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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朋友眼中的i人和她的男朋友

朋友眼中的i人和她的男朋友

*

离开江之岛后我和太宰治又去了湘南海岸。

立花源也和我们分开,他还要赶着回去准备第二天的电影拍摄。

镰仓一行立花导演对我的好感度飙升,没费什么口才他就答应了将雾越未麻签到他公司的请求。

我大喜过望,又免不了担忧,“不过不知道这次变故雾越小姐能不能挺过去,我看她和经纪人的关系不错。”

听萩原研二说,雾越未麻同意签署异能者相关的保密协定,唯一的要求就是再见留美一面,但是见到留美更失魂落魄了。

“如果想不通自己就是自己,不是任何人的附庸玩物,那她在这个圈子走不远的。”导演不以为意。

“雾越未麻就是雾越未麻,她退出拍摄也好重新出道偶像也好,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如果被经纪人的话蛊惑放弃自己的人生,才是真的无药可救。”

立花源也的声音沉下去,“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了。”

“我想未麻不会放弃自己的。”我说。山上藤原千代子的木屋变成模糊的影子,我得到她的首肯将她和钥匙先生的故事写进书里,等我回到横滨的书房提笔时,这座的木屋也会在我眼前清晰可见吧。

等年末,我会带着这本书回北海道。藤原千代子知道我是北海道人后很高兴,希望我能帮她打听一下有关钥匙先生的事。

我和太宰治在湘南海岸拍了许多照片。

太宰治有时真的很小女生,拍到最后我体力不支地躺倒在沙滩上,太宰治嚷嚷着回去要买拍立得,还向隔壁上幼稚园的小孩借了把小铲子,和人家比赛堆城堡。

“可以了吧治君,衣服都弄脏了。”

“一会儿去小町通买新的不就行了,不要掉以轻心呀男孩,看我的螺旋无敌阿姆斯特朗式爱的战士太宰治&森雪纪回旋加速阿姆斯特朗炮!”

“你在教小孩什么不能播的东西啊!”我大吼。

最后被我拎住后脖颈的衣领去小町通买衣服了,看太宰治的架势,要玩到明天才能回横滨。

“放心吧雪纪,我已经把侦探社的大家通通拉黑了,不会有人打搅我们。”

太宰治保证。

“给我回去向大家道歉啊。”

算了,反正我也很喜欢镰仓就是了。

我不喜欢繁华的大都市,永远拥挤的电车和商业街让我有种灵魂和本人迷失相互丢弃的感觉。

我不得不调动全部的神经好好应对突发情况,一整天下来身心俱疲。

尽管我知道大城市才是独居最好的选择,完备的生活体系衣食住行只要半个小时内就能满足需求,再说东京人都很忙的,谁还在意你。

但我就是喜欢安静人烟稀少的地方。

原以为横滨身为租界,还有异能和港/黑的加持不会那么喧闹,事实证明这里确实外来人口少本地居民也不多,但麻烦事一个接一个。

还是镰仓好。

富士山是最好的背景,安逸的小城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港口没有黑/手/党火拼随处可见的暴力,限速50的马路上丰田车慢悠悠地开过,打开头顶的天窗感受从富士山飘来的冷空气流过指缝,在这样的情况下夏天再燥郁的心情也会平和下来。我和太宰治手拉手光着脚拎着鞋从马路跑到对岸时只需要挥一下手,这些丰田车就能默契地停下来等我们过去,发出善意的笑声。

车主和我们会发自内心说,夏天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季节。

对比一下横滨真是弱爆了,除了摩天轮以为没有什么好玩的景点,镰仓才符合我对海滨城市的想象。

等老了也和千代子一样在这隐居吧。

小町通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商业街,在服装店换好衣服我和太宰治去拉面店一人叫了一碗特色蛤蜊汤底拉面。

我还追加了一份魩仔鱼盖饭,魩仔鱼就是俗称的小银鱼。

“盖饭很好吃诶,肉很甜还有黄油黑松露的香味。”我又吃一口,“是把鱼先用黄油炒一遍,然后剩下的油和米饭松露一起翻炒,这样米饭既有鱼的鲜味又有松露的清香,最后盛到一起。”

学会了,回去试一试。

我挖了一大勺递给太宰治,“你尝尝。”

太宰治就着我的手吃了,“欧依西一。”

“是吧是吧,等回家我再学着复刻一遍出来。”

太宰治鼓着腮帮子嚼完我给他的一勺饭,埋头喝拉面汤时头顶上方的小灯投下一层阴影。

“回家…么。”

“嗯?”

“对雪纪来说,那个房子是我和你的家,对吧,没有第三个人的介入,只是我和你生活的地方。”

“当然了,难道你要搬出去住?”

我知道侦探社是有员工宿舍的。

“怎么会,我要守卫我的领地呀。”太宰治咔嚓一口咬断面条,吃海苔片吃出豹子捕猎气吞山河的架势,“别趁我不注意闯进来哪个阿猫阿狗自称是这个家的男主人,那就得不偿失了。”?目前除了太宰治外没有男性对我有兴趣吧。

我把这件事当作趣事讲给梅津寺纯子说时,她正在我书房的榻榻米上四仰八叉的躺着,手里拿着一本教辅书,听到我的话后一翻身坐起来。

“原来太宰大人是爱吃醋的人设吗,表面杀伐决断内心火热的狂野青年。”

对纯子的脱线早就无动于衷,我递上她掉在地上的书,“你还是先把证书考下来再琢磨磕cp的事吧。”

纯子安详躺下,看书三秒,砸头。

“啊我也好想去旅游啊,天天面对一群话都听不懂的糙汉好烦,不想面对糙汉就要学习,我的人生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了吗。”

按住纯子在我肚子上扑棱的脚,我和她一起倒在榻榻米上哀叹。

“我也好想再去镰仓一次啊,还有好多景点没逛过呢。”

“那你是不能指望太宰先生了,异能者离开横滨是有严格受限次数的。”纯子一脸坏笑,手勾住我的肩膀,“等我考完cpa,咱俩一块去,嗯?”

