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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员日 秦淮洲 25586 字 17天前

第101章 只是一场不问将来的邂逅

乌淇努力竖起耳朵听,只恨店里的音乐声太保护隐私,她一句都不大听得清了,但知道两个人一直在笑。

笑声时隐时现,另一个女人的声音更清亮,瓷总的淡淡的,但听着还是很新鲜。

这是乌淇第一次在非上班时间见到沈清慈。

这家融合料理店是乌淇的宝藏店铺之一,不仅味道环境不错,而且对宠物也友好,她跟闺蜜基本上每周要来吃一次。

这家店在发给上司的那份攻略排在第一,她没想到沈清慈真的过来了,还刚好偶遇。

作为安利方的乌淇自然为之雀跃,好像上司的这次聚餐是她组织的一样。

就是没什么八卦可看,本来还以为铁树开花了才要攻略,没想到是带个女人来吃。

想到这,她又戏谑地想,说不定……算了,还是不乱想了,说不定人家本来就为了招待亲戚朋友。

只有她们这种凡人,才会恋爱脑。

乌淇的朋友不久后也到了,吃饭期间乌淇回过头看了几次,沈清慈背对着这边,只有个姿态随性的侧身。

她对面的女人长得太过吸睛,用漂亮形容都不够,倾国倾城这个成语冒出来的时候,乌淇一边嫌自己土,一边觉得贴切。

朋友问她在看什么,乌淇小声:“我们领导也在。”

“那怕什么,再压榨人还不许你吃饭了?”

“我就是好奇,我从来没在公司外遇到过她。”

乌淇的兴趣不长久,转头就撂下这茬,跟朋友聊起别的,点了酒,吃喝都慢,小西高地在一旁听着音乐大睡特睡。

直到沈清慈再次路过这桌,去前台结账,乌淇回头,看见那个女人起身整理衣服,将购物袋跟包都拎起来。

出乎意料,她在路过乌淇时停了步,恰好对上乌淇好奇的目光。

乌淇没想到她会停下,顿时满脸通红,尴尬又没地方躲。

湛秋朝她笑,看着睡在她怀里的小狗,伸手碰了碰人家的爪子:“狗狗好可爱,卖不卖?”

这话问得真够冒犯的,但她语气轻盈可爱,笑起来又柔和,能让人轻易就知道是玩笑话。

乌淇因此不恼,反而被这玩笑缓解了尴尬,松了口气。

这才定下心看了一眼她,远看很美也就算了,近看居然一点缺陷都没有。

长得跟建模似的,五官精致又浓郁,人味也不多。

不愧跟她的AI上司能玩得到一起。

看这个人时,很容易只看她的脸,此刻离得近乌淇才顺便看了她这一身衣饰。

来了一句:“不单卖。”

朋友看了半天戏直接被一口鱼汤呛住。

湛秋喜欢有意思的人,被逗得笑出了声,“那就非法了,再见,用餐愉快。”

她走到在入门处等她的沈清慈面前,并肩往外去:“你认识吗?”

沈清慈早就看见了,只是也不打算去打招呼扫别人吃饭的兴致。

“我的助理,推荐这家餐厅的人。”

“难怪,她吃饭的时候总回头看,我还以为狗仔呢。”

湛秋刚刚还心想,也不是跟颜乐吃饭啊,也有这个待遇吗?

沈清慈闻言想到什么,倏地垂眸,将闹人的心事都敛住。

夜风不知疲倦地亲吻湛秋的发丝,沈清慈走在一旁,连风都嫉妒。

颜乐要拍夜戏,她回到组里后工作满得她透不过气,而湛秋就像她逃出去,呼吸到的一口新鲜空气。

但是量有限,也不容易获取。

她想到站在H市的广场前,抬头看屏幕上自己的海报,能占到这样一个位置和篇幅,她付出了无限心血。

她为之自豪,又为之束缚,像这份荣光必定要交换出去什么。

那日她走前,湛秋照常陪她。

湛秋这个人有个坏处,就是心软,对谁都好。见不着时,基本不好说话,但是见面了,再不满也会顾着情分。

说这是坏处,是因为这总是让颜乐以为,多见几次就好了。

湛秋上车后告诉她:“我刚才看见有人拍我们了。”

颜乐起初说:“没关系,拍不到什么。”

想到湛秋包得严严实实,表情也不大自在,才感知到,问她:“你不喜欢跟我在一起的压力是吗?”

“当然,谁喜欢走到哪都被人拍啊,转头行程就发网上去了,还能捏造点不存在的新闻。”

颜乐直白地问:“如果我退圈,我们会在一起吗?”

后来她一想她当时的话冲动又可笑,也庆幸湛秋当时没答应,不然她还要找借口。

“怎么可能呢,这是你的事业啊。”湛秋认真。

“你看见你的海报了吗,商场里哪都是,那么夺目璀璨,怎么可能放弃。”

“就算你成了一个普通人,你身上的关注度也不会少,何况这不是我们不能在一起的根本原因。”

颜乐心想也是,跟退不退圈没关系。

如果湛秋真的喜欢她,那大小姐脾气,别说被拍,24小时的直播说不定也愿意。

颜乐这几年红极一时,但也伴随着年龄压力,转型危机,还有各种负面新闻,质疑跟赞美总是一同出现。

想要的基本也得到了,于是才会格外执着于得不到的。

湛秋本来只是她认识的人里,刚好能让她心动的存在,因为干净跟纯粹。于是尝试着去摘一摘,耐心她多的是,也以为不会多难。

后来发现难得让人茫然,搞不明白缘由。

偶尔,那一点点的心动让她愿意释然地放下,偶尔,又变成不得到就不能安宁的偏执了。

湛秋出国以后,这种来回反复更加明显,一有机会她就会过去陪着湛秋,尝试湛秋喜欢的活动,想尽办法让湛秋与她多相处。

寻常的相处湛秋都还算温和,只是一旦想越过朋友的界限,湛秋就会很严肃不悦地告诉她,不行。

她知道有个词叫日久生情,但验证后发现在湛秋这里无效。

她们俩算打小就认识,湛秋对她的好,她都有数。就是她进圈早,有几年拍戏加学习,没顾得上多联系湛秋。

后来再联系,感情也生分了,她表达的喜欢,湛秋完全忽视。

湛秋似乎喜不喜欢别人都跟她无关,反正不会喜欢她。

两个人在湛秋出事以前大吵了一架。

湛秋原本没有想跟她吵,但是面对她的主动,那种避之不及的态度将颜乐刺痛,羞耻化作怒火。

颜乐失去理智,说早知道湛秋会把她们的过去忘得一干二净,对她没一点感情,车祸那次她还不如不打120,两个人死在那里算了。

湛秋愣了一瞬,很不理解,骂了一声“疯子”。

之后湛秋坠马,她赶过去时,湛秋看她的眼神平静又陌生,像是把她又忘记了。

颜乐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努力了这么久还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可是却也松一口气,起码湛秋不是看疯子的厌恶眼神了。

这次追过来,她是真的想好好谈一谈,想跟湛秋道歉,哪怕湛秋不记得了。

也想问问湛秋,既然失忆,能不能从零开始跟她试一试。

但她从看见沈清慈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不可能了。

她的不甘心把她烧得面目全非,哪怕湛秋喜欢上别人她也能接受,偏偏又是沈清慈。

湛秋分明说也不记得沈清慈了,却还是愿意跟对方在一起,颜乐不明白为什么沈清慈在湛秋那里特殊成这样。

她最终没道歉。

自从沈清慈明说在追湛秋以后,两个人就按暧昧期和谐地相处着,湛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欣然接受着每一次的约会安排。

沈清慈在繁忙的工作之外,辟出足够的时间,带她去吃好吃的,去看值得入画的景色,在她画时安静陪在旁边。

也会在她的床上开会,在她的怀里看电影。

带她去便利店时,会挑她喜欢喝的饮品,拿她爱吃的薯片。

每次来见她时都会带件礼品,有时是一枚胸针,有时是一本画集,有时是新的电子产品,衣服,鞋子,贵重首饰,一束鲜花。

湛秋最喜欢她不知哪淘来的旧画集,沈清慈觉得封面好看就买了,也不懂是否值那个价格。

湛秋翻开就看出来,这画集不是出自专业画家之手,但也因不专业而趣意盎然。风格清新自然,喜欢画小物,一只蝴蝶或一盆水葱。

沈清慈抱着笔电坐在床头,刚进入会议室,还没戴上耳机,湛秋听到她同事们的声音,想到“不单卖”的乌淇。

后来再聊到,湛秋说乌淇像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她们公司的工作氛围一定还不错吧。

沈清慈想了一下,诚实地说,氛围应该不怎么样,因为她不是个有意思的人。

湛秋觉得这话很酷,于是来来往往将人做了一遍“检查”,看看到底是有意思还是没意思。

靠在床头,眼睛对着画集,脑子正在放空走神,湛秋听到沈清慈突然问她,“明天要不要我送你过去上班?”

