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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员日 秦淮洲 16283 字 19天前

第61章 她允许她们都在状况之外

湛秋睡得太沉,最终以趴着的姿势醒来,枕头飞去了一旁,她借着昏暗灯光盯着床下花纹繁复的地毯看。

屋子里静无声息,光线也被摒弃,时间未知,像在失去钟表的安全屋里醒来,心头一片安宁。

慢慢地意识彻底苏醒,她想到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

午夜站在露台上远远观看的那场烟花表演重新绽放起来,带着欢脱的姿态,在至高点飞溅。

湛秋心情愉悦。

昨晚她被方一霖邀去玩,音乐声和舞步里,所有人都喝了酒。她手中那杯不属于烈酒,她也没贪杯,从始至终没有醉态。

但是她姐很不喜欢,皱着眉头,连闻见酒味都说难受。

在听到她发出一句“我爱你”后,张成帆闭上眼睛,又睁开,顺势教育道:“枫叶,这就是酒精的危害。”

湛秋不理解:“什么危害,我也没喝醉啊。”

她比划了一下酒量,“我只喝了半杯,别的时候都在吃东西,今晚的冰淇淋很好吃。”

张成帆没说话,在她泛红的眼尾打量。

半晌之后,湛秋突然明白过来,惊恐地看了眼手机屏幕。

“超过两分钟了是不是?”

“没超过也没用,人家既然还没睡,恐怕早就见识到你的勇敢了。”

湛秋往后一靠,生无可恋。

她不是后悔表达自我,而是她早上才正式跟沈清慈表白,暗戳戳地被往外推了一推,人家还在以为她看不见的地方发了“放弃”。

按理,怎么也得消下去部分热情。

结果她晚上又“耍酒疯”,说出的话比早晨还要“咄咄逼人”。

说喜欢不够,还要用上爱字。

湛秋不是保守派,可她担心沈清慈是,沈清慈会不会因为她太过“热情”而彻底退怯?

湛秋把表情包都打开,翻了一遍,没找到合适的场面话。被旁边的张成帆笑了一声,她也反应过来了,忽然多了胆量,又能怎么样,爱都做过,还不许她说句爱吗?

她把手机收起来,不想管了,伸腿,以舒服的姿势靠躺着。酒后口干,开了瓶车上的水,一口喝下去三分之一。

“新年快乐,姐姐。”她拧上瓶盖,笑呵呵的。

张成帆伸手,将她额头的刘海理了理,“第二句新年快乐,我的荣幸。”

这句调侃,湛秋领下了,没觉得有任何问题。她的父母就频繁强调,夫妻关系大于一切关系,因此她对姐姐的依赖度要胜过对父母。

车子驶过亚港大桥,在桥面上堵了车,多的是参加完跨年活动返程的人,依稀还听得到喊闹声。

湛秋把车窗玻璃放下又升上,被冷风一吹,精神更好。指着江面不远处的另一座桥,告诉张成帆,“今晚的烟花表演就在那里,很多人还放了气球。”

“给社会添乱。”

张成帆说。

“我觉得有时候你跟沈清慈很像。”

昨晚,在她跟沈清慈聊到今夜的市民活动时,沈清慈也这么说。

但湛秋不赞同,哪那么容易乱,只是对生活的热情而已,她在大家脸上看见了幸福。

“我也这么认为,她的工作态度我很喜欢。你也最好确定了,你是在‘爱’一个完整的人,不是在找另一个姐姐。”

张成帆猜到湛秋多半听不懂。但*她一定要说,要湛秋明白,除了家人,别人可能不会在给予她所有的同时还付出百倍的爱护。

“但那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别人的问题。”

她最后这么说。

她的话,和她眼神传递出的消息足够湛秋去悟。但湛秋绝非常人,她点了头,认真地跟张成帆聊,沈清慈上次被男领导恶意泼酒的事。

她分享这些时的表情,就像跟张成帆刚才那番话有夜晚跟月亮升起这样的必然联系一样。

张成帆摇头,心里庆幸,湛秋没打算进公司上班。

湛秋炫耀自己的杰作,“本来我想粗暴一点,像之前对付不礼貌的顾客一样,找个机会给他外衣扒了,扔到冬夜的大街上冷静冷静。”

“结果无意间查到他夜生活丰富,就没调皮了,依法行事更简单。今天晚上,他应该能过一个最难忘的跨年夜。”

张成帆看她满脸兴奋,问她:“过瘾了没有?”

“过瘾,甚至想去看看他。”

“别,你再染上晦气。她知道吗?”

“本来不知道,后来知道你是我姐姐后,突然就猜到了,也不清楚为什么呢。”

湛秋绝不内耗地说:“可能是你给人印象很凶,我被牵连了。”

“谁牵连谁真不好说。”

堵住的桥面终于有了路,姐俩像去年跨年夜从合作品牌方办的活动现场回来一样,慢行在路上。

但是今年对话的重心在另一个人身上。这一天终于来了,张成帆笑。

湛秋去拿手机,看见昨晚那条语音之后,沈清慈就没再回复。

湛秋敲字,想解释自己喝醉了——只要推到外界因素上,就可以替自己找补。

但是敲完以后,她就是不想发,一字一字地删掉了,因为这样推卸责任显得她很弱也很无聊。

难不成她的形象从此就要变成酒后肆意骚扰别人的酒鬼了?

