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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到礼物就想起我?太宰治花不了三天时间就能把我忘了。

我认识的太宰治,他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当他发现我洋葱的心剥了一层又一层后最后留下的只是一句“我喜欢你”,就会很快失去兴趣寻找下一个乐子。

我都不敢确定这个礼物会不会被他好好地保存,说不定随手扔柜子里,等过几天和森先生搬到**后顺理成章地留在废弃的诊所里,若干时日后镭体街上蠢蠢欲动的流浪汉们占据了这所房子,将房子里所有值钱物品一扫而空,我的礼物或许出现在某个人的身上,或许是垃圾堆。

幸好那时我已经不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横滨了,我看不到。

我只是个比较有仪式感的人,在离开之前想给身边人留个纪念品什么的,纯子和雏月加代的礼物是我的手工制品。

我对即将到来的离别并不感到伤心,身体里天生缺少了这部分情绪,也很少流泪。书上说这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流泪伤心会让我产生不好的联系,于是身体悄悄将这部分情绪埋起来。

我从小就意识到分别是个好东西,恰如母亲在某个阳光灿烂的白天一言不发的离开了那只有30平米却生活着三口人的房子,她踏着阳光离去。

尽管没有带走我。

我放下手中的蛇头戒指,又换了一个小摊。

太宰治不需要饰品增色,但我私心想让我的礼物被他佩戴在身上片刻不离,可年纪太轻显得领带夹袖扣太正式,还真不好选。

我对分别之日的礼物可是很用心的,才不会在需要胸衣的年纪被送了积木玩具那样敷衍。

八代老师耐心地陪我从杂货市场的头走到尾,我还是没挑好合心意的礼物。

手表呢,一块百年纪念的限定手表算有意义吧,不过这块金表磨损严重,实在送不出去。

“森同学,能给我讲讲你写的故事后续吗。”八代老师问,他有点不耐烦了,现在学校应该在上最后一节课,我确实耽误了很多时间。

“您着急的话自己在车上看完不就知道了,我马上就来。”

……

八代差点没绷住脸色,但看了看少女姣好的脸蛋还是忍了下来,温言细语,“不急,老师陪你。”

森雪纪点点头,又开始从杂货市场的尽头往回走。

时间一点点过去,在室外待了两个多小时后八代的腿和身体先不觉得冷,脸先要被凌冽的海风混着风雪割出几道口子。

难得在他的眼中看到女生裸露在外的大腿,流露出的不是欣赏或是评判,而是敬畏。

森雪纪不觉得冷吗。

她在这个小摊前已经站了一刻钟,八代自己都忍不住原地运动活动筋骨,森雪纪还一动不动。

八代差点以为自己面前的人是座冰雕,这时森雪纪突然转过身朝自己迈一步,指着她宝石一样的眼睛问:

“老师,你看我的眼睛是不是很好看,好看吧。”

无需八代回答,森雪纪自己就作出肯定。这世上就没有美而不自知的人。

被容光震慑的八代还未缓过神,就被兴奋的森雪纪拉着手跑到了另一家小摊。

“我想通了,不要想太宰治可能喜欢需要什么,而是我想让太宰治看到礼物后想起我,带有[我]的色彩的礼物才是最好的,我身上唯一特殊的就是蓝色的眼睛了。”

指尖的细腻触感就像一团火将八代从头到脚的寒意融化了,来不及回味森雪纪就缩回了手,摆弄着一条镶嵌了蓝宝石的领结。

死物哪有货真价实的眼睛美丽,他想。依然顺着森雪纪的意思,身体前倾靠近森雪纪的后背,贴着她的耳根说:“很好看,喜欢就买下吧。”

对方没有反应。

八代拧紧了眉,催促几遍之后森雪纪终于动了,她爽快地付了钱把领带放进包里,回头看他时俏皮地笑笑,看似天真无邪,可那张脸巧妙地介于成熟与青涩之间,明明没有任何变化,却怎么看都不对劲。

八代心底的疑云还未升起,就被森雪纪打断了。

“抱歉老师,我刚刚突然头有点痛没听清你在说什么,能再说一遍吗。”

她的眼底付出淡淡的水光,真是流光溢彩,叫人怎么忍心苛责她。

但又好想让她坏掉。

八代喉咙一紧,连忙说:“没事,既然礼物买完了我们就回学校吧。”

车子缓慢平稳地行驶,期间还有森雪纪声情并茂地朗读她的小说,听到结局的八代还有点意犹未尽,“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雪女可真痴情。”

“还很狡猾,她利用了天狗的自大。”森雪纪说。

提到小说森雪纪兴致勃勃,还想再和八代老师聊两句,这时车子却突然停下了。

“这不是公园吗,还没到学校啊。”森雪纪问。

八代解开两人的安全带,先下车绕了一圈,然后焦急地叫森雪纪下来,“车的后轮胎好像有问题,森同学你过来帮我拿手电筒照一下,我看看情况。”

“好。”森雪纪不疑有他。

八代站在后备箱前,攥在手里的棒球棒被他握得出汗,但现在这点小瑕疵已经不重要了,他即将迎来自己最美丽的猎物。

1,2,3,三步来了,再走一步,走到我的面前!

她停下了。

八代第一反应就是骂人,他等不了了,他要把森雪纪拽到他面前用棒球棒砸碎她的脑袋,用最鲜红的颜色染红她的小脸,再用柔顺的头发把血迹抹掉,像抹布一样对待她的长发。

他却迟疑地驻足不前。

“老师,你知道什么叫做钓鱼执法吗。”

森雪纪负手而立,在雪色与冬天蒙了层纱的阳光下她站在那里,恰遇逢魔时刻,勾唇一笑时少女长发飘扬,宛如鬼魅般森然的美丽。

柔柔的调子好似巫女出云阿国缥缈的歌声,八代教了她两个多月的课,只听见过两次她用这种语调说话,第一次就是刚才在杂货市场森雪纪对他说了声抱歉。

森雪纪温柔地说:

“就是为了钓到像你这样的蠢货,我才大费周折浪费了半天时间。”

第47章 给i人过生日要记好日期

给i人过生日要记好日期

*

八代老师神色镇定,维持他风度翩翩又关心学生的好老师模样,“森同学,你说什么老师听不懂,老师只是请你帮我看看轮胎换了没有,跟钓鱼有什么关系。”

好烦啊,我讨厌演技差死鸭子嘴硬的人。

“我不是米花町的侦探没工夫让你一跪二哭三忏悔,今天是森先生负责做饭,我要盯着太宰治不要把我点的土豆牛肉换成炒蟹,咱们就别迂回试探了行么。”

我不耐烦道。

八代老师笑容僵硬,左手自然垂直好似随意地倚在车上,但手臂紧绷的肌肉暴露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见我两手空空,八代老师好像又找回了自信,开始大放厥词:“森同学,你这样是不会讨大人喜欢的。”

下一秒,站在他面前的森雪纪凭空消失了,紧接着一根棍子抵住他的胸口,随着嗡鸣声的响起电流抽搐着传遍他的躯干四肢。

八代无力地跪在地上,棒球棒自然地从手中掉落。

他挣扎着睁开被冷汗淋湿,又被零下的冷空气冻成冰霜而格外沉重的眼皮,伸手去拿,可惜有人先他一步将棒球棒拾起来,隔着手帕将棒球棒重新塞回他的手里。

森雪纪端庄地半跪在他面前,朝他的脸上轻轻吹了口气,说:“老师,一会儿等警察来向他们交代你的罪行吧。”

……八代知道,他等不到警察来将他捉拿归案了。

因为他的身体好冷好冷,按理说早该进入春天了,但今年的横滨比往年温度更低,低得不寻常,他会冻死在公园里,就像山中的旅人偶遇雪女。

——

我是看到那颗蓝宝石时想起一切的。

当时我走到小摊前拿起那条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领结,越看越喜欢上面的蓝宝石,问:“请问这个多少钱?”

