚至还是小跑着进屋,积极主动,勤快得很。

满意地看着人的背影,叶质安朝着屋门的方向努了努嘴,解释道:“先前不是说,出发前还得给师傅雇个小厮来照料生活,这便是了。”

没管小厮在做些什么,叶质安直接领着范愚又进了书房。

还在门口呢,就能瞧见宋临纠结的背影了,两手各拿着册书,时不时还抬头看看已经被他搞得不再整齐的书架。

“咳,师傅,阿愚来了。”

虽说方才已经告知了自家师傅正在做些什么,真正到了跟前,叶质安还是轻咳了一声,出声提醒道。

宋临转过身之后,难得主动招呼了一声:“十二郎来得正好,快来瞧瞧给质安带哪些医书走才好?”

有徒弟叫出名字,宋临这回认出来了范愚,但脱口而出的话,却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了。

“愚不通医……”话没说完,范愚就看见宋临放下手中的医书,露出来恍然的表情。

“忘了忘了,罢了,不选了,质安你自己来挑拣罢。”

回过神之后,宋临自己也因为方才的话而笑出了声,终于放弃了给徒弟挑医书的事儿。

“反正你基本上都已经背了个遍,想带上什么都成,唯独一点,等游历完了回来,可不能有丝毫损伤。”

爱书之人的心情总是高度一致,宋临在徒弟临走前留的最后一句叮嘱,正是医书不可有损。

至于退回旁观位置的范愚,此时的注意力全在那句“背了个遍”上边,面上满是难以掩饰的惊讶与佩服。

而一样跟到了书房,却因为屋中医书的数量而停滞在门口,没敢挨蹭进屋的小孩,已经抢先感叹出声:“原来叶家哥哥也读了如此多的书!”

感叹完之后,还把视线转向了范愚:“听娘亲说,要考上秀才,也要看可多书了,好看哥哥也读了这么多吗?”

读得虽远比这多,真正背下来的却不及此。

范愚一时间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好在小孩也不是真的想要比较,自顾自接下去道:“阿晨将来定然也能读完这么多书。”

看表情,倒像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于是在启程之前,范愚还特意蹲下身,平视着小孩,鼓励了一番:“科举虽难,坚持下去总会有所成,十年之后,兴许阿晨也能进到府学,穿上我身上这身衣裳呢。”

就是话说到一半,忽然有了在鼓励缩小版祝赫的感觉,毕竟那人考乡试的动力,好像就是这身衣裳来着。

小孩认认真真地点头答应,而范愚和叶质安,也到了该出发的时候。

才刚坐进车里头,耳边就响起来了声“条件全部达成,恭喜宿主成功解锁地图。”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

没想到系统会这么快给出反应, 范愚揉了揉眼,做出来了困倦模样。

既是想借着这样子,进去系统空间里研究他期待了快一个月的新功能, 也是确实需要休息。

从来不曾远行过的结果,便是前一日夜里因为兴奋而没能睡好了。

阖上双眼,倚靠在车壁上,范愚让意识进入到了系统空间中。

这回不必再苦苦寻找,虚拟身体才刚凝聚, 范愚就挥手召出来了个人信息的页面。

角落里原本呈现灰色的地图图标, 这会儿终于换成了系统空间里最常见的浅浅蓝光。

伸手触碰之后, 光屏就开始延展了起来, 直接将整个系统空间都遮挡在了范愚的视线之外。

随着光屏扩大, 上边也开始逐渐显示出墨痕,看上去像极了一幅缓缓展开的画卷。

还真是张地图, 还把范愚此时所在的平昌县给标注得格外明显。

至于先前机械音提到过的地图更新, 则是将最终确定下来的游学路线给勾勒了出来,甚至有个箭头, 正指出方向, 在既定路线上缓缓移动着。

要说神奇, 定位这一个功能就够让范愚觉得惊讶了, 但要说什么在学业上的助力,他还真没能看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了范愚的失望, 系统居然主动出声解释起来地图的用法。

