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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员日 秦淮洲 18189 字 20天前

第71章 她跟湛秋没做过一天朋友

湛秋将放在外衣口袋里的一管护手霜打开,白色外包装,设计得简约。膏体偏润。

挤到清洗并擦拭干净的手心,然后掌心相对,缓缓涂抹开来,再顾及到两个手背。

这个动作每天都需要重复,以至于她不需要投入太多的精力,可以完全放空地进行皮肤护理。

直到膏体里的味道传进她的鼻子里。这款味道应该没有中式化到添加药草,但混合后总是有股清新的苦味传出来。

每闻到一次,耳朵里沈清慈点评闻着命苦的声音就播放一次。

沈清慈不带情绪说话时的音色很钓,冷清清的,重音少,但总在恰当好处的地方停顿和升降。

就像走在雪夜的竹林里,蓦然听到有人抚琴,拨弦声一震,竹叶上的薄雪落在耳尖上。

湛秋一颤,幅度很小地摇摇头,把脑海里缠人的声音驱逐,耳尖上不存在的雪抖落掉。

春节将近,公司年会的时间敲定,需要这边分店的人到场参加,同时店里还有一场小聚餐。

地点定在湛秋在梅枝天境的家。

这是湛秋安排,上一次聚会她就曾允诺过,邀请大家做客。

湛秋慵懒在沙发里,在群聊中统计每个人的忌口和喜好,截图发给厨师。

她打算把聚餐办成半自助模式,顺口与荣姨商量着。

她在这个时候接到基金会打来的电话,湛秋诧异,以为出了什么事。那边的工作人员转达,一个叫曾和章的人提出再跟她聊聊,请她给一次机会。

湛秋对名字不敏感,没放在心上:“谁啊,我最近没有时间,你们处理就好。”

“肇事者曾家乐的父亲,就是您跟进过的那个事故,所以我问一问您的意思。”

湛秋停下手上全部的动作,像被定格一样,轻轻从唇缝挤出声音:“你没跟他说清楚,我们只是协助伤者家属按章办事。我个人对他没有意见,但无法给他想要的结果。”

“有的,但他坚持要见您一面,说如果您没空,通个电话也好。”

湛秋转眸想了想,坐起来,“你先告诉他,我跟他的对话不会更改这个案子的结果,这件事我不会再插手。他的律师如果有本事争取,我也不会阻拦。如果他一定坚持,请他将这件事告诉他外甥女,由沈清慈女士负责安排见面,或者帮忙拨通我的号码。”

湛秋挂完电话,还在思考,蓦然看见荣姨跟魏姐错愕的表情,掺了几百种情绪在里头。

“怎么了?”她疑惑。然后才想到是什么让她们这么看自己。

她公事公办地解释:“去年年末有个事故,肇事人是沈清慈的表弟,当时我不知道,闹了一点不愉快。现在她舅舅不死心,想再跟我谈谈。”

似乎怕别人不信,她又强调:“我不想见他,又不愿他再想别的法子烦我。我猜到这件事他没有提前告知沈清慈,我不认为我贸然与他联系,沈清慈会领情,说不定以为我居心叵测。我把这个问题抛给他们自己处理。”

两位女士频频点头,像是非常相信,听了一个了不得的故事。

湛秋小骄傲道:“不用夸我机智。”

“如果沈小姐真的安排你们见面,怎么办?”魏姐举手提问:“你刚才也说了,那是她亲表弟。”

湛秋一时被问住,她好像还没来得及考虑到那一步。

“沈清慈应该不会,从她从始至终没掺和进来就能看出来,她能接受这个结果。”

她心里更笃定一点的答案是,无论如何,沈清慈不会再想跟她牵扯到了,绝不可能跟她联系。

“如果真的安排,那就听听他们怎么说好了,我也没损失。”

更老辣一点的荣姨又指出来:“如果沈小姐拒绝掉,为了这个跟她家里人闹得不愉快……哦没事没事,那跟我们没有关系,别人的家事。”

湛秋当然也没想到这一层上。

她不再骄傲了。

也许这件事还是做得不够完美。

但她并没有怪自己,如果不是沈清慈,曾和章连被她婉拒的机会都没有,湛秋理都不会理这种人。

既然本来就是看在沈清慈的情分上,那就要让本人知道,含糊不清在这个阶段非常要命。

她不是那样的人。

这事既然扔出去了,湛秋便认为跟自己没有关系,此后没再多虑。

但是隔天她到店里没多久,有位不速之客进了店。

两人隔着柜台相望,一眼彷佛隔了几万年。

沈清慈没有半点表情,径直朝她而来,背崩得很直,走路的样子很好看。

像她去年第一次走进这家店的场景。

那时候她在兴师问罪,湛秋则以为她精神方面多少带点疾病,还很包容地想漂亮的人这样也没关系。

两个人调到了不同的频道,接受错误信息,居然还顺利聊了几次,聊得湛秋心动不已。

可是时隔至今,湛秋还是没能把她想要的东西找回来。

也许自己早一点找到,还给沈清慈,沈清慈早就把话说清楚了,不会为了让她能想起来,跟她进行前情回顾。

回顾了几次,发现无用,还添麻烦,不如说清楚。

因此,导致湛秋领会错对方的意思,失落至此的根本原因,还是她自己。

湛秋不愿意怨恨她人,尤其是喜欢过的人,失望是真的,从前的快乐也不作假。

但就算把责任归于自我,她亦不想苛责自己,是自己的问题但不是自己的错误。

说一千道一万,交通事故害人不浅。

她决心与之搏斗,把对生命不负责任的人都送去绳之以法。

她心里做好了准备,如果沈清慈求情,她立刻拒绝。她们俩的情分也都没有了,互不相欠,更别谈这是原则性问题。

沈清慈在收银台前站定了,表情收敛,没有从前刻意呛人的冷漠,也没有表露出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轻松。

湛秋先开了口,毕竟她还在上班,“欢迎光临,今天会员日,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理完货的店长从货架露出半个身子,正要走到收银台前帮忙,却眼尖地看到是谁在收银台前,于是脚尖一转,一秒都没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不过人性偏好八卦,谁都喜欢看热闹,赵瑕还是留了半只耳朵,想知道她们打算谈什么。

湛秋很敬业,没有把个人情绪带进工作里。

但沈清慈也绝非常人,她还能语气平淡,“一根玉米,一杯热豆浆。”

“好的。”湛秋只能照做。

“两个茶叶蛋。”听上去像随口说的,看见什么说什么。

沈清慈根本就不吃茶叶蛋的,便利店的早餐,沈清慈都不爱吃。

也不知道这份是买给谁。

湛秋尽职尽责地帮她打包好了。

“还有什么需要吗?”

