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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

范愚还在犹豫要不要答应下来, 就瞧见宋临背着个药箱,从屋中走了出来。

扫了一眼叶质安,发现他还在棋盘前边不动弹之后, 也就没把自家徒弟给叫上。

至于范愚,既非上门求诊,便被宋临自动划分在了无关之人的分类当中,无需搭理便径直出了门。

叶质安倒是将注意力从棋子上挪开,解释了一句:“有位老先生身子骨不好, 不大方便上悬济堂来求诊, 需要师傅上门去帮着看看。”

难怪师徒二人一点不急着收拾要带去平昌县的医书与药材, 这是在长宁县的病人还没全数收完尾。

正想着, 叶质安已经收拾好了棋盘, 又一次对着范愚发出了邀请。

这回直接上手,抓着范愚的手腕, 让人坐在了宋临方才的位置上。

又犹豫了片刻, 范愚忽然意识到,从毫无基础开始学, 兴许今日根本不可能开始对弈, 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输赢问题。

事实上也和他猜想的一样, 直到日头爬到最高, 树荫范围也缩至整日中最小,只能勉勉强强遮住两人时, 叶质安也只是刚结束了对心爱的棋的介绍而已。

而随着他终于停下讲解,范愚腹中已经开始了咕噜声。

叶质安收拾面前棋盘的动作不由停顿了下,而后就转过头去看了眼院门,动作幅度还挺大。

可惜宋临并没有回来。

再转过头,面对范愚的疑惑, 少年难得表现得有些尴尬起来:“阿愚,不若我们去外边寻家酒楼用饭吧?”

带着点疑惑搜寻了一遍记忆,终于回想起来宋临对于叶质安厨艺的评价之后,范愚才懂了他是在尴尬些什么。

能把药方折腾出各种稀奇古怪味道的人,在范愚心中一直都是和厨艺高超挂钩的,虽听宋临提起过友人的真实手艺,一时半会儿依然没法把他同个厨房杀手给联系起来。

才刚点头要站起身,医馆的门便被人推开了。

进来的正是宋临,带着担忧的声音在推门的时候就已经先传了进来:“质安,灶台可还健在?”

发现叶质安还坐在树荫底下之后,宋临明显就松了口气。

但还是不太放心地将视线投向了厨房的所在,唯恐瞧见个正在冒着黑烟的屋子。

直到确认了两人都还完好,屋子也未被叶质安烧个干净,宋临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将背了一上午的药箱给放回了屋里。

再走出门时,开口便是同叶质安方才一样的提议:“这会儿再做便太晚了,还是去外边用饭罢?”

无需自己动手去炸厨房,此时随便宋临提出来什么,叶质安的反应都只会是点头附和。

选个闹中取静的位置来作为悬济堂所在的好处此时便显现了出来,三人走出巷子没几步路,便是一家酒楼。

师徒两人走在前边,范愚则是跟在叶质安身后,脚步还未迈进酒楼,就已经有熟悉身前两人的侍者迎上前来。

“宋神医又来用饭了?正好,二位习惯的位置这会儿还空着。”

热情程度同平昌县状元楼的侍者瞧见范愚之后的态度也差不大多。

甚至等到就座之后,不需要宋临开口,侍者就熟练地报出来一连串菜名,还体贴地问了一句:“可有什么需要增加的菜色?”

说话间,拿眼神示意了一下对他来说还是个生面孔的范愚。

相处数年,叶质安早就已经摸清楚了范愚的口味,听见侍者报出来的一串都是自己偏爱的清淡菜色之后,便主动替并不熟悉这家酒楼的范愚补充了些。

侍者才刚点头记下来修改之后的菜单,酒楼掌柜也跟着凑了上来。

“宋神医,上回小儿的病可多亏了您,今儿的花销尽数算在我头上便是。”

言下之意,也就是不必付账了。

只是掌柜的慷慨只换来了宋临的疑惑之色,还是叶质安及时站起身来同掌柜寒暄,才免去了尴尬的场景。

范愚倒是没对这场景感到多少惊讶。

毕竟几年下来,不说和宋临的见面频率有多频繁,起码也不能算是陌生人。

即便如此,每回见面的时候,宋临也还是靠着脉象才能喊出来一句“十二郎”。

而酒楼的掌柜甚至不是宋临经手过的病人,便是此时伸出手去让他诊脉,给这位神医留下的印象也不会是曾经治愈的病人的家属。

自然得不到什么反应。

等到叶质安终于应付完了掌柜,侍者已经端着酒菜上了桌。

口味同样不差,哪怕是摆在师徒两人跟前那些清淡的,都不算讨厌,至于叶质安后来特意加上的菜,正合范愚的胃口。

比起前一日在族学饭堂用的,和自己在家做的,可要美味不少。

于是筷著不停。

等到都放下手中的木筷,宋临才开口道:“质安,待会儿回了医馆,便要开始收拾了。病人都已经交代完,不会耽误搬迁之事。”

从叶质安寻好新租的院子算起,花了两日还多的功夫,才算是结束了长宁县的收尾。

少年点头答应,转过头就对着范愚笑着道:“阿愚这是正好赶巧,那可得帮忙了。”

说是这么说,其实范愚今日来悬济堂,本就是为了来给搬迁的事儿帮忙。

这进度其实已经比范愚原先以为的要慢了不少。

等到回到医馆,宋临便一头扎进屋里,去整理还未用尽的宝贝药材了。

至于医书和家什,则是尽数交给了叶质安来整理,范愚也被他带着进了书房。

一进门,注意力便被有一整面墙大小的书柜给吸引了注意力。

哪怕上边整齐摆放着的都是范愚看不懂的医书,而系统空间里同样有着几个书架的书在等着他读,眼前这场景也足够让他露出来点艳羡的神色了。

预料到了范愚反应的叶质安,这会儿则是落后了两步,斜倚在门框边上看着。

等到范愚面上的惊叹之色已经退下去,他才开口指挥友人开始整理。

一整面墙的书籍,放在书房中确实令所有读书人生出来向往之情,可要整理好之后搬迁,可就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活计了。