“宿主可点击途经位置。”就是话只说了半句。

而途经位置的意思,也就是不曾到过的地方依然还在待解锁的状态下。

地图上这会儿亮着,是可以触碰状态的,就是平昌县和长宁县二者。

照着系统的提示,范愚伸出手去触碰了一下长宁县, 而后就发现眼前硕大的地图瞬间缩成了一幅小巧的画卷,被收拢起来,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至于他此时所在的位置,则是从每回进入系统空间时默认的府学,转到了族学门外。

而再将握在手中的地图打开,触碰平昌县之后,眼前的场景就顿时切换成了府学的大门。

差不多猜出来了地图的用处,范愚却没懂系统这个新功能究竟能带来什么助力。

要说收录途经地方的学堂,未免也太无用了点。

毕竟随着系统升级就已经封闭起来的族学,此时依然还是推不开门。

“空有个转移位置的作用,可分明走路也能到达,虚拟身体还不会因为走太远而觉着累。除此之外,也就是收录记载一番游学经过了吧?”

一边思索,范愚一边嘟囔出了声音。

系统反应还挺大,机械音这回没藏着掖着,难得地主动介绍了地图的完整用途。

“随着宿主升级,模拟经营系统主线设置为科举,按照其阶段进行划分,可供解锁的建筑也根据其进行设置。一但进入新阶段,系统就将自动封锁上一阶段建筑。”

回答完了范愚的第一项质疑,系统又道:“地图功能属于系统支线,由于宿主决定游学而解锁。地图将记录宿主游学路线与拜访的名师,每向一人请教,该人所在的位置就将显示在地图上。解锁新地点后,宿主点击该位置,系统就将模拟出该人,以供宿主请教。”

系统解释的话轻易扫除了范愚的失望,还开始感叹起来它的神通广大。

顺便在心中思考了一会儿,倘若只要拜访,系统就能模拟的话,岂不是都不必担心自己向往的先生不愿赐教的事儿了。

经历了白洛的讲解之后,他还是知道避世隐居的名家大儒,基本上都各有各的脾气,要想请教学问断然不会是什么太容易的事情。

明明没把这想法说出口,机械音还是及时打了个补丁。

“各自模拟时长取决于其对于宿主的好感程度。”

堵住了钻空子的路,而这个设置倒是符合系统一直以来的形象,说好的助力还就真的是助力。

这样一来,地图更大的用处,还是在游学离开一处之后,给他一个继续请教的机会。

就是暂且派不上什么用场。

了解完了系统所谓的新功能,范愚心满意足地让意识退出了系统空间。

没有睁眼,反而打算趁着还在途中,真的小憩一会儿。

然而算不上平稳的车并不能让人睡得有多舒服,时不时的颠簸硌得人身上隐隐作痛。

才刚睡着没多久,范愚的身体就因为一个猛的转弯而倒向了侧面。

等他睁开惺忪的睡眼,眼前正是只骨节分明的手,阻挡住了他磕到头的可能。

打从上车开始,就斜倚在车壁上读着医书的叶质安,这会儿正带着笑意注视着才刚回过神的少年:“阿愚,醒了?”

一边说,一边还扫了眼范愚眼下的青黑,笑里带上了点危险的意味。

立刻就让范愚回想起来了眼前这人的独特爱好,和他研究的产物。

没等人问,他就连忙摇了摇头,主动解释道:“不曾远行过,昨晚就没能睡好,满脑子都是游学的事儿。”

而后就敏感地察觉到对方像是打消了灌他药的念头,不由松了口气。

没打算继续休息,范愚于是把注意力放到了叶质安身上,紧接着就发现了点什么,动作算得上迅速地凑到了他面前,鼻尖几乎都要挨上鼻尖。

这回笑得危险的人换成了范愚,甚至还伸出手去轻轻触碰了一下叶质安的眼下,而后道:“叶兄不会也是因为太兴奋才没休息好罢?”