“没有了,结账吧。”

付完款,沈清慈才在湛秋安静的目光下开口,说到正事:“我来,是为了跟你说声抱歉。”

湛秋当然明白她来不是为了看自己,也不是为了买早餐。

“为了哪件?”湛秋问。

这个问句让沈清慈顿住,似乎她没想过,湛秋会这么直接地话里有话。

“为了我舅舅打扰你的事情,我今早才知道,已经拒绝他了。以后他再越过我联系你,你不要理他,我也会监督他。”

湛秋像是很难消化这段话一样,看着她的脸,听完了也没接话。

过了一会,在沈清慈蹙眉时,才慢吞吞地点头,“那他有说为什么联系我吗?”

沈清慈默了默,还是告知:“他从别人那里得知你的身份,认为你能帮到他,打算负荆请罪,向你赔礼道歉。还想让你看在我跟你认识的份上,帮他想办法,让他儿子判得轻一点,最好无罪释放。”

原话是“你们俩不是好朋友吗”,沈清慈在心里讥笑一声,但不肯将这话转告。

很遗憾,她跟湛秋没做过一天朋友,从一开始就是“不正当”关系。

“我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湛秋这样表示。

“就算你有,也不应该助纣为虐。”

沈清慈很清醒。

湛秋喜欢她的清醒与克制,但这样的人正因为把理智与感性分得太开,也很难为谁所拥有。

“可是你拒绝了,你家里人不会生气吗?”

湛秋问。

“会的。”沈清慈平静道,看上去事不关己。

“连我妈都说我,平时不会做人,才用不上你这道关系。”

她自嘲式微微笑了一笑,“这话我没有意见,你应该也没有。”

湛秋其实有意见,事实当然不是那样,这跟沈清慈会不会做人无关。

但是沈清慈已经自作主张帮她表达了,她急着否认就太幼稚了,所以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沈清慈。

沈清慈垂眸,沉默地离开。

“等一下。”她还是喊住了沈清慈。

第72章 “我相信你总有办法找到我”

会员日,商品有折扣。

沈清慈只买了早餐,折扣不是很明显。

但没有人在意,连帮忙结账的湛秋,也在一声“滴”一声后,忘记了几件商品的具体数字,甚至忘记沈清慈手里的纸袋里装了哪些东西。

记忆忽然又很不好。

忘东忘西,可还记得沈清慈刚才自嘲式的笑容。

对此,湛秋觉得很伤感,像被埋在堆积的雪里,闷得难受。

但这份伤感抽象,跟心疼、爱怜之类的具体情绪无关。因为被莫名踹开的那个人是她,她也不需要在这时圣母心作祟。

湛秋喊住了她,看见她脚步及时停下,但没*有立即转过身,犹豫片刻之后,才回身,用“有何贵干”的表情看她。

沈清慈的耳钉是花朵形状,修长的脖颈上戴着那条第一次跟湛秋一起喝咖啡时出场过的山茶花项链,花朵与珍珠缀在毛衣前,毛衣的领口又浅浅地包裹着脖颈。

繁盛的气息中和了她自带的清冷感,眉型不知何时换了风格,恰如小山重叠。

“我想再多说两句,醉驾肇事情节严重,本来就构成了危险驾驶罪,所以我不需要再从中作梗。虽然我不喜欢你舅舅,也跟你……闹得不愉快,但这件案子的推进过程中不会存在我的个人情绪。到时候判决应该不会轻,但那是他……”

“活该。我知道。”

沈清慈不想听了,直接接过她的话,用更冰冷的语气来掩盖当下的微弱失望。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不热衷阴谋论。这是肇事者咎由自取,伤者的伤情要伴随终生,罚多重都无法弥补,我没有傻到以为你在只手遮天。”

湛秋是教养很好的人,也许做过最凶的事就是打举报电话,把她品行不端的领导送进拘留所小住几日。

湛秋不想再有误会存在,才认为有必要跟沈清慈说清楚。

毕竟一码归一码。

沈清慈就算不喜欢这个人品差的表弟,但他们才是一家人,湛秋不想沈清慈以后被家人责怪的时候,忍不住埋怨自己这位“大小姐”。

好在,沈清慈仍旧清醒。

“我支持一切的法律判决。”

沈清慈又说。

她像在发暗语,尽管掩饰得很好,但是湛秋听出来了。

湛秋不知道沈清慈父亲具体的行径,但是能感受到,沈清慈为之痛苦了许多年。

如果沈清慈能换一个时间点用心坦诚,而不是拿来做拉开彼此距离的武器,她会好好安慰沈清慈,告诉她,那不是你的错。

“还有事吗?”

沈清慈问。

“没有了。”

湛秋摇摇头,很快想起来另一件:“哦,以后如果是这种小事情,你给我发消息就可以了,不用特意过来。”

她提醒道,大家都能轻松。

“湛秋。”

沈清慈冷声喊她的名字,像从深海里刚浮上来的水妖,她没有应,生怕那是一个带着魔法的魔咒,一旦答应就有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

“如果进了黑名单呢?”

