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在家吗?”她接过一杯热水果茶,随口问着。
“没回来。”阿姨说。
湛秋松一口气,她现在不想挨骂,不想解释为什么突然开车出门。好在张成帆总是很忙,无论哪一日。
湛秋以恋爱脑去度工作狂的心,说不准她姐在外金屋藏娇了。
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应该是遗传。湛秋父母都是大龄晚婚,对情感的需求极为有限——在大量的空隙被工作填满以后。
湛秋为此心存感激,在这种繁忙节奏和对繁衍本能的节制下,在她姐姐足够优秀的情况下,他们还愿意生下自己。
他们说是因为爱,湛秋没怀疑过。现在心情悲观,所以胡乱猜测,也许因为意外。
她收回她的胡思乱想,独自吃起晚餐,胃口不佳,一餐饭吃得专注又沉默,有一半的功夫都在走神。
吃完饭,她乘电梯到达顶楼,重新换了一双更为绵软的拖鞋,无声踩在地毯上,新鲜的花香跟果香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她认真感受了她的外在感受,舒适的室内温度,水温适宜的浴缸,彩色的明亮的家具。刻意忽略了内心感受,但再怎么忽略和钝感,她还是很难受。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不算失恋,这顶多是求爱不成。
湛秋泡着澡,看了一个烧脑电影讲解的视频。
看讲解视频很解压,不用自己思考,知识和智慧就被大方地塞进了脑海,没有比这更轻松的事情。
浴室的墙壁上挂着几副她很喜欢的画作,都是清新明媚的风格。
在选择收藏位置时,她定在了浴室。
她不在乎这个空间适不适合保存作品,哪怕损坏了也没关系。
她认为,越是喜爱的物品,越不需要“珍惜”,要物尽其用,要坦然接受它离开的那一天。
画作放在浴室最合适,因为她很难安安静静地去抬头欣赏,除了洗澡的时候。
她又想到,送沈清慈的那幅油画,沈清慈今天以后还会放在书房吗?
她想提醒沈清慈,如果缺钱,可以卖出去的,不要丢掉。
又怕沈清慈骂她看不起人。
浴缸里热水的高度,刚好在她胸前的红痣以下,泡沫漫上来,吞没那颗红痣。
穿上浴袍出去,她被电话告知,心里咨询师在楼下等她。
湛秋没力气,直接请人上楼,到自己的私人空间。挑了个舒适的角落,非常坦然地跟她说:“我今天不是很好。”
“因为情感问题?”
湛秋捧场:“一下子就能猜中,像算命的。”
“变量因素有限。”
湛秋闻言笑了,“因为我们这种大小姐,生活里只有完美故事,不缺鼓掌的NPC,对吧?”
“这话说得我都想鼓掌了。”
湛秋俏皮地说:“很精彩吧,是她送给我的,就在今天,听上去看我不痛快很久了。”
她能接受沈清慈没有很喜欢她——如果说一点喜欢都没有,她也不相信。哪怕只是喜欢她的身体跟脸,也算一种喜欢吧。
但她不能接受,沈清慈一直默默地站在这个视角里点评她。
这个视角本来没有任何问题,换一个人说,湛秋会骄傲地点头,说是啊是啊,这就是我的生活呀,怎么办呢。
可是沈清慈不是别人,她不应该站在那,她们的距离最近,她们应该平视。
“你表现得没有那么难过。”
“这不是很好吗?”
湛秋不想哭哭啼啼,跟全世界人诉苦,说自己鼓起勇气告白但被踹开了。
不是因为骄傲,她只是怕更多的人心疼她。
今天一进家,她就知道魏姐通风报信了,每个人看她的目光都温柔得好像她缺爱一样,空气都被调到了让她舒服的速度。
“不太好。”咨询师谨慎地说。
湛秋早知道她们的套路,心想,她怕自己憋屈,以为自己在强颜欢笑。就豁达地安抚说:“你放心,我也有哭的,流了两行眼泪,已经好过多了。”
咨询师觉得湛秋有时候温柔过度了,这种时候她居然来安慰自己。她通过言语引导,帮助湛秋彻底放松下来,将呼吸调整到宁和的节奏。注意力要在当下,而非过去和将来。
湛秋像睡了一觉,在梦了过了春夏秋冬,醒后除了释然,一个感受也抓不住。
离开之前,咨询师又问了湛秋一些无关沈清慈的问题。比如工作中的感悟与困惑,穿上蓝色制服时最经常想到什么。
以及这次假期结束后,还要不要继续上班?
“当然。”湛秋只是休息几天,不代表不喜欢工作了。
“你会为了她,放弃现在的工作地点吗?”这是她们的定情地。
湛秋没有想过这个,一怔,想了想,说不会,因为同事不能割舍。
“今天我还开车了。”她突然说。
“害怕吗?”
“没有害怕,但是紧张了,没有之前那种手握方向盘就信心满满,感激任何终点都能轻松抵达的心境。”
湛秋现在想,可能那个时候就有预兆了,今天不去医院,兴许她们的关系还不会弄成这样。
但这完全是懦弱的思考。
既然沈清慈不喜欢她,从没想过跟她在一起,那么哪一天说都一样。
结束之前,咨询师提到:“之前我有提议,让你把事件还有心情写下来。”
“写了,然后我掉马甲了。”
“什么意思?”