那也太讨厌,沈清慈听完不会多高兴吧。

况且,难道她不爱吗?她爱的。

最终她也没解释,有些话说出去,不一定就要找补,也不一定就要答复。

她允许自己头脑发昏,也允许沈清慈视而不见。

她允许她们都在状况之外。

沈清慈微信上沉默,却居然在“写一则”上给她回复,这次的态度不再强硬。

[你出个价,我考虑考虑,刚好最近花出去很多钱,手头紧张。]

如果湛秋不知道对方是沈清慈,看见这话一定开心,对方缺钱了,那问题就引刃而解。

可是她太聪明,已经猜出对方是沈清慈,现在担忧又心疼。

沈清慈花什么大钱了,怎么缺钱不直接告诉她……不对,沈清慈可一定知道这是她的账号,因为她记录过的内容太明显了。

所以,沈清慈应该在逗她。

想清楚这点,湛秋才放下心,嬉皮笑脸地展示财力:[之前说的啊,六位数,10w可以吗?]

[不太够,你再加点,我就好好想想。]

[15个。]

[不够。]

[朋友,你这就贪心了吧,我只是有钱,我又不是傻子。]

她精明地讨价还价。

说完,对方显示不在线了。

湛秋一急,立即又加了一点,也没回复。

好吧,等下一波。

湛秋发了一则日记,记下了昨晚她姐姐跟她说的那两句话。

“爱的是一个完整的人。”

“那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别人的问题。”

退出,若无其事地发微信,问沈清慈出发没有。

没过多久,沈清慈也若无其事地还说没有。

[那你今天干嘛呢?]

[陪家人。]

[喔,我明天出发。]

湛秋告诉她。

她化完妆,对着镜子给自己点了一颗泪痣,欣赏了一下自己的美颜,沈清慈看不到很可惜。

父母已经提前飞过去度假,湛秋坐在餐厅,边吃饭边跟荣姨商量必带物品。

基金会的最新消息中,有一桩前一天凌晨发生的交通事故。

伤者是个菜商,受伤昏迷后还没苏醒,家中条件苦难,两个孩子都不大,家属还有一点轻微残疾。

湛秋轻快而散漫的情绪因此添了更有意义的质量,使她感受到社会责任。她想到沈清慈说,想要运气好,就要多做善事。

她立即跟进,要求尽快提供资金援助,并想去医院探望。

下午,在收到相关信息,等着魏姐一个钟头后过来接她时,她收到方一霖的消息。

[来医院打胎,远远看见了沈清慈。]

湛秋先是疑惑,继而一慌,突然就联想到沈清慈说花了一大笔钱,以及度假不带她的安排。也许是别有隐情?

[她生病了吗,状态看着怎么样?]

方一霖:[我以为这句话的重点或许可以是前半句,果然是我高估了自己。]

湛秋起身就往停车场跑去,语音甩过去:“地址给我,我去给你签字。”

第62章 将要永存于她的世界

湛秋承认,之前的交通意外给她在潜意识中留下一块不大不小的阴影,沈清慈就是那次事故的一个变量。

但她自幼就心大,稳定的心理状态让她能做健康的人,她不是一个任由自己困在负面影响中走不出来的人。

定期跟心理咨询师聊天时,她不加伪装,展现出的精神面貌也让对方很放心。

她们还约了今天晚上面对面聊一次。

据说,这是张总的要求。

湛秋能理解,她姐多半觉得自己爱上沈清慈的原因很奇怪,甚至没有具体的理由。

又或许,认为她们不合适,而自己理解错了爱情的定义。

湛秋的家人不会强加干涉她的一切安排,但是担心免不了,试图用各种方式保驾护航。

所以,湛秋领情,并不反感这次面谈。

她也需要跟人聊聊,这两天她的确存在困惑。

这种困惑因为史无前例,她不敢贸然去剖析,因为方一霖给她的观点跟她原本持有的矛盾。

之前她都带着她对人最简单的了解去与沈清慈相处,缓慢但也没觉得受阻。

现在有一点。

那个雨夜留下了不善意的礼物,关于驾车,下雨,失去记忆,湛秋虽然无奈,为之茫然了一段时间,但都没有胆怯。

只不过不是她说没关系,就能随心所欲,她确实很久很久没有亲自开车了。

但是现在,她方寸大乱,没有等人来送她的耐心,选了一辆曾经跟沈清慈提过的颜色炫酷的跑车,直奔医院而去。

巧的是,方一霖给的地址,跟湛秋原本就打算去探望伤者的医院是同一家。

开过去要四十分钟,重新摸到方向盘,湛秋有种久别重逢的欣然感,似乎被打乱的生活节奏重新回到了她的掌控。

当然也会在开门宅子大门时想到那夜,仿佛雨又淋在身上。

好在记忆不深,只是小小地干扰她,打消不了她为沈清慈再鼓起的勇气。

她在心底跟上帝讨价还价,只要不是她最担忧的结果,只要沈清慈可以跟医院拆开,好好的按着原来轨迹生活,哪怕不跟她在一起也没关系。

下了高架桥,在等一个漫长的红灯时,她给沈清慈发了一条请示的信息。

她知道突然而至也是一种不礼貌,无论是不是关心。

她说自己要代表基金会,去那个医院探望申请救助的伤者,恰巧方一霖不舒服,今天到医院做检查,看见她了。

湛秋强调自己没有从窥私和调查别人的爱好,既然本来就要过去,那刚好见一见。

她没问沈清慈为什么出现在医院,那样反而复杂化。

不知具体理由,沈清慈一直没回复,更令人心焦,湛秋甚至打了个电话也没人接。

湛秋停稳了车,准备联系方一霖时,张成帆在这个时候打了过来。

湛秋心知不妙。

“湛秋,为什么不跟我商量,难道我们去年商定的事情今天就单方面过期了?”