她平静地问。

湛秋却目光一晃,破天荒地感觉到尴尬。

沈清慈居然知道。

有天晚上她点燃了沈清慈送她的线香,味道宁神而幽隐,被她带到另一个半球,夏天里去。

燃烧后的灰烬积攒一截之后,落在香插里。

她从安静平和到情绪难控,只隔了灰烬断离这一个画面。

她的自尊心,她的骄傲感,她关于爱的美好梦境在碎掉很久之后的某一夜,骤然发作,令她后知后觉地感到心痛与不甘。

她既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事情的发展不是她想要的样子。也傲气地想,凭什么?

凭什么沈清慈就有资格这样地对待她?玩弄她的感情?

她之前只是屏蔽沈清慈,但故作成熟地认为,成年人的分开应该理性处理,留着好友很正常。

但在当时的情绪之下,她还是发起脾气,把沈清慈拉进了黑名单。

她不会再喜欢沈清慈了,也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那天晚上她没有喝酒,也没遇到糟糕的事情,庄园里的小动物们发出人类难以拥有的乖巧声音,在一个月光柔和的良夜里面,她感受到了不能被爱和选择的痛苦。

以前她不能理解,文艺作品和现实生活中,因为一段感情的结束而被毁掉所有。

她理解分开的悲伤,从爱到不爱的遗憾,理解需要一段时间才走出来的痴情,但是不能理解因为分手,人也面目全非。

生活里有很多很多事可做,也有更多的人等着我们遇见。

现在她隐约理解一点,因为心里揣着爱时,那份爱会明媚地照亮自己,会把一部分的自己拎起来,轻飘飘地爱上一切。

一旦这份爱无处维持,就不仅是生活里少了一道光,心情往下跌了一点那么简单,会随之怀疑全部的自己。

在那个瞬间,连湛秋也不能免俗,她想了很多负面的事,想自己不被沈清慈选择的缺点。

无助失控,像一个从躁期转郁期的双相患者。

也许因为对待感情和性太过随便,不值得交往。

也许因为丢三落四,对物品不爱惜又记性不好。

喊她大小姐也许是因为她在日常中缺乏同理心,被优渥成长环境装饰得不可爱了。

又或许,她无意间却像故意的偷听,夺走了沈清慈一个重大的秘密,这事不可原谅。

人不喜欢被知道太多秘密。

又也许,也许……她整个人沈清慈都不喜欢。

因为她是湛秋,所以沈清慈瞧不上她,没有别的原由。

这个结论让湛秋遽然崩塌。

直到凌晨四点,在太阳升起之前,在整个庄园没有苏醒时,她毫无预兆地醒来。

她突然就从困局中解脱了,她明白不是那样,沈清慈并没有肆意玩弄她,是她一厢情愿。

沈清慈也许不是不喜欢她,只是不太想选择她。

就算真的不喜欢她也没事,那不影响她是很棒的人,轮不到谁瞧不上。

爱情在人生中的占比不该太重。

她若无其事地把沈清慈从黑名单拉出来。

这个行为是跟她自己和解,把自己从深渊里解救出来,停止怨恨和自我反省,接受一切。

那次的反复无常,前后也就是六七小时而已,还是在晚上,湛秋认为没人知道。

但是沈清慈现在的态度分明表示她都知道。

怎么会知道呢?

难不成那几个小时里面,沈清慈碰巧就给她发消息了,还是突然想给她转账了?

真是不巧。

但拉黑跟删除是很好的处理关系的方式,湛秋也不认为自己有错,这是个人选择。

她没低头,顺着出主意:“那就灵活变通,我相信你总有办法找到我。”

“在你需要我的时候。”

沈清慈拢紧衣襟,缓声说:“你放心,我会尽量不再打扰你。”

呵呵。

“好的,我相信沈小姐没有需要我的时候了。”

湛秋挽尊。

等人走出店门,湛秋从木木的状态里挣脱,纳闷地问站在面前的顾客:“这位女士,你为什么不着急结账?”

如果这个人愿意催促,刚才提到黑名单前就可以结束话题!

但没想到这顾客在离收银台三步外的地方玩手机,一副“我不急,你们继续”的模样。

女顾客嘿嘿说:“你们俩的气氛太好了,我不忍心打断。”