触及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于是有些无措地拉大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乖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一改原先因为只有两人而没个正形的模样,姿势格外端正。

本以为是这人又在熬夜读医书,得到的答案倒是听上去颇为无奈。

“师傅可不止纠结了这半日,连着数天都是泡在书房里边不出来,差点就要在其中过夜了,连带着我亦日日晚睡。”

说是这么说,眼下的青黑也有些夸张,看上去倒是一点没觉着困。

大概是范愚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迷惑,叶质安补充道:“在这儿可休息不好,索性离着进贤县不算远,要不了多久就能到,今日早些休息便是。”

年幼时候随着师傅一道出行,他牢牢记住的,便有路途上休息多半反而更累这一点。

除非是行水路,否则哪怕只是坐完全程都要腰酸背痛,若是再试图补眠,等下了车可少不了多上几处淤青。

“可惜还没来得及叮嘱一句,你便已经阖上眼开始补眠了。”

即便方才那一下有叶质安护着,没撞着脑袋,先前小憩时候的左右摇晃,也已经让范愚手臂上硌得有些生疼。

揉了揉还有点疼痛感的手臂,他挪了挪自己的位置。

虽没打算继续休息,他还是不太想再靠在硌着自己过的车壁上了。

就是这样一来,每当路上颠簸一下,或是转个弯,没个依靠之后范愚就容易坐不稳身子,左摇右晃,看上去反而比小憩时候还危险些许。

至于叶质安,也不知道是不是经常雇车,不止人坐得稳稳当当,还能认真研读他的医书,看上去半点没受到干扰。

不过前提是范愚没在那摇晃。

里边的位置并不能算是多宽敞,动作幅度稍微一大,免不了就要扰到人。

于是等范愚意识到,身边的少年郎已经许久没有再翻书了,貌似还在读书,实际上却一直在拿余光看着他。

到最后,像是终于忍无可忍,索性将医书换到左手,伸出空闲下来的右手,揽在了范愚肩上。

而后终于两人都能坐稳,叶质安也得以继续读他的医书而不被打搅了。

唯一的问题,便是这样一来,再没有空闲的手来翻页。

于是等叶质安读完了一页,不得不出声道:“阿愚,帮着翻一下书页。”

被揽住之后再不用担心自己随着车的颠簸而左右摇晃的少年,在安稳下来之后已经又显得有些困倦,反应也慢了不少。

听见指挥之后,动作迟钝地帮着翻了页,而后就真的又睡了过去。

等叶质安再一次想要他帮着翻页时,才发现揽着的人已经陷入了梦乡,小脑袋还时不时点上一点。

倒是不会惊醒,甚至还会主动找个舒服的姿势。

在叶质安因为无人帮忙翻页而不得不放弃继续读医书之后,范愚就歪了歪头,直接靠在了他的肩上。

酣睡中的人完全察觉不到身旁无奈的视线,还挨挨蹭蹭着,等到找见肩窝,挪成了足够舒适的睡姿之后,才彻底消停下来。

好在路线规划得还算合理,进贤县离着平昌县不算太远,等到终于抵达时,叶质安的手臂才还能自由活动。

只是隐隐的酸痛而已,倒是没影响他做什么动作。

进了酒楼之后,也还能提起筷子去夹些喜欢的菜肴,除了偶尔的皱眉,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至于后半程睡得很香的范愚,打从醒过来开始,就陷入了呆滞状态中。

面对着一桌子更合他口味的菜色,都没什么反应,只会机械性地夹菜咀嚼了。

满脑子只剩下了自己醒过来时候的场景,在那不断循环播放。

初醒的时候总是头脑不太清醒,同时又还会觉着有些冷。

于是他醒过来时,不止没意识到自己的姿势,下意识在叶质安的肩窝蹭了蹭脸,甚至还下意识想往环着自己的怀抱里边钻一钻,来抵挡一下秋日的凉意。

等听见叶质安的轻笑之后回过神,察觉到肩上环着的手臂挪开,范愚的脸彻底红了起来,连带着耳根和脖子也像是要滴血。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向左?向右?