钟声,顷刻间排山倒海般的钟声在耳边敲响,我呆呆地望着站在我面前卖货的阿姨,她的嘴一张一合,我能读懂她的唇语,却一个字都听不清。

头好疼。

熟悉的眩晕和头痛向我袭来,和我出现在这奇怪的世界,在小巷看到太宰治时的头痛感如出一辙。

我失忆是因为遇到太宰治,找回记忆又是因为太宰治。

连我自己都忍不住惊诧,原来男朋友对我来说这么重要么。

缓过神后大脑简单处理了下繁杂的信息,我接手了十四岁的自己制定的计划。

十四岁的我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挑选了几个比较可疑的人打算在这两天一一试探,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八代老师。谁让他那么喜欢普查户口,还有意无意地带学生排挤被纯子教训后的美里,他特别喜欢在班里塑造一些孤立无援的学生。

所以我故意挑在八代老师下班的时间逃课,在车上接受隐晦淫邪的注视后锁定了凶手。

但国中生时的我到底年少不经事,裙子里揣根便携电棍就敢和犯罪分子单刀赴会,一点都不惜命。

好在成年版的森雪纪有丰富的和敌人斗争经验,将八代老师电晕后,又从他的车子后备箱和其他地方翻出作案工具和杀人记录的照片,将它们放在八代老师的身边,又用公共电话亭报了警,大功告成。

回到诊所时刚好赶上放学,时间计算的刚刚好,没人知道我今天下午做了什么,八代就算死了又怪不到我头上,我只是个柔弱的女国中生。

完美地把计划表上的内容一一执行让人心情舒畅。

将领带夹放到森先生的房间门口,又把领结藏在沙发垫底下,我去厨房给森先生打下手切土豆。

今天做的是我爱吃的土豆炖牛肉,拿咖喱炖的,还有炸鸡翅。

我很少主动要求吃什么,一般都是太宰治嚷嚷做螃蟹的十八种菜式,但今天我非常坚决地要求晚上吃牛肉,差点和太宰治吵起来。

所以,太宰治只在今早勉强配合森先生演了出父慈子孝送娃上学的戏,之后就再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不知道吃晚饭时他会不会回来。

“雪纪,土豆要被你切成土豆丝了。”

“啊?啊!抱歉抱歉。”

我定睛一看,何止是土豆丝,要不是森鸥外提醒都能切成土豆泥了。

都怪我切土豆切得太忘我,也不知道腌好鸡翅的森鸥外在一边等了多久,才忍不住提醒的。

最后以我被森鸥外赶出厨房结束。

……

把最后一道大菜放到桌上时,太宰治还是没有回来,我已经不抱希望了。

有时间不如整理下这两个月得到的情报,思考我为什么姓“森”。

坐在我面前的人是港/黑下任首领,而我现在的身份是他的“女儿”,叫森雪纪。

而森雪纪这个名字是我逃出孤儿院后,来到一家正规官方救助儿童组织时瞎编的,脱口而出就是这个名字,之后一直沿用下来。

我从未想过为何在如此多的姓氏和名字排列组合中,我偏偏挑中了“森雪纪”。

仿佛命运的指引。

我想得入神,落在森鸥外眼里可能是另一种意思,比如正在思念太宰治。为了让我不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他清了清嗓子,满意地看到我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之后,笑着举起酒杯,和我手中的饮料碰了一下。

“雪纪,生日快乐。”

爱丽丝拽拽我的裙子,等我弯腰后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雪纪生日快乐!”

什么?!

他们怎么会知道是我的生日?

这下来不及思考哲学神学各种问题了,爱丽丝被我的表情逗得咯咯笑,说:“雪纪从好几天前就一直在数日历,小孩只有在过年和过生日时才会这么做。”

接收到我感动的目光,森鸥外笑而不语。他杯中的红酒荡漾着清冽的微光,深红的眼瞳和红酒如出一辙,只是经过沉淀颜色更加暗沉醇厚。

原来14岁的“我”演技那么差,表现得那么明显,在森鸥外这个老狐狸眼里她对今天的重视非同寻常,恐怕连他的手术刀都能想到吧。

“谢谢。”

这种时候说什么好呢,我只能又重复一遍,“谢谢。”

不管森鸥外帮我庆生更深层次的目的是什么,比如死心塌地当港/黑打工人什么的,但现在我只要怀着感激的心情说谢谢就好了。

哪怕是有所图,这世上为我庆生的人也太少了。

特意烹调的饭菜很美味,很和我的胃口,不知不觉吃了好多。

森先生有些遗憾,“可惜太宰君今晚没回来。”

我扯了扯嘴角,艰难地把嘴里的菜咽下,摇摇头说:“没关系的,不怪太宰君,是我没告诉他今天是我的生日。”

森鸥外吃了口天妇罗,像是临时想到了什么一样随意吩咐我说:“如果明天太宰君来学校,记得告诉他3号**就会派人来镭体街接我们了,让他不要迟到。”

我点头应下。

一顿饭吃到最后也只有三个人,直到零点的钟声响起,时间来到了3月2日。

太宰治还是没有出现。

我做好了心理准备,倒也没太失望,只是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而已。

昨天是3月1日,xxx雪来到这个奇怪的世界两个月整,在这里她结识了比父亲更坏更讨厌,也更像一个父亲的男人,认识了许多朋友,还有了暗恋的对象。

在这一天她度过了15岁生日,她喜欢的少年没有来,只有一位满腹诡计的中年大叔和一个小姑娘对她说生日快乐。

幸好是23岁确定被太宰治喜欢着的森雪纪,不是14岁渴望被爱,又因莫名其妙的自尊不肯和盘托出的xxx雪。

原本她不会有那么多伤春悲秋的情绪,她的生活又繁重又琐碎,压得喘不过气,直到来到这个的世界才意识到学生只需要上学就好了,当女儿只需要继承父亲的医学笔记就好了,她多出很多时间去喜欢一个少年。

她想在今天把一切问题解决,给每个人都送一份礼物,只想掩盖真正被送礼物的那个人。

如此敏感纤细的心理,和初到异世界只想生存的务实人设大相径庭。

但15岁的她注定要失望了。

在我23岁生日那天,我救起了落水濒死的太宰治,那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23岁的森雪纪遇到的是成熟的太宰治,14岁的xxx雪遇到的是闹小脾气的太宰治,这必然会得到不同的答案,很公平。

所以我不在意。

不过14岁,现下15岁零一天的我,看到这一幕应该会很难过吧。

我同情年少的自己。

她什么都不敢做,连哭都不会。

为了扮演好她,我也不能哭。

——

第二天,八代老师没来上课。

我找到藤沼悟,通知他杀害雏月加代和他母亲的人已经找到了,就是八代老师,我们可以收拾收拾回到八年后了。

藤沼悟惊讶道:“这么快?等等,为什么是八代老师?”

“不相信的话就等今天给加代庆祝生日之后再走吧,估计八代老师被抓的新闻就在这几天了。”我说,“直接邀请加代回家玩吧,然后第二天一早送她去上学后我们就离开。”

藤沼悟迟疑片刻,“夕闻老师,你恢复记忆了?”

我点点头,向藤沼悟微微一鞠躬,“嗯,这段时间给你添了许多麻烦,非常抱歉。”

藤沼悟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脑袋,“没有啦哈哈,老师哪怕您失忆了也比我靠谱多了。”

我接着问:“藤沼君,你发动异能时不会失忆吗,就像人发生车祸时有几率出现一段时间的记忆空白,没有过吗。”

藤沼悟摇摇头,“没有,我想老师您会失忆是因为您是被我无意中牵扯进来的,本身不是异能者才会如此。”

事实不会那么简单,我想。

真奇怪,藤沼悟不会失忆偏偏让我失忆了,还失忆了两次。

这就像什么呢,[命运]让我和太宰治在十四岁那年相逢,祂一开始粗暴地将在孤儿院的我丢过来,发现这个我不是单纯的白纸后又将真正年少,对光怪陆离的横滨一无所知的普通人“我”找来,让我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太宰治。

[命运]只想完成我和太宰治相遇的指令,让我们之后在河边的初遇变成无人知晓的重逢。

就像我写的故事一样,雪女虽然和巳之吉分开,但最后两人还是重逢了。

……但是太宰治真的太讨厌了,我讨厌十四岁的太宰治,快让我回去揍他啊啊啊。

“我听见你在说我的坏话。”

“没错,我还要当面说你坏话,你什么时候能成熟点。”

我回头没好气地说。太宰治不知何时坐在教室里的位置上,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我,心情很好的样子,手腕上新缠上的绷带皓白如雪,一副少年风流。

我晃了下神,这就是我的太宰治年少时的模样啊。

他英俊又混蛋,洒脱又彷徨,除了擅长把人气得半死外一无是处。

……这么一说好像太宰治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不对,太宰治不会把女孩子气哭,他礼仪周全,用灵巧的舌头说出贴心或无情的话语,让女孩对他又爱又恨恨不得杀了他。

为了十四岁的我,不能给他好脸色看。

我转过头摊开书本一幅认真学习状。

“喂,一天没见不想我吗。”太宰治拿圆珠笔戳戳后背。

他怎么好意思说啊,火蹭地一下窜上来,我干脆搬凳子往前移了移,拒绝对话。

“小气,亏我忙了一天。”太宰治嘟囔,不甘心地又戳了几下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就这样在学校睡了一整天,直到放学我准备和雏月加代去藤沼悟家玩时才把他叫醒。

太宰治揉揉眼睛,我才发现他的眼眶有一圈淡淡的青黑色,听到我说要去同学家玩后他脸色一沉,晦暗的眼神扫过站在一旁等我的藤沼悟和雏月加代,最终目光落在藤沼悟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他呼吸了几下,可怖的眼神才渐渐褪去,反手扣住我的手腕把我往他身边拉。