谁懂啊,两个美女哎,隔着几米的距离遥遥相望。

看着都很冷静,但眼睛里的情绪又浓又沉,恨不得下一秒就把对方吞进去。

可能是闺蜜,可能是亲戚,最可能是女同。

反正不管哪种关系都好看。

沈清慈不会吃便利店里这种一整根的玉米,因为吃起来费力气也不雅观。

她不喝这种加了太多糖的豆浆,不喜欢茶叶蛋的味道。

这份早餐,她本来想在地库直接扔掉,浪费粮食死后下地狱也没关系。

但她在地库遇见杨瑾,当着领导的面莫名其妙扔袋食物很奇怪,于是她问对方吃不吃。

杨瑾开心地说吃。

有时候沈清慈很羡慕杨瑾,可以海纳百川。

吃也不挑,睡也不挑,对着什么样的客户都能殷切热情。

钢笔在便签上重重写了几项近期安排的变动,贴在一旁提醒自己。

她想直接投入工作,在接到助理端来的咖啡以后。

但是不行,她做不到。

她是怎么发现湛秋把她拉黑的呢,是有天晚上失眠了,听着海水孤独的吟唱声,幻想有一道海浪可以朝她过来。

海把她淹没,或者任意一种灾难都好,只要毁掉她的当下,让她可以回头跑上几步。

她在写一则上看见湛秋近来的生活分享,湛秋过得很好,像那里的阳光一样清爽。

她多余而矫情地想到,其实她应该跟湛秋道歉,或者说那把伞自己不要了,别再找了。

她发出去一句“休息没有”,她看见了红色的感叹号,她像被溺进深海里。

但是等她花了一夜的时间想开,坦然接受,她发现她又被无罪释放了。

这次没通过发信息确认,她没有那么强的心理素质,她尝试了一下转账,可以转。

她没有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情。

情绪的外泄不一定糟糕,收敛也并非原谅,她敏锐地知道,湛秋可能真正把她放下了。

今天她又出现在湛秋面前,她远远审视自我,姿态丑陋,虚张声势。

果然,湛秋最后也说不想再见。

在她提起黑名单时,湛秋没有给出任何承诺,只说,自己会有办法找到她。

听上去带着一点嘲讽,似乎只要自己有需要,仍旧会不择手段地打破彼此的平静。

沈清慈知道,不会再找到她了。

一颗星星石沉大海,就不再属于天空。

第73章 像喝了半杯的酒被别人端走

穿过一条街,鞋子边缘沾了一圈属于几天前但还没融化的雪迹,她的呼吸变成可以观摩的艺术。

像抽烟者用火焰和身体吞噬过的遗迹,烟雾被风撕裂后再飞走。

湛秋开始想象,如果自己吸烟,会选择哪个牌子的香烟入门,想了一会她惊觉这是很荒谬的设想。

就好像努力生存的人在为自己挑选自裁的方式。

尽管以上并不矛盾,但对她而言无意义。

她的碎片时间变得比以前还要多,都粉碎在这些无意义的念头里面。

但她不觉得浪费,又兴致盎然地朝冷空气里呼了一口气,欣赏了她绿色健康版本的吞云吐雾法。

湛秋在俱乐部里陪张成帆打球时,看见带着男伴的方一霖,根据五官简单分析,跟她之前看见的那几个都不是一个人。

湛秋确认,一个人有能力喜欢上很多人。

严格来说,方一霖虽然名声在外,但不是真正声色犬马的人,社会对女性的要求总是远远高过及格线。

稍有一点不循规蹈矩,传着传着就失了真。

起码在湛秋看来,方一霖是一个忠于自我的人,她爱酒色积极但是不颓靡。

比如现在湛秋就看得出来,她对那个男人,有足够的爱意。

方一霖对每一任都很好,好到砸钱铺路,只是从没有空窗期,自然在分开后没时间顾得上悲伤。

这也是一种规避风险的方式嘛,湛秋难以模仿,但是不做否定。

湛秋过去打招呼,方一霖甜甜地微笑着拍拍她背,声音不大不小但也没想收着:“哎,好久没见,听说你彻底失恋了。”

“讹传。”湛秋追问,“所以谁说的?”

“谁说的我不能讲,道听途说,不是就好,我看你也不像。”

也没什么好,方一霖觉得湛秋挺执迷不悟的。

湛秋严谨道:“准确来说,是没追上,现在彻底结束了。”

“哇哦。”

方一霖鼓掌:“拿得起放得下,秋姐潇洒。我要能跟你学上半点,也不至于因为太专情,总被骂恋爱脑了。”

“……”湛秋是真的词穷,是不是每个人对自己的自我认知都存在偏差。

她有吗?好像也有,比如她之前以为沈清慈很喜欢很喜欢她,根本离不开她。

哎不想不想。

她回到张成帆身边。

张成帆今日穿一身雪白的运动装,脸上跟脖颈微微带汗,正坐着休息,虽然穿着上跟上班时间的张总大不相同了,但还在翻阅工作消息。

“聊了什么?”她头也没抬地问。

“聊方女士专情的二三事。”

张成帆从工作里抽身,表情像今天的头条公开造谣祁水破产那样不解。

但成熟地站在更高的角度想了想,给予肯定:“有深度。”

从湛秋这个角度看过去,她姐的这半张脸像她们共用的,女娲大概造人时偷了懒,选了复制黏贴。

但也只有这个角度像一点,她们表情跟姿态大不一样,难怪沈清慈在知道之前,从来没怀疑过。

被称之为潇洒的湛秋一个恍惚,怎么又绕到沈清慈那去了?

她收回思绪。

杨瑾近来勤于跟方家打交道,免不了与方一霖来往密切,发来的定位在一家酒吧。

沈清慈关灯从办公室离开时已经过了十点半,顺道去接杨瑾走,跟方一霖打了照面。

方一霖见着人眼睛一亮,态度亲热:“沈小姐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沈清慈轻笑了笑,淡声回绝:“不了,我刚下班,家人还在等着回去,送完杨总我就得赶回去,电话都打几个了。”

“家里有人啊,好好好,那别耽搁,回吧。”

方一霖看热闹不嫌事大,瞧瞧,这一个个多洒脱,多自由。

“我怎么不知道你家里又有人了。”

杨瑾晕乎乎的。

“随口胡诌的,骗她我都嫌不够真,你在这犯哪门子的醉?”

沈清慈加班后还要再加班,没多少耐心。

车子静静开了一会,她问:“酒吧里哪儿新鲜,酒好喝吗?”

“你别告诉我你没进过酒吧。”杨瑾惊讶。

“不是山顶洞人,我只是问问您的感受,杨总,聊天你会吗?”

这问得杨瑾想到一个流行词“倒反天罡”。

“酒好不好喝不重要,反正大多数人在里面都不是为了喝酒。”

她意味深长一笑。

沈清慈还没问那是为什么,也懒得多问,杨瑾就追着说:“你肯定猜到为了什么?”

沈清慈的心随之沉下去。

她有点倦,把车窗撤下一点,寒风钻进来,吹得杨瑾直叫唤,她只好又关上了。

度假期间,在酒店顶层,有一家露天酒吧。

沈清慈曾上去看过,认为可以为环境佐上一杯威士忌,结果看见了真正接吻的不一定是情侣的男女。

顿时兴致阑珊,又遥望与俯瞰了一眼远处还未被夜色吞没的海面,推门离开。

她对此没资格谴责,人有权利选择任意一种生活方式,她谴责的是看见湛秋连着几天记录酒馆打卡后,耿耿于怀的自己。

像喝了半杯的酒被别人端走。

杨瑾见她没再接话,酒意也被风吹走了大半,自顾自说下去:“肯定都是为了交友、放松啊,有的纯一点,有的成人一点。”

“可惜我有家室了,你说你们不趁着年轻多折腾,以后到了我这个岁数只能望洋兴叹了。”