范愚意识到工作量之后,对叶质安的些许羡慕顿时就转作了同情。

他虽来帮忙,可毕竟不熟悉医书与药材,主要的活计还是得归这师徒两人自己来做。

药材有多少要收整尚且不知,但书架上这些明显翻阅过多遍又精心保养的书,就已经算是个难题了。

同为爱书之人,谁都不愿意因为一次医馆的搬迁便让它们受到什么创伤,这样一来,动作就更得小心翼翼。

尤其是有些书册分明已经上了年头,书页泛黄,看上去脆弱得很,一不小心便要碎在手中了。

一整个下午的功夫,可远远不够两人收好这一屋子的宝贝。

好在不急,慢慢收拾也不碍着什么事儿。

叶质安甚至还有闲心,一边把医书从架子上取下来,一边给范愚讲些相关的故事。

或是成书时候作者的事迹,也或是他自己刚开始学医时候经历过的旧事。

范愚甚至还从架子与医书之间发现了几页纸,展开之后才发现上边正是叶质安的字迹。

只不过这人自己也不记得上边写的什么,听了询问还放下了手头的活,凑到了范愚跟前来。

“啊,是师傅当年罚我抄的几页医书,不知为何放在了此处。”

如今看上去光风霁月的少年郎,曾经也是皮过一段时间的,罚抄个医书算得上是孩童时候的家常便饭了。

就是不知为何,还会有个随处放罚抄产物的习惯。

后半段的收拾,因为叶质安当年的习惯多出来不少乐趣。

两人每每取下一册书,还得小心翼翼地翻上一翻,看看中间会不会被小时的叶质安夹了点什么。

譬如口味独特的药方的研究过程。

随着收下的书册越来越多,书房里边也时不时发出来点叶质安惊喜的呼声:“竟是我忘了该如何折腾出来的口味,搞丢了这页之后再没能配出来过。”

甚至还补充了一句:“阿愚快瞧,这便是前两年给你尝过的一个口味,可还记得?”

范愚:“……”

怎么可能忘记,这个所谓的新口味,当时可是让他的蜜饯消耗量骤然涨了不少。

整理间翻出来的旧纸并不算多,摆在一起之后,范愚虽看不懂上边的内容,倒是能看出来这几年叶质安书法上的长进。

对比义诊时候头一次见到,四年功夫,随着年岁增长,这人的字已经从工整的楷体转作了飘逸些的行书。

暗暗在心中比较了一下自己和叶质安的字,范愚学行书的念头被勾了起来。

于是一边整理,一边在心中规划起来了之后的经营时间分配,原本安排在琴艺课室和尊经阁的时间,又被他挪了不少到书法上。

至于上午被叶质安拽着,刚了解了个大概的棋,在范愚计划中的位置又一次被往后挪了挪。

安排着之后的时间分配,范愚开始感叹起来时间的不够用。

五个课室,再加上尊经阁两层,整整七个选项供他选择,可若是不在假期,每日里能够自由支配的时间也就只有那么点罢了。

若是夜里休息时,意识也能够进到系统空间里边该多好。

不过也只是幻想一下,若是成了真,怕不是下回和叶质安的见面,就要因为昏迷而失约了。

反倒是,等加冠之后便从府学离开,回到族学教书这个想法更切合实际一些。

到时便有足够的空闲时间拿来经营了。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

一个下午过去, 即便有范愚的帮忙,师徒二人收拾整理的进度也没能过半。

范愚和叶质安是一边整理书籍一边闲聊,又被从架子上、书册中翻找出来的几页纸明显拖慢了速度。

至于宋临, 每从中药柜上抽出来一屉,都能对着他的宝贝药材发上会儿呆,再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收起来,速度自然快不到哪里去。

看上去,等他们成功将悬济堂搬去平昌县, 这回授衣假估计也得到尾声了, 范愚猜测道。

比起在府学时候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的生活, 乍然闲下来半个月时间还让他有点不适应。

于是索性将假期分了分, 小半泡在族学, 小半用来经营,剩下的时间则是恰好可以拿来帮着叶质安和宋临收拾家当。

等到该返回平昌县的日子, 医馆也才收拾好打算搬迁, 倒是正好顺路同行。

师徒多年,叶质安对于自家师傅的喜好可谓了如指掌, 租下的院子自然成功令宋临眼前一亮。

尤其是院里那棵还算高耸挺拔的树, 硕大的树冠吸引住了宋临的视线, 才进门, 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拿视线去丈量树荫。

还没进屋瞧个仔细,单是院子的位置与那片树荫, 就已经够让宋临露出来满意的笑了。

范愚都能猜出来,这位神医脑中怕是已经出现了躺椅摆放好之后的场景。

收拾悬济堂花费了快半月的功夫,这会儿布置新的医馆自然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

好在叶质安先前已经来了一趟平昌县,寻匠人打了新的中药柜,宋临那些个宝贝药材才不用被迫在外边待上几日。

进了屋, 顾不上布置尚且空空荡荡的卧房或是书房,宋临就拽着徒弟,先开始归置药材了。

至于范愚,虽说喝了这么久的药,药材却认不出几株,自然被排除在了一边。

抵达平昌县已经是下午,于是范愚只在边上站了片刻,便掸了掸方才搬下书箱时候被弄皱的衣衫,打算先回到府学去。

临走之前,望着眼前师徒二人忙忙碌碌的动作,他不免开始回忆宋临收拾时候用了多少时间。

再一对比,同情之意猛地窜上了心头——

宋临当时可是整整收拾了三日,虽说要算上其间对着手中药材发呆研究的时间。

这样一来,哪怕这会儿是两个人,等到天黑也收拾不完罢?