“你怎么能和别人一起玩,我不比她们重要吗,跟我回诊所。”

“别闹,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我必须和藤沼君和加代在一起。”

“既然重要就该先和我在一起叙旧啊,他们算什么东西。”

太宰治提高了声音,声音震得屋檐下的积雪哗啦啦落下。

“额,那个,我和加代先走了,森同学你晚点没关系,别忘过来就行。”

藤沼悟一边说一边和雏月加代往门口移动,最后一个字落下时飞快地跑远了。

“这就是你在意的家伙,关键时刻跑得比谁都快。”太宰治充满怨气。

……

我终于明白太宰治是什么意思了,但又开始搞不懂小男生奇怪的脑回路,只能沉默以对。

以为我不说话的意思是不赞同,少年简直怒火冲天,喘着粗气瞪了我足足七八秒,周身散发着我是丧尽天良的采花大盗抛弃良家女子的怨气,真是莫名其妙。

“你再不说要干什么我就走了,我今天很忙。”

闻言太宰治干脆拉着我往外跑。

“走,跟我去一个地方。”

——

这可是太宰治跑遍整个横滨,连带神奈川县和东京都算上才买到的花朵。谁能想到路边最常见的忍冬花在花店买不到,要去专门的乡下大棚养殖基地才有啊。森雪纪怎么会喜欢这么廉价又麻烦的花。

他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折腾两天,所以森雪纪站在被忍冬花包围的天台上激动地说不出话也很正常吧。

森雪纪都快吓傻了,真笨。

教学楼的天台自古便是漫画男主角的必争之地,不管是装x还是表白天台都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太宰治一直都对霓虹漫画家们匮乏的想象力嗤之以鼻——学校就没别的地方能表白了吗,轮到他自己后太宰治不得不摸着鼻子承认,天台是个好地方。

安静,宽敞,隐蔽,高度足够俯瞰楼下的花花草草,让败犬自信心飙升,敢于大声向女神告白。

别误会,他是帮女孩庆祝生日,不是表白,只有别人对他鞠躬大喊[请前辈和我交往吧]的份儿,他自己是万万不能先说出口的。

只是庆生。

太宰治得意:“还有呢,你往下看看。”

森雪纪听话的探头向楼下的校园望去。

花坛里早已枯萎的花朵换成了本不该在这个季节盛放的忍冬花,无数的鲜花排列整齐,在左边的花坛里拼成了“雪”的罗马音yuki,在右边则是英文birthday。

“如果用汉字[诞生日]拼起来比较费时间花也不够多,但那帮临时收服的废物说哪怕我把他们打死也办不到,只好退一步变成英文了,将就看。”

太宰治认为自己这句话超级帅气,装x于无形之间。

但站在天台边上的森雪纪迟迟没有反应,久到太宰治忐忑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森雪纪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她哭得那么伤心,好像这些天受了许多委屈,一边哭一边骂:

“太宰治你太讨厌了,哪有给人失望再给人惊喜,先抑后扬也不能玩这么大啊。”

哭得太真情实感,连太宰治都拿捏不准森雪纪是夸他还是骂他,不确定地问:

“你不喜欢吗。”

“喜欢,我喜欢死你了。”

森雪纪抬起头咬牙切齿道:“不管是十四岁十五岁还是未来的我,都喜欢死你了。”

太宰治怔然,想要放在女孩肩头的手僵在半空中。

这是喜欢的意思吗?但眼里的恨不是假的,少年发现世上让他疑惑的事还有很多。

森雪纪又瞪了他一眼,骂道:“这种情况要大方的把肩膀借给女孩子懂不懂,尤其对方是被你弄哭的。”

然后少女拉开自己的胳膊钻进怀里,很快眼泪打湿了胸前的布料。

浓烈的情感泰山压顶般席卷了太宰治的全身,那句话的意思是爱是恨太宰治都分不清了,也不愿分清。

对就是这样,不管是爱是恨,把你全部的情感和目光落到我身上来吧。只是想想,他就兴奋地几乎忘记呼吸。

比紫砂更能感受到[活着]的方式出现了,只要森雪纪注视着我,我就知道我还活在这无聊的世界上。

“丢死人了,在小屁孩的面前哭。”森雪纪吸吸鼻子,但怎么都止不住眼泪。

于是干脆自暴自弃,带着哭腔说:“你怎么不在昨天送我这个礼物,明明昨天才是我的生日。”

太宰治茫然:“啊,不是今天生日吗。”

话音刚落,太宰治先是一个趔踞坐在地上,紧接着肋骨传来的痛楚疼得他直抽冷气。

森雪纪瞬间变脸把他推开,“是昨天,今天是加代的生日。”

坐在地上的太宰治故作冷静,“你为什么要在2号那天的日历上画圈。”

“因为我怕我忘记,自己的生日难道会忘吗需要提醒吗。”

“那你昨天说要吃土豆炖牛肉不让我吃螃蟹,不是故意报复我,而是为了庆祝生日向森先生点菜?”

“是的呢,你真聪明。”

太宰治沉默,太宰治深思,太宰治宇宙猫猫头。

太宰治开始补救开脱。“嗯,嗯。但是你看,虽然晚了点,这个礼物你不还是很喜欢吗。”

“是很喜欢。”森雪纪垂下眼,湖水蓝的眼睛如蒙上了清晨的薄雾。

“可是如果是昨天,就算来不及布置这些场景,只在白天带一束花送给我,我都会很开心的。”

“因为那天我十四岁。”森雪纪在若有若无地强调,“十四岁的少年就应该给十四岁的女孩送花,对不对。”

太宰治漫不经心地听着,挑起一缕垂在森雪纪胸前的长发,将乌黑华丽如绸缎的长发放在他的手中把玩,直到森雪纪不满地打掉他的手,他才发表意见。

“那又怎样,接受我送花的人都是森雪纪,太宰治只会给森雪纪送花,多大年龄又有什么区别。虽然没有赶上生日很可惜,以后不是还有好多个生日吗,世上也只有一个森雪纪和太宰治。”

少女的呼吸小小地急促了一下。

想到梦里成年版的他和森雪纪相拥在一起的场面,太宰治说话的底气都变足了,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森雪纪,向她宣布:

“和你在一起的人只能是未来的我。”

“所以再见吧雪纪,我知道你要走了。”

第48章 无人知晓的i人

无人知晓的i人

*

叶上白露,金谷咏花。

听到太宰治的话,森雪纪微微一怔,不断翕动的嘴唇最终变为坦然的笑意。

太宰治心中大定,催促道:“快说啊,准备好答复了吗。”

面前的少女微笑不语,她搭起太宰治的手站起来和他对视,目光温柔多情,仿佛画中的仕女放在博物馆的展厅笑迎远道而来的游客,已经这样看了他千千万万年。

天上正好下起了雪。

这几天下雪非常频繁,天气预报说这段时间关东地区将会赢来高强度降雪,请大家注意保暖。

如果不是此时森雪纪正握着他的手,太宰治真的会怀疑是不是异能的作用,因为三月本该是万物复苏的时节,但[人间失格]不会出错。

森雪纪没给他思考的机会。

脸颊上鹅毛拂过的触感不知是风还是他的错觉,太宰治伸出手想要抓住落在脸上的花瓣,却只抓到一阵风。

一刹那,风吹散了鹅黄银白的花朵,犹如降下的新雪般遮天蔽日,站在天台忍冬花间的少年不得不闭上眼睛。

一道声音似在耳边又隔了很远,太宰治清楚地听到森雪纪在说话,不是少女故作乖巧的稚嫩活泼,而是年纪稍长的女性郑重地许诺。

“我留了礼物给你,记得回去找找。”

“那么,再见了,我们早晚有一天会再重逢的。”

风止花消。

太宰治站在原地,宽阔寂静的天台除他以外空无一人。

……

我醒来时,第一感觉是热。

身体背面和床贴合得严丝合缝,床单、衣物和汗液像馅饼一样密不可分,在我挪动身体时肩膀发出嘎吱的响声,像上锈的零件又安装新的发条。

啪!

好像是附近有什么东西碎了,吵得我耳朵疼。

不用睁眼我都能感觉到阳光直射过来的刺目,于是我准备在睁开眼前先伸手放在脸上,可是手刚艰难地从被子里探出来就被人握住了,毫不迟疑地又放回原处。

“雪纪,你醒了。”

我缓缓睁开眼睛,是太宰治半跪在床头,他也穿着病号服,我刚才听到的嘈杂声音应该是他发现我在动,急着从床上下来打翻了床头的水杯。

“治君?”