沈清慈机械式恭维说:“杨总这是哪里话,您宝刀未老,还年轻着呢。”

“突然我又成杨总了,别是我真喝醉了。”

这话好笑,沈清慈弯了嘴唇,给出正常反应。

心却沉在刚才的地方,那再没有起色。

好像那天她没有从那栋楼顶离开,而是坠下去,落入大海,一路没阻拦地沉底,沉到今天才发现身处何地。

她想开窗再清醒一下,为了不丢工作,忍住了。

到了聚餐这天,湛秋把同事们接到家里,同事纷纷自称为刘姥姥,坦然地赞叹并欣赏。

大家拍了很多照片。

江梦袁修着图念叨:“太好了,朋友圈里能装一波了。”

另一个同事附和:“每张照片都超经意散发出金钱的味道。”

酒足饭饱,大家满足地进了娱乐室。

湛秋组织起之前沉迷的桌游,她先教会所有人规则,同事里有玩过的帮忙一起教。

玩到一半她想起来:“当时我们玩的时候,有个日本人特别会摇骰子,出千一样想什么来什么。”

之后话题发散出去,直到她被问到“泡小酒馆会有艳遇吗”。

关于情感的话题总是人类最关心的,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有啊。”

湛秋不假思索,又说:“但是不喜欢拒绝就好了,大家习以为常,也没有很尴尬。”

“没有看中的是吧。”店长笑。

湛秋摆弄手里精巧的骰子,想起来说:“有一个酒馆的陪玩人员,长得很像沈清慈。”

大伙全知道湛秋的感情状况,略略收了一点声。

湛秋却很坦然:“就那种很有味道的脸,冷淡得笑容都但不太深的长相。我刚开始看见还有点烦,觉得干嘛呀,看谁都像。后来我就免疫了,我虽然每天都去,但她不是总在我们这桌,我还觉得随机挺好的。最后一天,我们一起玩的时候,我告诉她这件事情。我说完,她笑得比任何一次都高兴,说这个故事像从她奶奶那辈传下来的。”

大家本来还以为有什么桃色故事听,猝不及防笑出来,都能想到湛秋当时的表情。

江梦袁最积极,问然后呢,湛秋摊开手:“然后她问我想不想加她联系方式,我说我明天就回国了,不好意思。”

也许有人会在爱情里找替身,但对湛秋来说,那还不如杀了她,本来就够难受了。

还要给自己添不痛快干嘛。

何况那个人除了气质跟毒舌,跟沈清慈相像的地方不多,湛秋并不喜欢她,也不愿意委屈自己,自然不会有下文。

有一个跟湛秋关系不算亲近的同事幽幽总结:“你的故事还爱她。”

因为这同事平时很闷,典型i人,突然这么一句,大家都笑疯了。

这种游戏时的超低笑点让湛秋放松,似乎失去真的不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就可以拿来一起笑笑,笑多了就过去了。

于是她也笑。

等到二月上旬一过,春节就近在眼前。

湛秋抽空去医院看探望过的伤者,带了基金会准备的春节礼物。

没曾想,在那里又遇到了曾和章,也是来给人送年礼。

她跟这家人总是“有缘”。

病人康复得不错,湛秋心情这次也好,于是不烦躁地看了一遍曾和章的脸,想从中找出跟沈清慈像的地方。

这个游戏没什么意思,湛秋也没能找到。

沈清慈算基因彩票。

曾和章这次人模人样了,客气地过来说:“湛小姐你好,在这里碰到了,上次见面我太急躁了,一直想跟你再聊一聊。”

湛秋看他一眼,今天算愿意理他,据说他近来照料这边颇多,哪怕只是做样子,论迹不论心嘛。

“你知道我姓湛?”

“我之前刷视频看到您,才知道嘛,有句话叫有眼不识泰山了。”

他和蔼又幽默地笑笑。

湛秋纳闷自己能有什么视频,问了一嘴才知道,自己在美术馆门口合影过的那家人,高调地把照片发了上去。

湛秋倒是无所谓,只是感慨网络真是网不住太多的隐私。

“好啊,不过我时间有限。”

“我明白,我也不好在这边待太久的。今天清慈也过来了,现在陪她妈妈跟舅妈做检查,马上我们就要回家了。人年纪一大,体检才能安心一点。”

“她也在啊。”湛秋双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多少天没有见到了,得有两周了。

湛秋这段时间都没有很想见到她,甚至感觉随时都能忘记她的长相。

下一次再见,又会问“你是哪位”了。

她心理戏排了很多场。

第74章 “别再给我误会的机会”

湛秋站在病房外看了一圈四周,有种错觉,沈清慈可能下一秒就会出现。

或许西面,或许东面。

比起她的漫不经心,曾和章足够紧张。

家门不幸,教子无方,人到中年还把老脸丢尽了。

曾和章这一个多月来心力交瘁,该跑的关系全跑了,钱跟心思都没少花,虽说略有成效,但结果是板上钉钉的。

前不久,他在短视频平台搜索相关案例,想看看还有没有办法可以想,无意间刷到一条同城视频,封面就是湛秋的照片。

他去查了一圈,不难得知,祁水集团跟那个慈善基金会确有关系,就晓得了,富二代随便找了个岗位消磨时间的。

他又问了一嘴曾和静,沈清慈跟湛秋的关系,只说是要好的朋友,或许有点身份,曾和静出示给他湛秋跟梁幸的合影。

曾和章虽然容易急躁,但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直到这个人就算这次不能帮到自己,也不能得罪,否则对清慈也不好。

他一直想给人家赔个不是,结果那天去找沈清慈问,想她搭个线,被冷嘲热讽一遍。

他恼火得不行,却拿这个外甥女一点办法没有,她自小没了父亲,性格刚强本来是好事,就是目无尊长。

最终沈清慈跟他说:“道歉不用,求情也不用,她不会因为你跟她说话过分就找你麻烦,她也不会额外帮你。”

曾和章只好放弃了,脚踏实地,医院跑了不少趟跟家属协商。

没想到今天又让他遇到。

他颇为小心地组织着措辞,眼前的小姑娘长得白白净净,衣着虽然光鲜,但还真没架子。

看上去比自己外甥女都好说话。

心情彷佛不错,正如清慈说的那样,不记仇,因为贵人多忘事。

湛秋听他说来说去都是那些,客气道:“曾先生,我回绝你是因为我爱莫能助,我相信你的律师也已经尽力了。”

“道歉的话就收回去吧,这些不要紧。”

“是,清慈也是这么说的,说您人大度。”

湛秋来了兴趣:“她还怎么说我了?”