“我在一个日记平台上写得太详细,她应该先认出我了。”
湛秋觉得她跟沈清慈真的有缘,如果沈清慈可以喜欢她,她们俩的故事会很漂亮。
她又在渴望完美故事了,真是陋习。她在脑海里吹哨,记一次警告。
“之后你放弃了?”
湛秋摇头:“以后该写我还是会写。”
她已经想好了,被喜欢的人拒绝是很痛苦,可是已经很惨了,就不能让自己更惨。
除沈清慈消失之外,她要一切如常,工作、生活、心情。
她对沈清慈殷切和在乎成这个样子,沈清慈也不为所动。
除了让人不甘心以外,湛秋也很敬佩她。
这点应该同沈清慈学习。
这次面谈刚结束,在湛秋以为自己痊愈一半时,沈清慈的消息像场临时起意的雨,突然泼下来,将她淋湿。
沈清慈说,谢谢她今天赶到医院的关心,希望她的旅行顺利、开心。
湛秋眼睛顿时湿润,感到不悦。
她懂的,对体面人来说,下午闹一场分开不算结局,必须要礼貌客气几句。
不然彼此记恨起来,总归是个心结。
自己可是张成帆的妹妹,沈清慈还算聪明人,怎么会想得罪。
她问沈清慈方不方便接个电话,并说明会控制在五分钟内,是最后一通了。
沈清慈仁慈地答应了。
湛秋接通后没有废话,手欠地摘着花瓶里玫瑰的花瓣,跟沈清慈说:“我也准备跟你道歉,今天是我不对。火上浇油,让你烦恼,以后不会了。”
沈清慈沉默了好一会,“你今天开车过来的。”
湛秋还想问你怎么知道,突然想到魏姐今天去找她要车钥匙,就明白了。
没有遮掩,“是的,我有点急,以为生病的是你。不是就好。”
健健康康地吵架,比病床前互诉衷肠好。
“湛秋……”沈清慈也没想好要说什么,对不起?还是别难过。
她在地板上坐下来。
展会提前结束了,海洋装置今晚就被送至她预填的地址。
这套房子原本买来给她妈妈居住,装修相对她的公寓要热闹一点,基调虽然还是简约,却又塞了一点大众喜欢的元素,看上去稍有人味。
可她妈妈也没有选择她的礼物,仍然觉得这里没什么好住的,宁愿陪在母亲跟兄弟身边。
“坚定选择”是对人性的不合理要求,哪怕是母亲,也不一定要如此。
沈清慈对别人没有很高的要求,对自己亦然。
她不觉得自己今天有问题,她只是没办法控制情绪跟恐慌而已。
恐慌持续发作,她想着湛秋开着车,奔赴一座黑白的废墟。
直到收到艺术装置,她没有办法自控,放下本就不多的羞耻心,给湛秋发一条信息,说无意义的话语。
正因为这里没人居住,眼下的空间正适合安放这个巨大的艺术装置。
她如愿拥有了一片私人海域,却只剩下这片,更美好的风景已然丢失。
湛秋声音清润,带着她与生俱来的天真和轻快:“清慈,要跟你说再见。你就当我又失忆了,以后我不会再记得你。”
第67章 沈清慈最后一件吸引她的点消失了
海水被塑造成任意的形状,丰盈不绝,蓝得像一件被穿得很精神的定制衬衫。版型挺括,颜色纯粹而清艳。
风卷着浪潮过来,嘈杂得像一连串风铃的笑声。
海风从另一个大陆遥远的岸边奔来,带着斑驳的潮湿味,把发丝吹得带着湿气,随意地贴在脸颊上。
眉梢沾了湿气也重,所以下意识蹙着皱着。
睫羽也往下沉,抬不起眼,只是恹恹地打量四周。
她在早餐后沿着海边缓步,昨夜开过私人音乐会的场地还没拆除,灯光设备被曝光,拖拽着画蛇添足的缺憾感。
沙子细腻地聚集在脚下,帮忙记录每一道漫无目的的脚印,生怕有旅人迷失方向。
有人往海里去,妄图在安全线内游向更远处。
有人从岸边来,带着一种用文明外衣和道德枷锁扑灭篝火时代后的孤独,外表被修饰成颐指气使的臃肿精致。
而她既不想下水,也不想回到安全的建筑里。
她身处在一片真实的海域,这片海的制作人是上帝,而非留着长发的现代艺术家。
它的价值无法估算,也不能一次性买断,这样的特性使它免于被桎梏在展馆或者私人的存储空间里。
真正的海洋是自由的,是一块丢出去的蓝色宝石,鸟类翻腾着它们引以为傲的翅膀,鱼类拥有最美的泳姿。
而人类总是在邯郸学步,刻舟求剑,自相矛盾。
她不爱往酒店外去,她的住所外有一片漂亮的海滩,院里还有一个独立泳池。她可以在清晨或夜晚,将自己深埋进池水中。
她如她所想的那样,一旦拉开与现实的距离,就能逃离所有繁琐又没成就感的事情。
度假是上司开恩,工作未能彻底终结,每天上午她都有会,但这能给她成就感,使她感受到自己的不可替代性,因此她毫无怨言。
日复一日,平静得如夜晚的海面。
同样没有出乎她意料的是,湛秋每天都在她脑海里出现。