抵达进贤县的时候已经算不得早, 等到范愚动作机械地用完晚饭,放下手中筷著时,窗子外边已经完全被夜色笼罩。

至于导致他呆滞状态的叶质安, 这会儿早已经填饱肚子停下筷,正望着窗外作发呆状。

实际上却是将手挪到了桌面下,借着遮掩,悄悄揉了揉因为用饭的动作而越发酸胀的右手臂,来缓解一些不适感。

虽然就算不遮掩, 满脑子还是醒来时候场景的范愚也注意不到, 倒也恰好免去了面上温度的再一次升高。

已经算晚, 两人也就没打算再寻旁的住处, 索性就计划在酒楼里过上一夜。

范愚全程跟在叶质安边上, 照着他的一举一动动作,直到到了掌柜跟前, 听见少年郎说出一句“要一间房”时, 才算是猛地回过神来。

不是没有同人共住过,也清楚要一间房是为了减少点不必要的花销, 但范愚才刚在叶质安肩头醒来, 还险些直接钻进人怀里, 这会儿让他意识到夜里还将和他同榻而眠, 不免就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同时也有点隐隐的担忧——

次日清早醒过来,倘若发现自己真的钻进人怀里的话, 该如何是好?

叶质安倒是完全没有什么顾虑,虽然因为是家中最小的缘故,几乎算得上是被金贵地养大,吃穿用度向来无所顾忌,但在花用上更加大手大脚的宋临的锻炼下, 他还是养成了点节俭的习惯的,起码与人同住一屋过夜,对他而言可以说是个很自然的选择。

说是这么说,事实上范愚也还是除宋临外他头一个同住过的,不过这会儿没意识到罢了。

要是换个什么人,不说同住,连在车里时主动把人揽住免得磕碰到哪里的事儿,估计都不会发生。

更不用提悄悄找机会揉酸胀的手臂,以免已经满脸通红的人觉着愧疚了。

毕竟是头一个朋友,他的反应称得上体贴。

进了屋,叶质安甚至还主动问了句范愚,更习惯睡在里侧还是外侧。

范愚:“啊?啊,都行……”

反应依然还有点呆滞,完全没有先前和祝赫同屋时候的自然。

等到躺上床,更是因为先前在车上休息了许久而没什么困意,久违地在该入睡的时间钻进了系统空间里边,甚至忘了若是第二天起来时眼下青黑加重,该怎么同身侧的少年医者解释了。

直到在书法课室里完成了半个时辰的经营,范愚才让意识回到现实中。

瞧见边上的叶质安已经入睡,呼吸轻缓时,不由松了口气,虽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紧张些什么。

最后选的是里侧,也就恰好贴着窗子。

秋日的夜里怎么说也还是有些凉意的,窗子已经闭合,却也隐隐有凉风钻进来。

再加上范愚体质向来偏寒一些,调理得好转不少之后,夜里也容易手脚偏凉,于是哪怕入睡之前在心中提醒自己好几遍要注意睡姿,他也还是失望了。

醒过来时,范愚就发现自己正紧紧贴在叶质安身上,还能感受到暖意从边上传来。

勉强还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他的睡姿还算端正,即便晚睡了半个时辰,早起的习惯也没被抛下。