曾和章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她说您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工作、生活的态度,都值得她学习,您是她人生中的贵人,交了这个朋友是她的福气。”

“是吧,她这样讲。”

湛秋心想大爷你看我像傻子吗,沈清慈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才会这么说吧。

又想,你这就帮错忙了,你外甥女可是当着我面骂我大小姐,懒得伺候我情绪。

她假装很受用,忍不住多管闲事几句,“清慈也很优秀,她跟我们总裁有过合作,张总就非常欣赏她。

你上次对我态度不好还都是其次,你对伤者家属,对她,都没有拿出你这个身份该有的态度。”

为什么要为沈清慈打抱不平,湛秋也不知道,大概是就见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受委屈。

曾和章听了,表情稍稍尴尬,能屈能伸地点点头,“是是,我说话不好听,但没坏心。事后都有弥补,清慈是清楚我的。”

湛秋点头,还想多问点,又怕沈清慈知道,到时候以为自己扒她隐私,那也尴尬。

曾和章尤不死心,“我家儿子混蛋,这点我清楚,他能有清慈一半出息,我都烧高香。但是,这件事他不全错。他车上当时几个狐朋狗友撺掇他开得快,那边呢,我知道可怜,但他们也逆行,赶到一起了。”

湛秋点头,这么一对比,沈清慈实在优秀,全靠着自己走到今天。

也不知道她在没有独立出来时,是怎么忍受得了这些家人的。

凡事不能深想,否则就难快乐。

湛秋忍不住揣摩,跟自己坦白表弟被迫休学在家,父亲犯过重罪时的沈清慈,心态究竟是什么?

她那么骄傲,那么努力地往上走,又为什么“积极”地展露这些本可以不对别人说的难堪?

包括她平日里也爱说自己不算好人之类的话,只不过很多时候湛秋都当成调情的话处理。

彻底谈崩以后,隔开距离,湛秋才开始真正琢磨真实的沈清慈。

一个冷情冷意,没有很喜欢湛秋但是也能跟其上床,对自己都有些苛刻的人。

想来有些可恨。

湛秋并不能完全理解。

湛秋的心思早就飘走了,曾和章还在絮絮叨叨:“出事以后,朋友都让他跑,他说他一下子清醒了,立刻打了救护车,还报警了。多少钱我都愿意赔,一辈子看病吃药的钱我都该出。但他还年轻……”

又是一轮诉苦,说来说去,还是希望湛秋帮忙。

湛秋都有点后悔跟他浪费时间了,做父母的喜欢美化孩子,从湛秋对曾家乐的初步了解,这种人是那种闷不做声闯大祸的性格。

放在哪都是个雷,进去接受一番教育说不定更好,反正是咎由自取。

但曾和章的态度实在诚恳,话也是真的,湛秋看过材料,确实双方都有责任。

不过湛秋仍然认为自己不是判官,孰是孰非轮不到她来定,但这位曾先生大有缠上她的意思,湛秋不堪其扰。

湛秋今日份心情不错,也就找了个迂回的法子脱身:“这样吧,我给你一个律师的联系方式,他的水平可以,我会帮你打声招呼,你随便问,看看他有什么好建议。我个人实在帮不了你,别说是你的儿子违法,就是我自己亲儿子进去,我也捞不出来。”

也不用捞了,他们家就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这话说得曾和章一怔,又看她一遍:“你看着比清慈年纪还小,这么年轻就有孩子了?”

湛秋跟老一辈说不到一起,勉强维持礼貌:“我打个比方。”

沈清慈百忙之中抽空,花了半天时间陪着两位长辈做完了检查,看了眼时间,决定离开。

“妈,舅妈,我先走了,你们在这等舅舅吧。”

话音刚落,眼见曾和章脸色和蔼地过来:“刚才又遇到你朋友了。”

答案太浅,沈清慈瞬间就猜到了是哪一位“朋友”,当下变了脸色。

她都能想象曾和章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巴结讨好的样子,而湛秋会借着这次聊天,更深地认识她,她的家庭。

像穿着睡衣走在寒风凛冽的街上,狼狈不堪。

“她消气了,虽然还是多说了我几句,但还给我推了个律师,名字我都听过,真厉害的。我回去问问,问完就算没办法,我也领情。”

沈清慈想讽刺地说点什么,抬眼看见他白了一半的头发,勉强忍住了。

不知湛秋的善意相助,是因为看见他做为父亲的不易,还是因为,自己呢?

哪怕就一点。

她没意义地想着。

“还有,舅舅上次脾气冲,提到了你爸的事。其实你爸我们都知道是什么人,当时不全怪他,谁也没想到就那么……”

“别说了。”沈清慈冷声打断。

“和章。”沈清慈舅妈打圆场,给丈夫使眼色,“清慈还急着回去上班,下次回家再聊。”

离开之前,曾和章跟她道:“你也去谢谢人家,跟人家搞好关系,你又吃不了亏,说不定以后我们还能用上人家。”

“我用不上,你要用你去搞好关系。”

沈清慈终于没忍住刻薄。

用,怎么用?她心里冷笑。

见几人都消声了,才平静地问:“她走了?”