有时是夏天的样子,穿一件苔藓绿的长裙子,从一座植物园的小径走出来,手拿一束新摘的鲜花。
有时是冬天的样子,她将自己裹在一件暖和的外套里,眼睛很大,笑容温暖地吹开雪花。
不爱鼓掌的沈清慈站到了后排去,已经看到了故事的结尾。
她希望自己享受平静,比如翻一本书,她有个怪癖,看书很讨厌从序章开始,总是从三分之一的地方随手翻开,往下看。
读不懂也无所谓,很多书就算从第一页看照样看不懂。除了悬疑小说,大多数的故事都不值得从头开始。
她是个看书没有感悟的人,句势优美,故事扣人心弦,她都只是旁观者。
漂亮的文字感染不了她,离奇的故事跟她这样囿于庸忙的人也没关系。
她在外面看海时,也会有人上前来搭讪。
男人自然果断拒绝,有一次碰上女孩子,年轻而富有活力,看向她的目光大胆又娇媚,是很容易吸引她的长相。
但她没有重蹈覆辙。
沈清慈思考,抛开她还在想着湛秋的原因不谈,如果跟湛秋没有再遇见,自己会不会尝试。
答案是不会。
心动是件很难的事情,即便对方足够美好,可她无感。只有在被搭讪时心动,后面的发展才能叫暧昧和调情。
否则,只算肆意玩弄年华。
这样的思考让沈清慈感到很失望,也很害怕。
她宁愿自己是个随便的人,风流成性但是洒脱没什么不好,也不想一个已经跟她说过再见的人,在她心里特殊着。
偶尔她会做几场噩梦,梦到又去医院,四下暮气沉沉,连同没睡好的她也脚步乏乏。
一转头,生机勃勃的湛秋在她身边盯着她,再看向她身边的家人们。
有病着的,有怯懦的,有粗陋而固执的,有低俗而恶劣的,有迷糊在记忆中却绝望的。
还会梦到湛秋反反复复跟她说再见,表情明明还是与她在一起时温暖的,甜腻的样子,但是开口却说了再见。
湛秋说要把她忘了,沈清慈心觉好笑,记忆又不由人控制。
很多我们费尽心思想记下的重要信息和经历,都容易忘记。
可是我们不想记住的,比如糟糕的经历,可怖的凝视,就是盘踞在心底最深处,久久不去。
湛秋仍会想不起来夏天时候的事情,也不会轻而易举地忘记她们的事情。
直到她的假期过去,湛秋的头像没再出现在她被工作信息覆盖掉的列表里,湛秋的朋友圈也将她屏蔽,她才有实质的感受。
登录“写一则”,看见湛秋每天都有更新,她在地球的另一端,生活精彩而轻快。
没有刻意表达快乐或是不快乐,可是从很小的事情里就能感受到她正热爱她的生活。
且没有任何消极情绪。
沈清慈意识到好笑的那个人是她。
忘记不代表失忆,忘记要比失忆更严重。
失忆的湛秋还是会被她吸引,但是跟她说过再见的湛秋,不会再爱上她了。
这是毫无疑问的。
私信里,湛秋追着回复,说号不买了,因为她喜欢上毫无规律的数字。
至此,沈清慈最后一件吸引她的点消失了。
她回去的那日,杨瑾到机场接她,送她到公寓。
沈清慈请她在楼下餐厅吃饭。
杨瑾开起玩笑:“你家像秘密基地,不是特意接你送你,我都没这个殊荣来。”
沈清慈四两拨千斤说:“我家又不好玩,朋友里面你来的最多了,还不够吗?”
“那朋友外呢,谁最多?”
她的语气像有了答案,沈清慈直言道:“我妈。”
杨瑾好脾气地不跟她计较。
“真是一个人度假的啊?”
“不然能跟谁”
“跟湛秋……”
沈清慈问她:“谁是湛秋?”
“有意思吗跟我装?”
“你要喊二小姐我就知道了。”
沈清慈这时候还不忘刻薄她一句。
杨瑾变得高大上:“人人平等,不是旧社会了,小姐少爷什么的都要放放。”
“再说了,你都跟人家快谈上了,我还喊什么二小姐,轮到她喊我姐姐吧。”
“我们断掉了。”
沈清慈干脆地说,表情平静。
“这么快?”杨瑾吃惊。
沈清慈一怔,“你好像不奇怪结局,只奇怪速度。”
原来别人也看出她们没有未来。
“结局很正常,分分合合,谈恋爱不就是这回事。哪怕你们是同性,也没有不一样吧。”
杨瑾没觉得大不了。
是吧,就算不是恋爱,分分合合也正常。
沈清慈笑笑:“可能同性还要更脆弱一点。”
“那你说说,更脆弱在哪了,为什么这么快?我看你还挺喜欢她的,是她不珍惜?”
“是我的问题。”
杨瑾往深了问,放在平时,沈清慈绝不会理她,但是今天沈清慈跟她说了那天的大概。
从这点她就知道,沈清慈很难过了。
估计没有人说,憋得快要疯掉,虽然看上去比谁都正常。
她听完觉得纳闷,帮忙分析,“家庭问题?你家庭本身能有什么问题,不说富裕,从外公那辈就没缺过钱吧?不要跟她比家境,谁比得过她家,张成帆不结婚都没事,她家又不需要联姻,你还怕以后被嫌弃吗?