张成帆神通广大,担心湛秋无所事事,还替湛秋寻了个活干,帮一家咖啡店画橱窗。

湛秋没做过这种工作,一口就答应下来。

湛秋答应:“好啊,你上班的时候顺道送我去就好。顺吗?”

沈清慈笑笑:“顺倒是顺,就是你今晚要按时睡觉,不要太贪心,睡得太晚保准起不来。”

“贪心什么?”湛秋眉头一挑,明知故问。

“翻云覆雨。”

沈清慈指指窗外,刚好又在下雨。

湛秋被她的话弄得脸飞红霞,中国人就是这样含蓄内敛,虽然什么混账事都能做,但不是什么话都好意思听。

湛秋看了眼她的屏幕,吓她说:“沈总,你没静音。”

这招显然吓不住老江湖沈清慈,人家只是淡淡往屏幕上确认一眼,无所谓地说:“没静音就说给他们听啊,怎么了,谁没有性生活吗?”

湛秋爬过去亲了她一口,才井水不犯河水地各忙各的。

沈清慈的短会才开完,湛秋就接到张成帆的视频电话,她也懒得下床换地,就直接接通。

“帆总,有何贵干?”

听上去张成帆像个打渔的。

张成帆提醒她明天记得去过去,不要答应得爽快,睡一觉忘了。

“我怎么会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啊!我好歹是你妹妹吧。”

“是是是,我妹我妹。”

张成帆说:“你明天去跟店主商量一下,看看要画多久,我猜最多三五天。别有压力,你就随意发挥,扣住七夕的主题就好了,我听着很简单,情啊爱啊不就那些元素。”

“忙完别着急回去,来我这,我跟妈说好了,你陪我住段时间,我要带你重新做套检查,再调理一段时间。你不是说阴雨天左手臂还疼嘛,还有你那失忆的老毛病,得去看看,不然下一次你把我忘了,我找谁说理去?”

“喂喂,湛枫叶,你在不在听我说话?”那边呼叫。

“我在听的啊。”湛秋乖乖地说。

“你在听,眼睛都飘到哪里去了,你房间是不是有人?”

张成帆敏锐地问。

自从湛秋来到H市,张成帆有空就会跟她聊,有时候打语音,有时候打视频。

反正沈清慈如果赶上,就在一旁不出声,张成帆也不至于让湛秋把镜头扫一圈来查岗。

这是第一次听到张成帆这么问,沈清慈呼吸一停,心都提起来。

湛秋说话算话,看样子完全没把跟她遇见的事说给别人听,所以她其实不知道,如果张成帆知道她又跟湛秋不清不楚,会怎么想她。

多半不会给她好脸色了。

“这都几点钟了,我房间里能有什么人?”

沈清慈发现湛秋的成长在方方面面,在蒙她姐时非常自然,反问到几点钟时还低头去看空无一物的手腕。

张成帆在那边故作语气失望,“我还白期待了一下子,你说你孤家寡人在外,邂逅段良缘,谈谈感情多好啊,大好年华的。那样你七夕主题不就有灵感了。”

“好土,画七夕主题就要找人谈恋爱才行?姐,你是听过地狱变的故事吗,画家画地狱图就要看人间的地狱场景。”

沈清慈看着湛秋,湛秋基本是从不看书的人,但是她“引经据典”时还真像个文化人。

“呸呸呸!乱七八糟,我叫你谈恋爱,你跟我聊地狱,大晚上的也不嫌晦气。”

张成帆显然被气到了,就是这样,她的训斥里也带着宠溺,跟沈清慈认识的那个甲方判若两人。

湛秋挥手:“好了我困了不说了,你也早点睡吧,日理万机还操心我恋不恋爱,你张总的个人问题先解决一下吧。知道了,这活忙完我就回去找你,我乖乖治病好了吧。”

这段对话,没一句话是沈清慈爱听的。

可是她不想挂脸,也不想劈头盖脸地追问,她只好找些无关紧要的先问:“地狱变是什么故事?”

“你不知道啊?日本作家芥川龙之介写过的一个故事。”

湛秋来了精神,很愿意给人讲故事。

沈清慈摇头,勉强笑笑:“你还看日本文学呢?”

“哪能啊,初中语文课本我都看得费劲。”

湛秋也有自知之明,“是我不久前参加一个美术活动时,从一个画家前辈那里听来的。我觉得很有意思,就记住了。”

“说的是一个天才画师,受命绘制一幅叫‘地狱变’的屏风。这个画师是个很变态的艺术家,为了追求灵感和极致的艺术表现,要求观赏一场真实的地狱景象,让一个穿得漂亮的贵妇坐在车上,被烈火活活烧死。”

沈清慈听得入神,微蹙眉头。

湛秋轻声说下去:“后来他看见火里的人是他的女儿,但他没有去救,他观赏了女儿被焚烧的画面,把他的作品画完,然后自杀了。”

沈清慈瞪大眼睛,似乎没想到是个这么残忍的故事,心情更不好了。

“我第一*次听见的表情跟你一样,好神经质的一个故事。”

湛秋摸摸她的眉头,“不怕,只是故事。”

沈清慈安静了一会,等到躺下以后,她与湛秋相视,问湛秋:“你跟你姐姐举了这个例子,是为了否定你的创作灵感需要爱情吗?”

湛秋缓慢地眨眨眼睛,“我是这个意思吗?就是随口怼她的。”

起码在沈清慈看来,湛秋否认了她们的情感状态,湛秋表明了自己不需要爱情的态度。

湛秋不是故事里的疯狂画师,她的七夕主题,不需要沈清慈的参与。

那她们这些天的相处,在湛秋看来,到底算是什么呢?

只是一场不问将来的邂逅对吧。

虽然沈清慈不指望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追到湛秋,但是,当面听到湛秋矢口否认,她的难过无法抑制地生长。

沈清慈看着湛秋仍旧含笑的脸,不经在想,问题出在哪里?

即便她们已经很亲近,即便她足够主动了,可她仍旧在湛秋身上感受到若即若离。

从前,她不必如此真诚,不必如此不安,湛秋也会妥善待她,听到这样的问题,一定会哄她的。

但是如今,湛秋还能笑着,湛秋并没有对她敞开心扉。

“是不是都好。追人嘛,欲速则不达,我知道。”

沈清慈也不知在说给她听,还是自己听。

湛秋似乎看出她的不开心,揽住她,笑了笑说:“你说的对,我们要慢慢了解啊。你看,我记不得以前的事,认识你才十来天,你呢,也不一定了解我。”

“我愿意慢慢来,可是我们时间不多了是不是?三五天,也就是几天以后,你就要离开了?”

沈清慈语速很慢,她算着时间,越说越不安。

湛秋没心没肺地点头:“是啊,你也听到了,我姐姐不放心我的身体。”

沈清慈自然也不放心她,也希望她回去好好检查和修养。

可是她不知道湛秋这一去需要多久,听张成帆的那个意思,反正短时间不会放人走。

她不确定地问:“那你,还会回来吗?”