无情拍掉她的爪子,“别诱惑我和你一起考证。”

“不要嘛一起考啦,让我有个动力。你想,如果你考上cpa的话就是同时拥有医师资格证和注册会计师证的人了,全霓虹都找不出来几个,多厉害啊。”

那加上我上辈子的律师证,我就是全霓虹集齐三大证件不到一百人中的一员了。

听起来是挺有挑战力的。

“我又用不上,你是为了升职加薪才考的。”

纯子的父亲梅津寺先生想给普通人的女儿在港/黑总部某一个好位置,挑来挑去文职也只有财务室又安全又不受累,自己又有根基,可以扶女儿一把。

所以cpa就成了硬性指标,梅津寺先生要求两年内必须考过。

“杀了我吧,不知道我大学期末都是低空飞过吗,我只想当二世祖而已啊。”

也不止是二世祖那么简单吧,我望着已经被逐渐填满的书架想。

之前领我去的那间酒吧其实是横滨的情报屋,各个大小的组织都在这里买卖所需的情报,它的辐射范围不止是横滨,还包括整个神奈川县和相模湾,以及临近的静冈县的骏和湾,乃至伊豆诸岛,都是这间酒吧,或者说是港口黑/手/党的领地。只要其他组织有货物想走水运,就一定要获得港/黑的许可。

酒吧明面上不受港/黑控制,是纯子用她的母姓登记,又转了几手到她名下的。

能受到这样的重用,梅津寺纯子和她父亲相比青出于蓝。

上次和她去酒吧玩,纯子无比自然地把老板是她的这件事告诉我,当真是对我不设防。

见我始终不松口,纯子哼哼唧唧地在地上滚来滚去,“哎呀你陪我考嘛,陪我考嘛陪我考陪我考陪我考,反正对你来说很简单打发下时间而已,万一我有不会的题还能问你。”

说的也是。我有些心动,陪纯子考这个证玩玩也没什么,比写作有意思。

任何喜好变成谋生的手段后都会非常无聊,我现在一面对电脑觉得窗外的鸟叫都格外动听。

“我回来啦!有客人在?”

是太宰治回来了,他从镰仓回来后特别喜欢在家里制造动静彰显存在感。

梅津寺纯子只用一秒便正襟危坐,“太宰大人日安。”

打完招呼她就要开溜,被我拦住。

“那我先回去,不打搅你们了,雪纪我明天把教辅书给你送来。”

“别呀,正好我新买了三文鱼和黑松露,打算复刻一下在镰仓吃的盖饭,你留下来一起吧。”

没有买到新鲜的魩仔鱼,我只能用常见的三文鱼代替了。

“啊?”

——

“啊?”面对好友的挽留,梅津寺纯子首先看向太宰大人,征求他的意见。

太宰治无不可道:“好啊,留下一起吃饭吧梅津寺。”

梅津寺纯子战战兢兢地坐在餐桌上,她很想去厨房帮忙,但厨房的大门被森雪纪关上了。

“你和治君好好聊天吧,要是平时我就叫治君做了,但今天我一定要把好吃的盖饭复刻出来。”

原来太宰大人在家里是家庭煮夫的定位吗,这是什么,极主夫道?天呐要我吃到这么甜的糖明天就算由于左脚踏进港/黑大楼大门被太宰大人当场击毙我也愿意。

梅津寺纯子眼冒桃心。

“梅津寺的内心戏很生动啊。”

梅津寺纯子立刻土下座,“非常抱歉太宰大人,在下没有不尊重您的意思。”

“起来,别在雪纪的家里搞这套。”

太宰治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梅津寺纯子又光速坐回座位上,手心出一层细细的汗。

哪怕太宰大人就职港/黑时她还只是个学生,也能从街上的肃杀之气和父亲每天早出晚归时眉宇间深深的忧色恐惧察觉到横滨的变化之大。在她升入高中那一年,父亲甚至每晚都要写一封遗书锁在书柜的最底层,一次次不劳其烦地叮嘱他唯一的女儿,如有不测如何带着妈妈离开横滨投奔母家。而就在这一年的下学期,她被彻底关在家里,父亲整整一个月没有回来,她每天和妈妈在一张床上相拥入睡,等妈妈喝下融进安眠药的牛奶后,梅津寺纯子一个人怀里揣着gun坐在玄关处等父亲回来。

终于有一天清晨,梅津寺鹿良回来了。

“我们胜利了,纯子,继续无知无畏地活下去吧。”

回到学校后,本就因她黑/手/党之女身份无视她的同学对她更加避之不及了,这次是实实在在的恐惧。

梅津寺纯子知道自己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活着了,她向父亲请求,把她当作预备役黑/手/党来培养。

知晓那一个月横滨的大事小情后,梅津寺纯子脸上有了与有荣焉的骄傲。

好景不长,在她十八岁那一年,横滨又乱起来了。

港/黑人人自危,谨慎担忧又回到了父亲脸上,直到顺利把自己送到东大报道,父亲才松口气。

而在这一切恐惧和骄傲的来源都只有一个名字,太宰治。

如此恐怖的太宰先生,森雪纪怎么会喜欢他呢?经历了那么多,明知对方的身份有问题,还是不放弃这段感情,是爱情给予的勇气还是无知者无畏?

梅津寺纯子百思不得其解。

一股摄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深思走神的纯子打了个哆嗦。

是太宰大人。

殷红的,如同森先生一般的眼睛凉凉地落在自己身上,眼中却又空无一物,好像只是发呆时视角随意放在某个点上,死物活物在他眼中没有区别。

‘你越界了。’

他告诉自己。

想逃,快逃,大脑不停发出信号,可她却动不了。

传说太宰先生在港/黑偶尔兼任审讯犯人时,只一个眼神就能让对方把情报吐得干干净净,原来真的是这样。

她今天为什么要来雪纪家啊,把人约出去玩不好吗!

“好啦,雪纪牌三文鱼盖饭出锅~”

如听仙乐耳暂明,梅津寺纯子快哭出来了。

她头也不回地冲到厨房,“我去拿饮料!”