不说多半会被爱医成痴的师徒二人忘在脑后的晚饭,卧房也还未收拾出来,这怕不是连夜里休息也得去外边找家客栈对付着过了。

范愚摇了摇头,虽然觉着这会儿的叶质安不会在意外界,还是冲着正在忙碌的少年郎告了声辞。

倒是没想到,这人不止注意到了,还转过身来给了回应。

“阿愚,忘了同你说,既然悬济堂已经挪来了平昌县,往后旬假时不如就直接来医馆罢?”

瞧见范愚点头答应之后,叶质安就又将注意力全部放到了手中的药材上,连范愚离开时候阖上门的声音都没听见。

和范愚料想的一样,等他回到府学,已经用完饭从饭堂里走出的时候,悬济堂的新址,师徒两人依然还在忙着手上的工作。

直到屋里的光线昏暗到再也看不清手中的药材,这两人才抬起酸痛的脖子,意识到自己没有点烛,也还未曾用饭。

到最后,一人手里握了一本医书,寻了家酒楼,对付过去了晚饭和一夜的休息。

等范愚又结束了一回旬考,搬来平昌县之后一直悄无声息的悬济堂,才头一回开业。

而当范愚照着叶质安的提议,独自一人上医馆赴约,才猛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还有点路痴的属性在。

明明是个已经去过两趟的院子,这会儿却怎么也找不着所在。

完全忽视了头一次有牙人带路,上一回去也是有叶质安在前边领着。

在江南民居之间深深浅浅的巷子里穿梭了许久,范愚才终于找见了当时牙人的热情介绍中曾提及到的酒家。

顺着并不大清楚的记忆再往里找,才终于认出来了条熟悉的巷子。

好不容易站到了木门前边,范愚已经在心中抱怨了片刻宋临闹中取静的爱好,闹是闹了,可实在难找了些。

尤其是医馆才刚搬来,平昌县并没有几个人知晓它的存在,于是连想要问路都无处可以求助。

门内,宋临果真正在他喜欢的树荫底下,架起来张躺椅,悠哉悠哉地捧着医书在读。

说是开张,却并没有病人上门。

宋临倒也不急,整日仰躺在舒适的躺椅上边,顺便放任自家徒弟的小爱好,心情好了,还偶尔给折腾新口味遇上瓶颈的叶质安指点一句。

范愚的到来,倒是成了悬济堂在平昌县的头一个上门诊脉的病人。

才进门,就正好撞上了这场景。

也是至此,范愚才知道折磨过自己好一段时间的奇怪口味药方,还有着这位神医的出力。

不过反正叶质安至今没研究出来他得了什么病症,这爱好能转移点注意力,倒也勉强算得上是件好事。

起码不至于因为研究新口味,再搞出来眼下一片青黑。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药便是研究出来了,被折腾的也不会是范愚自己。

若不是不通医术,没准范愚还会帮着出谋划策,努力让更多人尝一尝神医弟子的手艺。

旬假向来没什么安排,考虑到叶质安对“古怪病症”的那点研究执念,悬济堂索性就成了范愚固定消磨时光的地方。

宋临虽然永远记不住他的存在,但自己帮着寻到的院子呆起来却还算舒服。

就是状元楼的掌柜同侍者兴许会对这状况不大满意,毕竟自打两人约好见面的位置发生变化,这位小三元便再也没在旬假时候去呆过哪怕一日了。

若不是悬济堂所在的巷子离着状元楼还算得上近,范愚每回路过时还会带上一食盒的点心走,掌柜怕是就要问出口,是不是哪里得罪到他了。

但对于范愚而言,倒却还有点好处——

客栈掌柜忧心的结果,便是催着厨子越发上进,努力研究全新的点心,免得范愚厌弃。

同样是新口味,出自状元楼厨子手的,和出自叶质安之手的,给人的感受可是天差地别。

久而久之,随着悬济堂的名声逐渐为平昌县人所知晓,状元楼的点心也越发出名了起来。

唯一一点范愚不大满意的,便是等众人都知晓了悬济堂时,他已经能够熟练地找见那条巷子,再不会迷路了。

偶尔一次撞见上门求医之人问路,不免回想起来自己头一次迷路却无处求助的场景,再看眼前人轻易便从个孩童口中得到了答案,范愚自然感到了一丝遗憾。

天气渐冷,不知不觉间,又一次到了冬日。

范愚的身体已经调理好了许多,但江南的冬天,便是完全健康之人,其实也不大扛得住。

寒意刺骨,衣裳裹得再厚,也会有丝湿冷的感觉从脚下一直窜上来。

不过相比起幼时,哪怕手脚照旧偏凉,对范愚而言,近来的冬天也确实好过了不少。

身体状况好转是一个原因,小有积蓄之后舍得挥霍了也占了些因素。

平日吃住都在府学,不算多的开销里,一大笔支出便是被冬衣占了去。

厚实却不算笨拙的冬衣,配上足够将寒意遮挡在外的斗篷,再捧上个小巧的手炉,若是无视时不时原地跺脚的动作,如今的范愚瞧上去已经活脱脱像个同白洛一般的富家小公子了。

曾经不喜欢难捱的冬日,境况逐渐好转之后,范愚却对雪生出来点向往。

古人诗词中写过的场景,在江南一点不算常见。

十一月的最后一个旬假,范愚裹紧了身上的被褥,还打算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赖上一会儿,却被难得早起的祝赫给喊了起来。

惊讶于友人的兴奋,取了厚实的衣裳胡乱裹上身,范愚便被拽到了窗旁。

于是自己也跟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在他不算长的人生里,还是头一回见到满目银装素裹的场景,窗外的世界被雪覆盖,而同样生在江南长在江南的同窗,早已经不顾形象冲出了各自的屋门。

等到范愚换好衣裳走出门,屋外的热闹已然停了下来,同窗们皆带着兴奋,离了府学。

也正因此,范愚才能够听见踩雪的声音。

轻微,却比曾在系统空间里欣赏过的琴曲更加动人。

雪还未停,晶莹的雪花被风一吹,打着旋儿落在范愚伸出的手中。

这会儿他倒是不觉得寒风刺骨了,注意力尽数被手中精致的存在给吸引了去。

长久的向往之后,亲眼瞧见以往只能靠着诗句来想象的场景,给范愚带来了十足的兴奋,于是连伞也不打,便出了门。

得亏身上的斗篷能够遮挡风雪,否则等着范愚的,便该是又一碗口味新奇的药了。

还刚到巷子口,范愚身上长及脚踝的斗篷便被个孩童给轻轻拽了拽。

小孩仰着头望范愚,伸手指了指巷子最深处的悬济堂,稚气的声音里带着担忧:“好看哥哥是得病了嘛?”