我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简单的音节,嗓子大概是我身体发锈最严重的部位,以至于我连“治”的三个音都说不完全。

不对,我要叫他太宰君,“治君”是连少年的他都没得到的殊荣。

不知道太宰治听没听清我在说什么,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脸颊上的碎发和削瘦的下巴,好像比十四岁的他身形还要单薄。

太宰治顿了顿,迅速地抬头看了我一眼,他按下床前的呼叫铃,“雪纪,你昏迷了一个月。”

声音听起来比刚才叫我名字时轻快多了。

医生护士检查完之后确认身体无碍就离开了,我明显感觉到诊断结果出来后太宰治绷紧的神经松开,与此同时不靠谱的人格上线了。

有种秋后算账的意味,我后背一凉。

太宰治告诉我,我被藤沼悟撞倒后两人双双进了医院昏迷不醒,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他又拿起放在我床头的水杯喂我喝一口温水,飞快地补充,“别担心,四肢僵硬是正常现象,很快就会好的。”

我点点头,无声地示意他把窗帘拉上,晒到我了。

太宰治不仅没动,反而搀扶我坐起来靠在他的胸前,指着窗外说:“雪纪你看,现在是夏天,你睡了那么久。”

夏天?我想想,我出事应该是在五月底,昏迷一个月,那现在已经是七月份了?虚度光阴啊。

“你被送到医院后,医生说你并无大碍,昏迷可能是未知原因,不排除成为植物人的风险。”

哪来的庸医,看看把我家宰治吓成什么样了。

我义愤填膺要求讨个说法,可太宰治的怀抱限制了我的动作。

身后的男人把下巴放在我的头顶,用从后方环抱的姿势拥住我,手臂搭在我的腰上,越缩越紧。

感觉我昏迷时太宰治用这个姿势吃我豆腐很多次,他做得轻车熟路,我躺得轻车熟路,甚至鼻子在嗅到太宰治身上的味道时上半身就自动调整好了位置完美陷进太宰治的怀里。

好热,我难捱地想要离太宰治远点,但他就像神仙的捆仙绳一样越挣脱绑得越紧,压得我喘不过气。

“你轻点……”

“我不,你知道我坐在病床前等你醒来等了多久吗。”

可是对于我来说,倒是天天都能看见你,睁眼看到太宰治时,我还以为异能失效我们没有回到八年后呢,太宰治的模样和年少时没有丝毫改变,等比例放大的。

我没敢说出口,也不知道藤沼悟的异能有没有副作用,我会不会凭空出现在太宰治的记忆中。

而且我知道等待的感觉,很不好受。太宰治背对我让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忘了窗户的存在能忠实地将他此刻的模样反射下来。

被子底下的手无意识地抚摸了下床单,其实是想摸摸身后男人的脸,一边孩子气的质问,一边难过的要哭,太宰治怎么这么嘴硬,直接说我害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不好吗,悲痛绝望的表情不适合你。

这样想着我吃力地转过身安慰他,“我不是醒了吗,王子终于等到白雪公主醒来的happyending。”

“可是你成功把我的生日睡过去了,要补给我。”

……我就知道这人正经不过三秒。

眼见太宰治嘴一撅要和我掰扯掰扯我赶紧认输,“好好好,这回是我错了。”

“等你明年给我过生日再说吧,你还没给我过庆生过呢。”

“不是送你花了吗。”太宰治脱口而出,误会了我呆滞的表情,他接着补充:“学校天台和花坛,大片的忍冬花,别告诉你不记得。”

说着他磨了磨牙,做这个动作时他和那个我相处了两个月的少年一般无二,我终于有了“太宰治是太宰治”的实感,不是在做梦。

“你,你记得?”

“哼,你猜。”

太宰治松开我拿起放在床底的塑料水盆和毛巾进了卫生间,抛给我一个眼神,“我当然记得。”

我对这个眼神很熟悉,一般代表他恶作剧得逞,正在得意地揭开谜底嘲笑我是傻子。

太宰治打完水回来时,我正在头脑风暴。

“那你,不对,如果这段记忆早就存在你的脑海里,时间是直线进行的,在咱们第一次相遇时你就该认出我,但你没有。”

“嗨嗨。”太宰治点头,把水盆放在椅子上,开始拧毛巾。

“所以这段我和你十四岁的记忆是凭空出现在你的脑海里的,在我醒来之后。”

太宰治拧干了毛巾,撸起袖子,“确实是这样,在你叫我[治君]的时候我想来了。”

我严谨地纠正:“我没叫你治君,咱俩没那么熟。”我还记着你小混账时期干得好事呢。

“也就是说,是藤沼君的异能[再上映]创造了新的记忆,相关的人都会在脑内自动补充这份记忆。就像他的异能名字一样,重新放映的电影覆盖了之前的版本。我说的对吗。”

“嗯……完全正确。手向上,把衣服脱掉。”太宰治命令道。

我依言照做,衣服脱了一半露出小肚子时突然发现不对,把被子裹在身上,“为什么让脱我衣服?出去。”

男朋友太宰君露出核善的微笑。

他温柔地,不容抵抗地把我从被子里挖出来,被子丢在地上。

“因为我要给和我[不熟]的女朋友擦身啊。现在是夏天了,你不觉得身上黏腻腻的吗。雪纪昏迷后我可是专门学过如何照顾病人的哦。”

他故意加重了语气,与此同时撩起我的上衣将毛巾贴上我的后背,隔着柔软的毛巾都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

我一下不知怎么办才好。

大脑迟钝地想起,我是受异能的影响穿越时空,我明白自己还会回来,但其他人不那么想。

应该很多人都觉得我醒来的几率微乎其微。

在我昏迷的一个月里,太宰治不知道这是异能的缘故,不知道我还会不会醒来,何时才能醒来,只能无望地等下去。

连我带给他的披萨都没有吃到,他会在后来看到我躺在病床上的侧脸有一瞬间后悔没有回复我的消息吗。

我这下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顺从地让站在我面前的青年脱下了单薄的病号服,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后起了一小串鸡皮疙瘩又很快被温凉的毛巾覆盖,动作轻柔。

太宰治改成坐在床边的姿势,将我的手臂伸直,毛巾从肩膀一路擦到指甲。

接着是另一条手臂、脖颈、后背、前胸,然后洗毛巾,换水。

他做得轻车熟路,视线划过赤裸的身躯时不带一丝淫邪,犹如神父为蒙遭诞生之苦的婴儿洗礼,洗去她生来所带的罪孽,再焕新生。

而我连稚子都不如,连本能的哭泣喜悦都忘了,呆呆地看着他,随着他的动作移动。

然后清洗下半身的双腿双脚,还拿出指甲刀把我的十根手指甲剪短了。

接着是按摩。太宰治像按案板上的鸡似的把我头朝下按倒,手指压在我后背上的穴位像是弹钢琴一样来回跳动,力道却大的出奇,毫无准备的我疼得直抽抽。

“轻点。”我忍不住开口。

没有声音,但力道轻了点。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从衣柜里掏出一件新的病号服给我穿上,熨烫好的衣物散发着和他身上一样的洗衣凝珠的香味,提醒我这不是医院对高级病房病人的专属服务,因为在我家,我用了一半的洗衣凝珠就是这个味道。

太宰治在帮我系扣子,终于大功告成。

我松了口气,可紧接着他又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梳子,开始替我梳头。

这下我真的怀疑他是不是在玩大型真人版过家家,只有这样让我好受些。

整个过程太宰治没有丝毫厌烦的情绪,神情宁静悠远,肃穆地如武士在瀑布下打坐,任凭急流打在他的身上从他的颌间流过而本心本身绝不动摇,是一场修行。

我却觉得苦涩,替太宰治觉得苦涩。

像我这样的坏女人不该有这种待遇,草席一卷扔路边就好啦到时间我会自己破土而出的。太宰治你也是,其实侦探社的工作很多吧,哪来那么多时间看护病人,护工的活都被你抢了。

咱俩都不是好东西,我爱你爱的不行还会给你下套,你算计利用我也是顺手的事不带迟疑的,咱俩同床异梦搭伴过日子不就行了吗,大难临头各自飞不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吗,至于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你怎么能干这种活呢。

我设想中的你未来恨我讨厌我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我也最多是把你关进小黑屋里酱酱酿酿,才不会让你干伺候人的活计。

咱们这对大坏蛋搞得这么情深似海海枯石烂十年生死两茫茫……让那些名门正派怎么办啊。

“我的技术不错吧。”

直到头发都理顺一遍太宰治才放下木梳,上扬的尾音透露出主人的好心情,好像真把我当洋娃娃打扮了。

“这一个月都是我在亲力亲为给女朋友擦身按摩,可女朋友竟然连我的名字都不愿意喊,还不许我叫她雪纪,这日子没法过了。”

太宰治装模作样地叹息,连颤抖的睫毛都充满了演技。

我怎么会忍心不让他如愿以偿呢。

“治君。”

“治君。”

“治君。”

连着叫了三遍太宰治才满意,“嗯,雪纪,我在。”

夏天的蝉叫个不停,本该是最烦人的声音,可我希望它能叫得声更大一点,让太宰治听不到我们相拥时剧烈的心跳。

我还是难过,止不住地难过,比看到十四岁的太宰治跑遍全城才找齐的忍冬花还要难过。

太宰治是想告诉我,纯真的少年对心上人做的事,权衡利弊的大人也做得到吗。

我总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身边的人。

砰地一声病房门被重力推开。

“雪纪,你醒了吗你终于醒了,我好想你!啊啊啊太宰先生!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太宰先生您好太宰先生再见!”