呜哇雪纪,你是我的救星啊。

第62章 沉迷工作的i人对阴沉男友一无所知

沉迷工作的i人对阴沉男友一无所知

*

饭桌上其乐融融,至少在森雪纪眼里是这样。

恋人和好友都在身边,吃的是自己亲手做出的好吃的饭菜,还有什么不满足呢,森雪纪只一心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其余一概不问。

这也是梅津寺纯子喜欢和森雪纪呆在这一起的原因。

天然过头的森雪纪知道自己是黑/手/党后也就“哦”了一下,如果她和自己学生时代的同学一样大惊小怪问一些很失礼的问题,或者就此远离自己的话,梅津寺纯子会很难过的让森雪纪在横滨“消失”的。

因为,在我主动靠过来的时候你没有推开我,那不就代表着会接受我的全部吗。

向森雪纪示好的男男女女那么多,梅津寺纯子只是其中一个,可偏偏森雪纪就和她做朋友了,这不是上天的旨意看自己太可怜了从天上递下来一根藤条吗。

我会紧紧抓住她的。

如果不能顺着藤条爬到幸福安乐的天上,那就把藤条拉到地下,让她永久的陪伴自己。

梅津寺纯子抱着这样的心态将森雪纪引到了横滨。

因为目睹教授师兄被情绪激动的患者家属刺死,森雪纪连着好几天睡不好觉靠给自己打电话才能入睡,对医心失去信念的森雪纪可怜又可爱,终于在自己的劝说下放弃攻读博士学位,辞掉医院的工作来到横滨,搬到她的房子里。

梅津寺纯子把最好的摆设家具都送到这套房子,她的好朋友,她的藤条,从今天起又会和她们大学时一样形影不离。

如果自己高中时,国中时就认识森雪纪该多好,她很想和其他女生一样去便利店买饭团,一起聊八卦星座,而不是故作高冷的一个人坐在座位上,耳朵里插着mp3吃无比奢华的便当。

好在现在也不晚,她可以每天下班后去雪纪家蹭吃蹭喝。

可这时太宰大人出现了,森雪纪有了爱人。

如果那天自己没有加班,让森雪纪在河边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梅津寺纯子又觉得两人般配极了,又担心太宰大人会让雪纪伤心。

太宰大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过现在来看应该不会。

太宰大人也很喜欢这种性格的森雪纪。

梅津寺纯子不自觉朝对面桌上互动的两人露出姨母笑。

早该想到,像他们这样的人,比自己强百倍的太宰大人,很难不被森雪纪强大又包容安定的气场吸引。

她是真的不担心自己的恋人好友因工作受伤吗,或许不是,梅津寺纯子觉得森雪纪这样做放任自流的意味:你们认为自己能做好心理能承受住就去做好了,如果你们应付不来,那就交给我。虽然我不喜欢我的道德也不允许,但谁让你们是我在乎的人呢。

任何事在森雪纪眼里都是小事。

不知道一个普通人为何会给自己留下这样的印象,但梅津寺纯子眼里的森雪纪就是这么强。

森雪纪可是和自己的爸爸妈妈并列的,栓住自己“人性”的藤条啊。

也好,有太宰大人在,森雪纪会永远留在横滨,留在梅津寺纯子看得见的地方,做她的好朋友。

——

送别纯子后我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消食,太宰治被我推到厨房洗碗,闷闷丢下一句“下月发工资我要买个洗碗机”后,太宰治听话地进厨房了。

炎炎夏日,吃完饭后喝着冰镇饮料看电视剧真是爽快。

手机收到了简讯。

是未麻发来的,她说事务所的社长广田先生突然因为贪污受贿被警方带走了,事务所经历两次更换社长的丑闻后彻底关门大吉,好在她和曾经的队友雪子都被立花源也邀请加入了他的事务所,现在未麻仍在立花导演的剧组里拍摄。

她还是更喜欢当演员,要做自己喜欢的工作。

未麻还说,留美交代,她的队友玲设计害死田所社长也是留美的唆使,以为田所社长死掉她能继续当偶像了,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重新当偶像,等自己出名后,就用异能取代她。

“她怎么不明白,我就是我呢,哪怕用异能变成我的样子,朝仓留美也不可能是雾越未麻。”

而且就算变成未麻的样子,留美也不过是披上华丽的衣服,让未麻的名字变得声名狼藉罢了。

新书又有了新灵感。

《希望之船》大卖后,原本打算靠采访和自己上辈子在娱乐圈的经历东拼西凑一篇文章交稿充数,现在我又有了动力。

《大开眼界》还是以采访问答的形式文体写作,小报记者“我”向新生演员提问,对对方颠三倒四的话语产生鄙夷,采访草草结束。回家后“我”对采访稿进行整理,发现小演员的话中夹带隐语。于是第二天再次找机会采访了小演员,而这次她条理清晰思维敏捷,换了个人似的。

不久,小演员宣布由于私人原因退出娱乐圈。

“我”又找了和小演员相同事务所的艺人采访。这家事务所以财大气粗出名,不管多年轻青涩的艺人都有可能接到让外人流口水的资源,当然竞争也很激烈,很多艺人只是露个脸就消失了。查资料时,“我”发现一些艺人前后两次采访时表现出的口头语乃至习惯都不同,而这些又年轻又或是健壮漂亮的艺人宣布退出娱乐圈的概率极高,所以这家事务所被戏称是圈内的“归家部”。

因为上级的警告,我被迫停止了调查。

今天,上级将我从娱乐版块调到了财经版块,我接到了采访xx品牌日方总代理人的任务,负责接待我的佣人说,主人这几日染了风寒,带着面纱口罩接受采访。

我同意了,却在对方开口时惊地笔都差点握不住。

是那个小演员是声音。

[喜欢浮华的新世界吗,你是媒体的宠儿,是闪烁的群星中最耀眼的一颗,你盛装出席,奔向饕餮们的餐桌。]

……嗯,有点玄幻色彩啊,和我之前揭露娱乐圈风气的本意背道而驰,开始朝蟹脚的方向去了,有点尬。

但我满脑子都被神奇的异能占据了,截稿日在即,就这样吧。

我动笔了,直到太宰治叫我回房睡觉才停下。

迷迷糊糊睡了几小时,凌晨两点钟,想起离截稿日还有8天零5小时猛然惊醒,掀开被子直奔书房。

当然很小声,没有吵醒太宰治。

……

写完2章 时,天已经大亮了。

我伸了个懒腰,正要准备叫太宰治起床,回头发现太宰治就站在那里。

美丽的,森然的,如藤蔓缠绕缠死杉树的柔顺和肃杀之气,太宰治倚在书房前不知看了我多久。

“治君?你在这多久了,怎么不叫我一声。”

“凌晨三点,我醒来了。”

那不是三个小时前吗?