车祸虽然严重,跟你俩没有直接关系啊。那是你弟弟混,舅舅心急,他们没处理好。你爸那事更没有好说的了,恋爱还需要政审啊?”
作为领导跟朋友,杨瑾知道一点沈清慈的家庭情况。
都过去二十几年了,沈清慈那时候还小,又能影响到什么。
至于她弟弟舅舅,那更跟她没关系,谁家里没几个奇葩亲戚了。
“我不喜欢,那天她出现在我家人面前,我就异常难受,我这样的性格不适合恋爱。”
沈清慈冷冷点评自我。
“都不尝试一次吗?”
“算了。”沈清慈继续坦诚:“我承认,家人只是借口,是我要将他们背着。其实还没出事时她就跟我表白了,当时我就在想理由拒绝。”
“刚好,医院里碰到了,理由都不用想。”
“你会后悔的。”杨瑾说。
她不是个料事如神的半仙,也没有站在对方条件不错的角度分析,而只看沈清慈。
沈清慈既然愿意跟她说这些,就已经是后悔的预兆了。
不然以沈清慈这种性格,把人踹开,根本提都不会再提了。
沈清慈不赞成,认为自己顶多有一点抱歉和孤独,之前习惯了热闹而已,谈不上后悔不后悔。
当她进到书房,看见湛秋的油画还在墙上,又看到画里湛秋手腕上那串宝石手链。
她想到湛秋的怀抱,突然感到脚下一空,像从很高的地方坠下去。
感觉不到疼,只是麻木。
她又成了旁观者。
一时怀疑这幅画居然属于她,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能拥有。
第68章 “我不高兴见她了也不行?”
临近假日,机场成了一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的中转站,沦陷于人声如海,行囊如云。一道身影从特殊通道轻快地离开后,上了一辆商务车。
“魏姐,好久没见,想我没想?”
车上备了湛秋爱吃爱喝的,魏姐回过身,看见她端起果汁,喝了一口,满脸的满足。
对她说:“我想得吃不下去饭,就是不晓得为什么,还胖了四斤。”
“脸是圆了一圈,减龄的,好看。就是不像吃不下去饭的样子。”
湛秋现在不好骗了,一针见血:“像休假休到了位。”
同样休假的湛秋一点都没胖,好在也没有瘦就是了。
魏姐看完心放回肚子里。
原本还怕她报喜不报忧,茶不思饭不想,为伊消得人憔悴。
湛秋重新回到店里上班,已经是一月份下旬。
排好班的那天,一看天气预报,下周一也就是湛秋的工作日,居然有一场暴风雪。
气温也将在随后的三天跌至最低点。
张成帆吃着晚餐说:“我要是你,我就选择春天再回来,过完春节再上班不好吗?”
湛秋责任心强,“一个有工作的人,离开二十多天已经不像话了,春节后再回来,那是老板直接让滚蛋的程度。”
“你不让老板滚蛋,就已经很乖了。”张成帆笑话。
“哼。”湛秋自诩:“我的目标可是优秀员工。”
张成帆点评:“这应该是我们全家人的愿望里的朴素之王。”
她们家人脾气虽然各异,其中有一项共同点,就是固执。
湛秋看着性格很好,也温顺听话,可一旦她真正决定一件事情,就绝对不会退让。
家里人尽量不干涉她的决定,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是希望湛秋可以好好休息,过一个舒舒服服的冬天,陪在爸妈身边。
本来听说湛秋在那边有了新的爱好,迷上了去住处附近的一间小酒馆,基本风雨无阻地出门。
大家颇为欣慰,总算换了个成人化的爱好了,虽说堕落了点,但是有兴趣总比没精神好。
只是低估了,再纸醉金迷的生活也难以俘获这位励志做工薪阶层的优秀员工。
到了她原定的归国日期,她就收拾东西回来了,半天也没拖拉。
这份工作看样子无论如何都不会辞了,张成帆也只好接受。
既然人回来了,一切不变,张成帆想跟她聊一聊感情状况。
她怕湛秋一个人藏在心里,想不通也没地方去说,又怕自己戳破那层看似毫发无伤的保护膜。
湛秋“失恋”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不胫而走,倒不是大家不尊重湛秋的隐私,而是这件事太过要紧,所有人都怕它影响到湛秋的情绪。
湛秋虽然性格乐观,但是没受过真正的委屈,谁也不希望看到她真正崩溃的时候。去年那场车祸,湛秋着实难受了一阵子,从茫然无措的状态里走出来,花了不少时间。
好不容易恢复差不多了,感情又受挫。而这在她们看来,是湛秋最不应该遇到的难题。
但是,当所有人蓄势待发,要安慰她、鼓励她、陪伴她时,她睡了一觉以后,若无其事地执行了度假计划。
张成帆陪她飞过去,一路上都在暗暗观察她。
起飞之前,在等候室里,湛秋情绪平稳,专注地在玩一款看上去画面和人设都漂亮,但显然很无聊的游戏。
还央求张成帆帮她抽卡。