她连名带姓兴师问罪,显然知道了湛秋突然驾车离开。

湛秋立即讨饶:“没过期,姐姐,我现在有急事嘛。放心,我开车会很小心。我也不能以后就不碰车了啊,早晚的事嘛,就当新年新气象。好不好?我保证毫发无损地回去。”

“先不说了,我已经到了,等我忙完再聊。”

她跟方一霖见到面,方一霖刚做完检查。

湛秋问完才安心,给了朋友一个安抚的抱抱,“以后少折腾自己的身体。”

方一霖昨晚玩到夜半,湛秋走后更是肆无忌惮,饮酒过度的情况下,又跟男伴回酒店做了一套操。

中午起来以后就浑身难受,心口不适,吓死了,跑来医院检查一遍才安心。

湛秋笑:“我不希望哪天你真来打胎了。”

“盼我点好吧。”

时间太短,方一霖的消息不精确,只给了一个大概区域。

湛秋到达指定楼层时,仍旧没等来沈清慈的回复。

她往消化内科的方向走,问了护士站,没能得到具体信息。

反而松了口气,起码说明在住院的不是沈清慈。

至此,她背后那股慌乱不安的推力卸了大半,刚才往这边走时脚步都是虚浮的。

也许她需要安慰沈清慈,但不必担惊受怕了。

问完又给沈清慈打电话,刚拨过去,回头,看见沈清慈跟一个中年阿姨两手都拎着东西,从电梯方向过来。

她将电话挂断了,挥挥手。

沈清慈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但是在湛秋有动作之前,一眼就看见了她。

住院部的消毒水味使得这里整洁而无生机,白大褂,病号服和各种黑色的,灰色的冬服。

湛秋像一瓶刚端来的鲜花,她穿得并不张扬亮丽,但焦糖色的长款大衣还是让人眼前一亮,气质跟身高都是独一份。

眉眼点缀着与医院格格不入的精神气。

沈清慈像被晒干水分的藤蔓植物,一眼就被吸引。

就是这个人,昨天凌晨,热烈地说“我爱你”。

之后连一句解释跟补充都没有,似乎不管别人想不想听,她湛二小姐喊痛快了就行。

沈清慈心存疑惑和不快,拧紧眉头,脚步未停地走过去。

湛秋看出她不喜欢自己站在这里,心情不怎么样,好在气色没问题,只是有点憔悴和疲惫。

又松了口气。

是她想象力太丰富,沈清慈没事,也没有骗她,真的就是陪家人。

两人眼神相碰,还没交流,曾和静先认出了湛秋,颇为惊喜:“哎,你是清慈的朋友是吧?照片我看过。”

原来真是沈清慈妈妈,湛秋心里一喜,面露乖巧道:“阿姨好,我叫湛秋,叫我小秋就好,谢谢您还记得我,签名和海报您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阿姨……”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沈清慈打断她们不合时宜的寒暄,手上刚采买的住院必需品让她手臂酸累。

“我给你发了消息,你没看到是不是?”

湛秋温和地解释。

沈清慈说:“手机没电了,留在病房充电。”

“谁病了?”湛秋眼神看向她妈妈,下意识知道这位更好说话。

“清慈的外婆,小秋,你也太客气了,还特意跑一趟。走,我们进去再说。”

这话说的湛秋很不好意思,自己两手空空,连现金都没带,探病也没个探病的样子。

沈清慈没同意这个安排,把手上东西移交出去,“妈,你先进去,我跟她聊几句。”

她与湛秋一道往走廊安静处走了走,“给我发什么了。”

湛秋把短信内容又说一遍。

沈清慈听了蹙眉,“那你也应该得到我的允许再出发,这样贸然出现在我家人身前,让我很不舒服。”

她跟湛秋的交往一直在她划定的安全区内,即她的生活区。一旦涉及工作和家庭区域,她都会绷着心弦。

尤其,湛秋刚才在她妈面前自我介绍,这像打了个烙印,将要永存于她的世界。

而这不在今天的计划之内。

“好的,对不起。”

湛秋明白她的点,也不忘说清楚自己的点:“但我认为,关心则乱是情有可原的,你应该知道我没办法等到你回复。”

“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我外婆你就不用看了。”

沈清慈淡声道:“不送。”

湛秋没想到她会这个态度,一盆凉水泼下来,好像之前她们没有耳鬓厮磨、消磨长夜过,也没有互相说过新年快乐。

湛秋突然想到了摸到方向盘时的手感,还有心头的不安与对沈清慈的挂念。

再看了眼沈清慈的表情,没一点见面的欣喜,只有冷漠。

冷漠里藏着能被湛秋看出来的紧张,不时往病房方向看,怕人出来,好像她们不该站在一起……

湛秋每一次都能主动地美化她的言语和行为,因为跟她在一起很快乐,可以忽略一切。

除了现在。

湛秋不大快乐地明白了,“昨晚我发的语音内容让你生气了。”