确实好看,脸色却被一路走来的寒风吹得有些苍白,也难怪被误会成是得了病来求诊。

“叶家哥哥可厉害了,一定能治好你!”见范愚没回应,小孩抓着斗篷的手紧了紧,就要带着他往悬济堂走。

只是才说了两句,话题就跑偏了:“叶家哥哥比好看哥哥还要好看些。”

这句是自言自语,还特意放轻了声音。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

小孩口中更好看些的叶家哥哥亲手打开了悬济堂的院门。

瞧见范愚这身打扮时, 叶质安的眼中不由露出来点惊艳。

被寒风吹得有些苍白的脸埋在斗篷那圈雪白柔软的毛领之间,越发显得俊俏起来。

只是乌黑的发上沾了几片还未融开的雪,仔细一瞧, 还能从发梢上看出来湿意,显然是雪化开后的结果。

于是还未说出口的夸赞被吞咽了下去,转而换作了轻斥:“雪天出门,怎的连把伞都未带,斗篷也被穿作了个摆设。”

说话间, 还抬起手将斗篷后边的帽子给掀起来, 扣上了眼前俊秀小郎君的头。

语气带着担忧, 于是动作也算不上轻柔, 一不小心, 帽沿便刚巧遮住了范愚的视线。

到了巷子口上才刚将帽子摘下的范愚,眼前顿时陷入了黑暗。

一边抬起手试图摘下帽子, 一边带着点轻微的抱怨解释道:“才摘下的, 发梢湿了只是因为太长了些,斗篷没能完全遮住。”

只是这解释避开了没带伞的事儿。

视线得到解放之后范愚便仰起头来, 对着叶质安露出来个有些讨好意味的笑。

动作粗暴地戴上帽子的结果, 便是原本整齐的发丝被弄得凌乱起来。

趁着范愚忙于整理头发, 小孩也跟着仰起来头, 还走上前伸手去拽了拽叶质安的衣角:“叶家哥哥,你一定要治好好看哥哥!”

还混着点口水音的话听上去含混不清, 叶质安倒像是已经习惯了,并不像范愚一样辨认得有点吃力。

听了这话之后,站在原地上下打量了一遍范愚,确认这人只是被风吹得脸色苍白之后,他才蹲下来身, 把自己的视线同小孩放到了同一高度上。

然后认认真真地承诺道:“会治好他的。”

话不长,但成功让小孩放下心来。

憨态可掬地抬手拍了拍胸口,然后长抒了一口气,同他口中的好看哥哥打了招呼,才转过身哒哒跑着回家。

而范愚也终于打理顺了自己的头发,笑着同小孩道别,顺便对于两人的熟悉产生了点疑惑。

悬济堂才搬过来三个月,相识数年的叶质安也不是个多么喜欢小孩的人才对。

但这会儿却不太放心地看着在积雪里头偶尔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中跑的背影,同先前对孩童的态度倒是截然不同。

直到小孩欢笑着扑进母亲的怀里,保持了许久蹲在地上的姿势的叶质安,才缓缓收回视线,站起来身。

“也是个打小身体就不太好的孩子,动不动便会染个风寒得个病,才三月时间,来悬济堂好些回了。”

似乎有些意犹未尽,范愚为自己听出来的戏谑意味皱了皱眉。

和他料想的一样,叶质安紧接着便补充了一句:“不过从来不嫌药苦,不哭不闹,备好的蜜饯都派不上用场。”

抓错了重点的范愚第一反应却是嘟囔了句“我也不哭不闹”。

然后就有些懊恼地发现这话被身前的人听了个一清二楚,少年郎嘴角扩大的笑意便是个最好的佐证。

于是从懊恼转成了恼羞成怒,范愚把人丢在身后,迈大了步子开始往院里走。

脚下还把松软的积雪都踩出来了吱吱作响的动静。

因为下雪的缘故,宋临倒是没有像先前那样呆在树下的躺椅上,院里一片雪白,只有叶质安方才出来开门留下的一道脚印。

树枝都被一晚上积起来的雪给压得有些弯。

进了门瞧见院里的景象,范愚开始气势汹汹地踩着叶质安留下的脚印往里走。

才踏出去没几步,身后就传来了忍耐失败的笑声,正好让范愚意识到了自己此时的行为有多幼稚。

于是脚印忽地分作了两道,等叶质安加入,又变作三道,横贯了医馆的整个院子。

等推开屋门,暖意迎面而来。

从小长在京都,哪怕已经在江南呆了数年,师徒二人对于湿冷的冬天也还是不太习惯。

角落里摆了两个炭盆,炉火正旺,时不时还溅起来几颗火星子,噼啪作响。

窗子倒是被留了条缝,冰冷的风带着新鲜的空气从其间钻进屋里。

而范愚方才没在树下找见的躺椅,此时便摆放在离着窗子最远的位置,宋临照例捧了本书,惬意地躺在上边。

屋门的打开不可避免地带进来寒气,没经过诊脉,宋临便对范愚毫无印象,自然不会开口对陌生人说些什么。

于是跟在范愚身后进门的叶质安便遭了难。

被寒风扰了清静的神医,没再保持自己的风度,冲着自家徒弟斥了句:“由着门开着作甚,还不快些关上。”