张成帆照做了,几秒钟绚烂的画面之后,湛秋大失所望,跟她说原来我们的手气一样差。
“跟手气有什么关系,概率问题,目标就是你有限的时间跟卡上的钱。”
张成帆不爱玩也清楚这套规则。
“当然有关系,同样的概率,有的人就总能抽到想要的卡。”
湛秋轻声说。
飞机上湛秋不是在睡觉,就是安静地看电影,期间把玩着一枚枫叶外形的胸针。
其余时间都在看*舷窗外。
日暮途远,苍穹的尽头处,一道蓄满霞光的暗河出现,在黑暗前挣扎变化。
湛秋开心地对她笑,说这样看,天空的美变得很有力量。
看不出一点伪装。
张成帆猜想,也许她的感情状况没有那么糟,只是一时的矛盾,马上就能和好了。
之所以当时没提,是因为咨询师才跟湛秋聊完,重复的对话往往没有价值,只会让人心存抵触。
直到提前回国工作,张成帆又见到沈清慈,才意识到,不是没有那么糟,也并没有和好,可能是湛秋没那么在乎了。
跟沈清慈见面的那次会议,还是关于项目后续跟进的问题。
沈清慈与往常没有两样,冷静沉着,穿了一套深色的正装,五官轮廓看上去更加深邃。
漆瞳熟颜,毫无疑问会是湛秋喜欢的样子。
尽管如此,张成帆还是目光老辣地看出来,沈清慈面对自己时的神情,在公事公办之下,暗藏着跟她妹妹“分手”后的尴尬与警惕。
生怕自己多提一句。
张成帆在会议结束后留她午饭,她从头到尾客气又疏离,保持着防御的姿态。
虽然笑着,但似乎自己只要敢提湛秋,敢有“兴师问罪”的霸道态度,她的假面就会立即裂开来,揭竿而起。
张成帆心里有数,自然没有提某人一个字,从头到尾都在聊公事,借着这顿饭探清楚了——是真没下文了。
也罢,她不去多管闲事。吃力不讨好的。
风雪来临这日,张成帆问湛秋:“合作方摆宴,他们杨总之前跟你说好的,现在托我转告,邀请你参加。渔山桥那家中式餐厅,想去吗,明晚。”
湛秋还没到出发时间,眼睛从窗户外鼎盛的雪景挪进屋子里,反应了片刻,又逃出去,想起来杨总是谁。“我不去,帮我推了,说我上班没时间。”
语气里带一点冷。
这一定不是沈清慈的意思,自己如果过去,她一定又要摆脸子了。
张成帆看她情绪不算过激,这才挑明了问,“你是怕看见那个谁吧。”
湛秋早知道她知道了,也没回避,话说得薄情:“我不高兴见她了也不行?”
“行行行,不见也好,好聚好散嘛。我自个去见,帮你多灌她两杯酒,解解气。”
湛秋没听过这种事情,惊讶地瞪大眼睛,起身过来,急得快要跺脚。
高声反抗:“张成帆,我跟她是和平断交,你别仗势欺人了。她又没惹你,又没做错事,你生哪门子的气,解哪门子的气?
人家兢兢业业上个班不容易,活给你做完就够了,哪里还要负责讨好你妹妹。你自己都不喝酒,还要去灌跟你一个性别的她,腐朽,霸道!绝对不允许!”
张成帆被劈头盖脸地教训完,笑得直想喊妈,“我就开句玩笑,湛枫叶你听不出来就算了,还要自己掉进坑里,给我亮这么一大串。好,不允许。我哪敢啊,前车之鉴,我怕我做完也被你送进去。”
湛秋哼道:“那可说不好。”
又嫌弃:“你不会也有那种爱好吧?”
张成帆故意气她:“无可奉告。”
鉴定完毕,分是真分了,但傻气还在。
才讨论完,去便利店的路上,湛秋就收到杨瑾的微信消息。
杨瑾应该是为了诚意,亲自出面问她有没有时间。
湛秋这才想起来,之前为了沈清慈,有加过杨瑾的联系方式。
只不过一直没有用处,她就忘了。
于是再次客气地拒绝了。
在茶水间收到消息的杨瑾,心里叹气,眼神往旁边瞥了瞥。
立刻被抓包,沈清慈端着咖啡,敏锐地问她:“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我喊了明晚一起,人家不肯来。”
她含蓄地说。
沈清慈不知道这事,但是很快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一时不快:“你喊她干什么?”
湛秋当然不会再来了,这还用问吗?
“我客气两句嘛,之前说好的。”
杨瑾继续透露消息:“她的理由是需要上班,看来回来了。”
沈清慈恍惚了一瞬,很快恢复:“跟我没关系。”
第69章 无穷无尽的填补物
雪太大,比这个冬天此前的任何一场都洋洋洒洒。
湛秋下车后才走了几步,就披了一肩鹅毛雪,视野被剥夺。
额前的头发被吹得杂乱无章,她没功夫拿出手整理,只是略低低头。
鼻尖被寒风削得冰凉,好在没几步路就进了店。
旷工许久,得了太多思念,湛秋享受到了夹道相迎的规格。
店里几个同事都在,连今天没有排班的江梦袁都从学校赶了过来,自称逃了专业课堂课,就为了第一时间能看见湛秋。
湛秋为之感动:“我的车还没走远,我让她回来,现在送你去上课还来得及吗?”