第102章 她打算坦白了

许多话说出口已是不易,庆幸自己敢于表达的同时,也自我怀疑。

就像湛秋告诉她的画师故事,得先说人物设定,首先是天才,其次是变态。

她相信湛秋记不住细节,肯定还省略了一定的人物背景,总之那个画师能做出描摹女儿惨状的事情,一定有大量的背景铺垫。

而湛秋呢,无论以后还喜不喜欢画画,会不会走火入魔,她的身份背景、性格习惯,命运都不会给她安排这么个故事。

每个人有自己的故事,有属于自己的台词。

沈清慈从前自诩为半个智者,早熟和超出家庭平均线的智商让她自以为清楚自己故事的走向,也清楚她这样的人擅长说什么天经地义的话,不该做什么脱离轨迹的事。

而这段时间,她有意突破自己,在她原先的设想之外,给自己添了一个补丁,来解决之前的历史遗留问题。

也没多少了不得的哲思感悟,就是以前疼过一回,后来还没来得及愈合,又得到从头开始的机会,想改一改很正常。

她要是这点变通能力都没有,事业也走不到这里,凡事没有定数,全看人想不想做到。

但是刚才那句话,问出口的时候,她仍旧觉得狼狈,好像熟悉的人格被撕碎、取代,那话不该她来讲一样。

像是小时候在家,跟着妈妈、外婆看的苦情剧,女主泣涕涟涟地给出这么一句,引来观众落泪。

她对上湛秋貌似温柔关心,却跟从前的深情不同的眼睛,心里泛着抹不去的酸涩,咎由自取的悔恨和嘲讽都盘在心里。

她这边的项目短期内还结束不了,最早也是年底,进度不如人愿,甚至可能要拖到春节后。

原本她无所谓,背井离乡对她而言没区别,这块跳板长点短点都只是一块板,供她更上一层楼就好。

湛秋呢,更是没有任何留在这里的理由。

就算张成帆不喊她走,湛秋也没有多喜欢这座城市,她说白天太热了,晚上又喜欢下雨。

湛秋倒是喜欢雨天,就是她的手臂总是隐隐作痛。

那该怎么定期见到湛秋呢?

她一趟趟地跑回去固然可以,大不了累一点苦一点,可她还是想听听湛秋的意思,湛秋真的有跟她发展下去的意思吗?

湛秋的计划里,还有这边,有她吗?

湛秋非常笃定地说:“会啊,你想我了,我就会回来看你,随时。”

“那你会想我吗?”

“当然。”湛秋朝她笑,借着床头温和的灯光,打量她的面庞,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但在沈清慈看来,这份目光就是跟从前不一样了。

沈清慈又问:“这些天,你有一点喜欢我吗?”

思念还不够,跟喜欢沾边吗?

万一回去,问一问张成帆或其他人,得知自己从前那样对她,会不会就没了好感。

湛秋含笑的目光一停,陷入沉思,这副表情在沈清慈看来,带着一点犹豫和逃避,似乎没想到事情会从浅的地方谈到深的地方去了,一时回答不出来也不想答。

湛秋看出了沈清慈今晚的不对劲,平时沈清慈的陪伴和情意都笼着一层浪漫的细腻,直白,但是不急切,甚至还有闲情逗弄湛秋。

她会在湛秋主动给她打电话时,问湛秋是不是想自己了,会在湛秋被撩得渴死之前,问湛秋是不是真的想要。

这些问题,她都问出了一股不紧不慢来,湛秋从未扫兴过。

但是今晚,她急于要答案,思念跟真情她都要再确定一遍。可能是因为她们聊到了分离,聊到了未来。

湛秋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交流机会。

“你确定你是喜欢我,你的追求不单单因为我们都不会在这个城市长久停留,而是……别的意思。”

她含糊其辞,没有把话说得太满,怕给沈清慈压力。

尽管她不是傻子,确定沈清慈喜欢她,喜欢的程度还颇有点“无药可救”,但是,她不能信任自己的判断。

万一错了呢?又错了呢?

她自以为是的理性发问在急于寻求安全感的沈清慈眼里,更像是种不信任和推责,似乎湛秋认定了她们这样的开始,本身就是闹着玩。

沈清慈骤然发觉,她们落入了一个怪圈。

好像不该急着走到这个地步,是她病急乱投医了。

对她而言,跟湛秋的亲密接触是理所当然,她们从前就是这样,而湛秋从来不反感,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们找到从前的幸福感受。

唯独忘记,如今的湛秋会怎么想。

无关失忆不失忆,而是她了解两三年后的湛秋吗?

湛秋真的没有成长吗,她会不会早就不是一个纯粹的爱情拥护者,从心底就警惕着投怀送抱的关系。

沈清慈越想越心惊,似乎让冰水给淋了一身,后背也在发冷。

她索性坐了起来,静静地与湛秋相视,在湛秋耐心的等待下,下床喝了口水。

她走到窗边去,窗帘拉开一角看外面的景致,黑暗里,朦朦的水汽翻滚着。

不像夏天,像深秋夜。

曾经湛秋跟她表白过无数次,她一次也没正面回应。

最后一次见,在湛秋的生日宴上,她表达了她藏于心间的喜爱,那时候在想什么?

在想反正以后见不到了,说就说吧,没机会了。

还是在想,说不定湛秋听了这话,又看见希望就不想走了。

她也忘了,不知道她潜意识里有没有那个意思,时过境迁,拿现在的想法去揣度当年的自己,未必就没有。

那时她仗着被偏爱恶劣得过分,就当湛秋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人,稍微一点甜头就能骗到了,安抚了,留下了。

好在湛秋没让她得逞,直接飞走了。

然后把她忘得干干净净,重新出现在她面前,也不再喜欢她了。

湛秋忘了她们在第十九街的雪天里聊天,湛秋的宝蓝色制服衬衫上戴着她送的枫叶胸针,她将湛秋送的红梅养到枯透了才舍得扔。

她们第一次去看影院看电影,湛秋让人给她买的毯子,至今她还放在办公室用。偶尔挺不住想闭目养神一会,就会盖上。

但是湛秋不记得了。

就算以后别人提醒她,说她跟自己有过一段,湛秋也不会知道这些内容。

“后悔”就像湛秋手臂上的伤,一直都在沈清慈心里隐隐发作着,可到了这会才具像化,让她没办法安心睡,站起来又觉得头晕。

沈清慈不明白那时候自己的傲骨在给谁看,在换取怎样的满足。

因为羡慕嫉妒湛秋被家人呵护着,不肯把自己一团糟又疏离的家庭关系展示出去,又逼着自己说。

因为湛秋身份显赫,而她即便即便用尽全力了,断不掉的血缘实在难以言喻。

因为初恋是个没多少良心又看不上她的洒脱之人,她会在爱上同样洒脱的人后,本能地回避“长久”这个词。

因为跟湛秋开始得不清不楚,心中没底气,怕湛秋的真也不真,同时未必把沈清慈当回事。

没追到的时候自然很好,这种好沈清慈见识的不少,只不过只给了湛秋机会。但是追到以后呢,她们这样的家庭,多少分手费给不起。

听方才张成帆说的话,哪里还是传闻中洁身自好、不近美色的张总。

不排除有逗她妹妹的嫌疑,但沈清慈忍不住揣测,张总这些年没一点绯闻,是那些人被藏得严严实实,还是得到巨款高高兴兴地闭嘴了。

是这些念头吗,让她在那个时候把湛秋推开。

如果时间倒流回去,她会不会跟湛秋认认真真试一试呢,试到湛秋真看不上她,不爱她的那一天,拿笔分手费走人又不会死掉。

沈清慈想到这笑了一下。

湛秋盘坐在床边,目光就没离开过她,看她靠在窗边走神,又忽然笑得很明媚,像想通了某些事情一样。

湛秋有点期待地看着她。

沈清慈说:“你一直是这样想的?”

湛秋问:“我只是问你的意思。”

“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们只是相处了十多天,以前不太熟,有过矛盾,吵过架的情况下,你还能对我这么好,这么用心?”