嘴角的笑意还没完全压下去,就听见了师傅的斥责,叶质安摸了摸鼻尖,而后意识到自己已经小小地得罪到了屋里仅有的两人。

而另一个刚被得罪完的人,已经在暖烘烘的屋里站了片刻,驱散了身上的寒意,这会儿正在忙着脱下身上的斗篷。

然而被胸前的系扣给阻止了动作,折腾许久也没能成功解开,反倒绕了起来。

等范愚已经对自己早晨是怎么系上这扣子产生了怀疑,忽地便闻到了点熟悉的药香。

紧接着,修长白皙的手指凑了上来,轻轻松松便解开了他本该不熟悉的扣子,把范愚从斗篷里头给解放了出来。

然而很明显,范愚方才在雪地里头踩脚印的事儿只给叶质安留下了点天真可爱的印象。

因为解开扣子的同时,还没等范愚道谢,身前气味好闻的人便又从喉间露出来声轻笑。

于是到最后,原本已经成了固定习惯的每旬一回诊脉,还得叶质安抓着范愚的手腕,用了点力才让人在椅子上坐下身来。

方才灵巧地解开了斗篷系扣的手指,在有些强硬的动作之后才成功地搭上了范愚的腕间。

可惜又一次没有结果。

不过叶质安看上去也已经习惯了这事儿,没有皱眉,反而诊完脉就站起身,取来了棋。

“阿愚,对弈否?”

比起头一次被叶质安邀请下棋的时候,范愚这回没再犹豫,点了点头就答应下来。

时隔数月,虽然经营的重心基本上都被他放在了书法同尊经阁上边,只是偶尔才进一次棋艺课室,但起码也不再是半点不懂了。

不能说下得有多好,至少能勉强同叶质安顺畅地进行对弈了。

虽然主要原因,还是叶质安沉迷了这么些年,至今的下棋水平比起刚接触的稚童也没高上多少。

偶尔能赢一回宋临,还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家徒弟因为太丧气放弃一个爱好,才刻意放水的结果。

当然,以叶质安的水平,并不能够察觉出来师傅的放水,反而真情实感地认为自己棋艺有所进步,赢上一次就能连着高兴好几天。

殊不知宋临每次都在摇着头,感叹自家向来机敏的徒弟的难得糊涂,和棋这一字上令人难以置信的天赋水平。

当然,是含着贬义的天赋。

于是打从范愚也能够和叶质安对弈开始,这人就多了项困惑——

分明偶尔能赢过水平极高的师傅,却也时不时就会输给新学棋的范愚,也不知是自己水平飘忽不定,还是旁的什么原因。

而范愚,不得不说,模拟经营系统实在是一大助力。

棋艺课室的神奇之处,一点不逊色于旁的几个。

同样是触碰之后就会出现虚拟讲授者的木牌,讲授的方式却有足足三项可供选择。

直接教授、对弈练习,以及每回使用都让范愚难掩惊叹之色的复盘。

现实中输一次给叶质安,他就能在经营的时候利用复盘功能,在讲授者的帮助下分析一遍输了的原因。

复盘次数多了,范愚对叶质安的想法也就越发了解起来,而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天赋并没有叶质安这么惨不忍睹些。

于是胜率自然也就随着对弈次数的增加而逐渐提升起来。

手头这一盘因此结束得飞快。

听见身侧收拾棋子时候发出的清脆碰撞声,一边专注读着医书的宋临难得将注意力抽离了出来,偏过头,然后毫不意外地瞧见了徒弟脸上的沮丧。

像是不太忍心自家样样出色却偏偏在棋上没什么天赋的徒弟再输上一盘,估量了一下时间,宋临放下手中的医书,招呼了一声叶质安。

“质安,随我去趟厨房。”

短短的一句话激起来屋里剩下两人的震惊,范愚不由地睁大了眼睛,叶质安也带着点疑惑“啊?”了一声。

毕竟是能让人担心会不会炸没了灶台的厨艺水平,向来是被阻拦在门外的才对。

也没出去多久,范愚才刚取了书册到手中,屋门便又被打开了。

随着寒风进来的,正是方才被叫了出去的叶质安,此时手上俨然端了个锅子。

没等范愚问出口,叶质安面上带着点怀念,主动说道:“今日涮锅子吃,阿愚想来不曾尝过,待会儿定然喜欢。”

寒风还在往里吹着,甚至带进来几片雪,落在角落的炭盆上面,生出来点滋滋的动静。

宋临也已经进了门,却并没有阖上门的意思,反而道:“赏雪、涮锅子,再温上壶酒,可谓人生一大乐事了。”

斗篷沾了一路的雪,免不了带着湿意,叶质安索性进屋取了件精致的大氅出来,递到了范愚面前。

“确实是乐事,若是着凉了可就不乐了,快些披上。”

正好,范愚已经因为颈间钻进去的寒意打了个寒噤,于是颇为顺从地披上了大氅。

只是若非坐着,它早已及地。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

寒意很好地被大氅给阻隔在外边, 范愚得以坐直了身子,没再因为吹进屋里的风而瑟缩起来。

两人交谈间,宋临已经又出了趟门, 取了温好的酒回来。

将酒放到手边,他也取了大氅披到身上,面对着屋门外的雪景坐下来之后,倒是记得补充了一句:“可惜无人对酌。”

一边将酒倒入小巧玲珑的杯中,一边拿有些嫌弃的视线扫了眼徒弟:“质安, 你若是已经成人该多好。”