她强颜欢笑:“我撤回。”

第63章 她们这两步隔了有千山万水

湛秋算是喜欢消毒水味道的那类人,这种味道让人安心,井然有序地梳理着一切棘手的存在。

夏天时住院那几天,虽然伤口发疼,心情不怎么样,又被限制了自由活动,但是她不抵触医院的环境。

像换个地方休息,跟酒店也差不多。

也许因为她生性豁达,也许因为她的病房比普通病房条件好。

但她猜到沈清慈不会喜欢,沈清慈是对气味要求高的人。

她们的这个距离,湛秋没办法闻见她的发香,和她肩头上的熟悉味道。却刚好能闻到她手上的护手霜,是自己所送的那支,曾被沈清慈调侃闻上去像命很苦。

在不喜欢的环境里待着,沈清慈很容易憔悴,也很容易脾气不好。

有一瞬间,湛秋轻而易举地就替沈清慈找好了理由,只要她想,可以不计较沈清慈的言语失当。

人家长辈还在住院,这个时候难免焦心,不耐烦也情有可原,难道自己要非要找存在感?

湛秋宝石般的眼睛对着沈清慈,企图穿梭回到那个夏天,回到最初相见时。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回到初见,可能是觉得现在关系的发展,跟她最初接近沈清慈的想法已经相悖了。

尽管她想不起来过去的心路历程,但她了解自己,那时虽然露水情缘,她不可能不是真心喜欢人家。

可是她替沈清慈找好的理由,头一回无法说服自己了。

湛秋劝过沈清慈很多,比如不要轻易觉得别人对自己很好,不要太容易感动,她怕沈清慈这么纯的人会受到伤害。

但是现在她猜测,沈清慈或许没她想的那么脆弱——沈清慈自己也强调过这个。

那容易感动和喜欢粉饰太平的人是谁呢?

湛秋说“撤回”时的笑容很勉强,因为冷脸对喜欢的人不是一件值得提倡的事情。

但她说的是真心话。

沈清慈冷淡的眼神微动,却没有改换表情,好像在思考她什么意思。

“我昨晚有喝酒,但是没有醉,说的不是醉话。不过我知道不该对你说,发完我就想撤回,来不及了。现在当面撤回吧,你不要生气了,我的表白没有恶意。”

她坦诚地告知意图。

沈清慈平时的伶俐在这时化为乌有,她垂下眼,应付般地说了好,别的不知道该答什么了。

昨晚托人连夜进医院,跑来跑去几乎没睡到觉。

老人闹着要回家,她妈妈不是能独当一面的人,舅舅忙着联系律师救人,舅妈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满脑子都是那位醉酒肇事的好儿子。

沈清慈请了护工帮忙照顾,并言明自己的机票、酒店已经订好,明天不会再来医院了。

她清醒地知道,她的责任和义务仅到这里,她既没有照顾人的能力更没有心情。

再在这里待下去,恐怕需要急救的就是她了。

这些琐事盘踞在她心头,睡眠不足又让她思绪迟缓,她不想让湛秋看见她身处这里,是眼下这副模样。

她总想轻快一点地与湛秋面对面相处。

至于湛秋说的那些,她或许不是那个意思,可也不想否认了,这里不是你一句我一句演爱情剧的地方。

“你不是在害羞对吧?”湛秋忽然问。

“什么?”沈清慈不大明白,感觉湛秋忽然朝某个她无法看清的方向跳过去,她踉踉跄跄地跟不上。

病房里,护士,酒精,擦拭,消毒,然后针扎进去。

湛秋心如明镜,像跟着被治愈了,打破了一直以来的自我保护系统,“你不是害羞,是真的不喜欢我出现在你面前。”

“以前也不是害羞,你是真的不想……”

湛秋这个差生又想不出合适的词了,总之,她好像明白了。

沈清慈本来没有精力应对,可是她看出来湛秋现在情绪很糟,这是她在湛秋身上看到过最消极的一次表现。

所以她打起精神跟湛秋说话:“我的确不是一个容易害羞的人。我家里的事一团乱麻,你在这里,我也顾不上陪你,改天……”

湛秋没耐心听了:“我懂,不打扰了。我想我们需要冷静,各自再想一想。替我跟你外婆问好,如果住院期间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联系我试试。”

说着径直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朝电梯口去。

沈清慈几乎还没来得及调动任何感情,就看见曾和静出了病房,正疑惑地朝她看。

她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信口捏了个理由解释。

湛秋如同身处夏日暴雨前的午后,她被困在一个阁楼上,每踩一步,木地板都发出断裂前的杂音。闷得她透不过气,汗水一道道,湿腻腻地巴在皮肤和衬衫上。

一定要冲个澡才能痛快。

可是停水了。

她跟基金会的人汇合,来到病房。

刚打开病房的门,就听到里面一阵喧哗。

背朝门口的,是一个微微秃顶的高个子男人,正站在一个衣着素朴的女人面前,大声说损失他会弥补,他们也认错,希望这件事不要搞得两败俱伤。

话倒都没问题,就是语气里自带一股高高在上,不像认错,像施舍。湛秋看不惯这种人,跟他请教:“我听不明白,什么是两败俱伤?人家伤成这样,我看你中气十足,也没伤啊。”

旁边知情的工作人员附在她耳边解释,“这位应该是肇事者的父亲。”

“喔,难怪。”

那个男人回过头,一脸不悦:“你是谁啊你?”