于是虽然贴得近些,起码没有将偏凉的手脚缠上去,而睁眼的时候身旁的人依然还在梦乡当中。

但这样的发现也足够范愚震惊了,跳过了睡眼朦胧的阶段,几乎是飞快地逃离了松软的被褥之间,倒是没忘记给还在酣睡的叶质安掖一掖被角,免得调皮的风钻进去,扰了人的好眠。

赶在叶质安醒来之前,范愚就先匆匆留了字条,逃离了酒楼。

走在进贤县并不熟悉的道路上,他这会儿无比感谢白洛的那一长串介绍,要不然,还不知道离了酒楼之后该做些什么。

这会儿倒是搜寻了一遍记忆之后,成功找见了今日的目标。

正是当时白洛讲解完之后,特意抽出来询问的祁连先生。

决定了要拜访的对象,此时唯一剩下的问题,便是认路了,正好也是最难的一关。

以为系统的地图作用只在记录大体的游学路线,没法指明具体哪一县中某位先生的所在,范愚就没求助于系统。

仗着天色都还没清明,一个人晃荡在还没有醒来的城市当中,试图找见条该走的路。

其实主要还是在醒神。

他甚至有种昨日的呆滞状态延续到了新的一天的感觉,醒来时跳过了睡眼惺忪的阶段,这会儿倒像是又回到了原本已经该结束的状态中,走在完全不认识的路上,一边迈动步伐,一边出神。

直到听见了馄饨铺子的吆喝声,眼前出现了朦胧的水雾,范愚才意识到自己连早饭都没用,就直接出了酒楼。

于是成了小小的铺子今日头一个客人。

坐在并不太结实的木凳上,看着老伯端上来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耳边听着苍老的声音对自己手艺的自豪夸奖,范愚先送了一勺热汤到口中,驱散了方才完全没察觉到的晨间寒意。

终于算是真正醒过神,开始享受一日之始。

老伯的手艺比之方才自夸的还要出色不少,甚至可以说是他尝过的最好吃的馄饨了,客人自然不会少。

范愚用了一碗馄饨的功夫,再抬起头,小小的铺子里头已经快站满了人,伴随着第一抹朝霞,县城从沉睡当中醒了过来。

系统像是也才初醒,在范愚又开始尝试着找路的时候,机械音响了起来。

“宿主可打开地图功能。”

直到听见提醒,范愚都还以为地图的作用已经被自己完全理解,但还是听从了系统的建议,带着一头雾水,寻了个隐蔽的角落站着,让意识进入到了系统空间当中。

想着若是被人发现站在路上发呆,看上去该有多傻,虽然照着机械音的提示行动,范愚还是暗暗加快了自己的动作。

虚拟身体刚一凝聚,就立刻点开了地图,而后便收获了惊讶。

进贤县的位置已经变成了解锁的状态,机械音像是知道他的所思所想,主动指点:“宿主请点击进贤县。”

依旧是得益于白洛的介绍,触碰图标之后,地图自动放大了不少,上边清清楚楚地标注着范愚和祁连先生的所在,甚至还用条曲曲折折的红线,连接起来了代表两人位置的圆点。

好一个惊喜!

然而对一个十足的路盲而言,细致到标注出每一个转折的路线,似乎还是不太够。

一时的惊喜过后,范愚就又叹了口气,而后得来了系统的询问:“宿主对地图可有什么不满?”

地图毕竟存在缩放,而显示在光屏上的,也就只是一条拐了不知道几个弯的线而已,并没有真正将现实中的每一条巷子都展示出来,要照着条省略了太多,又对比不出每个折点所经长度的路线来找路,还是太为难范愚了一点。

于是系统也叹了口气:“受到条件限制,系统无法在地图中完全复制某县的所有道路,只能给出宿主本人到该地名师的路线图,并参考宿主位置进行实时变动。”

也不知道是什么条件限制。

范愚在失望的同时,甚至有点问清楚原因,找法子破解一下的冲动,虽然他清楚自己做不到。

好在系统的话还没说完,紧接着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惊喜:“宿主可以选择退出系统空间,系统将在宿主的行走过程中进行语音提示。”

言下之意,也就是会有个声音一直指点到他见到祁连先生的面为止。

范愚:“!!!”