我觉得莫名其妙,“那你怎么不进来,一直在书房外站桩做什么。”

太宰治慢吞吞地说:“我怕你会飞走。”?

“神话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被惊扰的辉夜姬飞走,幽室中哭泣的女鬼化作一阵风,雪纪你坐在和室里,身上披一件薄毯,不是和故事里的她们很像吗。”

森雪纪还是一脸难以费解的表情。

有时真不知道她是装傻还是真傻。

夜里本该温暖的被窝空空荡荡,太宰治瞬间惊醒,沉着脸出去找人。

“亡夫”这个词见鬼了一样植入他的脑海,他现在看森雪纪怎么看都不对劲,要是让他发现森雪纪是殉情死掉才来到这个世界的横滨她就完蛋了。

深夜失踪,不会是悼念亡夫吧。

在书房找到了。

只点着一盏灯,披着薄毯坐在和室里写作的女子,瀑布黑发垂在地上,让太宰治想起了她饰演的战国美人,端坐时如幽室内散发柔和光辉的珍珠。

看到她时连呼吸都要放轻。

……

我不能理解太宰治这种意识流的想法,他比我更适合小说家的职业。

之后的日子,我顺利将《大开眼界》交稿,并拒绝了编辑写长篇小说的邀请,一个月发表两三篇短篇足够我生活了,我生活不像以前那么奢侈。

但与之相对的,太宰治开始给我送礼物了。

他好像很想看我面对那些价格昂贵的礼物时的表情。

如果我没表现得很惊喜的话,他就会超级戏精的表达不满,下次送的物件更多更贵,知道我明确表示喜欢为止。

终于明白为什么在东京和我一起打工的姐姐说一定让我管家了,太宰治真是太奢侈太不懂得精打细算勤俭持家了,我再次没收他的工资卡。

“没用的,侦探社那点钱连雪纪的一条项链都买不起吧,我还有其他挣钱方式哦。”

“好了不要再说了,我没兴趣不想听。”冷酷无情地捂住太宰治的嘴,我叹口气,“治君,我的梦想是过普通简单的生活,和一个普通但帅气男人的恋爱结婚,明白吗,现在的我不需要这些石头。”

“结,结婚?!”太宰治扭捏起来,腰连带屁股奇怪的一扭一扭,咬手指说:“有点早吧,人家还没准备好~”

“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算了,他肯定听懂了。

第二天,太宰治没有送饰品丝袜大衣,而是花。

路边绿化带摘的,快要蔫掉的忍冬花。

“这才是你的风格嘛。”

我欣慰地收下了。

“下次记得去公园里摘,那儿的花多,摘的时候把罚款压在砖头底下。”

太宰治从后方抱住我,把花怼到我眼前,“雪纪可真好哄。”

倒也不是,如今的我阅尽千帆返璞归真,你小子赶上好时候了。

我推了推他,“别闹了,一会儿我炸的螃蟹要糊了。”

“好耶!”

吃饭时把忍冬花插在花瓶里,看着快蔫掉的花才知道原来已经是秋天了,时间过得真快。

也是我从上次去东京和镰仓后再没出过门的缘故,一直宅一直爽,除了去便利店超市和编辑部我是不会出门的。

等着太宰治帮我拆分蟹肉时,收到一条邮件。

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久到太宰治出声询问时,我才敢确认邮件是真实的。

“我要出门一趟了,治君。这次你不用和我一起去。”

“怎么了。”太宰治放下夹螃蟹的筷子。

我彻底没有了吃饭的心情,郁郁道:

“我的老师,同时也是我教授师兄的老师,他老人家病危,想见我最后一面。”

在大学教我病理学的那位老教授,恐怕挺不过这个秋天了。

第63章 看望老师的i人

看望老师的i人

*

绪方严一已经很老了,是一个干枯瘦弱的老头。

但他精神很好,看起来身体健康,每隔几天就要徒步下山一次,买一些神社卖给游客的工艺制品回来,自娱自乐。

平时待在家,他会在阳台上眺望山下的诹访湖,静谧的湖泊同样注视着他。

绪方严一住在长野县诹访市山上的洋馆里,这座洋馆是他的武士父亲晚年在长野(信州)隐居时修建的。有一个被称为“近代医学之父”的父亲,儿子乃至世世代代都从医也理所当然。等他退休后,每年寿辰儿孙和徒子徒孙们从各地的大医院赶来回到老宅为老祖宗庆生,这才是绪方家的样子。

绪方家,是这个国家的医学界供人仰望的巨塔。

而事实上,儿子被迫从军战死,妻子不久也撒手人寰,绪方严一的人生从此只剩下医学和学生。

而事实上,绪方严一的学生死了,连他自己也要死了。

他退休回到洋馆时,寂寥古旧的洋馆只有他和一个男仆而已。

带着国内外的一致赞誉,德高望重的绪方教授回到了自年少上京求学起,阔别六十年的洋馆。

但最近几周,洋馆开始热闹起来。

先后三个人来洋馆拜访年事已高的绪方严一。这些人姿态谦恭,穿着正式的和服,手捧着礼品走进这座百年洋馆,如果这些人的下属同僚看到他们谦卑的姿态一定会惊讶得合不拢嘴。他们分别是:东大医学会会长、红十字协会荣誉会长、东大附属医院外科教授,而这些人没过多久就都灰溜溜离开了。