……我和太宰治无言地看向螺丝崩开坏掉的病房门,和站在一边双手捂着眼睛又露出一道缝的女生。

太宰治周身冒冷风,“梅津寺,很有活力啊,最近工作很轻松?”

梅津寺纯子放下手向前一鞠躬大声汇报:“多谢太宰先生的关心,上个季度比较忙,最近稍微清闲一点,但总体还是在正常工作量的范围内。”

太宰治赞许点头,以港/黑前任干部现任敌对分子的身份鼓励港/黑年轻员工努力工作。

太宰治回头对我说:“梅津寺这段时间来看过你好几次,你们俩说说话,我就不打扰了。”

他说着在病号服外套上熟悉的沙色风衣,“我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了。”

“等等,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刚才太宰治一系列操作直接让我大脑停止运转,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问。

“只是任务时受了一点伤而已。”太宰治避重就轻道:“早就好的差不多,只是不想上班把工作都推给国木田君所以一直赖在医院不走的。好了,你们好朋友慢慢聊吧。”

说着他就要走,光速移动到病房门前,然后停住。

“雪纪,忘了和你说,”太宰治握住门把手,侧过头对我笑了下,说:“欢迎回来。”

我同样报以微笑。

嗯,我回来了。

——

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太宰治匆匆离开医院,目标图书馆。

市图书馆里存放着砚友社的杂志《都之花》的历年历期的所有文本。

从医院到图书馆需要乘坐半个小时的公交车,好在不是工作日的上下班时间不用人挤人,太宰治随意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刚才可把森雪纪感动坏了。

他可一点作秀的成分都没有,只是想做就做了。

太宰治只是突然好奇,[等待]是什么感觉,他从没有停下脚步等一个人过。

接到警方的电话时太宰治刚带着中岛敦和伊藤开司解决了一起委托,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但被他调成了静音,等他拨回那十个未接来电时人都送到医院做完手术了。

什么叫来不及,这就叫来不及。

一个星期后,身体并无大碍的森雪纪依然昏迷不醒,太宰治调查发现另一个当事人藤沼悟疑似异能力者。他每次都在遇到危险时发动异能,这次被嫁祸为杀母凶手发动异能,连累了一旁的森雪纪。

可如果是异能的作用的话,[人间失格]不可能不发动,森雪纪和藤沼悟早就醒了。但不是异能的话,没有理由解释大脑内连瘀血都没有却一直在沉睡。

似乎只有一直等,等森雪纪醒来才会知道答案。

他生平第一次体会[等待]这个词的含义。

反正也没事做,一开始只是上班摸鱼的时候顺道绕去医院看看,后来回家,回森雪纪的家时觉得太冷清,干脆住进了病房。

再后来看护工粗手笨脚的一点事都做不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太宰治开始靠折腾森雪纪打发时间了。

睡美人吗,不,是白雪公主。

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血一样鲜红,头发乌檀木一样黑,森雪纪就是按照童话书的形容长得模样,所以怎么折腾打扮她都很有趣,太宰治久违地找到了儿时看家里的姐妹们玩游戏的乐趣。

一个安静地新玩具,不用勾心斗角,挺好。

落在侦探社其他人眼里就不同了,伊藤开司不说,这个自称是森雪纪第二好朋友的人泪流满面大义凛然地说,太宰先生如果森同学真醒不过来我愿意为你们主持冥婚当证婚人!

饶了他吧,森雪纪一个自闭社恐人士交的朋友怎么一个比一个活泼好动无脑热血。

至于其他人,平日见他就像大奥里的女人同情刚嫁过来两年将军就死了被迫出家的御台所,一言蔽之——守寡的男人。

太宰治……

我真没那么伤心,你看我每天该翘班翘班,国木田君你倒是哼哼两声啊,不用这么隐忍的。

国木田独步:“太宰,这段时间的工作就交给我吧,好好照顾森小姐,唉。”

太宰治:。

被赶出侦探社的太宰治无处可去,又回到了医院,开始为森雪纪擦身。

熟能生巧,他现在给人翻身已经很熟练了。

女人赤/身/裸/体,素白的皮肤在阳光下仿若透明,细小的绒毛在空气中浮动,纯稚的像新生的婴儿。

可不是单纯嘛,她只需要睡觉就好了。太宰治托起她的手埋住脸。

胳膊上的针眼和手臂小腹的肌肉足以说明对面有过非同一般的经历,从他人口中隐约窥视到犀利强势的一面,可在自己面前森雪纪就软绵绵的。

就像现在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

好无聊,今天开始学梳头吧,头部也有许多经脉穴位刺激人清醒呢。

等待还蛮有意思的。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在森雪纪眼中他怕是第一号大情圣了。

只是想卖弄一手自己的按摩技巧,竟然把人感动成那个样子,真好骗。

公交提醒到站,太宰治下车来到图书馆,找到陈列杂志的展馆找到《都之花》,从八年前的杂志开始一期期翻阅。

森雪纪醒来时,他的脑子里多出了许多记忆,就好像一把斧头砸开他的脑壳把原本不存在的记忆生生怼进去一样,多出的这段记忆将之前好多的事情都串联起来了。

原来他早就认识了森雪纪。

他记得森鸥外是受梅津寺先生的举荐给老首领当医生,但不知道两人结盟的原因,新的记忆告诉他是因为他和森雪纪去上学,森雪纪勾搭上梅津寺纯子,进而和她的父亲搭上了线。

森鸥外刺杀老首领成为新首领后,梅津寺鹿良是第一批倒戈支持的人,成为森鸥外的心腹。港/黑扩张最厉害的几年,他在前边赚钱,梅津寺鹿良就在后边洗钱,现在梅津寺还掌管着森氏株式会社的大半正经生意。

是森雪纪促成了这两人合作吗。

他记得自己的领结是在诊所的沙发里翻出来的,新的记忆告诉他那是森雪纪给他留的临别礼物。

他记得横滨有一年的冬天格外漫长寒冷,有一位老师,或者说诱拐杀/人犯被人打晕冻死在了公园,新的记忆告诉他这件事是森雪纪做的。

他记得,世界上根本没有森雪纪这个人,她是在二十二岁的某一天闯进他的世界,新记忆告诉他你们是少时的玩伴,连[森雪纪]这个名字都是森鸥外取得。

那森雪纪原本的名字是什么?

最最重要的是,森雪纪是受异能影响穿越时空的,那当她或者藤沼悟接触自己的那一刻,[人间失格]会立刻发动作用,异能消失。

可森雪纪是直到解决那个男老师后才离开的。

她是突然闯入记忆的人,还是被尘封已久的记忆终于得见天日?

连太宰治都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记忆力,那问题就大了。

他还记得后来在诊所翻到了一本杂志,里面的一篇文章《总角之宴》的署名是夕闻朝露,他后来听到森雪纪的笔名时总觉得很耳熟像在哪听过,原来就是森雪纪本人投稿。

只要找到那本杂志,看到上面署名的人是森雪纪,就能证明森雪纪真的穿越到过去,改变了未来的发展。

《都之花》是半月刊,所以要找的是八年前二月的下半月刊……有了。

小说《总角之宴》他当年只看了一半,觉得无聊就丢掉了。

[不知多少年过去,雪山附近的村民流传起了雪女的传说。传说她会勾引年轻男子,然后将人从雪山之巅推下去。]

[一名叫巳之吉的男子上山砍柴时在林中木屋休息,梦到了一位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朝他的脸上吹了一口气,霎时冷意传至全身骨骸,而那个女人却笑着说好久不见。]

[不久,巳之吉就娶亲了,新娘是他在雪山救下的女人,生活幸福美满。]

[可这时,传说中的天狗出现在他家,一照面就将他变成了一柄团扇,嘴里喊着你竟敢背叛我偷偷下界,去死吧。说着就要把扇子撕碎。]

[巳之吉的妻子见状扑上来,原来她就是雪女。寒冷的风雪将天狗冻在地上动弹不得,他想挥开手中的团扇点火。可巳之吉一点法力都没有,怎么能生火呢,最终天狗丢下巳之吉狼狈地逃走了。]

[巳之吉变回人类的样子,问雪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雪女说这是我们第三次相逢啊。]

[第一次是你受天狗的命令陪儿时的我玩耍诱惑我出丑,你于心不忍,约定我们还会相见。]