游学的大体路线有叶质安确定加控制,系统这个出乎意料的功能则是保证了他不会在拜访先生的途中迷路,这样一来,游学当中范愚最担心的事儿,算是彻底得到了保障。

试探着迈了一步,机械音立刻提示了一句“前方十步巷口左拐”。

从惊喜中回神的速度倒是快得很,就是想要的更多。于是范愚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照着路线走,反而明知道不太可能还是问了句:“系统,若是要找别的地方,地图能帮忙指路吗?”

系统冷漠无情:“不能。”

没抱什么希望也就不会有多失望,范愚的心情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但才刚美滋滋地照着提示走到第一个该转弯的位置,他就意识到了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系统!不能指其他路的话,找见了先生之后我该怎么回去酒楼?!”

语气激动,然而几乎可以称得上有问必答的系统这会儿保持了诡异的沉默。

一切尽在不言中。

可能系统的设计者也没想到,还会有人在照着指示找到要找的地方之后,却做不到原路返回的吧?

可惜范愚的记忆虽好,却向来没法应用在记路上。

要是让他自己记忆,到最后也就只能记住左转了几次右转了几次,至于在哪转,那就要怪江南青瓦白墙的建筑太过相似,没那么多太过特别的记忆点了。

惊喜最终还是告破。

而至此,范愚才意识到,从酒楼出来之后他就没怎么记过路,不说拜访先生之后怎么回到酒楼,便是从此时所在回去,都还是个问题。

努力记忆的情况下都没法找到路,更不用说从酒楼出来之后,就差不多在发着呆胡乱走的情况了。

他唯一有点印象的,也就是老伯的馄饨铺子了。

酒楼到馄饨铺子怎么走,就是真的完全不记得了。

若要说问路,酒楼又是叫什么来着?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进贤文会

到最后, 范愚还是靠着对酒楼的大致描述,从路人口中问出来了方向。

就是一次问路只能管一个转弯,得亏距离算不上太远, 花费了点力气之后还是顺利找了回去。

推门而入时,叶质安看上去已经起身很久,正端坐在桌案前,提笔写着点什么。

酒楼还算新,木门推开时并没有什么吱呀声, 加上叶质安背对着门口, 也就没能立刻察觉到范愚的到来。

因为屋里就他一个人的缘故, 落笔的同时, 口中还在喃喃自语着斟酌字句, 不算轻的声音提到了句“父亲”。

大概是在写家书?

范愚猜测着,还没来得及出声, 就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被熟悉的声音念出来。

“阿愚游学, 从师言随同出行,游江南以磨医术。”

虽说提及了自己, 但毕竟还是封家书, 范愚不好继续听下去, 赶在叶质安念出下一句之前, 抬手轻敲了敲身侧的门。

“阿愚,不是说去寻祁连先生, 怎的这么早便回来了?”

听见声音的人轻揽衣袖,放下了手中的笔,刚转过身就带着点诧异问道。

显然是瞧见了范愚一早留下的字条,只以为他兴许得等很晚才回来。

“我正打算着,等写完了家书就出去瞧瞧有无什么暂住的院子, 租上一处,比日日呆在酒楼来得合适些。”

……不如找个邻近祁连先生所在的院子吧?