一个月后,一位年轻人来到洋馆。

这个年轻人披着吸血鬼公爵样式的立领黑风衣,相貌奇特,脸上一块突兀的黑色皮肤依靠长长的手术疤痕和原本的皮肤拼接在一起,头发半黑半白,但从外在形象看,年轻男人是一个行为艺术家。还有一个留着妹妹头的可爱小女孩,她吃力地捧起工具箱,高高兴兴地跟在男人身后。

“您没救了,是下毒所致。”

年轻人对绪方严一说。

一个星期后,绪方严一的关门弟子森雪纪和其他人一起来到了他隐居的洋馆。

——

从横滨到长野县驾车差不多要三个小时,我索性租了辆车驾车过去。

穿和服开车有点麻烦,但到达目的地再换衣服见老师更麻烦。我从衣柜里翻出一套访问着,烟灰蓝的布料搭配辻花工艺,垂藤的绣样华丽又庄重,只有在拜访像老师这样的大人物我才会穿上和服,这玩意真是娇贵又不好伺候。

太宰治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出差。没人帮我,一个人穿和服麻烦死了。

我刚想到“死”,又把这个念头咽了下去,现在我看不得这个字眼。

开了三个多小时的车,从进入长野县境内,连绵的山峦和高大的树木看得人眼花缭乱,连气温都比横滨低不少。在诹访市的市区买了一束鲜花后,开车上山驶过一架铁桥,我终于按照老师家的男仆,土间彻先生给的地址抵达洋馆。

洋馆的外形像三角形的大教堂,又像古埃及的金字塔。

洋馆外还停了几辆车,“还有其他客人吗。”我把车钥匙交给土间先生,问道。

“是的,绪方老师请了几位朋友聚会。”

“老师的情况还好吗。”

“请了几位医生,都说就在这段时间了。”土间先生的语气低落下去。

我的心揪了一下。

上二楼来到老师的书房,背对我坐在窗前的老人家正在用毛笔写大字,头油梳过的银发一丝不苟,身体看上去还很硬朗。

许是听到楼下从吵闹和我进来时的声音,他头也不回道:

“咳咳,咳咳咳。是森吗,森?”

我急忙放下手中的花束和礼品,上前握住老师的手,“是我,老师,我来了。”

绪方老师转过身,撇开我扶着他的手,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后浑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明。

老师喜好深蓝色,看到我也穿蓝色的和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才赞许地点点头,拍拍我的手。

“雪纪,是你啊,你来看我了。”

“好久不见了老师,学生本该早点来看望老师的,不过……”

“好了别说了,我知道,是我不想见你才不许别人告诉你我家的地址。之前大言不惭地和我说要做现代的荻野吟子,结果呢,大作家?嗯?”

绪方老师打断我的话,他还在生我放弃学医的气。

当年老师退休之后不久又回到校园,给本科生讲解病理学这门课。我有幸得到老师的青眼,他推荐我成为了他的学生,东大附属医院外科教授——野口正雄的学生,但我平时更习惯叫野口教授为教授师兄,绪方严一才是我的老师。

没有绪方老师,成为医生只是我的谋生手段而已,绪方老师的教导让我生出仁爱之心。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我已经不是医生了。

“老师,我……”

“算了算了,一个两个都走了,都忘记当年入学入院时的《希波克拉底誓词》了,你们还是领头演讲宣誓*的呢。”

老师叹口气,又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扶我回卧室”

我扶着绪方老师回卧室,正午时间他习惯先午睡再吃饭。临到书房门前看了眼我送来的横滨特产银质茶壶,笑道:

“好东西,正好和我这里的茶壶凑成一对。”

他茶案上摆着一把和我的一模一样崭新茶具。

“也是今早来看望我的人送来的,你下楼和他们聊聊,吃吃饭,你们要一起在这座洋馆住上好几天呢。”

住?

老师笑而不语。

土间先生将我引到饭厅。这座洋馆是和洋折衷的设计,看上去华丽又老旧。百年树木制成的楼梯上铺着手工地毯,但走在上面还是能听见嘎吱的响声,高挑穹顶上绘制的壁画上结了一层蜘蛛网,客厅的中央挂的一幅幅画像个个都是出现在中学历史课本上的近代名人。

客厅的左面是古朴的和室,由战甲和字帖装饰,和室的中间吊着茶炉。右边的饭厅摆放西式的长桌和银烛台,还有一个壁炉,上面放着宝石花盆景。这些东西都已经很老了,说不定比老师的年龄还大。

整座房子和房子的主人一样,是苟延残喘、行将就木的老人。

我突然有点难过。

“哇太宰君,你看这是纯银的吗,太厉害了这卖掉能换多少筹码呀。”

“是的没错,还是一个世纪前的皇家御用银器制造商生产出来的餐具,很具有收藏价值。”

“天呐这套房子是宝藏。”

……正伤春悲秋着呢,我耳聋了,怎么听到两个很耳熟的声音?

看到从厨房出来的两人,嘴里的牛排突然难以下咽。

伊藤开司看到我大呼小叫地冲过来。

“雪纪,你怎么也在这里。”

哪怕是小孩子看到这家的富贵和底蕴都会和灰姑娘一样踮起脚尖走路,假装大户人家的子弟低声又傲气的说话,这点对伊藤开司来说不成立。

“我来看望我的老师,这就是你说的出差?”

向我款款走来的太宰治听到我的问话一点没有心虚的意思,“是啊,没想到这么巧我和雪纪又见面了。”

不,你一定知道。

懒得理他,我朝更好套话的伊藤开司下手,“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老师家,是老师委托你们了吗。”

原来侦探社收到了委托,点名请太宰治去长野县诹访市的一间洋馆调查杀人事件,伊藤开司属于买一赠一。

“杀人事件是谁委托的,老师吗。”

“是……”

“是绪方先生没错。”太宰治打断了伊藤开司的话,“你是最晚到的,其他人都已经到齐了。他们在另一间会客室,听起来彼此都认识。”

是其他师兄师姐吗?因为年龄相差太远,我不太认得他们。

杀人事件又是什么意思,老师叫我来不止是因为他自己的病情吗。

伊藤开司被太宰治一打岔思绪乱飞,挠挠头又想起来一件事,和我吐槽:“绪方先生还和上学时一样古板严肃,那时我就听你们学部的同学吐槽他,这么多年还没变,连我下课时在教室外堵你的事都记得,把我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你在太宰治面前自曝这段黑历史换来的不止是挨骂啊开司君,好好玩你的骰子钥匙扣不好吗,担心治君回头让你连这个心理安慰都没有。

“他堵我是为了让我陪他打牌。”我好心解释一下。

“我知道。”太宰治含笑。

伊藤开司站在我俩中间,小羊羔一样纯洁。“你说绪方先生是不是太过分了,我又没耽误你学习,我那是劳逸结合。”

够了开司君,不要再说了。

他俩吵吵闹闹地陪我吃完了午餐,外面有一次传来了汽车的刹车声。

还有客人?