原来湛秋是根据这个才不信任。

“不好意思,我今晚越界了,这些话不该问你的,你就当我雨天黏人。想到你要走,忍不住磨你几句。”

“暧昧期都是这样。”

沈清慈轻飘飘地说完,坐回床边,轻声道:“至于为什么对你用心,当然是因为一见倾心,他乡遇故知嘛。”

“我后知后觉发现,我以前就挺喜欢你的。”

沈清慈又回到她舒适的节奏里,她说着真话,但恢复了修饰真话的精神。

湛秋的笑容短了一寸,伤过的左臂疼得她半边身子都在麻,没得到想要的回答令她再度隐忍下情绪。

“你回去好好养身体,你想我了就跟我说一声,有时间我就过去,你有空回来也成。”

“你若是不想我……”沈清慈流转眼眸,淡淡笑了一声:“那就到时候再看了。”

如果不想,那就没下文了,谁也拿她没办法。

只是现在没必要说出来,讲究个心照不宣,就算湛秋现在说出山盟海誓来,一回去放下也就放下了。

她何必再逼着人家发誓言,追人的人哪能这么霸道呢。

湛秋点到为止,还有几天,话没必要现在说。

她搂住沈清慈撒了个娇,讨了甜头,沈清慈还吻了吻她。

隔天一早,沈清慈的闹钟响起,花了点时间才把旁边要上班的人哄醒了,湛秋不喜欢这个点起床。

俩人洗漱完,吃完送到房间的早餐,一同出发。

开车驶在路上,沈清慈想到了从前,湛秋在她家留宿,早上她们就一起出发上班。

湛秋去便利店,她去公司。

有次湛秋怕她感冒,还在电梯里跟她换了衣服穿,把张成帆送的开过光的手链给她戴上。

隔年冬天再感冒发烧时,沈清慈身边再没有人照顾,当时没认真揣在心里的那份感动,像被种在看不见的土壤里,一年后,突然生根发了芽。明晃晃地出现在她眼前。

“我……”

她想跟湛秋回忆当年,开口又想起来,谁能听她说这些事呢。

但她花了一夜工夫,又下了个决心,在湛秋离开的前一天,她打算坦白了。

这半个月就当她的考核期,之后她不能再奢求蒙混过关,该说的她都要说,至于湛秋怎么想,她没办法左右。

坦白自己不是好人这件事,她以前很擅长,现在生疏了,但她打算再说一次。

她在湛秋好奇的目光下把话题转了,“我晚上尽量不加班,你大概要画到几点?如果下午结束,你就自己打车回去或者去玩,如果晚上才结束,等我来接你好不好?”

“好啊,反正我肯定不会累着自己,七夕还早吧。”

“一周不到。”沈清慈有确认过。

湛秋想也没想:“那我陪你过完七夕再走。”

她没需要任何引导和暗示,就把沈清慈期待的话说出口。

就是语气跟说别的话没区别,没卖乖的成分,就好像只是说“周末过完我再走”。

所以沈清慈也没有机会煽情或提问,昨晚已经聊过天了,她要感激湛秋一如既往的迟钝和乐天,没有跟她追究到底。

沈清慈决定了坦白,就想在那之前更多地了解湛秋,在路上聊过去的两年多里,湛秋在干什么。

湛秋细节记不清了,大方向倒是很清楚,怎么玩的,怎么瞎忙的,甚至中途还找学校读了点书充实自己,最后才突然爱上画画。

沈清慈听了一路,一直在笑,湛秋的叙事总是可可爱爱,她都能想到那些画面。

最后她问:“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出国吗?”

湛秋沉默了一下,似乎想了想,“好像是姐姐嫌我没正形,我爸妈就喊我去陪他们,我在便利店上班没什么意思,就走了。”

失忆后她的逻辑倒也自洽。

沈清慈笑笑,能忘记烦恼的事,也是一种令人嫉妒的超能力。

沈清慈赶时间去公司开会,把湛秋在路边放下就走了,没跟着一起进咖啡店,那也会让人觉得不专业。

但是湛秋朝她挥手告别时,她非常舍不得,恨不得自己办公室就在对面,眼睛一抬就能看见湛秋在那拿笔画画。

好在晚上还能见面。

湛秋回去后,她预备怎么生活?

她没有像昨晚一样神经质了,这不值得恐惧,充其量是不安,只是需要认真地考虑,想对策。

湛秋进店后,跟在等她的老板一见如故,俩人跟失散多年的姐妹似的,一起聊了设计思路。

咖啡店的面积不小,湛秋没有工作经验,预估需要三天时间,其实上手以后可能用不了那么久。

老板穿一条红色裙子,卷发红唇,是热情似火的性格。

对湛秋又特别好,时不时过来提醒湛秋休息,给她准备加冰的咖啡跟甜品,殷切到湛秋怀疑这个店是张成帆投资的。

酬金丰厚,自由度高,金主还不推进度的工作,天上掉馅饼了。

湛秋再天真,也会怀疑其中的猫腻。

“我也不去较真,反正我这条命整个人都是家里给的,撇不清了,干嘛要撇清呢。”

湛秋跟沈清慈聊到时这样说,她姐姐想她来尝试,她就尝试呗。

沈清慈在她对面刚点完单,唇角挂笑。

“老板不会喜欢你吧?”

“我又不是人民币,还能谁都喜欢我啊。”

沈清慈深深睹她一眼,还真长大了,以前的湛秋会说“喜欢我不是很正常嘛”这种话。

“下班了为什么不回去?”

“等你啊,我想等你来接我。”

湛秋四点钟时就被告知可以下班了,她画了半天时间构思和起稿,才正式下笔,没画过瘾呢。

老板说,她姐姐不许她工作超过五个小时。因此除开午休,这个点就必须结束了。

“我可不敢忤逆张总的圣旨。”

湛秋是从这开始怀疑的,“你是我姐的朋友对吗,怎么之前从来没见过啊。”

也没听过呀。

老板粲然笑道:“跟张总也只是泛泛之交,之前哪能见到二小姐。”

湛秋将信将疑,收工以后要了杯无咖饮品,在店里待了一会。

不久之后来了几个顾客聊天,带了两条小狗,湛秋被狗吸引过去,跟他们聊了一会。

顺便问了问意见,要了点创作灵感。

之后看还有时间,又沿着街逛了逛,一直等道沈清慈下班过来。

碰着面,湛秋选了家刚踩过点的店吃饭,聊了这一天的工作感想。

沈清慈听得羡慕:“这工作真舒服,我都想给你做助理了,给你拿颜料,端咖啡,喂蛋糕,陪你聊天好不好?”

湛秋爽快地一口答应:“我正缺一个助理呢,你现在年薪多少,我照着开给你。吃喝住都包,好不好?”

有那么一瞬间,沈清慈真的心动了。

她说要考虑考虑,湛秋说这条招聘信息永远为她保留,随时可以上岗。

沈清慈听出了弦外之音,又担心想多了,也许湛秋只是在开玩笑,湛秋会是这么含蓄的人吗?

又想,等过完七夕节,她把话挑明时,这条招聘还在就好了。

余下时间,她们在有限的倒计时里各自规划着,有条不紊地慌张着,又压住慌张去贪当日欢。

节日怎么过,离别怎么开口,通通都在耳鬓厮磨中想了又想,精心打磨。

湛秋在床上的温柔开始像真正的爱人,可惜在沈清慈心中,还不如她在这座城市里初次的无度索取更令人安心。

计划往往容易生出变化,打乱一切。

这日湛秋刚结束咖啡店的工作,还没坐下好好探老板的底,沈清慈的电话就打过来。

这次急着回去的人不是她了,而是沈清慈。

第103章 沈清慈一直很健康

围裙上沾染着各色颜料,杂乱无章,湛秋只看了一眼,就不打算再要了。

女老板是个爽快人,在湛秋接电话时,就戳戳点点地把尾款给结了。

还说很喜欢,下次一定要合作。

湛秋试探:“这话不是圣旨里安排的台词吧?”

黎希笑道:“那她没有这个本事。”

湛秋拿到劳动所得的薪水自然十分欣然,原本她打算用这笔钱为沈清慈准备一份节日礼物。

但是现在,她需要先见到沈清慈,再谈后面的安排了。

二十分钟以后,沈清慈将车开到了咖啡店门口,她没进去,只是给湛秋发了信息。

八月的热浪把树叶烤得发焦,整条街幸运地躲藏在阴影之下,沈清慈将车停住后,透过玻璃,隐约听到蝉声被日光筛得绵软又聒噪。

她送湛秋上了两天半的班,三个早晨都路过,从未顾得上去分辨这条街上的行道树。

出差过许多的城市,花的品类也许丰富,树无非是那几类。

梧桐,香樟,要么就是榕树。

有城市种枫树吗?也有的,之前去过。

沈清慈想着这些不相干的琐碎,借以打发时间。

她在这个空隙里感觉到喉咙发干,又有些痒,不知是渴了还是办公室冷气开低了。

她皱起眉头,喝了一口水,生怕这个节骨眼上自己拖后腿。

好在湛秋不是磨蹭的性格,没两分钟就从店里出来了,手上拎着两杯打包的冰咖啡。

上了车,先帮沈清慈的冰美式插上吸管,“来,不要急,喝一口消消暑,我们慢慢说。”

沈清慈刚才在电话里言简意赅说完了大概,她妈妈外出活动后中暑了,昨天已经不舒服了,撑到今天才去医院。

就这样,还是她舅妈偷偷打电话来通风报的信,因为当事人足够倔强,不想让女儿担心。

湛秋听出她的担心,也看出她的纠结:“你妈妈身体不好,你就趁这个机会请假回去看看,也能安心嘛。你是不是调到这边以后都没回去过?”