还没饮酒, 就已经说起来了傻话, 搅得叶质安有些哭笑不得。

再怎么嫌弃, 他离着成人加冠也还有些年。

半大少年摇了摇头, 为自己倒了盏茶,慢悠悠送到嘴角, 抿了一口。

这会儿功夫, 锅子里边已经开始传来沸腾的咕嘟声。

范愚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回去,不曾见过的吃法勾起来了他不少好奇心。

沃汤于锅中而炽火其下, 锅子旁则是放着不少的食材, 肉被切作薄片, 整齐排列在碟子里, 各人身前还摆放了几个味碟,盛着些调味用的材料。

宋临放下了手里的酒盅, 面上带着点满足之色,抬起手夹了筷肉片,放入了沸汤之中,还拿左手轻拦了拦宽松的袖口。

叶质安也跟着动作起来,一边提筷, 一边同范愚解说。

“取食材自投其中,俟熟而食便是。往年冬日里都会涮锅子吃,来了江南之后倒是还不曾尝过,实在有些怀念。”

宋临也抛弃了食不言的规矩,跟着说道:“冬日无雪,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连涮锅子都没什么兴致。今日江南难得落场大雪,自然得端上桌来。”

不曾尝试过,范愚也就不明白两人在怀念些什么,于是学着叶质安的动作,也提起筷子,夹了片肉放入锅中。

而宋临方才放下的已经烫熟,说完话便夹了出来,蘸了味碟里的酱料后,送入口中。

锅子里边的汤底依旧在咕嘟沸腾着,新烫熟的肉片自然不会凉到哪里去。

还未尝到涮锅子的乐趣,范愚就先瞧见了往日严谨的医者,因为口中的肉片而嘶哈出声的场景。

还挺享受的,就是风度荡然无存。

没等他惊讶,叶质安便重复了一遍宋临的反应,还招呼范愚:“阿愚,方才放下的已经熟了,快尝尝。”

这回伸出筷子的动作显得犹豫起来,夹了肉片,由着它在味碟里边滚了一圈,范愚才动作迟缓地将之送入口中。

虽说满屋也就三人,不必顾及什么形象,但范愚还是对这全新的吃法带了点怀疑。

尤其是他的口味向来不似叶质安他们一般清淡,兴许根本不会喜欢?

大概是因为他的动作要慢些,让热气散掉了些许,倒是不至于跟着师徒两人一起嘶哈。

其实也让涮锅子的魅力消减了点。

但味蕾依然给范愚传递了惊艳的感觉。

尝到味道的瞬间,范愚便推翻了方才“不会喜欢”的想法,提前熬至乳白色的骨汤带来了鲜美的味道,味碟也恰到好处地为之增色不少,比起平时吃到的菜色,让这师徒二人怀念的涮锅子确实有着独到的魅力。

配上空中纷舞的雪,和时不时吹进屋里却被大氅拦下的寒风,别有一番风味。

瞧见宋临的享受与惬意,范愚甚至为自己还未到能够饮酒的年纪遗憾了片刻。

注意到了范愚的表情,叶质安适时递了盏茶过来,也不管茶水配上涮锅子的组合有多怪异,只是道:“阿愚年岁还小,可不能惦记师傅的酒。”

年岁还小的人顺从地接过茶水,将视线又放回了锅子上。

筷子刚碰上新的食材,就听见今日压根没打算守什么沉默规矩的人挑起来了新的话题。

“入府学也快要半年时间了,明年的乡试,阿愚要下场考么?”

向来对科举不怎么关心的人,这会儿居然主动提起来了乡试,甚至还记清楚了下一届是在哪年。

没等范愚惊讶,叶质安就又补充了一句:“免得你出了考场昏过去,却被随便什么人捡了回家,到时去省城应考,可得捎上我才是。”

话里带着点笑意,像是在取笑县试结束之后直接栽进自己怀里的小孩,却没达眼底。

范愚抬起眼,撞上叶质安的视线,瞧见的分明却是难以掩饰的担忧与关心。

刚要开口答话,倒是被向来不怎么关注两人交往的宋临插了一句:“乡试,这个年纪,是十二郎么?”

大概是记住了这个十一岁的小三元,难得一次不把脉就能叫出来范愚身份。

范愚刚出声答应,带着点凉意的指尖就拨开了冬衣的袖口,轻轻搭上了他的腕间。

看上去宋临还得给自己的猜测加一道确认程序。

寒风从袖口钻进去,让范愚的手往回缩了缩。

“身子健康不少,看起来这许多药没白喝。”虽然已经把小病人交给了徒弟来负责,松开手后,宋临的话里还是明显带着医者的欣慰。

又将手中温热的酒送到口边,宋临退出了两人的话题,顺便还朝自家徒弟投过去了道满意的目光。

范愚这才接过方才的话头,答了一句:“乡试么?应当不考,秀才就不错。”

都不必解释什么原因,向来安安静静的系统已经在范愚耳畔炸了起来。

“请宿主重复上一句话,请宿主重复上一句话。”

冰冰冷冷的机械音,愣是让范愚听出来了点震惊。

不过系统随时可以搭理,不及眼前正皱着眉提出疑问的叶质安重要:“阿愚的意思是,不考明年的乡试,还是再不往下考了?”

清朗的声音同样带着点难以置信。

毕竟范愚一直以来给他留下的印象,该是为了科举不管不顾才对。

范愚紧了紧因为先前的动作有些松散开来的大氅,解释道:“先前赶着考试,是急于改自己的境况,科举是最方便的一条途径了。至于最后的目标,其实向来都只到秀才罢了。”

一边说着,一边往口中送了盏茶。

“到了举人便能选官,阿愚当真不打算往下考么?”叶质安恍然,但还是追问了一句。

等范愚摇了摇头作为回答,刚才还算得上有条理的机械音已经变成了吱哇乱叫。

“警告,警告,系统严正警告,宿主请注意想法正确性,宿主请注意想法正确性。”

想法正确性,是个什么东西?