三个人,两男一女。一位左眼刀疤男,一位温柔小胡子男,一位眉眼坚毅的女性。

土间先生迎上前,领头的小胡子男从怀里掏出证件亮了亮,“打扰了,我们是长野县警,在下诸伏高明。我们接到了一则报案,称这间洋馆发生了一起杀人事件,特来调查。”

“哦哦,我知道了,请三位稍等片刻,我去请老师和其他客人。”

土间殷勤地将三位警察引到客厅,然后上二楼。

很快老师和其他客人相携着一起来了。

明明是去休息,可老师看着比刚才更虚弱,我连忙上去搀扶,他摆摆手,从怀里的小瓶子里掏出一粒药吃下去,脸色很快恢复了红润。

老师清了清嗓子,“现在请在场的各位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们三个和长野县警很快自报家门,另一边的三人却臭着脸不应,其中一人甚至站起来急着要走。

“绪方先生,你把我们叫到这来到底有什么事,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我盯着这个戴眼镜精英范的男人看了一会儿,问:“东大医学会会长,碇鸣堂?”

“这不是和已死的明星事务所老板广田柳生同流合污,一起压榨底层艺人的家伙吗,你连自我介绍都来不及,是赶着去下一场酒局吗。”

不给我的老师面子,我让你彻底没有面子。

碇鸣堂老脸一红,忿忿地又坐下了。

剩下的两人就听话多了。

“红十字协会荣誉会长,铃木寿。”

“东大附属医院外科教授,小川庆太。”

老师微微点头,视线划过大腹便便的铃木寿和外貌瘦小老实的小川庆太,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他平静地宣布:

“你们三个人中有一人对我下毒,加害于我,时间就在两个月之前。”

“今天我把警察和侦探一同请来,就是请他们帮我查明真凶。”

第64章 心碎i人需要安慰

心碎i人需要安慰

*

想把他们都杀了。

我安静地想。

老师又回卧室休息了,短短几个小时,那个窗前写字,精神硬朗的老头仿佛是我的错觉,老师开始不住地咳嗽冒虚汗。接下来的事宜由土间彻先生代为安排。

“两个月前,三位先生在三天内先后拜访绪方老师,顺序分别是小川先生、碇先生、铃木先生。绪方老师在客厅左侧的和室沏茶招待三位,在那之前之后都并未用过和室内的茶壶。”

“之后,绪方老师日日腹痛难忍,出现呕吐腹泻等症状,起先我和老师都以为是天气变化染上风寒所致,直到一天夜里绪方老师吐血晕厥。”

我失声尖叫:“吐血?!”

土间先生微微欠身,“是的,请森小姐放心,当夜在下就将绪方老师送到医院,诊断中毒后医院立刻展开救治。”

我才放下心,就听土间先生说:

“但是,医院宣布老师已药石无医,可以准备后事了。”

“你说话能不要大喘气吗。”嗓门大的盖过了快要发火的我,伊藤开司大声吐槽,“再说我看老爷子挺好的,骂起人来中气十足。”

我瞪了他一眼。

土间先生:“是的,因为有幸请到了一位名医为绪方老师动手术,才让老师的病情暂且稳定下来。”

略过那位医生的名字不提,土间先生继续说:“在下将绪方老师所用的物品全部拿去化验,得到的结果是只有和室的那把茶壶里有残留的药物成分,而只有在那三天为了招待三位先生绪方老师才会亲自煮茶。”

所以,就是这三个人中的其中一个了。

都杀了吧,反正也是社会的蠹虫,不算冤枉了他们。

双手交握自然垂在小腹,藏在里侧的手指不安地躁动着。

哪怕太宰治在这儿,警察在这儿,快要抑制不住的杀意从心底反应到躯干上,我已经无瑕照顾别人的心情以及在别人眼中的形象了。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我的老师,我重视的长辈受这么大的罪。

生老病死乃万物轮回,我虽难过也早已做好准备,可若是被人暗算,孤零零又痛苦地死在这座腐朽的宅院里,和凶手的洋洋得意一起埋葬……绪方宽一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雪纪。”太宰治握住我颤抖的指尖,“你还好吗。”

碇鸣堂三人在高声反驳,被大和敢助警官不耐烦地训斥后又安静下来。

“还有一个案件,绪方老师务必请警察先生帮助侦破。”土间彻拿出一个文件袋交给诸伏高明警官。

诸伏警官带上手套,郑重地从文件袋里取出一叠文件,扫了一眼后面露惊讶,土间先生肯定地点头,“这是绪方老师的爱徒,野口正雄先生的尸检报告。上面写,野口正雄先生曾服用过和绪方老师同样的毒药。”

“什么,你说谎!”

我一把抢过报告,白纸黑字却怎么都看不清,视野一片模糊。我用力揉了揉眼睛,水渍晕染了纸张,又看不清了。

好几个人围在我身边,但我已看不清他们是谁了,甩开一直拦在我胸前的臂膀,我冷静无比地举着尸检报告问警察:

“这上面的意思是,教授师兄也是被这三个人中的一个杀害的吗。”

“不是意外,哪怕没有持刀伤人的患者家属,他也一定会死?”

到底是谁要杀死我的两位老师?