范愚差点脱口而出,在意识到自己方才下意识摇头表示没寻到人之后,才咽下了这句提议。

想也知道,邻近先生所在的位置,估计也不会有人愿意将院子租借出来吧?即便是有,也该被同样游学的书生,或是本县的学子给占了去。

这位祁连先生,虽是范愚的路线上头一位打算拜访的,实际上正好也是计划中名头最大,兴许也是学问最佳的一位。

而伴随着学问极好的名声的同时,为人所知的还有他定好的规矩。

比起避世隐居的大儒,祁连先生对于请教学问的学子可谓来者不拒,但却定了一日只答一个问题,只讲一段经,余下的时间都闭门谢客,呆在屋中专心治经。

久而久之,周围就聚起来了不少求知若渴的学子,想要个提问的机会,都得先让众人认可才成。

而更多时候,则是谁都不服谁,只能各自将问题写下来,投票出个最多人认同的,再交给提出问题的人去敲门求解。

至于先生闭门谢客的时间里,众人倒是会时不时凑在一起办个文会,互相探讨学问,各取所长。

学子虽有来去,风气却从先生刚回乡开始就保留了下来,至今已经传了有近十年,连文会都已经被冠上了进贤二字,随着先生的名声一道被传颂。

白洛介绍的众位先生当中,也就只有这一位,是范愚早早就已经知晓的了。

思绪从家书转到了院子,自然而然地就带出来了对先生的向往,范愚的提议虽然没说出口,叶质安却差不多能猜出来,跟在租院子这句后边的,便是“最好是处离那位先生近些的院子”。

话末的语气轻轻上扬,不是疑问,反倒带着点熟知范愚想法的笑意。

于他而言,住在哪处都无甚差别,只消方便行医,不是太过偏僻便可,自然愿意迁就一番范愚。

就是没那么好迁就。

人生地不熟,要租院子依旧是寻了牙人相助。

而有上回的经验在,不必叶质安开口,范愚也特意换了秀才那身打扮才出门。

于是牙人一瞧见两人,瞬间加大了面上的笑容,脱口而出就是句:“秀才公可找对了人,不用说,必定是想要离祁连先生近些,好方便求学吧?正巧,有处院子虽小些,但离得不算远,唯一一点,就是这价格略略高了些。”

同当初寻悬济堂新址时候,牙人因为范愚的秀才身份主动降了价不同,进贤县的牙人,最喜欢看到的,可就是读书人了。

有位祁连先生在,牙人们可不愁这些读书人舍不得花大价钱在租用院子上边,反倒愁的是有没有足够多的合适住处拿来租给他们。

再小的院子,只要离得近,都能赚上一大笔。

这样一来,瞧见了模样陌生、不曾在进贤县见过的秀才,牙人的反应自然格外热情。

院子确实合适,价钱虽相对旁的高了些,却不及平昌县的租价昂贵,反倒正好卡在了接受范围上,比之长期住在离得颇远的酒楼,还是要划算不少的。

成交得爽快,牙人甚至还帮着搬了行囊,看上去对今日的收获颇为满意,模样有些猥琐的胡子都开心得翘了起来。

而这样一来,叶质安已经写完的家书,还被他特意从信封当中取了出来,打算提笔再加上一段。

一边书写,一边还同范愚提起来了家书的事儿。

“放我随师傅出门在外,家中要求一月一封家书。先前提及阿愚中了小三元之后,兄长还道是想亲眼见见你。”

没想到自己已经不是头一次被写进家书当中,范愚更没想到还会听见这一句。

“兄长算是家中又一怪例,不喜从商,反倒打小就泡在四书五经里头,如今已过了乡试,正在太学念书。”提及这位兄长,叶质安的语气倒像是爱恨交织。

紧接着范愚就发现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叶质安的话还在继续:“家中都对兄长颇为支持,独独一点,一碰到书就会忘了用饭,常常等饿到不行了,才肯打开屋门,跑去后厨寻摸吃食。”

这话让范愚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他有预感,自己幼时做过的事儿,怕是又要被提起来了。

果不其然,叶质安道:“同你先前为了念书不愿休息的事儿,倒是正正好凑了个‘废寝忘食’出来。”

酒楼的屋里不配铜镜,范愚自然不清楚昨晚的辗转有没有带来眼下的青黑,于是连忙试图转移话题,免得又被灌些久违了的古怪汤药下去。

“太学,是同府学差不多的存在么?”

他好像从叶质安的话里,找出来了系统在3级时该解锁的建筑了。

“差不多,不过太学收录的学生尽是举人,大抵可以说是翻版的府学。”

叶质安的解释肯定了范愚的猜测,也给他找到了游学过后的目标。

倘若今年的乡试就能够考中举人,大概就不会再回到府学去继续课业了罢?