[第二次是你私自下界和我相爱被天狗发现,天狗将时空逆转,强迫我们一次次轮回遭受分离之苦却忘记洗去我的记忆,我在雪山对你说我们还会再见。]

[第三次就是我在雪山中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你的转世,完成儿时的约定了。]

所以是一个俗套的讲轮回穿越的爱情故事吗,太宰治草草看完,觉得和森雪纪自己的穿越没什么关系,不免失望。

他正要合上书,眼睛瞟到文章的署名时不可抑制地抽搐起来,捏着纸张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总角之宴》

作者:佚名

森雪纪有大问题,她身上的谜团太多了。

有电话打来,接通后对面传来森雪纪沉重的呼吸声。

她喘息了几下才把话说明白,语气惊慌,“太宰君,你快回来,我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

——

太宰治赶回医院时,我刚送走纯子,打完几通电话。

梅津寺纯子不记得我和她上过同一所国中,我们是前后桌。

我又致电藤沼悟,电话那头的藤沼悟说,夕闻老师对不起我太冒失了害你昏迷一个月,其实我母亲没死她是不小心头撞到桌角才流了那么多血,乌龙一场。

等等,我喊住他。我不是和你一起穿越回八年前了吗,杀害你母亲的凶手八代老师是被我抓住报警的。

藤沼悟疑惑:“夕闻老师你怎么知道我的异能,我的异能只能自己使用,而且八代老师不是在公园冻死的吗。总之世界被改变了,我妈妈还活着,我的同学雏月也活下来了。”

“那雏月人呢,她在你旁边吗,让她接电话。”

我开通了视频通话,另一段的年轻女子眉眼温柔不似年少时冷若冰霜,她好奇地问我:

“您好,您哪位。”

我挂断了电话。

现在只剩下一个森鸥外,我实在没勇气跑到港/黑大楼质问他老人家您还记得我这个失散多年的女儿吗,画面太美我不敢想。

如果太宰治也不记得我,不记得天台上的礼物,那我该怎么办?为什么只有十四岁的我被世界抹去了痕迹?

前世的许多记忆我都已经模糊了。我强迫自己不断回忆后才想起来,似乎国中时有一天早上我被喝醉的父亲打得半死还哭着要去上学,之后就晕了过去,醒来迷迷糊糊地又爬去上学了。

但是现在,记忆宫殿里本该洗好的胶卷又多了一段内容。

前世的我穿越到了一个奇怪的世界,那里虽然也叫横滨,但城市堪比混乱堪比小哥谭,文豪们不去写书而是混**,我跟着一个叫森鸥外的人学医喜欢一个叫太宰治的少年……这都什么跟什么,我之前可一点都不记得发生过这种事。

略去前世的部分,我简单和太宰治说明一下。

“你还记得我吧,在你小时候,有个小女孩陪你一起吐槽森先生,你老是惹她生气。”

摸摸他胸前的领结,蓝色的宝石和我的眼睛一个颜色,哪怕太宰治不记得十四岁的往事又怎样,他带着我送他的礼物。

“我当然记得。”太宰治哭笑不得,指指他领结上的蓝宝石,“这是你故意藏在沙发缝里的,对吧。”

我的心稍微安定下来,还好,差点变成无人知晓的存在了。

太宰治握住我的手思考问题,眉宇间少见地充斥着疑惑不解,但还不忘给我一个安抚性地微笑。

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只是十四岁的记忆断片了而已,我和纯子还是好朋友,和太宰治还是恋人。以后十四岁就是专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想想还挺开心的,我就是这么心大。

太宰治勉强点头,依旧疑虑重重,“按理说任何异能都不会起作用的,雪纪,你有捡到什么特殊的本子吗,能写字的那种。”

本子?没有啊,我说。

眼下胡思乱想也没用了,或许这就是命运女神在纺线时开了个玩笑,在属于我的那根棉线打了几个死结,让我一次次穿越时空,遇到太宰治。

我这么安慰自己,同时安慰太宰治。

太宰治勉强接受这个说法,让喜欢探究真相的侦探承认怪力乱神是件不可能的事,我猜他又要阴谋论,把八年前的新闻和我出事的地点信息全部犁一遍才肯罢休。

但这些事都与我无关,摆在我面前最重要的问题是出院。

醒来后我收到了一批又一批的慰问,这对我来说是项巨大的挑战,除了面对伊藤开司和萩原研二以及他的小伙伴松田阵平时,我的笑容会真诚一点,其实时间都是僵着一张脸内心狂喊行行好放过我吧。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迎来了主编山田美妙先生。

他很自责,认为如果不是把挑选画师的工作交给我,我亲力亲为去东京面见藤沼悟的话就不会发生受伤昏迷了。

我很擅长安慰人,一般来说我都是作为旁观者倾听,从第三角度分析情况再不着痕迹地安慰。但如果另一个当事人是我自己的话,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眼见山田先生自我批评情绪激动,甚至扬言要辞去主编之位,我的安慰毫无作用,心情烦躁的我说话根本没过脑子。

“我早就康复了,山田先生您不用多想,不信的话我下个月还能按时交一篇稿子。”

……

直到山田先生握着我的手激动地说霓虹文学的未来就靠你了时,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搬起石头把自己砸死了。

我不想出院,真的不想出院,不想面对电脑上空荡荡的文档和雪白崭新的记事本。

我没那么热爱文学工作,只是不想上班随便混口饭吃。

以上是我抱着太宰治痛哭流涕的原话。

“没有素材啊,好想来点新素材,本来这次穿越少年时是个很好的梗,结*果被十四岁的自己抢先了,我不想冠上抄袭佚名作者的罪名,明明两个人都是我。”

“哦?所以对于雪纪来说我们经历的往事都只是素材吗。”

太宰治勾起我的下巴,似笑非笑。

醒来后感觉太宰治更粘我也更鬼畜了,经常莫名其妙地问我听不懂的话题,我清醒地看出他在温水煮青蛙般一点点限制我的行动,我本身就不爱出门不爱玩,倒也没什么,不过在每日送到病房里的鲜花上安装窃听器有点过分了。

幸亏我和琴酒这段时间不联系,他估计都不知道我住院昏迷了一个月,友情脆弱至此。

这无疑妨碍了后续我和琴酒的联络。难保太宰治哪天心血来潮替我把读者来信都拆封回复了一遍,他很懂我写作的点,仿造字迹更是小菜一碟,可以以假乱真,到时我就歇菜了。

没关系,我喜欢充满挑战性的恋爱关系。

作为恋爱脑,我很擅长自我催眠,太宰治对我在他不知道地方陷入危险的境地这件事心有余悸,所以才不想让我离开他的视线。

我怎么能不配合他呢,我本来就是对太宰治一见钟情,不管几岁见到太宰治都会第一眼喜欢上他的人啊,如此妥帖的保护我高兴还来不及。

除了联络琴酒时要挑战高难度,这个问题就交给他吧,联络不上正好,省得给我找事干。

现在太宰治吃醋,觉得我对他的喜欢是为了寻找素材,我更高兴了。

“把自己和身边人的经历当作素材化用在文章里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小时候写作文不都积累过名人事迹当作优秀素材写上去。”

“太宰君觉得呢。”

太宰治不紧不慢说:“我觉得首先要叫你的男朋友治君,亲切一点才不像是收集素材的工具人。”

我立刻改口:“治君。”

说完一阵脸热,真的好亲密,世界上只有我会这么叫太宰治,我是他最亲近的人。

名字就像镇守宝库的咒语,说出你专属的“芝麻开门”后它就会向你敞开,任凭你取用宝库里的财宝,反正他整个人都属于你了。

太宰治捏捏我的耳垂,“这就对了,你要慢慢习惯。”

听起来跟奖励幼稚园小孩学会用筷子吃饭似的,不过我喜欢太宰治把我当孩子看。

他将我抱坐在腿上,慢慢地说:“用周围的人和事当素材是很常见,但也不能只可着身边一圈人薅吧。”

“要说素材的话,我这两天看了你的读者来信——你不会怪我触碰你的隐私吧。”

我赶紧摇头,“不会。”

这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果然把我的所有物品翻遍了。

太宰治满意地勾起唇角,“那就好,我在你的读者来信里看到这样一封信,对方自称是一名爱豆,现在面临着转型危机,她很苦恼。看完你的书后很想和你当面聊一聊,倾诉她的苦衷。”

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满脑子都在心惊那堆信件里应该不能刚巧有琴酒的慰问信吧,他没那么闲。

察觉到我走神后太宰治不满地咬了我一口。

他怎么老喜欢用咬的?