沈清慈接过咖啡,喝了一口,冰块裹着咖啡豆的醇香慰藉了人类疲乏庸碌的大脑,割出一道清明来,喉咙也舒服很多。

味蕾被安抚,耳边湛秋还要配句“这杯不是送的,我用刚拿到手的报酬给你点的”,沈清慈的焦躁、慌乱和担忧,居然真的在这一刻平静下来。

湛秋喝着自己的这杯,温声劝她:“我没有办法替你决定工作跟家人谁更重要,也不知你心里,得到薪水跟陪伴家人哪件事更快乐。但是现在不回去,万一将来后悔怎么办?”

“我不是说一定会出事,你放心,你妈妈吉人天相,不会有事。我只是担心你自己跟自己较真。”

除非真能做到永远漠然不理,否则就直接去,别犹豫了。

这个道理沈清慈当然知道,外婆去世以后,她就想明白了,家人即便不能接近她的灵魂深处,偶尔还要让她浑浊一遭,但却是她寄托本我与初心的地方,割舍不掉。

没调过来以前,她就增加了回去探望的次数,外婆离世了,该进去的人进去了,家里显得冷清多了。

沈清慈学会坦然沟通,亮明意图,母女俩也约法三章,一个做到常回家看,一个要定期去城区准备好的房子居住。

亲情也该是双向的,不是单方面的自我要求。

包括来这里以后,虽然近期沈清慈忙得没空回去,但是隔三差五还是会打个电话,聊一聊近况的。

也就这两天没打而已,她妈就想着把事情瞒过去。

大热天的跟朋友们去摘果子,沈清慈当时看到图片分享,还问了她热不热,她说不热的,转头中暑了。

湛秋不知道,她跟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在湛秋面前,她对家人不大上心,不过湛秋不是因为还记得从前才劝她,或许只是通过观察,敏锐地发现她跟家人联系很少,满心思都是工作。

比起时常收到外公外婆、父母长姐、保姆司机等人多视频通话的湛大小姐,沈清慈跟家人也的确不亲近。

“我知道,这个天中暑不是闹着玩的,要住院观察两天,我也要自己陪着才放心。我已经跟家里人说了,我会赶回去,打算买今晚的机票。”

湛秋为她的决定而高兴,她真怕再看到沈清慈冷冷的不以为意的样子,“时间不多了,你把票买了,回去收拾吧。不用送我,我可以自己回酒店的。”

沈清慈放下咖啡,安静地看着一眼湛秋,商量说:“你不是本来也要回去吗,要不要跟我一起,还是你想再待几天?”

她们本打算在这座城市过完七夕再各奔东西,突发事件让沈清慈成了要先走的那个人。

无论她是先走还是晚走,不能与湛秋在一起,她都舍不得。

这就是她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湛秋的原因,除了找个人倾诉外,还想给湛秋考虑的时间,要不要一起。

湛秋似乎这才开始思考,但她想得很快,轻巧地说:“好啊,那我们一起就是了,我让人来买机票,你不用管。”

这段时间,除了跟沈清慈相处,她该去的地方去了,艺术中心的活动结束了,咖啡店的工作也告一段落。

如果沈清慈不在,这座城市还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即便留恋,日后再回来就是了。

当晚的航班落地是十一点多,届时沈清慈会直接赶到医院去,而湛秋,沈清慈说:“你先回家休息。”

湛秋想到什么,神色不愉但没说出口,若无其事地点头,“等你忙完会去找我吗?”

沈清慈缄默,她急着把湛秋带回去,然后呢?

她还没正式坦诚,那个准备好的时机点不复存在,于是她的节奏被打乱掉。

湛秋回去后无论对谁说出她的存在,就会知道当年的事情,到时候还会愿意再见她吗?

“我会去的。”沈清慈没什么底气地说。

湛秋却没听出来,“好,如果家里没事,我们还要过七夕呢。”

沈清慈想说,特意过七夕,是情侣间会做的事。

这话她没有说,别说情侣了,等湛秋知道真相,还愿意跟她保持联系就很好了。

湛秋洗了个澡,行李收拾完毕后,沈清慈已经在酒店楼下等她。

送她们去机场的,正是沈清慈那个养狗的小助理,这些天的她们的约会攻略全靠她。

湛秋发现沈清慈有一个正儿八经的攻略时,还震惊了一下,直接问沈清慈哪儿来的,自制的吗?

沈清慈说了小助理的名字。

湛秋上车就打招呼:“乌淇。”

乌淇灿烂一笑,似乎没想到她知道自己名字,客气地问:“你好,怎么称呼?”

“叫我小秋就好。”湛秋不见外道。

沈清慈的目光随之略一摇晃,心想她跟自己做自我介绍时,怎么没让自己喊过她小秋呢。

这份揶揄般的疑问被湛秋捕捉到了,沈清慈不知道湛秋对她的了解程度,垂目,打算糊弄过去。

湛秋直接握住她手道:“沈总你好,你也叫我小秋就好了。”

“……”

沈清慈不知道第三个人怎么想,只觉得自己脸都热起来了,无奈看了湛秋一眼。

她倒不在乎乌淇怎么想,也明白湛秋跟她闹着玩,只是在同事面前单方面不知如何应对,害羞加上一点,难以言说的满足和幸福。

但是湛秋在她这一眼下,若有所思,之后就变得乖巧,没再语出惊人,没再用肢体触碰她。

沈清慈又有点后悔,好像刚才应该配合着喊一声的,就开开玩笑又能怎么样呢,在同事面前要有包袱吗?

湛秋转开注意力,跟乌淇聊了几句,特意谢她:“你推荐的馆子都特别好吃,那家融合餐厅,我们去了两趟呢。”

“你沈总老跟我夸你,说你年纪轻但心思细腻,做事靠谱。”

乌淇听了异常开心,这些话别指望从沈清慈嘴里说出来,偶尔笑一下就算是鼓励了。

她愉快之下也没得意忘形,特工一样的眼睛,自从湛秋上车时就一眼看见,这两个人戴了一模一样的钻石耳钉。

这副耳钉是沈清慈新添置的,现在看来她们应该一起买的,果然是好姐妹。

多半是家人不错了,沈总急着回去的理由是家里有事,走之前还来把这位小秋小姐接上,那不是亲戚是什么。

去机场路上,沈清慈又接了个家里的电话,问了几句,语气也听不出什么。

等她挂了,湛秋问:“你妈妈没什么大事吧?”

“目前情况还好。”

湛秋虽然一直安慰沈清慈,但至此才松了口气,“我就说嘛,情况稳定就好,你别焦急,再急也是那个点到。路上能休息就休息一会,到了以后陪床很熬人的。”

沈清慈有带她一起去医院的冲动,但想到落地的时间,以及湛秋说的陪床熬人,沈清慈也清醒过来。

上次她们闹掰,医院见面就是导火线。

沈清慈后来复盘,总觉得但凡那天晚上好好休息,不那么疲累,隔日见到湛秋的态度也会好些,不会把事情办成那样。

当然,这是她的马后炮式复盘了。

所以算了。

不过她妈妈是记得湛秋的,还特意问过。

毕竟湛秋跟影后的合影还收在曾和静的相册里,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给朋友们看看。

曾和静到沈清慈公寓时,也曾进过她书房,沈清慈看习惯了,也就忘记画着湛秋的油画在她书房摆着有多奇怪了。

对上曾女士惊讶的目光时,才尴尬地发现迟了,于是被问:“湛小姐跟你关系还不错,就是最近没听你说到过。”

“她出国了。”沈清慈没有波澜地说。

“那你们还有联系吧?”