就是可惜叶质安一心从医,对科举相关的事儿,实在了解得不太清楚,唯一还记得的一点,还是给范愚增加点压力的。

“太学在京城,阿愚若是将来想去太学念书,兴许考中举人还不太够用。”

举人毕竟是各省乡试的产物,倘若是整个大周的举人都可以入太学念书,再算上往年考中了举人却还没成进士的,太学便是有整个京城大小,估计也容纳不下。

更合理的猜想,显然是各省的解元,或是排名前列的几人,能得到进入太学求学的机会。

范愚刚刚才肯定的猜测,这会儿忽然之间就变得不太确定了起来。

“系统,3级的建筑是太学吗?”

按理不该透露,但可能是先前被宿主折腾次数太多的缘故,机械音居然给了范愚一个肯定的答复。

“那若是到时候没能入学太学,又该如何?”

虽然目标是解元,但毕竟是同全省的学子争夺,还要算上年龄的因素,范愚此时还真没有什么太大的信心,自然会担忧失败了的结果。

“系统不知。系统的设置必定是最完美的完成目标的路线,还请宿主为实现目标努力。”

难得找到机会给自家宿主施加点压力,冰冷的机械音听起来都有些诡异的兴奋。

但系统也还真就是个造物,兴奋的同时完全没考虑到自家宿主若是在乡试中只得了个不太行的名次,会不会影响到它设定的最后目标的达成这回事。

没想到只是好奇一下到了3级,再达成解锁条件之后会解锁的新建筑,却平白给自己找了点压力,范愚不免摇了摇头。

但在叹气的同时,他其实也有些庆幸。

既然已经答应了系统将状元设置成自己的目标,他自然会照着这个目标去努力。

在今日之前,他还一直天真地以为,系统每一级的建筑,到最后必然会达成解锁条件,顶多就是时间问题罢了。

还真没想到,会有这样因为乡试名次不够高而解锁失败的可能性存在。

比起到时候发现自己怎么都解锁不了系统的后续功能,范愚自然宁愿接受此时突然多出来的压力。

要是等到真错过了之后才发现,可就该欲哭无泪了。

再怎么说,有压力的同时,动力也会足不少。

不过这样一来,先前已经答应了友人的今年下场,也跟着多出来了点反悔的可能。

倘若等到乡试之时,没有太大的把握考取一个还算不错的名次,范愚宁可违背一下约定,认认真真多学上三载之后再下场。

不过毕竟还是个假设,离着乡试还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诸事皆有可能。

与其想着到时候可能发生的事,这会儿的他还是更愿意仔细思考一下,该怎么得到向祁连先生请教的机会。

进贤文会的名声摆在那里,要想从众人之间抢下机会,可不是什么易事。

而事实上,虽已经在离得近些的院子里住下来,算是解决掉了迷路的问题,范愚这会儿其实连自己想要请教的问题,都还没有真正决定下来。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听讲

说是要准备一下想要请教的问题, 可等范愚仔细思考过后却发现,有府学的尊经阁在,他的疑问都有虚拟讲授者可以解答, 这个机会反倒有些可有可无。

比起请教问题,还是听先生讲经更能吸引到他。

不同人的解读各有不同,能够听见祁连先生治经多年的所得,于此时早已经牢记了内容的范愚而言,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也是至此, 他才又一次意识到了系统带来的助力有多大。

求学从来不是一件易事, 不少先达者都会选择敝帚自珍。文句的起承转合要靠着虚字来辨明, 即便艰难地识了字, 明句读这一关也卡住了无数求知若渴的心。更不必提之后的经文释义与讲解了。

随时能够为他答疑解惑的虚拟讲授者, 若是能够告知他人,必然会是满朝学子梦寐以求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