“我不知道,我走的时候她还在病房。”

沈清慈送走他们,才发消息问湛秋,她心里提着一口气,生怕发出去又看见一个红色感叹号。

好在,这条顺利地发出去了。

等回复的一分一秒,都很漫长,像从海岸游向另一个海岸。

湛秋隔了几分钟回复了,说自己刚到停车场,问她有什么事。

湛秋给的停车位置足够详细,沈清慈按着区域找过去时,却没需要核对具体数字。

因为才过去,远远就看见一辆颜色招摇的跑车。

湛秋坐在驾驶座,也没看手机,姿态松弛,一条手臂搭在方向盘上,似乎在想心事。

她每次来医院都穿得正式体面,深色系的衣服让她的轻盈沉淀下来,偏冷艳的长相因此多了几分凌厉。

兴许是错觉,侧脸瞧着比以前要成熟些,是能够轻松吸引女人的长相。

她不笑时,真的能唬住人,可是沈清慈总记得她笑起来的样子,可爱,漂亮,带着点勾引。

沈清慈走过去,看了眼车里,问她:“只有你一个人吗?”

湛秋被吓了一跳,沈清慈今天穿了双平底鞋,走路没声音的。

知道她的顾虑,“只有我,放心,我现在可以自己开车了,我开车一直没有问题,又没心理阴影,之前只是家里人不放心。”

骄傲感呼之欲出,彷佛这也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沈清慈下意识说:“那很厉害。”

说完两个人都是一愣,想到之前也是在医院里对话,沈清慈的那番“嫌弃”。

湛秋心想,自己可没要求她来鼓掌。

沈清慈转开了话题,“是我舅舅告诉我,你也在医院。”

“原来如此。”

湛秋猜到了:“那你是来答谢还是道歉的?都不需要,我没帮忙,只是给个途径,这件事能顺利解决就行了。”

沈清慈说:“等你有时间,我请你吃顿饭吧。”

湛秋忽然笑了一下,仪态万千。

这个熟悉的笑容让沈清慈错愕,好像她们之间从来没有过嫌隙,湛秋又可以对着她这样发笑。

湛秋笑完,大大方方地说:“吃饭就不用了,沈总,我这人比较自恋,人家请我吃一顿饭我就容易怀疑是喜欢我。”

“别再给我误会的机会。”

她说着俏皮话,表情也是那样的轻松,轻松到两人的关系就像只吃过几顿饭。

沈清慈的心稍沉。

“不好意思,是我没有分寸。”

第75章 明知不能放真心,然后呢?

医院不分节气,一年四季人来人往,此间的热闹是人世间最意难平的一场热闹,从未有人期待过却总不免卷入其中。

与生老病死相比,她个人的一点不如意,又算得了什么——她当然没有觉得不重要的意思,就是更释然了。

所以此刻看见沈清慈,比之前面两次,她心头的钝痛也已经弱下了,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不甘心。

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但又怎么样呢,湛秋很愿意正视自己的情绪。

湛秋探望的伤者,虽然伤情好转,可是该疼该痛的地方一块不少,春节都要在医院里过。

曾和章走后,湛秋不放心,又进病房问候了几句话。一家人都朴实真诚,但听得人心里发酸。

湛秋问还有没有能帮的地方,问了几个方面,都说很好。

湛秋认为他们这是客气话,估计是不肯再给自己添麻烦。

病人的妻子反过来解释,说有很多人帮忙了,除了基金会的资金跟法律援助,肇事者一家也挺好的,常来看望和帮忙。

湛秋心想后者的殷切那可不算情分,带着愧疚跟目的性。

于是轻哼道:“那都是他们应该做的。”

“连他们家那位姑娘也另外来过,私下给了我们一笔赔偿,还给我带了两套换洗衣物,里里外外都有,心肠又好又细。”

她说着还点了点她身上这套衣服,“鞋子也是她买的。”

湛秋愣了一*下,细看了一眼她的穿着,沈清慈都没给自己买过衣服——没有嫉妒的意思。

但湛秋一直以为,沈清慈是不屑于心细进生活里的那类人。

她的精力大多放在正事上。

不对,沈清慈也为她准备过睡衣,四个枕头,还用热水泡过花茶。

别人口中的姑娘,跟她认识的那个沈清慈,形象好像不太一样。

但不是说,沈清慈不是这么好的人。

而是,她以为沈清慈不会愿意参与进这种事,舅舅表弟又对她不好。

以为湛秋不记得了,大姐描述说:“就您第一次来看我们,也进来过病房的那个姑娘,高高瘦瘦很严肃的,你们说话了呀。”

湛秋点头表示自己记得,表情认真下来:“她有说什么吗?”

“她说知道我们不容易,他们家对不住我们,让我们委屈了。”

然后伤者妻子看看门口,压低了声音:“还说,让我们别跟其他人提她来过。如果有人为难我们,强迫我们接受不公平协议,一定立即跟你们求助。不行的话找她也可以,她还把电话留给我们了。”

湛秋更听愣了,心想沈清慈还真是信任自己。

又想,这么听起来,沈清慈居然跟她舅舅不站在一边。

此时相见,湛秋承认,面对沈清慈的邀请,自己话里有话,不狡辩也不遮掩,她可以坦然地暴露不大方的事实。

人没有必要时时装大方,尤其她这样的人,犯不着讨好谁谋利益。

她没有讽刺的意思,可能下意识也有,更多的是实话实说。

之前你来我往那么多回,到头来只是成年人做游戏。她明明委屈,可若是大喊大叫,却显得不懂规矩,只能咽下去。

她深知这游戏不值得奇怪。

饭局上随便打听打听,除了他们一家工作狂不爱折腾以外,哪家的经好念,这样的风月事不要太多了。

之前好聚好散也就罢了,要是再来一次,湛秋真不知道该那怎样的心态对待。

明知不能放真心,然后呢?