这是湛秋走后,她第一次被戳伤口,沈清慈的烦躁与苦涩几乎在心间猛跳起来,但她没有发作,更没有说实话。

“都忙的,联系不多了,偶尔聊几句。”

说实话太奇怪了,不联系但是把人家照片放在家里,算什么事。

跟湛秋偶遇并且发生关系后,她给曾女士打电话,或许是出于圆谎心态,或许是出于无人分享喜悦便要拉个人的心态,她说了这件事。

“妈,我遇见湛秋了。很巧吧,她没跟我说,我不知道她来了,逛街的时候居然碰见了,就一起吃了饭。她要在这里待半个月,我算半个东道主,最近在尽地主之谊。”

沈清慈说的时候,一直在笑,挂完电话才意识到,双颊发酸。

到了机场,湛秋不忘跟乌淇告别,“谢谢,下回我来要一起吃饭哈。拜拜,天黑了,开车小心啊,到家给你沈总发个消息。”

沈清慈颔首,“回去吧,辛苦了。”

乌淇心想,好鲜明的两种性格,不知道的以为湛秋是她同事,沈清慈才是朋友的家人。

候机时,沈清慈一直在盘算着怎么开口。

就仿佛一个倒计时的钟表挂在那儿,催促她快点,快点,来不及了。

但她开口却选择了迂回,此时才有余力想起她画在咖啡店橱窗上的七夕元素,反应迟钝地怦然心动了一回。

“你画的我看到了,很好看,鲜花,胸针,旧画集,那些灵感都来自哪儿?”

湛秋对这明知故问表示受用,眉眼飞扬,“总不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吧,艺术创作怎么能离得开亲身实践呢。”

“改口改得也太快了,女人都这么能变主意的吗?”

沈清慈压着声音问她。

湛秋听出她声音微微带了点哑,好听,特别像某种时刻下的撩拨。

距离登机还有一个小时不到,沈清慈时间不多了,必须要把话说清楚了。

她正准备开口说时,猝不及防地偏过头去打了一个喷嚏。

湛秋好像对此很紧张,眉头一蹙,先开口:“路上就听你说话的声音不对。”

“是不是不舒服了?你不要又感冒了不说,有征兆就要及时吃药预防,不能扛着。”

在接过湛秋细心递来的纸巾跟湿巾时,沈清慈怔然静止住,出现一种莫名的第六感。

湛秋紧张时下意识说出的话里,似乎蕴藏着一个信息,那就是她曾经遇见过自己感冒。

而这些天里,沈清慈一直很健康。

第104章 “没兴趣哪去报复别人”

候机室内一切*嘈杂的声音都停止,走动声,语音播报,隔壁某位膀大腰粗的财主引人侧目的生意谈判,都被清零,塞进真空包装中。

耳里听不进去更多的声音,沈清慈又不敢沉静太久。

她小心地维护着来之不易的相处时光,尽量回应着湛秋,接过她端来的温水。

小口喝下去,强调自己没有不舒服。

“打喷嚏应该是同事在骂我。”

她还开着玩笑。

脑海里混乱又躁动,同时,一种隐隐的不快和难堪升起来。

谁在面临这样的事情时,都没办法保持纯粹的情绪。

这已经不是沈清慈初次生出怀疑,或者说对“失忆”的湛秋感到莫名的熟悉感。

相遇那天晚上,因为激动和忐忑,她没有太细致地观察湛秋。她在湛秋的房间留宿,花了一整夜重新相识。

睡前湛秋乍然喊她“清慈”时,她一面被万钧的睡意拖拽下去,一面在想,湛秋是不是想起来她是谁了。

湛秋搂住她的动作,喊她名字时的语气、音调都没有变,她们像回到了几年前,从没分开过。

但那时的她小心翼翼,沈清慈不敢也不肯去进行深度思考,没有道理,没有根据。

如果湛秋记起来怎么办?

她竟然又怕又期待。

湛秋对她不算热络更不算排斥,怎么都不像是记得她的样子。

于是那一次,沈清慈只能把湛秋唤她名字的行为,看成说湛秋的E人属性大爆发。

不管记不记得,熟悉不熟悉,在一起获得愉悦后就算好上了,连亲昵的称谓也不吝啬给予。

后来,在频繁的亲密的交流过程中,沈清慈仍时不时就会思考,湛秋真的失忆了吗?

毕竟失忆是门冷门的病症,之前那次她也不怎么信,还时常怀疑湛秋是不想跟她扯上关系也不想负责所以瞎编。

沈清慈对湛秋的过度在意,让她敏感地捉到很多蛛丝马迹,但是每每都理性地将其归于自己的神经质,因为太想挽回曾经的湛秋而异想天开。

但凡湛秋还记得以前的事,何必要这样来到她面前?

应该还会生气才对。

如果不生气了,那当然更好,直接来找她不就行,除非……

她心惊胆战地收住假设。

今天留意到湛秋的潜台词,不是沈清慈突然变聪明,而是从昨晚开始就起疑心了。

昨晚两人洗漱后,没有急着入睡,各自忙了一会,在闲谈到七夕安排时,沈清慈问她想不想去看电影。

湛秋趴在床上玩着游戏,漫不经心地说可以啊。

沈清慈总在怀念过往,像是一个凭借记忆支撑当下的人。

她再次想到曾经两人看电影的经历,自己某些方面的挑剔说出来都让人感到麻烦,湛秋却全然接纳又想办法解决。

可惜,她没办法跟湛秋回忆当年了,却又实在想提一提旧事聊以**,于是没头没尾地问,要不要准备毯子?

湛秋仍一头扎在游戏里,急于完成每日任务,她说忙了一天忘记登录,要在睡前都搞定。

“你有洁癖就得带,嫌麻烦的话不看也行,去别的地玩呗,七夕节影院挤死了。”

沈清慈那样跳跃性的回应,是等着湛秋问仔细再谈下去的。比如为什么要准备毯子,是怕冷还是怕脏,谁看电影这么折腾。

可是湛秋问也没问,直接指出的洁癖的事,也很理解。

那时沈清慈就出现了现在的感觉,耳边当空一静,好像在寻找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为了稳妥起见,沈清慈还是将其摁了下去,不单因为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更重要的是快要到她准备坦白的日期,她不想因为莫须有的直觉就把计划打破。

人都是更愿意埋头按自己原本的想法推进计划,一旦偏离就容易焦虑。

直到实在骗不了自己了。

“发什么呆呢,我才不信谁想你、骂你这个说法,不信等着,你再打一个就吃药。”

“真没有不舒服?喉咙呢,喝点水有没有好一点?”

沈清慈的心不在焉全被湛秋看穿,对此忧心忡忡。

“我知道了,还是太担心你妈妈是不是?放心,她一定会没事,回去有任何我能帮到的地方你都尽管开口。”

沈清慈享受着她絮絮叨叨的关切,这些天湛秋不是只索取不付出的状态,虽然没有之前体贴,但她也会照顾沈清慈。更多在情绪方面,谁靠近湛秋都会满电。

但沈清慈因为心虚,总安不下心,担心这点温存转瞬即逝,也很难感到满足,总在贪得无厌地期待更多。

像在看地板上灯具的倒影,沈清慈垂着头语气不明地问她:“你想跟我一起去医院吗?”

湛秋不是没有想过,这时候陪着沈清慈去处理更好。

但还是心存抗拒,假装客观地找理由说:“那边都是你的家人,我三更半夜出现不合适,还会打扰病人休息。”

她记得很清楚,沈清慈不喜欢自己跟她家人接触。

医院是个磁场很低的地方,什么事在那里都会搅黄——包括质感深沉的活着跟轻描淡写的爱情。

“今天确实太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如果后面你想去,直接跟我说就好。”

“我很愿意,你不用担心我因为这个不开心。”

沈清慈一边说真心话,一边给她设套。

如果湛秋认真分辨,就会听出来这个话是很无厘头的。

哪有病人家属主动要求别人去医院探望,还要强调自己不会不开心。

但是过于不快的回忆把湛秋心神占据了大半,她又太相信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了。

没有深想就道:“好啊,那我能去的时候告诉你。”

沈清慈验证后,心跟着沉了一瞬。在想,她是一直都记得,还是某一个节点忽然有了记忆。

但这两种本质上没有区别,她也没精力去求证,无论哪种,湛秋还记得从前的事才是关键。

“嗯,后面几天我应该都会在医院。”

湛秋不擅长此类话题,想了半天关心了一句:“现在谁在照顾?”

“我舅妈,还有护工。”

“哦,那就好。”

沈清慈继续证实:“我表弟去年出来了,现在在店里帮舅舅忙,改造得不错,就是一如既往地话少,不喜欢跟人交流。”

一句“他自作自受”到嘴边了,湛秋忽然清醒意识到,这个话题她不能直接聊吧。

只好故作茫然地问回去:“哪个表弟?”

“你表弟进去过吗,因为什么?”

沈清慈忽然不再配合,将休息室的座椅靠背放下些,调整至舒服的姿势,便于省出力气梳理自己的情绪。

去咖啡店工作之前的那天晚上,湛秋问她什么来着。

——为什么有过矛盾的情况下,只是相处十多天,就这么用心?