听上去已经丧失了理智的系统,让范愚感到了疑惑。

虽然事实上,身为造物的系统从来不曾有过理智这种东西,所有反应也只是照着既定的程序的运行罢了。

逻辑混乱的话过后,紧跟着在范愚耳边响起来的,是尖锐刺耳的警告声。

“呜哇——呜哇——宿主请端正心态,呜哇——宿主请端正心态……”

不能再对系统视而不见,范愚摸了摸差不多已经填饱的肚子,一边在心中劝系统冷静,一边带着点不舍从位置上站起身,同叶质安和宋临道了声辞,然后往这几回旬假来呆习惯了的屋子走去。

还不知道跟系统沟通需要多久,总不好在这两名医者跟前发呆。

脚下踩着松软的雪,吱吱作响的轻浅声音这回却没法让人觉着愉悦了。

甚至基本上被系统的嘈杂声音遮了个大半,只在警报声音的间隙,才能传到范愚耳中。

完全忘记了当时选择方向的场景,范愚这会儿只觉得被吵得头疼。

等到回到屋里,来不及脱下大氅,就连忙在心里又喊了句“系统”。

吱哇乱叫着的机械音终于消停了下来,但显然,如果范愚的回答不能让它满意,方才的声音还是会继续。

不过这样看起来,若是范愚不照着它的意思做,系统也并没有什么手段能强迫?

这个猜想让范愚略微放下心来,然后道:“系统,警告是因为我不打算继续考科举,觉得秀才就已经足够么?”

机械音的回答显得有些迫不及待:“模拟经营系统已选择科举方向,目标为一代大儒,宿主放弃科举即放弃目标。”

闻言,范愚愣了愣神,花费了不少功夫,才从记忆深处找出来了当年刚获得系统时,选择方向的场景。

而在此之前,他都以为一代大儒只是个描述罢了,万万没想到,竟然真被确定成了目标。

至于方才同叶质安提到的“改变现状最方便的途径”,这会儿想起来倒不是唯一选择。

但不管这个目标,读书确实是范愚最想做的事。

就是一代大儒,实在遥远了些。

范愚最大的志向,也只是以秀才的身份求学,再回族学去当个教书先生罢了。

“系统,若是完不成目标,会得到什么惩罚吗?”

没想到自家宿主还没尝试就先问了惩罚,系统这回没能立刻接上话。

“……作为惩罚,系统将扣除宿主现有的所有金币。”

不痛不痒,甚至没说之后不能再通过经营来获取金币。

而这个回答,也证明了惩罚措施实在匮乏,若是范愚不愿,其实系统并不能做些什么来强制他完成目标。

范愚一时间,甚至产生了点冲动,想把用户个人信息页面上,所剩无几的金币余额召唤出来,让系统看一眼。

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若是真说出句“扣便扣罢,反正还可以再攒”,耳边那道机械音怕是能被欺负哭罢?

范愚叹了口气,不想欺负系统,可他也确实没有继续科考下去的想法。

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此时却好像尝到了点养孩子的无奈。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

系统不知所措, 范愚也就没什么反应,于是硬生生僵持了会儿。

直到忽然兴奋起来的机械音自己说破了范愚此时的金币余额:“经查询,宿主剩余金币未满一万。”

以为系统也意识到了扣除金币的惩罚完全没什么用, 范愚忽然担心起来了系统会不会给惩罚措施打个补丁。

譬如说,惩罚之后宿主将无法通过经营获得金币?

好在出于点不知名的原因,系统还保持着善良的定位,打了补丁,却是从惩罚换作了奖励。

还是个能让范愚一连兴奋上好几天的奖励——

“宿主如果坚持科举, 系统将在宿主考中大周朝状元, 并且建立书院之后, 开放书库所有书目的阅读权限。”

“所有吗?!”

范愚的惊喜打断了系统还未说完的话, 再回答这句之前, 还一板一眼地将后半句给补充上了:“请宿主好好考虑,再决定是否继续考科举。”

确实得好好考虑一番。

但在此之前, 范愚先回想了一下系统书库的目录长度, 再联想到系统方才特意提到金币余额的事儿,开始确认起来奖励的准确内容:“开放阅读权限, 是指完成你设置的目标之后, 就不用再花金币买书, 而是可以直接阅读么?”

“猜想正确。”

得亏屋里没有人, 否则瞧见了范愚在愣神的同时,发出惊呼的场景, 估计得投来奇怪的目光。

好在状元这个目标太过远大,成功让范愚在惊喜的同时保持了些冷静。

在很清楚系统并没有什么有力的惩罚举措的当下,哪怕在诱惑下已经打算继续科考,他还是想讨价还价一下:“若是没考中状元,只得了进士, 也可以拿到奖励么?”

毕竟若是考不上进士还可以等三年之后重考,考上了却没拿到状元,可就没法重来了。

系统这下倒是没有和范愚料想的一样做出让步,回答反而有些严肃:“不会有惩罚。”

言下之意,范愚向往的奖励只有在考中状元之后才能得到。

至于目标中的状元,这会儿被范愚忽视了个干净,系统自然不会主动说出来对这个书院会有些什么额外的要求。

方才已经觉得自己在欺负小孩儿,听见这个回答之后,范愚低下头做出了思索状,试图真的欺负一下系统试试。

沉默成功让只是造物的系统不安起来。

等了会儿都没再听见宿主给出什么反应,机械音叹了口气,补充了一句:“宿主此时进入系统空间,可以预览书库所有目录。”

话说完,不需要等候回答都能猜出来范愚会答应,系统主动将范愚的意识给拽进了系统空间里头。

范愚熟悉的场景完全发生了变更。

和选择进行体验的时候一样,原本存在的建筑化为光粒消散,空间里边又变作了一片白茫茫。

被系统主动给拽入空间,居然还和被暴力踢出去有着差不多的后遗症,范愚在白雾之中站定,抬起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

他还以为会瞧见罗列了书库目录的光屏,倒没想到会是这副场景,不由愣了愣神。

进了系统空间之后,范愚用的便是虚拟身体,于是再怎么揉脑袋也不会对晕乎的状况有什么缓解的效果。

晃了晃脑袋,耳边响起来了系统显得有些卑微的道歉:“抱歉,没有考虑到宿主被强行带入空间之后的反应。”