“谢谢,不用了。”江梦袁也没有那么想上课就是了。
湛秋把准备的礼物分出去,开始投入工作。
风雪一更更,店里顾客没有很多,给了湛秋一段过渡期。
店长跟她说:“这段时间,起码有三位顾客问过你的情况,问你是不是不干了。其中有个女大学生喊你小秋,我以为是你朋友,她说不是,但你跟她说过可以这么叫。
另外两个,那个三十多的男人说的是‘你们店最好看的那个美女’,你说他怎么能这么不会说话,一句得罪一店人。年轻的女生就正常多了,跟我比划了一下身高,说的是‘高高瘦瘦很爱笑的那个’。”
湛秋被她说得忍不住发笑,有点小骄傲又贪心,“才三个啊。”
“你还要多少?该不能所有进店的人都要问句湛秋去哪了。”
湛秋不谦逊地表达贪婪:“想象中应该是这样。”
店长笑着,没有转折地提起:“不过没有看到沈小姐,她估计知道你不在,就没再来过。”
她以为湛秋会关心这件事。
这话的威力就像悄无声息落入衣领里的那片雪,尽管只吻上一小块肌肤,但透出来的冷意足以让人一个激灵。
湛秋想说,她以后也不会来了。
但忍下来了,没力气说了,下次再坦诚吧。
雪越下越大,整条街都没几个出行的人,店里没有生意,湛秋打着哈欠跟她们闲谈。
被问到假日生活,湛秋的思绪跟着过去。
异国的风土人情并不能将来自另一版块的特点溶解,相反,只有到了陌生的地方,原本被忽视掉的“自我”才会更鲜明。
她也趁机思考了很多事情。
以前她不是会想太深的人,但她不是“失恋”了嘛,要是再不多想就是缺心眼了。
湛秋白天都在外面,尝试了多项户外活动。她很喜欢运动,汗水能代替别的物质,将她身体内无用的伤感、怅然都排出去。
晚上她也闲不住,常去一家小酒馆消遣。但不是去酗酒,她几乎不主动喝酒,她们家的人都不喜欢酒精本身。
她在那跟陌生朋友玩酒桌游戏,游戏的规则对她而言极具魅力,别的地方找不齐这么多参赛者。
因为不喜欢被罚酒,所以她很计较输赢,玩得极为专心。
她统共也没有喝过几杯酒,只要她输了,就会有人主动请缨帮她喝。
这个时候她从不假客气,只要弯起眼睛抛过去一个感谢的笑容,对方就会满足。
她清楚自己魅力挺大,有人想“英雄救美”再正常不过了。
但更多时候她其实怀疑都是她爸请来的“保护人员”,因为如果有人不规矩,试图动手动脚,就会被制止,请离现场。
最文艺的一项活动,是她坐了很久的车,独自到城市中心参观一间颇具盛名的美术馆。
从前湛秋不会有这个兴趣,就算进去参观,也是陪妈妈或者外婆。她的点评从来只有“这个好看”、“这是啥啊”两类。
这次她是主动前往,她是个从一而终的人,鉴赏能力还是没上去,仍旧在心里用“好看”跟“啥啊”给展品打分。
也没有太感兴趣,但因为她自己做过一场不被期待的展会,收礼物的那个人算不上喜爱,外界口碑也一般。她对自己有了新定位,想着来都来了,接受一次熏陶。
美术馆里有很多有名的油画,主人公没几个比她漂亮,这点她非常客观地承认。
但是连她这样的俗人,也能感受到这些画作里的底蕴和力量远胜她送给沈清慈的那幅。
她那副表达出的情感太浅了,说难听点就是勾引,所以显得不值钱。
湛秋在美术馆的出口跟一家陌生人合了影,这算是她这趟的传奇经历。
她被这家人喊住时还保持警惕,想看看对方打算怎么骗她,当中那个女孩非常礼貌,问湛秋是不是祁水的人。
湛秋笑笑,警惕心没消,说为什么这么问?