忽略我不满的目光,太宰治一拍巴掌,兴高采烈地说:“爱豆的迷茫不就是一个很好的素材吗,我们去东京玩吧,就当是陪我补过生日。”

“我向侦探社说请假陪你出去散心,再让安吾君帮我填横滨市异能力者出入表,速度快点咱们后天就出发。”

我暗自吸气。

糟了,东京是琴酒的地盘。

可千万别让他俩碰见。

第49章 故地重游的i人差点被看透

想要了解i人的全部吗

*

今天是偶像组合CharmingBird的最后一次合体公演。

当红偶像雾越未麻在这次演出之后就要退出组合,由偶像转型演员,据事务所内部人员透露,雾越未麻已签约知名导演的新作,前程大好。

我坐在新干线的座位上浏览手机搜到的新闻,雾越未麻是我一会儿要采访的对象,我和她约在舞台后台见面。

说是采访,不如说是作者和读者一对一的闲聊天。雾越未麻自称是我的读者,一连给我寄了好几封信倾诉她的生活,我猜她没想到真的会有人一封封读那些长长的信件,收到我的回信后她很快添加了我的联系方式,我们在line上聊了一会儿,她就向我表达了希望能够见面的愿望。

看来她真的很孤单,想找人倾诉,我完全能够理解。工厂统一生产包装的产品一旦有了思想就开始痛苦,还不如开开心心地在舞台上蹦蹦跳跳。

唉,不过和陌生人一对一交流对我来说太困难了,强迫i人变e要命啊。

新干线以320公里/时的速度从横滨开向东京都,随着离到站的时间越来越近,我愈发紧张,脑内不停模拟一会儿在后台要做什么,

焦虑的心情要化成实质,面对站在我眼前玉树临风的大帅哥都提不起兴致。

“雪纪,看我。”

“嗯。”

“雪纪,我用你的发卡别头发了哦。”

“嗯,好看。”

我还在背稿。

太宰治坐在我的旁边,叽叽喳喳左摇右晃得像只企鹅,可我一点被逗笑的意思都没有,见状太宰治干脆我的没收了作案工具。

“雪纪好认真啊,做好多功课。”

拿过我的手机上下滑动后太宰治夸张地赞叹,“好强,专门写了备忘录记录未麻小姐的公开信息吗,连组合的当红歌曲里未麻小姐负责哪段part都记下来了,还有她接下来转型的作品也做了调查。”

“这是最基本的吧,不然哪有话题聊,我还准备好几个问题和有趣的段子呢。”

我随口回道,看向窗外。铁道将城市与另一个城市连接,很快横滨的铁桥和港/黑的高楼离我们远去,前方是更繁华更高楼林立的东京。我在东京生活多年,对这座浮华喧嚣的都市的感情远比横滨深厚。

加上未麻小姐是少女偶像,娱乐圈人士,更让我有了故地重游之感。我这个勉强跳出怪圈的人真的能给入圈的新人一点帮助和安慰吗,我只会[大楼,举牌,快逃]。

要不是太宰治我根本不会一时冲动答应见面的,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想到这我发现太宰治安静了许多,他已经将备忘录浏览完毕合上手机,注视着我看向窗外的侧影不知多久,脸上却没有和恋人在一起的安宁幸福之感,而是我少有几次见他在任务中觉得有趣兴致盎然的范儿,仿佛我是一块还未拼完的残缺拼图。

发现我在透过玻璃车窗看他,太宰治的表情变得生动诙谐,好似能剧演员带上了面具。

起码变脸别让我看出来啊,太宰治你的演技需要提升,报个班补补吧。

我直白地问:“治君,你在想什么。”如今我已能很自然的叫他治君了。

不过这回语气不好听起来像是在咄咄逼人,太宰治没有生气,反而安抚地捏了下我的手指。

“我在想,雪纪你在厌恶焦虑什么。焦虑可能是因为性格原因不想和陌生人交流,或者见到当红偶像很激动。但厌恶呢,雪纪备忘录里关于制造偶像的分析很准确很了解,应该早就对这种[包装产品]的[产出]了如指掌,所以才会厌恶。”

“雪纪很少这么明显的表现对某种事物的厌恶,当我提到转型这个词时,你就忍不住皱眉头,显然你清楚接下来未麻小姐可能遭遇什么,你在同情未麻小姐,对吧。”

刘海遮住的瞳孔不自觉地放大。

随着爱意疯长,与此同时同样与日俱增的是对恋人的好奇和探究欲,我早该想到的。

我总是忘记我的恋人是太宰治,全横滨最聪明敏锐的人,连之一这个谦词都可以去掉,他可能偶尔掉以轻心,但在全身心都会关注的恋人面前不可能不发现她的异常。

尤其在奇怪的穿越事件还没有彻底解决后,太宰治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处,他开始频繁带我出门,和侦探社的社员聚会,因为一封信去另一个城市和陌生人见面,都是为了找到“破绽”。

眼下就让他找到破绽了,我非常讨厌娱乐圈。

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我靠在太宰治的肩头数他的心跳声。

等到太宰治和缓了神色之后,我才将方才想好的理由和盘托出。

“是的,我搜了下未麻小姐所在的事务所和她接拍那部戏的导演,很担心事务所为了博出位强迫未麻小姐拍一些大尺度的镜头。”

——

未麻端坐在后台的化妆间,镜中的少女穿着粉红的的打歌服,相貌甜美。未麻一笑,她就笑,俏皮可人;未麻一哭,她就哭,柳叶眉变成八字眉;未麻严肃她也严肃,小脸一板扭过头不离人了。

“未麻,快出来,马上要上场了。”胖胖的经纪人留美进来催促,看到未麻痴痴地望着镜中的少女时语气缓和下来,手放在未麻的肩头用力按了按,和她一起欣赏镜中人美丽的样子。

未麻不适地抖动一下肩膀,听到留美哑着嗓子对自己说:

“好了未麻,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演出了,不要给自己留遗憾。”

未麻赶紧说:“留美姐我这就去。”

说着她就要起身跑掉,但留美的手依旧按在她的肩上,胖到身材走样的经纪人手劲格外大,未麻连动都动不了,突然感到一股寒意从镜子里钻出来。

镜子?

未麻再次看向眼前的镜子,少女笑容甜美,而站在她后方年纪稍长的女人更显妩媚风情,两个人长得极像穿着同样的打歌服,跟一对双胞胎似的。

未麻不由得看痴了,身体不自然前倾几乎贴上了镜子。

镜子里的她,好美,要是她和镜子里的少女一样完美就好了……

“未麻!快一点,大家都在等你!”

化妆室的门再次被大力推开,是未麻的队友来喊人了。

“啊,对不起,我马上就来!”

未麻若梦初醒从椅子上弹起来冲出门,她下意识地回过头,经纪人留美还站在化妆镜前,她胖胖的身体几乎把镜子挡住了,只留下一道狭窄的缝隙。

而那条狭窄的镜子里照出的,竟然是那个穿着粉色打歌服,年纪更大却苗条美丽的女人。

第50章 带上滤镜的i人像脑残粉

带上滤镜的i人像脑残粉

*

我和太宰治到达演出的会场时已经唱完第一首歌了。之所以会迟到,是因为地铁又因为卧轨事件暂停运营。东京总是这样,怀揣着梦想的年轻人迷失在这座城市金碧辉煌的外表之下,慢慢从向灯光飞去的飞蛾变成油灯燃烧的燃料。

打车钱贵得让我肉痛,可这样还是没赶上未麻演出的开场。

如此不合礼仪,我冒着冷汗直接和太宰治去了后台,好在温柔的未麻原谅了我们的失礼。

“没关系,夕闻老师能来我就很高兴了,没想到您真的答应我的请求来看我的最后一场演出。”

未麻坐在化妆镜前由化妆师帮她补妆,她有张“标准”的少女偶像脸,甜美邻家没有攻击性,说话的调子也是柔柔的,小绵羊一样讨人喜欢。

我满心怜爱,“有未麻这么可爱的读者写信邀请我,我当然要来。”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未麻坐在化妆镜前却一直回避和自己对视,如果我有张这么可爱方便做坏事的脸一定天天看,练习一百个装无辜的小技巧。

少女噗嗤一笑,看着镜子里的我脸红了。

她小声说:“夕闻老师也很好看,和您的男朋友很登对。”

这话我爱听,我目前最大的爱好就是听别人夸赞我和太宰治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喜滋滋地应下,送画好新妆容的未麻去唱下一首歌后我和太宰治也回到了观众席。

坐在我们旁边的人是事务所的社长田所大和先生,得知我的笔名后田所先生很兴奋。

“您就是夕闻朝露?太棒了您是未麻的粉丝吗,这么说您知道她要参演立花源也导演的电影《双重束缚》喽。”

我想了一下,还是不要拂了社长的面子,点头称是。

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田所社长更高兴了,他不停地搓着手,“那个,您既然是未麻的粉丝又是她的笔友,还是位大作家,那可不可以请您参与到电影拍摄中来,就当是未麻身边的助理,以您的视角记录未麻作为演艺界新人背后付出的努力和汗水,写一篇文章好好宣传一下我们家未麻……当然这是有报酬的,一切好商量。”

田所先生殷切地看着我。

我沉默了一下,一是想不到就我这点墨水也迈入“大作家”的行列了,二是感叹社长为了未麻真是不余遗力,什么营销方式都使得出来。

但我拒绝,我只一会儿散场和未麻简单聊聊就行了,跟组想都不用想,我对那个地方过敏。

“抱歉……”

“好啊,正好我也没见识过电影拍摄,雪纪你也没见过吧,这么好玩的事情当然不能错过。”

我和太宰治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两个人都很惊讶。

“拍电影那么无聊的事有什么好看的。”

“雪纪你都没见过怎么知道无聊,肯定很有意思,只比紫砂的好玩程度小一点点。”

太宰治不满地嚷嚷,看着他心驰神往的模样,我就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真的很想去剧组玩吗。”我小声问。

感受到我态度软化,太宰治特别期待,“嗯!”