……

真是混乱的一天。

碇鸣堂三人自然是矢口否认,嚷嚷着要走吵得我心烦。

“轰!”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巨响,土间彻宣布我们开车过来时的那段铁桥已经被炸毁,山上的通讯也被切断,唯一的卫星电话在他手中,直到警察和侦探们找出凶手之前他不会和山下的救援队联络。

“这是绪方老师的吩咐,洋馆内有充足的房间和大家所需的个人物品,请大家暂且住几日吧。”

土间彻朝我们鞠了一躬,临离开前想起来什么似的,笑着说:“如果想走山路下山也是没问题的,只是原始森林里山路难行,附近有熊出没,请决定好再下山。”

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能慢慢排查找出凶手了。

那三个人还是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回到各自的房间将门反锁,坚决不配合。

还是都杀了吧,我安静地想。

没有一个人跳出来伸冤,都在心虚,就算另外两个人没做也肯定有杀人的念头,留下他们的命是对空气的浪费。

太宰治在和警察沟通,出乎意料的沉稳,毫不费力地得到了两位警察的信任,只有诸伏警官还对他有所保留。

他给我的印象一直都是轻率的,闲庭信步的,很少见他严肃认真的样子。

伊藤开司挨着我坐在双人沙发上,绞尽脑汁地说冷笑话安慰,骰子钥匙扣在他手里越转越快,表情比我还苦大仇深。

我突然意识到,伊藤开司是在场唯一知道我大学生活的人,我和他聊过许多医院的八卦。

“开司君,你还记得我和你吐槽关于野田教授的事吗。”我压低了声音。

伊藤开司点点头,“记得啊。”

“如果有人问你我和野田教授的关系如何,不要把我吐槽过他的事情说出来。他死后,我有时会想是不是我某次吐槽的业力作用才害死他了,野田教授其实是很认真负责的一个人。”

“你多心了,谁会把那些话当真啊,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得到伊藤开司的保证稍微放心了点,我久违地怀念起这位教授。

第一外科教授野田正雄,在医院是说一不二的大人物。

师承名门绪方,在绪方老师的独子去世后他从众多学生中脱颖而出,几乎成为绪方老师内定的接班人。

绪方老师将他扶上教授的位置,同辈乃至领导几乎都是老师的门生故交,让野田教授的仕途畅通无阻,他又以精湛的外科技术在病人中享有盛誉,这样的人脾气大一点,性格古怪一点,野蛮专横一点也无妨。

因为我是被绪方老师看重推荐过去的学生,野田教授对我尤为严厉,当着一众医生护士的面训斥一两个小时也是寻常事,在这样的情况下,和朋友发牢骚也很正常吧。

和开司君纯子聚会后的某一天,我照常在上班前一个小时就来到了医院,这是野田教授对我立的规矩,因为有一次睡过头踩点上班了。

昨天意外去世的中学生还有遗物留在医院,我帮他的母亲一起整理。清水太太红着眼睛,“不是说有野田医生在没有治不好的病吗,我儿子怎么会死在手术台上。”

安慰了她几句后就到查房的时间了,我赶忙整理了下着装和其他实习医生护士一起守在电梯外等野田教授上来。

就像电视剧里演得那样,野田教授查房是一个非常让人紧张心慌意乱的事情。他尤其喜欢对我提问,哪怕准备再充分也一定会被他找到错处,在病房里对我大发雷霆。每次查房时我都想,要是野田教授突然拉肚子该多好。

就这样一路巡视到了去世中学生的病房,我被训得灰头土脸又不能躲在最后边,站在离野田教授最近的位置方便他随时随地提问。

就在我回答完毕等着挨骂时,清水太太走上前对野田教授说:“野田医生,我和我的儿子小满都非常感谢您为他做的一切。”

说着清水太太上去拥抱了他一下,满脸堆笑和她相拥的野田教授却抽搐了一下不动了。

“去死吧,你这个杀人凶手!”

她闪开身,刀柄几乎没入野田教授的胸口,在我们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清水太太拔出刀又连捅了好几下。

“去死去死去死!”

鲜血、尖叫、咒骂、银白的刀尖。

最后我只记得,野田正雄是在我的怀里倒下的。

我的手徒劳地按住他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直至涣散,颤抖的手指向前方被保安按住的清水太太,最终闭上了眼。

我的教授师兄死在我的怀里。

一个月后,我离开了医院。

……

缩在太宰治的怀里回顾这段往事时,厚厚的被子盖在身上才发觉原来我打了个冷颤。

入夜,我和太宰治公开了情侣身份,要求分到一个房间。

将我连带羽绒被一起抱在怀里裹得严严实实,原以为太宰治会说一些漂亮话来安慰我,但他只是抱着我,哄婴儿一样拍打我的后背。

感觉这次我们两个的相处模式掉了个个儿。

沉稳淡定的人是太宰治,情绪化敏感的人是我。

不过太宰治又唱又闹可能是装的,现在的我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开始破罐子破摔。

我想把他们三个都杀了。(认真)

“不可以哦,雪纪。”

好像猜到了我在想什么,太宰治扳过我的脸,以往面对我时潮湿阴鸷的脸上此时清爽又朝气。

两个食指交叉成“x”放在我的唇边,太宰治认真地对我说:

“不可以做出无法挽回的事,雪纪,我会查出凶手的,我保证。所以请不要做出伤害自己的事,好吗。”

伤害不了我的,那几个废物。

太宰治眯起眼睛。

“绝对不可以,雪纪,我们来挨个分析一下吧。”

他强硬地打断我的杀人计划,可能发现了对我来说柔软的安慰不起作用,需要其他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从我们在餐厅遇见后,太宰治就一直在观察我,小心照顾我的情绪。

因为太宰治是受委托来到洋馆的,他知道绪方老师被人下毒,那三个人是嫌疑人,也知道绪方老师对我有多重要,所以体贴地带上伊藤开司,让学生时代的朋友安抚我不安焦躁的情绪。

他如此关爱我。

我不能让他担心。

我勉强打起精神,“那先从小川庆太开始吧。”

“他也是野田教授的学生,不过他之前和野田教授闹翻了,被排挤去了另一所医院。”