忽悠事业还未成功,这会儿的系统格外关注范愚的一举一动,自然第一时间察觉了他此时的感受。

道歉归道歉,后遗症却没法消除。

等到范愚缓过神来,方才一片白茫茫的空间,已经完全变了个样。

全新的场景同尊经阁二层有些相似,模样古朴的书架拔地而起,整整齐齐排列在原本该是建筑的位置,占地却明显比族学和府学加起来还要大。

范愚一时间,甚至看不到尽头在何处。

泛着浅浅的蓝光的书册几乎填满了每一个书架,只有范愚站立的位置是个例外。

身前摆着几个半空的架子,上边陈列着的,正是范愚已经拿金币购买过的所有书籍。

对比完成目标之后能够直接开放权限的书的数目,大概只能算是沧海一粟。

而眼前书架的数量,终于让范愚意识到了一个颇为重要的事实——

他能够有权限购买的书籍数量,是曾经在府学解锁之后增加过一次的。

而这也意味着,连乡试都还不曾参加的范愚,此时拥有的权限远远未到最高级。

意识到这一点,他立刻开口询问道:“系统,这里的书,是包括了书库收录的所有内容吗?”

没给系统回答的机会,他就又补充了一句:“是包括了我如今不能在书库目录中看到的所有书吗?”

而系统给出的答案,正是他想要的肯定回答。

“宿主现有权限为2级,随着宿主等级提高,系统书库将逐渐开放更多可供购买的书籍。但作为助力,所有解锁的书都将会始终与宿主所学的内容相匹配。等宿主完成系统设置的最终目标,才能够解锁完整的书库,获得剩余书籍的购买权限。”

难得的长句让机械音都停顿了一下才继续:“新提议的奖励意思则是,宿主只需完成目标,就可以免费阅读书库所有书籍。”

听上去有些不情不愿。

但系统什么想法已经不在范愚的考虑之内了,搞明白奖励的真正含义,他便欢呼了一声,甚至高兴到在原地跳了几下。

虽然兴奋,但好在理智尚存。

不清楚给出答复之后会不会被立刻踢出系统空间,范愚在欢呼过后又装出了严肃模样,说道:“等我看看目录,再决定要不要继续考科举。”

系统的状态显然和关心则乱差不了多少,明明范愚欢呼雀跃的反应已经足够让人猜出来他的打算,却还是信了他这句犹豫。

甚至为了让宿主更好地作出来决定,系统还阻止了他走到每个书架前边去一本本查看的动作。

“宿主可以在光屏上查阅目录。”

随着机械音的讨好,硕大的光屏凭空出现在了范愚跟前,上边一行行排列着的,正是书库的完整目录。

因为收录的书足够多,这回的目录还做了分类。

同类书被归在同一个或是邻近的几个书架上,而反映到目录上边,就显示成了不少的组别。

组别的编号分别对应着几个书架,还方便了真正解锁完整书库之后,宿主找书的动作。

光屏可以随着范愚的动作在虚空中移动,于是这会儿被他直接带到了最近的书架跟前,照着书架上的编号点开了对应的组别,开始一本本书查看起来书名作者与简介。

完全把还在等候决定的系统给忘了个干净。

系统也不敢催,就这么乖乖等到范愚查看完了一整个书架,才出声道:“宿主的最终决定是?”

然而沉迷在书海里边的人却反问了一句:“什么决定?”

问出口之后,范愚才从书架前直起身,顺便将已经伸出去要取书来读的手收回来,拍了拍额头,道:“那便继续考科举吧。”

等了这许久才得到个最终的答案,于是就连机械音也长抒了口气。

下一秒,就把折腾它这么久的宿主给暴力踢出了系统空间。

熟悉的眩晕感让范愚又一次抬起手揉了揉额头,从虚拟身体回到真实的身体里,这回的动作终于有了点效果。

一边舒缓被暴力踢出来的些许不适,口中嘟囔了一句:“过河拆桥……”

也就是仗着系统确实没有什么惩罚措施,才好意思这么说了。

不得不说,系统那嘈杂的警告声音过后,给范愚带来的是他完全不曾料想到的惊喜。

远远胜过了方才让他意犹未尽的涮锅子。

就是状元这个目标,似乎实在太高远了点,年纪轻轻的小三元,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

这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大氅都还不曾脱下,发际已经略略湿润,离着冒出来汗珠也不算远了。

和系统的沟通已经结束,懒得脱下大氅,范愚索性站起身,又推开了屋门。

寒风立时送了几片雪花到他身上,正好降了降温。

因为热而红润起来的面颊,终于恢复了原本的白皙。

不确定自己在系统里花费了多少时间,范愚决定回到方才离开的屋子瞧上一瞧。

兴许在他匆匆离席之后,师徒两人依然还在对着雪景涮锅子呢?

说是这么说,范愚其实倒没抱多少希望。

进了屋,宋临已经又在躺椅上读起来医书,而叶质安则是正独自一人在那研究棋谱。

瞧见了范愚进门,少年郎便立刻招呼了一声:“阿愚,快来同我对弈一盘。”

他没问及范愚匆匆离开是去做了什么,范愚却打算把自己的全新打算告知一下:“我方才思索了一番,明年的乡试不会下场,将来却说不准。”

告知之后就应着招呼坐到了叶质安的对面,取了棋子到手中。

还没来得及动作,才安静了没多久的机械音又一次在他脑中吱哇乱叫了起来。

“宿主可是反悔了?警告,警告,宿主请遵守承诺!”

于是再一次让范愚意识到了这只是造物,而不是个活生生的存在。

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他不得不安慰起来今日明显紧绷的系统:“没有反悔,只是乍然改变主意听上去太奇怪了些才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