原来是因为旁边那位年长的女性是祁水的外派员工,曾在总公司见过湛秋一面。
她给出了具体的内部信息,也介绍了自己,加上面相十分友善,湛秋放下戒备,跟他们合影了一张。
店长听完,也拿出手机要求合影一张。
湛秋大大方方地对镜头摆出自己最明媚的表情。
湛秋经历了很多有意思的事,这些她都有记录在写一则APP上,在心情不错的时候。
她发自内心地总结,她的每一天都过得开心且幸福。
顺便告诉自己,就算她心里空掉了一块,也有无穷无尽的填补物。
工作到中途,湛秋看了眼时间,照例到隔壁买咖啡。
她在咖啡店充值了足以喝上一年的会员费,但是这杯仍是新橙帮忙买单。
她想湛秋帮她弄到一场热门演唱会的门票。
湛秋没觉得难,喝了人家的咖啡自然好说话:“我试试,这个歌手最近很热。”
新橙聊到了沈清慈,这让湛秋心里有一点不舒服。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但是她想,她不能怪别人。
是她把沈清慈整个人带进自己的生活里,又介绍给她们,不能因为自己跟沈清慈不来往了,她就不耐烦这些人对她们的关心和祝福了。
于是她调整好心情,用两手比了个爱心,然后轻飘飘地从中掰开。
新橙到底是年轻人,很快就明白,没有多说,表示理解。
她没敢多问,看湛秋表现,疑心是湛秋腻烦了把人甩了,富二代都挺爱做这种事。
“没事没事,你还怕找不着更好的。”
湛秋不是很喜欢这类安慰,听上去人不能单身,不能找自己喜欢的那个“一般”,非得找到所谓的“更好”,才是美好结局。
她走出咖啡店,寒意再度袭来。她今天喝的是流沙冰美式,手掌心里的冰冷在雪中传遍全身。
她没急着回去工作,闲适地站在街边,欣赏了一条街的新鲜雪景,从东看到西。
等夜灯亮起,这里会更美。
她在别处找不到的平静,在这里重新找到了。
第十九街,是她的心灵归宿,她郑重其事地下定义。
便利店对面有一家甜品店,味道很一般,湛秋吃过一次就没再进去过。
二楼窗户上换了新一年的贴花,湛秋抬头看去,在飘扬的雪里注意到窗子里坐了两桌人。
隔得远,只看见身影绰绰。
她知道他们会尝出来,甜品口味很一般,希望不会影响他们雪天外出的心情。
她转身进到店里,周身带了新的寒意。
当夜的渔山桥餐厅,满室仿古的灯盏之下,沈清慈因为公务和“私交”,被安排得离张成帆更近了。
她整个人都在明亮之中,光将遮掩的暗影照得清晰可见。
项目竣工,两方人员也比之前更熟悉,这顿饭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唯有沈清慈,话少,虽然该说的话也都抛了、接了,只是没怎么吃。
张成帆注意到了,问她是不是菜不合口味。沈清慈自然微笑否认,说着低头尝了一勺海鲜粥。
她想到第一次在这里吃饭的场景,那时张成帆对她而言,是她前进方向上的一个里程碑,自带光环。党首张成帆接到了湛秋的电话,人没离场,包间里就自觉安静下来。
她提到这里的海鲜粥不错,问妹妹吃不吃。
那时候沈清慈的想象力再好,也没法将电话里的“二小姐”跟她在“攻略”的失忆店员联系起来。
吃完,各自离场。沈清慈跟着杨瑾送张成帆出庭院,雪早停了,中式园林醉在积雪里,风情万种。
张成帆的司机将车缓缓开到指定位置,下车,绕过来开车门。
张成帆正跟杨瑾说着亲热话,提到下次做东,特意点名:“清慈到时候要来。”
“张总赏识,我一定到场。”
车门打开,她们话音没断,目光同时看过去。
车里坐了人,没有下车,只是在温暖的橘色车光里,安静地朝站在未融雪边的她们看了一眼。
沈清慈呼吸一屏。
第70章 暗处看明处格外透彻
这家餐厅是会员制,每日限制接待桌数,到了夜晚格外寂寂。
这道通往出口的路上没有旁的声音,能清楚听见隔着高墙传过来的琴声。
一辆迈巴赫停在道旁,隔着一道中式的八角门,门内是衣着鲜亮的商务人士,还有候在一旁的侍者。
墙角下种了两篱青竹,雪天里头风骨正招展。
湛秋扫了一眼那群人,最先迎过来的是张成帆的秘书,给了湛秋一个亲热的笑容。
张成帆身边站着两个部门的总监,其余不认识的应该都是越择的人了。
杨瑾身旁,有个人照例穿得单薄,像门旁那丛竹子成了精。还穿了双跟不低的鞋子,高挑如鹤,再怎么不想看,还是一眼就看见她。
湛秋只对她们轻轻颔首,没有说话,高冷转开了头,这是拒绝应酬的意思。
张成帆眨眼睛,给了杨瑾一个无奈的表情,表达失礼了,但是她拿那位大小姐也没办法。
杨瑾摇摇头笑笑,意思是她完全理解,说着就送张成帆上车。
“张总,二小姐慢走。”
杨瑾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一如既往的热情又自然。
湛秋被点到名,只好又对她客气地点了点头,吝啬地抿了下唇,就算是礼貌微笑。
车门关上,起步,驶远。
车里的人只穿了一件蓝色衬衫,像是直接从店里过来,却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亲和店员。
姿态矜贵,疏离地投来一眼不带波澜的打量,惜字如金地连个音都没出。
今晚的湛秋是祁水的二小姐,张成帆的亲妹妹。
暗处看明处格外透彻,又因为站在一旁,不必应付,沈清慈看她看得很仔细。
她的表情平淡,对这场面打不起兴趣,百无聊赖地在一众人里扫了一遍,但目光始终没往她脸上瞧,更没在她身上停驻。
初生蝴蝶一样,还没落下就飞走了。
沈清慈隔空虚抓了一把,自然是无功而返。
算起来有二十几天没见到面,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再见,这样的湛秋还是让她陌生。
比她们初次相见,湛秋不请而坐,将一朵蓝色绣球兀自放在她桌上时更让她陌生。
沈清慈心头滋味难言,由于她没能平心静气,没能释然而笑,她再一次品出了自己的恶劣。
难道这个结果不是她想要的吗?