拍戏很有意思吗,我不觉得。

想想我和太宰治生活在截然不同的环境,他从被森先生捡到后就天天和人勾心斗角,生活肯定异常无聊找不到乐子,跳槽到侦探社后也不能随意离开横滨,所以才借着领我采风的名义出来玩。

我突然觉得太宰治很可怜。为什么他是异能者还那么聪明,上天给予他无与伦比的馈赠却让他享受不了常人的乐趣,我司空见惯的事情他却觉得有趣,真是太可怜了。

……我一定是喝了太宰治特调迷魂汤。

“那好吧,如果剧组不嫌我们打扰的话。”

就这样,我和太宰治接下来将作为未麻的助理和她一起前往剧组。太宰治暂时离场致电侦探社和安吾君,有没有什么外地的委托之类的正当理由让他能在东京多逗留几个月。

我愈发觉得异能不是个好东西,在官方挂上号的异能者更是可怜。

演出结束后我和太宰治再次来到后台,确认偶像毕业的未麻和她的两名队友雪子和铃相拥而泣,经纪人留美在一旁柔声安慰着,看得出她特别喜欢未麻。

田所社长走过去拍拍其中一位女孩的肩把她搀扶起来,“玲,别哭哭啼啼的了,一会儿我请大家吃饭,以后未麻就是演艺界的新星,是我们事务所的花旦!”

叫玲的女孩破涕为笑,拳头捶了田所先生一下,“讨厌,社长就记得未麻是你的摇钱树,不管我和雪子的死活了。”

说着她推开社长,“我去补个妆。”

社长挠挠头,“那大家先休息一会儿,半个小时后我们再去酒店,我去趟卫生间。”

正好趁这个时间我能和未麻聊聊。

认真记录下未麻对偶像事业的总结和对未来的期盼之后,我和太宰治今天的任务就算结束了。

怎么办想回家,一想到明天要去剧组我就头疼。

田所社长还没回来,其他几个女生都去过卫生间后未麻接受完采访也去上厕所了。人群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未麻的两个队友在谈论之后事务所会不会把她俩分开的事,经纪人留美要跟着未麻走不管她们了,不知道新分配的经纪人是谁对她们好不好能不能拉到资源,提起这些玲和雪子满脸愁容。

我和太宰治坐在一旁听女孩们忧愁自己的未来,她们忧虑的正是我当年退圈的原因,事事皆由他人做主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是,这种感觉很不好,现在的我听着都觉得烦躁。

“我有个问题。”太宰治突然出声,他相貌俊秀又彬彬有礼,足够让女孩们把目光移给他让他说下去。他又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困惑,问:“你们为什么非要做偶像不可呢,因为梦想吗。”

玲和雪子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

“太宰先生好可爱,不会相信选秀节目上艺人的说辞了吧。”

“当然是为了穿漂亮衣服得到粉丝的追捧还有很多很多钱啦,不过我做练习生时真想做霓虹第一的少女偶像,然后很快就认清现实了。”

“是啊,比起虚无缥缈的梦想还是赚通告费比较实际吧。”

我低声说:“你现在知道娱乐圈有多无聊了吧,我们现在回横滨还来得及。”

太宰治摇摇头,他有些诧异地问我:“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觉得她们想通只是为了钱当偶像就很好啊。”

诶,不会失望这群在舞台上发光的少女其实满身的铜臭气吗。我以前当明星时,就有极端粉丝骂我失去本心来着。

回想一下,我当时是参加一个品牌的新品发布会,通告费很多,可能是那段时间接了太多广告所以粉丝才会不满,因为我之前说暂时不想接戏多休息几个月。我真这么想的,但经纪人又接了好几个通告,跟我说反正也就半天的事不算休息吗,对于粉丝来说这就是言而无信欺骗了他们的感情吧,事务所给我的人设还是名校毕业高智戏痴女演员不慕名利的形象。

然后就被冲到媒体面前的粉丝在闪光灯和众目睽睽之下打了耳光,当了好久的八卦新闻头条。

啊,如果太宰治是我的粉丝就好了。

“从前中二病时我可能会那么想,为了钱委屈自己好俗好无聊,但我现在学会了换位思考。”

太宰治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腿上,握得很紧。

他慢慢地说:

“雪纪曾说写作也只是你谋生的方式,你没那么热爱写作,但还是为了写出好文章四处收集素材学习其他名家的小说,为了修改一句话研究到半夜,非常敬业。”

“这些女孩子们也是,她们在舞台上卖力表演给观众带来快乐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为什么要追究是否背离本心,当偶像是为了梦想还是赚钱呢。”

“如果有一天雪纪为了生计写她不喜欢的东西,我不会指责,只会觉得你好可怜。是我太差劲了不能承担你的开销,不能让你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们坐在后台休息室的最里面,是这里的外人,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俩靠在墙边说悄悄话,但太宰治还是很小声地凑在我耳旁,我要很认真地竖起耳朵才能听到他在说什么,压低的嗓音和呼出的热气一起顺着耳朵流到我的心上。

太宰治好温柔。

从十四岁回到现实后我终于有理由正大光明的调查太宰治的生平,看到那送到撒旦手下都要擢升为第一堕天使的犯罪记录我不得不承认,我给太宰治开的滤镜有点大。

要是让他的敌人听到我“温柔”的评价能气得从坟里爬出来再死一遍的程度。

但他真的好温柔,他肯定普通人身上的价值,一点都不高傲。

太宰治接着说:

“代入成明星的话,如果雪纪拍了不喜欢的戏唱不喜欢的歌,我作为你的粉丝一定很难过,但绝不会离开你。”

……要是太宰治真的是我的粉丝就好了,在演艺生涯的最后几年我最需要的就是这句话。

我也凑到太宰治的耳边,不让他扭头看我,小小声地说:

“不用你养我啦,而且我很好养活的,每顿只吃梅子拌饭就可以了,不要纳豆。”

我已经过了虚荣拜金的时期,但纳豆真的好难吃,我平等的鄙视每一个拿纳豆当小菜的人。

“再说现在明明是我养你。”

“噗,抱歉,我已经和社长说了下个月的工资直接打到你的卡上。”

我震惊太宰治竟然真的上交工资,“不用啦,稿费养我们两个绰绰有余。”

养你多久都没关系,你就是朵已经挣脱淤泥的盛放莲花啊档案再难看现在也能做自由人了,我还和泥巴混在一起同流合污呢,泥巴供养莲花不是应该的吗。

就这样我俩突然开始纠结“你养我我养你”的问题,太宰治很不服气,正要说什么,被划破天际的尖叫声打断。

“啊!”

是未麻的声音,一想到这是东京我瞬间头皮发麻,和太宰治一起往卫生间冲,比我们动作更快的是经纪人留美。

看到跪在地上的留美惊慌失措,连声问道:“未麻,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样。”

“死人,死人了。”

田所社长死了。

不仅如此,他死在了女卫生间,还是以头朝下脸朝下方隔断的姿势死掉的,谁看了都要说一句变态死得好。

熟练的维护犯罪现场,熟练的打电话报警,看到熟悉的目暮警官和一起出警的萩原研二时,我不得不感慨东京这个地方真是邪门啊。

老横滨上三旗人士太宰治啧啧赞叹:“我以为东京比横滨安全,原来犯罪率都差不多啊。”

我纠正他的错误观点:“不一样的治君,在横滨打打杀杀的只有极/道组织,东京是全民大舞台,有问题市民自己上,绝不让第三方杀/手公司多挣一分钱。”

萩原研二:“……喂你这样评价让我们这些警察很受挫啊。”

我耸耸肩,东张西望了一番后退到太宰治身后:

“犯罪现场竟然没召唤出一个野生侦探?懂了这次协助警方查案的人就是你啊太宰治。来吧治君,让东京本土的三流侦探看看你这个横滨特色侦探的厉害。”

在田所社长之后进入卫生间的人分别是经纪人留美,偶像石川玲,还有未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