沈清慈只是停顿了一下,就收下她的拒绝,没有情绪起伏,也没有再劝再骗——她记得沈清慈其实很会骗人上钩。

这次竟然只是客气地说她自己没分寸。

湛秋笑了一下,她就不明白人跟人相处,具体的分寸在哪儿。

投缘的时候,第一次见面就能坦诚相见,探索情爱;

不投缘的时候,哪怕看雨看雪,住到对方家里去,也能无所谓地来一句“不想谈感情”。

可见这个词的定义十分宽泛。

在湛秋这里,沈清慈谈不上没分寸,只是“故技重施”而已,自己若愿意配合,那彼此高兴。

不愿意嘛,也无可厚非呀。

停车场里车辆跟行人进出频繁,但步履再匆匆,也不妨碍有人愿意关注颜色亮眼的跑车。

湛秋心理作用,似乎沈清慈站过来后,车也更招人看了。

无疑是因为,沈清慈不仅有一身藏不住的漂亮,而且站有站相,站在哪里都醒目。

只是她今天虽然妆容精致,面容却稍显疲惫。

这样来看,沈清慈的精神面貌也是一个宽泛概念。

此前祁水与越择摆庆功宴,他们一路谈到了夜里,湛秋过去时,见众人或多或少顶着疲惫,张成帆也不例外。

唯有沈清慈站在一旁,表情平淡,姿态优雅,像一枝覆着新雪的绿竹,挺俊得让人欢喜。

沈清慈这个人一旦上起班,似乎不会感到累。

这点湛秋见识过。

她能吃苦,连带着在床上的耐力也不错,只是敏感,做起来的反应回回都像受不了,但能配合,且不怎么会喊停。

但凡喊了,那就是真不想继续了。

她不玩欲拒还迎的那一套,忠于身体的反应。湛秋很喜欢很沉迷。曾经。

可眼下这才刚十一点,她陪家人做检查,至多不过两个钟头,倒像乏力得受不了。

不过底子好的人,乏力时有乏力时的魅力,冷意被收敛了,显得有几分亲人。

放在以前,如若是闹不愉快后她来这么一句吃饭邀请,湛秋会想也不想就答应。

就当她按下了和好摇铃,湛秋会大度地与她不计前嫌。

可惜,人摔跟头后就得调整步伐。

湛秋打起太极,“说什么不好意思,我是开玩笑啦,一点小事,用不着请吃饭,我知道年底都忙。”

沈清慈有样学样,带着标准化微笑轻声道:“知道你湛小姐在开玩笑,自恋这样的词放不到你身上。只能是自信,而自信是好事,湛小姐有自信的底气。”

我要是有底气还会跟你在这说废话!抬起脸就去就亲你了。

湛秋愤愤地想,不答应我表白的人不是你吗?

也太羞辱人了。

“呵呵,不敢当啦,自信过度不是好事,我需要自卑自卑。”

沈清慈侧身贴近车子,抬起手肘,搭在车窗全降下的车门上。

略弯下腰,手腕带着指尖在车门上轻点两下,“豪车与自卑不可兼得。”

她靠近时,她最常用的那款香水的味道像泼进了车里一样,幽淡却纠缠地绕住湛秋。

她甫一抬手,湛秋目光就追过去,沈清慈那双手生得秀气,连指甲的颜色都比旁人通润些。

还涂了她送的护手霜,仿佛是她的年度好物,你看这个人多容易让人误会。

说话一如既往地幽默,带着一点精巧的可爱。

湛秋觉得可恶!

都成这样了,还在这跟自己说好玩的话,证明她就是比别人有趣,比别人吸引自己吗?

以前湛秋以为她是非常非常喜欢自己,才总这样表现,现在早就知道,她是信手拈来。

湛秋有点委屈了,因为心跳又快起来,感觉也要去体检中心做套检查了。

沈清慈借着搭窗这个动作,顺势朝湛秋的车里看去,寻找着什么,她自己心里也不清楚。

能找着什么呢。

找着湛秋在异国酒馆里流连忘返后带出来的“纪念品”吗?

找着新的能吸引到湛秋的人留下的痕迹吗?

还是,妄图找到湛秋痴心不改,对她念念不忘的证明?

不可能的。

湛秋车里也干干净净,只在副驾上放了一个她自己的包。

沈清慈意识到这一点时,自知可笑,好在,湛秋不会看出来。

湛秋换了话题,问她:“伯母的身体有不舒服吗,检查有没有哪里不好的地方?”

“没有不舒服,只是为了放心。结果要等检查报告出来才知道。”

“嗯,好。”该客气的话都客气完了,湛秋表达了想走的心:“你开车来的吗,要不要我载你一程?”

她也很奇怪,今天沈清慈像时间跟耐心充足的那个人。

为什么呢,难不成真的因为感谢自己帮她舅舅?

沈清慈听得懂逐客令,也看得懂人脸色,湛秋不喜欢她们这样的社交距离,也只是凭着教养在说客气话。

这或许是湛秋的骄傲,哪怕心头埋怨,面上也不想表现出,否则像输不起了。

又或许,湛秋是真的不在乎了,礼貌是认真的,不想跟她多说话也是认真的。

沈清慈站直了,“不用,我开车了,你先走吧。”

湛秋点头,准备发动车子,忽然想起来说:“等等,刚才伤者的家属跟我说漏嘴了,说你有偷偷给他们塞钱。我替他们谢谢你,你怎么想到送人家衣服,细致到鞋子的?”

沈清慈走开两步,又回头,眼神淡淡:“我们第一次在病房见到时,你没注意到她走路腿脚不方便,鞋子磨损得破旧,衣服也穿脏了,但没有时间回家换吗?”

湛秋真的没有,那个时候她心思被分割得稀碎。

“对不起,是我太粗心。你还教了他们自保的方法,看来你跟你舅舅不是一条心。”

湛秋其实挺高兴的,因为她就是不喜欢曾和章那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这样做,表面是为了伤者和家属好,其实还是为我舅舅争取最大化的利益,不是吗?”

湛秋想了一下,这样说也没问题,还更合理。

可是沈清慈真是这样想,才这样做的吗?

湛秋自认为不笨,心里的直觉就是沈清慈在嘴硬。

第76章 不出名,查无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