工作人员给湛秋搬了个凳子,自报家门。伤者的家属闻言眼睛一亮,忙走过来,眼里带着感激和泪水。

湛秋注意到她走路时微跛的脚,心里非常难受,没有坐下去。

她压着火气问那个男人:“你不知道这是哪里吗,人家都不要休息的,听你在这里发表演讲?要不要给你买个喇叭喊?”

“多管什么闲事。”男人上下打量她。

湛秋反而笑出来:“上梁不正下梁歪,看到你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以为你是来做好人好事的。趾高气扬地给谁看?你不怕赔钱,钱呢?”

“我们还在协商阶段。”男人大吼。

工作人员忍无可忍,有跟他吵起来的趋势。湛秋皱眉,拦下了,失去跟这种垃圾人说话的耐心,只是轻声跟那个女人说:“你不用怕,他吼你也吼,放心,我会让人在这帮你处理。”

女人赶忙说:“谢谢你们啊。”

男人还想再说话,手机铃声响了,他也没自觉地出去,直接接听了。

他说自己还没忙完,哪有功夫过去,报了位置,让对方先过来一趟。

湛秋以为他在搬援兵,直到听到一句,“你弟弟的事你还能一点不管?”

才知道不过是喊另一个家属过来助威罢了。

湛秋明确地告诉他,“钱你是一定要赔的,人也是一定会进去的。你的孩子你不管,法律会来管,你在这里欺负人也没用。不信你瞧,看我的话准不准。”

本以为对方的脾气听了这话会怒不可遏,谁知道是个纸老虎,听了立即软下态度。

变成一脸悲苦的老父亲模样:“我儿子才二十岁,小孩子一个,他都不是故意的,怎么能让他付出这么大代价呢。”

湛秋面无表情,屏蔽了他,怕忍不住骂他。

十分钟之后,病房门重新被推开,湛秋顺着声看过去,与扶着把手的沈清慈面面相觑。

沈清慈素颜下的脸庞轮廓更显温柔,如果不是刻意冷着脸,看着比平时好说话。

只是脸色还不如湛秋刚才看到她的时候,像一座孤寂的雪山,清冷难攀,又好似随时会崩塌。

“清慈。”那男人喊。

湛秋明白过来了,“原来是你家人。”

这句平淡的话刺着了沈清慈,她看着两步之外坐在椅子上的熟人,果断承认:“是,我的家人。”

她们这两步隔了有千山万水。

第64章 唯独现在这样,她不喜欢。

病房空间有限,挤进了十来个人,被无形争夺过的空气变得浑浊、稀薄,无法也不宜被深吸入肺腑。

呼吸变得不再简便。

湛秋用鼻腔长出了口气,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像接收了许多消息。

但她眼下对一切都没兴趣,不想看更不想回。

心情少有的烦躁,恨不得所有人都暂时离开一会,她要过去撕开沈清慈面上那层冷雾,不令它成为遮挡她真实想法的面具。

沈清慈的充沛精力让她可以成为年轻有为的那一批人,哪怕忙到没时间按时吃饭,加班到凌晨还要逛便利店,都不会轻易让人看出疲倦。

平日里嬉笑怒骂皆具韵味,轻昂着头,傲娇地冷眼对着人,偶尔玩味,审度,或是带着坏心思地流转眸光。

每一副模样,湛秋都爱放在心底描摹。

唯独现在这样,她不喜欢。

现在的沈清慈精神不济,目光无神,像被抽走了大半的心魂,只剩个空心的外壳在应对。

跟自己说话时虽然下意识微扬起下巴,却不是往常骄傲的笃定样子,更像是种自毁。

就好像看清面前有个陷阱,明明不是为她而准备,她还是选择义无反顾地踩进去。

湛秋没有起身,看见沈清慈将一只手垂直放进了大衣口袋里,另一只手稳稳不动,不露出任何容易暴露情绪的小马脚。

两人气氛之怪仅在片刻间,曾和章没看出什么,不问自答:“她是我外甥女,大公司的领导,大场面见惯的。你们不要觉得人多就厉害,说凶话吓唬我。”

说罢见没人搭腔,又问:“清慈,你们认识?”

沈清慈不耐烦地压了压眉梢,从来没有一刻这么烦躁,不想再回答案显而易见的废话了。

她心里像被把钝器割着,过程十分折磨,疼痛感一时还没发作出来,给了她喘气的余地。

她暂时放下与湛秋相关的一切情绪,看了眼她舅舅一眼,“这里还没协商好吗,怎么只有你在,律师呢?”