那句话当时听来,是句质疑和强调界线的提醒,沈清慈一度有些难过。

现在看来,更像是试探了,湛秋是期待她坦诚的吗?

那为什么不直接说呢?

她认识的湛秋总是很直接,爱和讨厌都能没有包袱地表达出去。

湛秋出现在她面前,借着遗忘的理由,看似被动的“循循善诱”是善意的信号,还是并没有消气。

然后想出这么个办法,还击吗?

沈清慈想到自己尚没有回应的追求。

她理不清此刻的微妙情绪,就像一架飞机没入云层,凭肉眼无法判断它接下来的航线和目的地。

“枫叶。”

她喊了一声。

她喊得突兀,湛秋有了预感似的,下意识不肯面对,心里一慌,站起来说:“我要去趟洗手间。”

沈清慈一把拉住她手腕,用足了力气去捉住她,两人静静相望,在众目睽睽之下。

最终还是沈清慈在挣扎中选择放弃,确认了眼屏幕上的时间,“快去吧。”

这段空出的时间里,沈清慈再次犹豫。

她不算光明磊落的大度之人,习惯把事情往糟糕了想,把人也往不美观处看,万一是她预想中的情况,说出来就意味着又结束了。

也不知道这样草草结束,湛秋会不会痛快,万一没玩过瘾呢。

她自暴自弃地想。

等到湛秋回来,闻到她身上被洗手液覆盖过的味道,在那片清凉里开口:“我有话跟你说。”

湛秋似乎还洗了把脸,拿着个精致的帕子,自顾自擦素面,脸色看似平静:“你说。”

沈清慈轻声笑问:“如果你回去以后,听别人说我俩之前的过节有点深,不太容易原谅,打算怎么办?”

湛秋没有诧异,闻言反问:“什么意思,在给我打预防针吗?”

“是,提前探探底。”

“我瞒了你一点旧事,仗着你想不起来。现在快瞒不住了,打算坦白从宽了。”

沈清慈自嘲地自首。

湛秋没跟着她笑,看出她的心情不好。

静了静,话里有话地说:“那要看是什么事,高不高兴,我不敢提前打包票。”

她一直在等沈清慈开口,但是刚刚预感到沈清慈真想说了,她又惶恐了,因为不知该怎么去处理。

她也没想到沈清慈会在此时此刻谈起这件事,这些天她们有太多的机会,好几次她进行引导,沈清慈都没有说。

眼下临近登机了,还在担心家人身体的情况下,沈清慈却要分心跟她谈,怎么看都像是不得不说才开口。

她也跟着介意起来,没有笑色地指出这个行为毫无诚意:“既然知道回来就瞒不住,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说?”

沈清慈跟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坦诚回答:“理亏,怕说得越早,你生气得越早,万一不理我,我哄不好就可惜了。本来打算在你走前一天跟你说,现在突发情况,只能提前了。”

湛秋的表情看上去接受了她这个理由。

心里微疼,不清楚是因为沈清慈说的话,还是别的。

“那就再宽限自己几天吧,放心,这几天我不打听你,回去以后提也不提。等你哪天有功夫说了,再好好跟我谈。”

“不要太仓促。”

湛秋不喜欢这种赶进度的行径。

“为什么要宽限,你就不好奇吗?万一我做过的事十恶不赦,你岂不是要后悔宽限的这几天?”

沈清慈半真半假地问。

湛秋语塞。

这一耽搁,就到了登机时间。

飞机上,两人没打算再聊,都很疲累,一整天也没休息。

湛秋吃完东西选择闭目养神,睡了一个多小时。

飞机降落前,从舷窗俯瞰,城市的夜景如画一样铺在天幕底下,灼亮的人造光把人类文明点缀得固若金汤。

湛秋本来想让司机送沈清慈,但沈清慈自称有人接,拒绝了她,湛秋也没多说。

机场分别之时,沈清慈不再迂回:“湛秋,如果我们曾经也像这几天一样相处过,但是最终我让你失望了,你预备怎样处理呢?”

“怎么个失望法?”

湛秋接话。

“跟你现在一样,只谈当下,不谈未来,对亲密的事照单全收,但是态度若即若离。”

沈清慈担心,湛秋也许是想让她体验一回“被辜负”的滋味。

“只是这样?”

湛秋不知在替谁说话:“我觉得无可厚非,我们萍水相逢,本来也要慢慢来。”

沈清慈只好继续自我检讨:“那比这还要恶劣呢?也认真相处了一段时间,但是等对方告白的时候,又将话说得十分绝情。”

“那是有点恶劣。”湛秋点头,“既然你那时候绝情,现在又干嘛……”

“你真的不知道原因吗?”

沈清慈突然问。

湛秋蓦然理解过来,沈清慈发现了。

一起回到这座熟悉的城市,就像一出戏落下了帷幕。

“你知道了。”湛秋没再装下去。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沈清慈挑明了问。

湛秋离开前看破她的心思,以及全部的忐忑不安,简略地撂下一句:“反正不是你想的什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本小姐的时间跟身体都宝贵,没兴趣拿去报复别人。”

第105章 清醒地现实地怀揣着浪漫主义

晚风带急,将机场大道上的草木花圃胡乱凌乱吹拂了一通,搅得热浪一阵一阵地黏住人。

湛秋背着包,低头疾步坐进车里之前,轻薄的裤角随风向鼓动,好像有人轻轻地挽留了一下她。

车门被从外关上了,隔绝周遭的一切动静。

静音模式下,她一脸的不爽快,遮也不遮,紧随着打了个喷嚏。

“谁在骂我!”她郁闷道。

魏姐满脸宠溺跟关切地笑:“没有人骂,是不是感冒了,飞机上冷吗?”

“不冷,怎么可能感冒,那边天气热得要命,不中暑就不错了。”

湛秋也没有嘴硬,感受了一遍,确定没有生病的前兆。

她浑身上下都好得很,唯独心口发闷,像一个话剧演员,在落幕以后面对没有观众的剧场发愣。

没有掌声,也没有反馈,她的表演好与坏都是未知数。

魏姐看出湛秋的情绪不好,从今晚刚见面时,湛秋没围着她嘻嘻哈哈,只是成人化地笑了一笑,就看出来了。

“有了什么急事,怎么连夜回来了。”

做司机要有及时闭嘴的眼力见,但是在湛秋这里永远可以破例,她开玩笑问:“表情这么差,是跟谁闹不痛快了?”

湛秋将座椅调整至半躺,头疼地闭上眼睛说:“沈清慈。”

魏姐收声。

车里一瞬间静得可以听到湛秋打哈欠时优雅的颤音,湛秋揉了揉眼睛跟太阳穴,说完意识到魏姐还不知道。

于是跟她对齐了一下颗粒度:“她妈妈中暑了,年纪大了要住院观察两天,她不放心,回来看看,干脆我就陪她一起了。”

魏姐听完认为这不是最需要同步的地方,“枫叶,你什么时候又跟沈小姐联系了?”

“哦,没多久,就最近,她在H市上班啊。”

湛秋说得云淡风轻,本意没想瞒谁,也不觉得联系谁有问题。

只是说到这个就有点不高兴。

她就说,沈清慈今天怎么怪怪的,原来是发现她还记得了。

湛秋自以为天衣无缝,也不知道沈清慈从哪看出来的,喜欢的人太聪明也让人烦恼。

知道她“失忆”时的沈清慈,表情虽然遗憾,但满目都轻松,跟她说话也更放得开。

这让湛秋明白,从某种程度上,沈清慈不希望自己记得从前,她打消了坦诚的想法,想看一看,沈清慈打算瞒到什么程度。

反而是刚才,沈清慈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她握住自己手腕时,力道大得湛秋险些要喊痛。

不仅没半点开心,还带着几分警惕和揣测。

如果沈清慈生气,湛秋能理解,毕竟是自己先隐藏了信息。

这些天,她就看着沈清慈满心欢喜,围着她转,以她想都没想过的殷切,热情,还有真诚。

同时,她故意回避了很多次情感互动的契机,带了些“渣”。

既因为她清楚,两方都有所隐瞒,不是可以敲定情意的时机。

还因为,曾经她追沈清慈追得很辛苦,这就不谈了,还总在误会沈清慈的心意。

十分为满分,沈清慈三分的心意她能想成九分,剩下那一分还是为了顾虑沈清慈矜持的个性。

结果大错特错。

所以,她第一不觉得进度能够随便前推,自己也不能心无芥蒂地当做从前不存在。

第二不觉得自己理解的沈清慈的心意就是正确答案,万一天真了又要吃苦头,自然时常回避。

但是,沈清慈多半在发现她装失忆时,就把她想成了大恶人。

想想还是有点伤人,沈清慈在机场那些试探与坦白的话语,那些捉摸不透的表情,就差没直接说:“我以前对你那么恶劣,你装失忆靠近我,是为了报复我对吧,下一步就得把我甩开了是不是?”