这就是她的选择。
她的恶劣正在于,她对湛秋的欣赏从第一面开始,但不肯多投入。夏日里被绣球花的妩媚气一撺掇,也就顺理成章地摘入手。
之后再见,她嘴上说的是只想取回自己的物品,似乎已成执念。
但倘若真心只为伞,像她这样擅长取舍和拒绝的人,会在旧物还没失而复得时,又将自己丢了吗?
哪怕最初心思纯粹,后来不知哪天开始,伞讨不讨得回成了次要,如何在付出最小成本的情况下留湛秋在身边倒成了研讨课题。
打工太多没什么好处,处处想着省精力和成本,成了坏习惯。
而有些人生来就在高处,一切所有譬如今夜月华,挥霍不尽,怎么理解得了想盈余的情感——沈清慈没认为这情感是对的。
她比任何人都支持湛秋远离她。
“后悔了?”
杨瑾发现她从见到湛秋开始,就一句话也没说过,连张成帆离开,她都没顾上说再见。
趁着停车处没人,把自己的预言搬出来。
沈清慈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难得坦诚地说了心中的观点。
杨瑾神态完全赞同:“对啊,人家可不用省,她含着金锭子出生的。但清慈啊,有的重要项目,你为了能拿下,一开始就不能批太少预算。节省成本过了头,可是会得不偿失的。”
她后半句话,既来自领导也来自前辈,沈清慈若有所思,没有异议。
只是针对前半句开始腹诽,金钥匙、金汤勺还不够形容的。
她故意凉飕飕地问:“还金锭子,怎么,她是尤二姐投胎吗?”
同事们都走了,杨瑾开着车门跟她大聊,“不爱读书,二姐三姐的我不懂,但是我懂一点,张成帆的态度就是重点。她没有变脸,说明人家妹妹背后没给你添油加醋。”
沈清慈自然知晓:“湛秋做不来那种事情。”
“说不定她就不想做,或许还替你美言了,反正我看张成帆比以前都要关心你。要是我不知道湛秋的存在,我真的会以为她对你……”
“杨总,工作的饭局,你怎么想的全是情情爱爱。有帮我分析甲方的精力,不如考虑涨涨我的年终奖。”
“你真掉钱眼里了,走了。”
回家的路上,沈清慈边开车边想着湛秋那张冷淡的脸,企图记住,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机会看见,不至于像今天一样不平静。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她外婆身体恢复大半后就着急出院了。
曾家乐还在里面,好在伤者的病情好转,也敲定了赔款金额。
这是站在湛秋角度上的好事。
为此,沈清慈还受了一顿无聊的奚落,无非在于,她认识湛秋,却没能帮上家里一丁点的忙。
反而因为所谓援助基金会的插手,一点变通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全家都怪她平日不会做人,到了关键时候,人家才会不给面子。
连曾和静女士都不能理解女儿,说人家既然能帮你追星,为什么不愿意高抬贵手呢。
沈清慈无语,说这件事性质已定,就算没有基金会的帮忙,结果跟现在也不会有太大出入。
基金会只是帮助伤者得到绝对的公正而已。
至于说她不会做人,沈清慈没有反驳。
只是心想,她在湛秋那里不需要会做人,会做。爱就够了。
反正现在爱都做不了,还要会做什么人。
随机播放的音乐打碎令人窒息的沉闷,歌里唱到“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沈清慈又想去抓了。
张成帆上了车便闭目养神,“终于结束了,今天累死了,你工作第一天,累不累?”
“我还好的,店里不忙。”湛秋说。
等了好一会,眼看张成帆都要睡着了,湛秋终于表达出奇怪:“喂,张总,我都准备好了,你怎么不笑话我。”
“笑话你什么?”张成帆一脸不理解。
“我特意来接你啊。”湛秋坦荡荡。
“我妹妹想姐姐了,特地来接姐姐下班,我笑话什么?”
湛秋没好意思顺坡下,“你明明就知道原因。”
张成帆笑了,“噢!你是说她啊,我觉得她在你那里没那么重要,所以我没那么想,你不用解释我也知道。”
湛秋所有准备好的辩驳都失效,只好说“是这样,我也不是为了看她。”
张成帆说:“那多少还是看到了,怎么想的呢,要跟姐姐分享吗?”
湛秋一如既往地诚实:“其实我是想看看她的,想挑战一下,我看见她能不能还保持平静。这样就算哪天在别的地方见到,也能心如止水。”
白月光照在满地雪上,除了泛起冷光没有别的景色,再趴在地上看,也看不出名堂。
“那很棒了,你表现不错,沉稳镇定,我真怕你跳下车大喊沈清慈我还爱你。”
“我就算发癔症也不那样!”
张成帆笑得不困了,又问:“枫叶,我好奇,如果她跟你求和,你现在会怎么样?”
湛秋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都表白到那个程度,人家都没接受她。
但是她现在开始思考了。
很久之后她摇头:“不用了。”
“嗯,成熟。”
“你点评我都清醒的,你有喜欢过谁吗,说一段感情听听。”
湛秋把话题转开。
张成帆立即闭上眼睛,看上去很快就睡着了,像是很累的样子。
湛秋笑笑,没再喊她,悄无声息地放松下来。
以后她不会再主动见沈清慈了。
她不喜欢今晚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