是她舅舅。

湛秋比谁都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心想见鬼,真是基因突变。

沈清慈整张脸像有故事的影星,她母亲也是个被岁月沉淀过芳华依旧的女性,优雅又温柔。

亲舅舅却这个死样。

不是说模样多丑,是面相格外难看讨厌,谈吐像个有点小钱的暴发户,没素质又爱摆阔。

刚才跟沈清慈沟通不畅的郁气还在,湛秋本来觉得她鬼迷心窍,突然翻脸,再薄情也不至于赶在“新年快乐”后的第一天表示吧。

现在知道她不给人好脸色的原因了,沈清慈应该没有多余的精力对待自己。

她很倒霉,如此重要的1号,家里老人生病就算了,还有几个不省心的队友在忙着惹事生非。

曾和章说律师上午没来,他想着独自来协商看看,要是能谈下来就省事多了。

“态度这么差,我没看出你有协商的意思。”湛秋冷评。

曾和章脾气冲道:“我不在协商我在干嘛?”

湛秋起身,与他相对:“我看,更像在表明‘我知道你们缺钱,想讹我一笔,算我倒霉,给你们钱也可以,但是必须保住我儿子’。”

“是吧?”

湛秋性情温和,可是一旦看人不爽,说话也就不留情面,有什么说什么。

说对说错她无所谓,别人爱不爱听也无所谓。

每一个字,每一句嘲讽,都让沈清慈感觉到最直接的痛苦,没有修饰地对她讨伐。

她知道整件事跟她没关系,湛秋就事论事,针对的不是她,犯不着去敏感。

这个局面是曾和章和曾家乐应得的,如果她跟湛秋没发生过亲密关系,听见有人这么讽刺她大舅,说不定还想鼓掌。

但是湛秋不是“别人”,她在乎她在湛秋那里被归为“肇事者的家人”了。

她做不到置身事外。

她相信湛秋不会无缘无故地针对人,于是用眼神问她舅舅,为什么给别人留下这个印象。

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老一辈总是以为社会还是他们那时候,谁态度横谁就有理。

曾和章自知被抓到把柄,在外甥女面前辩解:“我说话声音就这样,没坏心,小姑娘你也不要乱讲。我们已经道歉了,诚意都是有的,但你也看到了,他们一家不爱说话,只会哭跟闹,我都没法谈下去。”

“好,既然你没法谈,那就让我的工作人员跟你的律师谈,请你离开这里。”

湛秋听他说话就恶心。

“我凭什么走?

湛秋强硬说:“请你离开是看在清慈面子上,否则我会直接喊人把你丢出去。”

沈清慈听出湛秋很生气了,也听出她在暗示自己行动,不要把场面弄得无法收拾。

于是主动挽尊,“先出来。”

她把曾和章喊了出去,她也不想再站在湛秋面前。

曾合章骂骂咧咧,“这个基金会的人什么来头,轮得到她一个小姑娘做主?”

“来头你不用知道,惹不起的人,她能做这件事的主。”

沈清慈告诫他谨言慎行。

“那你去帮你弟弟说说情,让他们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又不是耍赖。医疗费、误工费什么都我来赔都可以,卖房子、卖店铺我都赔,但是你弟弟千万不能去坐牢,不然他就毁了。”

他已经毁了,沈清慈心想。

“他还算清醒,当场没跑,帮忙打了救护车。积极协商,还有机会从轻处罚。但他是酒驾,人家重伤,不可能不坐牢。三年以下,律师没说明白?”

这话刺耳,曾和章听不进去,“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私了不可以吗?”

“私了的态度在哪,一病房的人被你得罪遍了。”

沈清慈忍不住讽刺,表情也没力气去控制了,露出鄙夷来。

曾和章看出了她的情绪,在外人那忍下的火陡然发出来,“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沈清慈面无波澜,不吃这套也没有脾气,她向来不会把无关紧要者的情绪放在心上。

“我是不会说话,你也是,没这个本事就不要亲自出面,都交给律师,按章办事就可以了。外婆还是吃不进去东西,那边你记得去照看,下午我回去了。”

“回去?你回哪去!这时候你不在医院陪着吗?哪有你这样做外孙女的。”

湛秋趁此机会安抚了家属几句,给了一定的承诺,能做的事都做了,心里却还是难受。

意外足以摧毁任何一份幸福。

她想到沈清慈,不知道沈清慈在这件事里的想法,也不想这件事影响到她。

如果沈清慈帮家人说话,在原则范围内,她们可以商量。但超过底线,她不会答应。

她想出去看看沈清慈有没有离开,她们应该再好好聊一聊。

走廊上看不到人,湛秋往人少的楼梯口找去,果然听见曾和章招牌式的大呼小叫。

湛秋非常生气。

这时她听到沈清慈说:“我有安排了,法律没规定孙辈照顾老人的义务,赡养父母即可。”

沈清慈提醒他负起自己的责任。

湛秋没有偷听的意思,所以直接露了面,想着顺便打断对话,帮沈清慈解围。

“你别提父母,你爸当年比你弟弟混蛋多了,你弟弟起码还不是故意杀人……”

曾和章气急败坏的话说到一半,与此同时,沈清慈面色苍白地看见了湛秋。

沈清慈表情带着愤怒,不知道是原本给她舅舅还是此刻给湛秋的。

湛秋心疼和震惊之余破口大骂:“怎么有你这种老无赖,管教不了自己生的东西,还去咬别人。”

这次不等曾和章说话,沈清慈就发着抖斥她:“湛秋,这是我的家事,你没有立场插手。”

“听到没有,你还都管起来了。”