说到这我和太宰治都发现了问题。

“他是怎么回到东大附属医院还当上教授的呢。”

第65章 当i人不会穿和服

当i人不会穿和服

*

我对小川庆太并不了解,他在我进医院研修的第一个月就调去了名古屋的医院,我只知道他离开前和野田教授在办公室大吵一架。

太宰治:“听起来野田教授的人缘不太好啊。”

“嗯。”我无比赞同。

野田正雄是秋田县的乡下出身,可以想见他考入东大,保持优异的成绩得到绪方老师的青睐是件多不容易的事。老师将我介绍给野田教授时特意强调了他在学业上又多严谨刻苦,还提过野田教授不是他手下天资最优秀的学生,只凭努力走进他的视线,没有老师不喜欢这种学生。

不过也因为野田教授自己艰苦奋斗多年,他对学生也尤其严苛,小川庆太会和他闹翻再正常不过了。

除此之外,野田教授还比较擅长党同伐异,追权逐利。

这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野田教授至少在行医手术上无可指摘,只要上了手术台,他都会全力救治。”

“那那个死去的中学生真的是意外咯,还是有什么隐情?”

发现我的脸色不太自然,太宰治追问。

“没什么,算是医疗事故吧。”我说。

死者为大,我不太想说野田正雄的坏话。

这一夜睡得不太踏实,我早早起来穿上房间内备好的和服。

衣物用松木熏染过,配色素雅,布料柔软,摸起来凉浸浸的,我疑心这是师母生前留下来的,因为老照片里的师母穿过图案相似的衣裳,另一头放着的男式和服则是老师年轻时穿的。

一个人穿和服真的好麻烦,我站在落地镜前系带子系得腰痛,抬眼一看发现太宰治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他望着我的目光里有十足温情。

虽然这么想有些不合时宜。

在老师的家里,我和太宰治在一张床上醒来,笨拙地穿上老人传给我的传统服饰后去向老师问好,这种感觉……就像新婚夫妇拜见长辈一样。

过去说如师如父,绪方老师的父亲当年开私塾讲学时学生就吃住在老师家,绪方老师也有资助学生的爱好,经常叫学生来家里吃饭,更别提绪方老师对我来说就是重塑人生的存在。

如果老师真的药石无医,能让他看看我和太宰治也好。

想到这我生出使唤太宰治的心思,“都醒了就过来帮下忙,哪有在一旁干看着的。”

“好好,就来。”

这懒洋洋的态度更像小夫妻了。

出乎意料的是太宰治对于繁杂的和服穿法得心应手,没多久就整理好了,还顺便穿好自己的衣服,我不禁有些泄气,总觉得在某些地方上输了。

“你好熟练啊。”

太宰治漫不经心道:“以前看母亲穿过,看一遍就会了。”

“那姊妹们呢,她们会帮彼此整理褶皱吗。”

我联想到两个留长发的性转版太宰治互相给对方系带子,一定很萌。

“这你就不懂了,小姐们都穿洋装,方便舞会跳舞,只有在特定节日才会穿振袖和服,而且每年都不重样。”

“真好,我以后的孩子也一定要有一个大衣柜,洋装和和服穿都穿不完,穿过一遍就扔掉。”

我随口回了一句,这是我小时候的梦想,现在来看有点幼稚。

说完我就急着去见老师,太宰治缀在后面,我隐约听见他在笑,说:

“会有这一天的。”

——

去老师的卧室服侍他吃完早饭后我和太宰治就去餐厅了,老师的精神看起来比昨天要好一点,只是听我陈述了一遍弃医从文的理由还有目前在写作上取得的成绩后不太满意。

“唉,森,你总是不听我的话。”

“有天赋的孩子认为一切都是信手拈来,从不珍惜,急于莽进,跌了跟头还需要老师帮忙擦屁股,唉。”

绪方老师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望着天花板。

“森,你不听我的话。”

我沉默地退下。

我们去餐厅吃饭时其他人已经到齐了,伊藤开司挥舞着筷子叫我俩坐在他留好的位置上,还贴心地把我讨厌的纳豆倒进他的碗里。

“谢谢。”

太宰治挑了挑眉,把他面前的纳豆也倒进伊藤开司的碗里,“有劳开司君了。”

他笑着说。伊藤开司不疑有他,豪爽地吃完了,要我说太宰治跟开司君置气耍小心眼纯属给瞎子看。

其他人安静地吃着,饭桌的尽头又多了两个人,是一个从头到脚都很奇怪的男人和一个小孩,我多看了两眼,小女孩就嚷嚷起来。

“你在看什么呢,有家室的女人就不要觊觎别人家的男人了呀。”

……瞳孔地震,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喂皮诺可,”男人熟练地把小女孩抱进怀里安抚,“你吓到人家了。抱歉,小姐。”

“啊,没关系。”

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这世上的变态不止森鸥外一个啊。

这时小川庆太再也无法容忍了一样,用力锤了下桌子,说:

“我说,你们警察和侦探查出谁是凶手了吗,缠着我们问了一大堆问题不会还一点成果都没有吧。我明天还有手术,耽误患者的病情你们可担待不起。”

他瞪着男人和女孩的奇怪组合,愤愤不平道:“把我们和两个变态关在一起,不是杀人犯也有犯罪的念头了。”

众人面面相觑,看三位警官窘迫的神色,显然在我和太宰治过来之前他们已经接受了一波三观的冲击。

诸伏警官虚握拳头咳了一下,“咳,小川先生,关于案件我们仍在调查,请稍安勿躁。还有,这位先生您和小小姐……”

“如果你是指21号的那台手术的话,我已经为那位病人做过手术了,手术很成功。当然,是绪方先生付的钱。”

头发半黑半白,脸上的皮肤有一块明显界限的男人拿起方巾擦擦嘴,施施然道。

“绪方先生得知你在未来七天内有两台手术不方便留在洋馆后,特意出钱雇佣我为两位病人做手术,现在他们应该已经痊愈回家了吧。”

“什,什么。”小川庆太气得发抖,“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做手术,你是医生吗,你有执照吗,你师承哪里,你在哪家医院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