沈清慈就是这样想她的!

湛秋回到了家,泡过澡出来以后,看见了张成帆。

凌晨一点,难为总裁大人结束工作赶来看她,一句寒暄都没有,坐下就开始念经:“沈清慈。”

湛秋被她踩住尾巴也不嚎,笑眯眯地还回去:“黎希。”

张成帆眼睛都不眨,“普通朋友,你的呢?”

“不普通朋友。”

湛秋问她:“你从哪知道的?”

湛秋对魏姐很了解,魏姐虽然听张成帆话,但更爱自己,最多就是不对张总撒谎,还没愚蠢到去事无巨细地汇报。

即便汇报,也不带这么快的,除非她俩睡一个被窝,否则洗个澡的功夫就能把话传过去也是本事了。

张成帆感慨她妹妹任何时候都这么天真,“你一个人在外面,我难道不让人注意一点?你的套房夜夜有人留宿,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装作不知道就算了,难道我还要真不知道?”

湛秋一想也是,因为早就习惯了,所以根本没介意。

只是嘴上表示不满:“这也太没有隐私了吧,要是我天天带不同的人回去,你这样盯着,我多难堪。”

张成帆冷笑:“你要是带不同的人回房间,我一个字都不提,顶多每天帮你点碗养生汤送进去。但问题是你只带了沈清慈,要怎么解释。怎么,旧情复燃,换个城市重新开始,谁先给谁下的蛊?”

湛秋满不在意地涂抹着面霜,满屋子走来走去,“我说偶遇你信吗?”

“我没到老年痴呆的年纪,H市这个小活动你当时说愿意参加,我就在奇怪,搞了半天是这一出。”

湛秋身上的光环太盛,已经成负担,导致她虽然开朗,但从来就不是喜欢公开露面的性格,很多大型活动都不会入镜。

一个小活动邀请了她,不仅需要出席现场,还要捐钱又捐物的,她欣然答应,本来就不合逻辑。

张成帆本来当她是心血来潮,也没在意,只是放心不下,让人跟着留意了点。

好嘛,沈姓的那位女士没少过去。

“什么叫小活动啊,全国最知名的几个大学共同创办的,我关注年轻人的身心健康不可以吗?”

“你关注一下中年人的身心健康好不好?”

“又是哪来的中年人啊!”

湛秋笑得腰疼,掐住了站在张总座前,能让张总承认不年轻了,恐怕也只有她做得到了。

“你奇怪,我也觉得奇怪呢。你是从哪突然认识个千娇百媚的女老板啊,人家没比我大两岁,不可能是你同学吧。又很关照我,出手大方,你说那家店是不是你投资的?”

“不自证,遇到质疑就把焦点聚集在对方身上,我妹妹真厉害。”

张成帆不无欣赏地说。

“这是你教我的,你看你也是闭口不谈人家。”

湛秋开过玩笑,挤在她的沙发里撒娇:“你关心我,我知道。,但是这个事你就不要管了嘛,我心里有数,吃不了什么亏。”

“你没吃亏指的是?”

“这次的主动权完全在我,是她哄着我,她追我。这么多天,我的吃喝消费,她基本包了啊。”

更多的细节她也不方便多说,但她明确地知道,这段时间她过得很开心,就算现在两人再掰掉,也没任何损失。

张成帆都服了,被她挤得侧着身子坐,捂住脸往扶手上一靠:“真出息。”

湛秋顺势从旁给她敲了敲背,巴结道:“张总工作辛苦了吧,早点回去好好休息。”

“我不管你,我就问问,你们什么进展了?”

“没进展,就这么处着看看。”

张成帆倏然起立,“又没进展,你们俩能不能毕个业,不要像小学生做广播体操似的,一上来就是原地踏步走啊。”

已经毕业过一次的湛秋没底气地申辩:“循序渐进嘛。”

“她在追你,你想不想答应呢?”

“我还没想好呢。”

沈清慈这段时日对她不错,也跟她道过歉,表达过很多次喜爱,改了以前湛秋不满、质疑过的那些方面。

变得更真诚,更主动,更让人踏实了。

但是,跟当年的不愉快想比,跟这几年她的悄无声息相比,这点变化又像是小恩小惠。

张成帆轻戳她的眉心,“那你好好想,你要是想玩,怎么玩我都没意见,不要搞成之前那样。”

湛秋乖巧点点头,心里其实不理解这个话,之前她跟沈清慈虽然没结果,有些伤心吧,但也还算是体面分开吧,搞成哪样了?

“好,你早点休息,明天我安排了检查。”

湛秋不演了:“检查身体可以,刚好我的手臂总是不舒服,记忆方面不用了,我都想起来了。”

“你不是说,你又忘了一些人一些事?”

湛秋说:“刚摔下来那两天是的,我都不能多想,一想就头晕。后来突然好了,连带着以前忘记的都想起来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

湛秋解释起自己的任性:“我想瞒一阵子,可以避免很多麻烦。以后我不想理的人,我就当不认识。”

张成帆知道她在说谁了,叹了口气,这两年颜乐付出不少,她们父母都快看上了,想颜乐跟湛秋好好相处。

可惜湛秋根本不肯买账。

“不想理的人当不认识,那敢问,我是哪位?”

湛秋满脸疑问:“这位女士,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

张成帆微笑点头,“走错房间了,抱歉。”

张总施施然离开,听到身后一串没心没肺的笑声,这家伙,年纪越大越难搞了。

睡前,湛秋回忆起跟沈清慈的第一次见面。

她乍见理想型,被庸俗的一见钟情死按在地上,爬行了好一会都没能站起来,只好臣服于此。

她想到她跟沈清慈相处的那几天,她暗暗下定决心,要跟这样的姐姐谈一次恋爱,被骗了吃点苦都愿意。

现在去评价当时,她未必多恋爱脑,单纯是没吃过感情的苦头,在那边信口许愿。

连带着,又复盘了一遍她跟沈清慈的相处。

也想到了那次交通事故,想到了颜乐。

她原先以为,雨夜出事,主要怪她自己想一出是一出。

但记忆回来以后,她才知道那晚是颜乐偏要她过去接。

她原本不想,能帮沈清慈妈妈追星固然是好,也能找个由头在沈清慈的生活中留痕。

但这不是必须的,何况总有更好的时机。暴雨之夜,谁都不愿意出门。

是颜乐打来电话,问她想不想见梁幸,又说在饭局上被灌酒,现在就感觉很不舒适了,过会还不知道走不走得掉。

湛秋是知道那个圈子的乱象的,即便她跟颜乐交情不深,平时遇到这种事也没能力管。

可现在既然在同一个城市,不能坐视不理。

湛秋没有办法,只能出门救场。

亮明身份,社交了一圈,将颜乐接出来,送回酒店,一路她们都打着沈清慈的伞。

路上,颜乐问她今夜要不要留在自己那,反正都是住酒店,在哪都一样。

她说不要,还要回去。

颜乐就开玩笑问,是有人等吗?

湛秋说是的。

颜乐突然有些暴躁,冷言问她那还来干什么,湛秋莫名其妙的问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两个人针锋相对,聊得很不开心,湛秋脾气再好也架不住颜乐的酸话,烦躁道:“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往你跟前凑。”

本就难开的路段,对方司机酒驾,一路高速开过来,湛秋根本就来不及回避。

还没撞到前她就吓坏了,心里后悔得要死,早知道要出这种事,她死也不离开沈清慈那里,这都叫什么事。

所以伞的事,她想沈清慈比她看得清楚。

又想到摔下马之前跟颜乐吵架,颜乐还说早知道这样不如一起死在那的话。

这种病娇发言,以前在便利店工作时,是她们看小说时喜欢的。

但是湛秋一点也不喜欢,只觉得害怕。

于是灵机一动,索性全部装忘记,冷漠对待,也让对方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