曾和章附和,表情凶悍。

湛秋没理他,只是平静地与沈清慈对视,看见沈清慈快要到崩溃边缘,连眼睛都红了。

立即答应:“对不起,你们继续。”

她意识到是她的问题,沈清慈并不是喜欢被干涉私生活的人。

而且这件事不该被她知道。

她理解。

湛秋走到电梯前,按键,等待,沈清慈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人声嘈杂,但熟悉的脚步声她就是认得。

电梯门打开,湛秋没跟着大部队进去,给了沈清慈跟自己好好说话的机会。

沈清慈站在她面前,在湛秋平静到陌生冷漠的目光下,把自己最想抹灭却已经败露的真相点明:“就是你听到的那样,我的父亲是个犯人,已经付出了代价。”

湛秋等了等,没等来别的话。

原来仅仅是来“招供”的。

湛秋的表情彻底冷下来,她搞不明白:“沈清慈,你追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你觉得这对我很重要?”

她低落的情绪就此被打翻,头一回在沈清慈面前发火:“我就那么无聊,那么爱听你家的烂事?是想考验我还是吓唬我,说完爽不爽?”

“歇歇吧。”湛秋冷冷道。

第65章 阳光盛到了终点,西沉

热烈得像不属于冬日的阳光盛大地攀爬,从西边的窗户匍匐而来,隔着灰蒙蒙的脏玻璃,带着哀愁的橘调。

不同于沈清慈周身的素净,湛秋化了一个体面的妆容,别出心裁地在脸上点了一颗不引瞩目的痣。

沈清慈一见她时就注意到了。

太熟悉了。

相识虽然不久,只相拥而眠了几个夜晚,足以胜过大篇无意义却冗长的时光,从没有一个人令她熟悉到这个地步,多一颗痣都瞒不过她。*

因为这颗痣栩栩如生,制造者一难过,就像真的要哭出来。

是的,沈清慈看得出来,湛秋在难过。

为了自己。

从来没有想过,能从湛秋的嘴里听见这些锋锐的话,甚至只是简单的问句,就已经能把割在沈清慈心口的钝器换成了利器。

沈清慈的细鞋跟无法再支撑一件沉重的大衣。

她从另一个视角看见折断的鞋跟,垂落在地上的衣服,碎掉的西边落日。

但是看不见她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在用哪张面庞同湛秋说话,表情好不好看,湛秋看完会有怎样的想法。

从前她都是知道的,像坐在牌桌前,精确地算出自己该出哪一张,对方会怎么接。

这已经不是她擅长的计算题了,是运气题,是帮湛秋抽游戏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命运。

只是在既定图案上点击。

然后接受。

“是,烂事,你湛大小姐不爱听,可我没有那么多好听的故事拿出来哄你,我不是你身边随时准备鼓掌的NPC。”

她的防御还在继续,她也不怕自己刻薄,因为从跟湛秋在病房相遇起,她就知道,可以更恶劣了。

不打算再投入资金的项目,还要多少情感呢,早结束早抽身。

湛秋要么不动心思,一动就没有余地,她想到哪里,话就说到哪里,此刻没有好脾气。

如果沈清慈态度软一点,她尚且还能停步于此,但是沈清慈倒打一耙反过来指责她,实在可恶。

她一直以为沈清慈很喜欢她,也该很喜欢她,不光因为平时她很轻易得到爱。

扪心自问,她足够用心地去换取爱了。

还能怎么做呢,她也只能做到这样。

可她现在怀疑了,清醒一点,沈清慈的所作所为哪里像喜欢她,今天简直像恨她。

明知道自己匆匆忙忙是为她而来,还冷漠无情地赶走了她,现在又来没事找事。

湛秋没经历过这样的对待。

就算这座医院是一个噩梦,醒后她也会耍无赖,跟沈清慈大发雷霆。

她发誓。

“没有好故事你可以不说,不想鼓掌你可以站到第二排去,不是我逼着你表演,现在是你冲到我面前来说这些。”

湛秋提醒她。

“我以为你过来,就算不谈我们之前的不愉快,不解释你跟你家人之间的纷争,起码也要聊切实际,比如你弟弟的事情。你现在跟我说什么?”

“你考虑的对,但不是考验也不是恐吓。我只是想对你坦诚,看在我们俩好过几天的份上。不知道你刚才听见了多少,你当下的表情像是替我愤怒和悲伤过度了。我想跟你说,不至于,我习惯了。

我的生活里就是这些事,我没有多好的出身,崇高的道德,我做什么只考虑自己,他们的事我为什么要跟你谈?”

“既然那些跟你都没关系,你又在坦诚什么?你的人生是你的,他们做的事跟你没关系,你凭什么定义自己没有崇高的道德?”

“我没有傻到把这些烂事跟我的人生强牵扯在一起,我知道,但凡我走开远几步,这些人跟我的生活我的未来毫无关系。”

“但是湛秋,我怎么想,跟别人怎么想不是一回事。我不喜欢别人先对我期待过高,费尽心思靠近我之后,在某个瞬间,发现我不过这样。或是无意得知一些真相,就用不解的责备的眼神看着我,问我怎么不早说,好像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别人是谁,在哪啊,你的前任还是你的哪个混蛋朋友?难道是我吗?”

湛秋因为无辜而生气。

她已经很努力控制声音了,但不知是她的自控能力变差,还是她们俩站在一起本就显眼,还是有几人或光明正大或暗戳戳地看过来。

但湛秋不是乐意管别人眼神的人,沈清慈目前也不是,她们俩只是往旁边走了走。

“你不要说这些了,这些对我都不重要,我也不崇高不伟大,只想着自己。你只要告诉我,你喜欢不喜欢我就可以了。”

湛秋说完,足足等了三秒,沈清慈没有说话。

她疑惑地留在当场,企图回想起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让她们在这个地方针锋相对。

“你从来没有想过,要跟我在一起是吗?”

湛秋不喜欢她沉默:“你要回答我,这是个关键问题,你的坦诚应该用在这里,我们不要做会逃避问题的人。”

沈清慈说:“从来没有。”

阳光盛到了终点,西沉,再无力磅礴地透过高楼的窗户。

沈清慈屏蔽所有感官,近乎麻木地补充:“我没骗过你,我以为我说过的,态度很明确。”

“是,你说过。”只不过湛秋从来没真正考虑进去。

另一部电梯到了,湛秋目光跟过去,想趁此机会离开,却发现有熟人出来。

魏姐焦急地走出电梯,起初没看见她们,对上湛秋的目光就立即过来。

她说:“我联系不到你,听工作人员说你应该还在医院,就上来找你了。”

然后她看了眼沈清慈,点头问好,见对方也没有话急着说,才继续哄湛秋:“大小姐说了,让我见到你,立即拿走车钥匙,说你只有跟她认真谈过以后,才可以再考虑开车的事。”

“你今天让她很担心。”

湛秋没心思掰扯,直接把肩上装了钥匙的包整个扔给她。

沈清慈似乎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了,看向湛秋,但终究是慢了半拍,湛秋不想再跟她聊了。

“行了,不要吵架。”

最终她只能说:“你回去吧。”

湛秋也不强装无用的镇定,深呼吸了几口,再告诉她:“我会走的,不用催。谢谢你今天的坦诚,祝你这里一切顺利。”

她说完离开了。

今天的谈话很有价值,她比她们温存的时候更了解沈清慈了,家庭,身世,对感情的态度。

她的祝福对沈清慈而言像诅咒。

分开之后,魏姐才发现湛秋情绪很糟糕,低到了极点,湛秋平时从来没有这么沉默,尤其在见完沈清慈后。

湛秋甚至不愿意坐在她的副驾上,一个人躲在后排,她的正后方,看不清楚身影。

“枫叶,不能开车很难过?也是关心你嘛,你想开就去好好说,撒撒娇也行。”

她先胡乱猜了一个。

湛秋没说话,声音闷闷地从她身后穿过来:“不难过,你开就你开。”

魏姐听出来湛秋在忍什么了,有点焦急,“我是不是出现的不是时候?”

湛秋说:“跟你又没关系。”

说着抽了两张纸。

这件事跟谁都没关系,她想怪在沈清慈的舅舅跟表弟身上,但是在他们没出场时,她就跟沈清慈很不愉快了。

再往前推,昨天晚上,昨天早上,她们都不算开心。

没有发生任何事情,都没有误会跟矛盾。

只是因为,她一本正经告白了。

沈清慈嫌她没意思,不肯再应付了。

估计觉得她的感情太麻烦了。

湛秋只知道自己很不高兴,很不满意,很不想哭但是情绪难忍。

同时她又不后悔,不委屈,也就是昨天开始才不开心,以前还是非常开心的。

所以谈不上后悔不后悔,值得不值得,就反正她想要的得到了一半,过程有了,没有结果。

现在直接被人拒绝了,而且是不委婉的,没有任何潜台词的拒绝。

她明白她的处境,不是她“好好说”“撒撒娇”的时候,她答应过要做个不死缠烂打的人。

似乎旁观者都要看得更透一点,她姐早就跟她说过,要考虑到这种情况。

当时她没有听进去,她以为她更清楚爱情。

现在看来不聪明的人永远是她。

回去的路上,她边给自己擦眼泪,边觉得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想再看见沈清慈了。

路过第十九街时,她让魏姐停下车,进去看了眼同事们。

今天又是会员日。

湛秋曾经说沈清慈是她唯一的尊贵会员,可是沈清慈玩笑,要申请注销会员。

湛秋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沈清慈的玩笑话偶尔俏皮,偶尔很坏,她从不往心里去,女人有口是心非的权利。

但是玩笑话之外,沈清慈有过一句浓情蜜意的“我愿意”?

她想了很久,应该没有。

记忆没丢失的话。

都怪她误会了。

湛秋打起精神,跟同事聊了一会,说到自己度假的计划,被问跟谁一起,她说父母。

她知道,她们在想沈清慈。

她也在想。

她在店里拿了一瓶草莓奶,一袋薯片,结完账以后,回到车里慢吞吞地吃了,喝了。

脑海里滴了几声,申请注销成功了。

第66章 你就当我又失忆了

南园花篱前的残雪被一昼日的阳光晒尽了。

呈现出冬天最乏味的模样。

湛秋从停车区出来,沿着走过一万遍的路回到自己的小楼……

在客厅就闻到了食物的味道,有温馨的香气,但胃里才消化过草莓牛奶和原味的薯片,并没有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