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裴枕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的装扮,扶正了头上的帽子,就要出门。
一个纸人过来说:“府君,不是这样的。”
裴枕:“那是怎样?”
纸人打开一个妆匣,欢快道:“府君我来帮您打扮打扮,您的气色太差了,虽是冥婚,但是我们娘子生的如此貌美”
它打量了一下他一头银白长发,冰冷的面庞,还有眼皮一抬,美貌带来的冷漠与威压:“您、您也需捯拾的喜庆一点才是”
“那你来。”裴枕的眼中毫无波澜,他干脆利落地闭上眼,任它在他脸上倒拾着,给他上一些胭脂水粉
又过去一刻钟的时间,裴枕静默不语,身旁的纸人欢天喜地和他说:“您是入赘到我们府上了,所以,这盖头还需您好好盖着~
规矩是——待会儿我牵着您去堂前,您需坐在牌位前等待我们娘子到来,待我们娘子掀开了您的盖头了,您记得要服侍我们娘子喝合卺酒,再抱着我们娘子前往洞房的屋子,路途记得多踩一些合欢花香瓣,寓意长长久久噢~”
裴枕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一个大红色的盖头盖下来,他的视线顿时被遮挡住了,视野里只有一片红色,转头再也看不到别人了。
门被推开,他伸出一只手,搭上了纸人轻飘的手,被它牵引着,从房里走出。
伴随着哀乐,每擦一下锣发出一声震响,旁边有一个纸人就会在他身边说话,随即,就会有一些东西从四面八方朝着裴枕抛掷过来,而后落到他的脚下。
裴枕的头上盖着盖头,看到铜钱、纸钱、伴随着红色的花瓣掉落在自己的脚下,那大概就是合欢花了。
还有枣子、桂圆、花生
吹鼓唢呐的声音连带着纸人们七嘴八舌的祝福声接连不绝的响起,而后,裴枕走着走着,四周逐渐安静了。
纸人踩在地上没有声响,只听得到他自己的脚步声,大堂里一阵阴风吹来,他缓缓眨眼,踩在深红色的木板上,这个大堂他来的这两日一直都是锁着的,之前稚妇说要布置大婚的地方,大约就是这里了。
说来,他还是第一次成婚。
裴枕被领到一个椅子上坐着,手上被塞了一个大红色的绸缎,头盖下的金色流苏晃了晃,他转头,看到他旁边是一张四方桌,但只看得到桌脚,看不到桌面摆了什么。
往上抬了点,看到前面的两个桌脚之间挂了一个大红的喜花,蜿蜒出了左右两条绸缎,应该是他与雉妇各执一头。
纸人出去了,等到大门合上,就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屋内一片昏幽,没什么光,显得阴森冷寂,他坐在屋里静静地等候,这里似乎与世隔绝,室内一片寂静,外面旗鼓震天响的声音一丁点都没有传进来。
他等了很久,穿堂吹过来的风将他的盖头吹的打皱,盖头下的流苏左右晃荡,他听到梁柱上垂下来的幔帐被轻飘吹起又落下的声音。
柱子上和门窗上都贴了大红色的“囍”字,有的被吹落,有的半折下来。
许久,终于有人推开了门。
地上撒着明黄色的纸钱铜钱随着她走过,被衣摆带过的风带起来,吹散飘落。
雉妇走过来,却没急着挑开他的盖头,而是走到他的面前,在他的面前站定,看着他,没出声。
大约是冥界有结阴亲不能出声的习俗吧。
裴枕等着她掀开盖头,接下来的流程就是要与她喝合卺酒了,这是他们的第二个仪式,他记得是这样。
雉妇脚步一转,他听到桌面传来动静,而后闻到了浓浓的香火气味,大约是她在点香,一点松土的窸窣动静传来。
而后,他手上握着的绸缎忽然被拉紧了,那是隔着一张桌子,稚妇拿起了放在椅子上与他另一段相连的大红色的绸缎,坐下来了。
稚妇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着,不说话,裴枕有些疑惑,却也鬼使神差地没催她。
左右都贴着暗红色的“囍”,在一片阴森幽暗中,两人各执一段红绸牵巾,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直到香鼎里的一截灰色的香灰掉下来,一点溅出来,落到了桌面上。
他听到了香灰燃断的声音,松香充盈鼻尖,一个声音缓缓响起:
“好了,礼成了。”
低沉十分有磁性的男声,在裴枕心里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什么?
那人起身,走过来,靴子是黑色的锦靴,步履间透露着从容与压迫,走入他的视线,走到他的面前。
一个交错绑着红色束带的长板伸进来,慢慢地,掀开了他的盖头。
红盖头掉落在地,面前的视野豁然开朗,面前的人穿着一身黑色领口外翻的衣袍,露出里面红色的中衣衣襟,胸膛至腰间斜戴着一朵大红色的喜花,像是在街上骑马游街刚刚下马的新郎官。
而这身装束,由这个人穿,无端让他有些眼熟。
他的面容俊朗,在专注地打量他,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倒映出裴枕的模样来,他的面上覆了一层薄粉,唇上捻了胭脂,脸颊打了薄薄的腮红,相较于往日艳丽了不少
男人的视线从他的唇移上,对上他的视线,他眉眼一弯,笑意在眼底荡漾,就连眼尾的红痣都鲜活了。
裴枕的心里徒然落空了一拍。
怎么会是沈迟?
穿堂吹来一阵风,梁柱上垂下来的幔帐倏然飘荡而起。
裴枕的手指蜷曲,他转头,看到他边上摆着一根长长的红烛,与对面的红烛相对齐,桌子左右两边摆着一个弧形酒杯,桌子中间还摆着供果、干果碟。
碟子之后是一个古朴的小香鼎,上面密密麻麻插满了有几千根已经燃尽的香,只留下红色的香把立在鼎里,有两根新的香插在上面,被簇拥在正中间,安安稳稳地燃着。
香火鼎后面是一个龛阁,龛门外有红线松垮地缠绕着,看上去像是堵上了龛阁的门,红线上贴着破旧、有些年头的小剪纸,是歪七扭八的,已经发旧了的“囍”字。
龛里摆着两个黑木牌位,竖排,在中间写着:林氏门宗五代林枝缱牌位、赵氏门宗十一代赵君澜牌位。
原来,这里是雉妇和她相公的灵堂。
沈迟在他的面前看他,裴枕端坐在椅子上,他转过头,喉咙有些发紧,问他:“你怎么在这里?稚娘子呢?”
“听说你要成亲了?”沈迟的手指划过他的侧脸,慢条斯理地问他:
“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裴枕垂眸看着他的指尖,没出声,于是沈迟刚才还能称得上温柔的目光顷刻之间荡然无存,他的眼眸一眯,变的有点危险。
他的指头挑起他的下巴:“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你与谁已经拜过堂,又与谁成过亲了?”
裴枕这才恍然想起,他看着沈迟如今这幅装扮,究竟是哪里有点眼熟了
“元华二十八年春,河神祭日,那才是我们的新婚之日。”
仿佛被一记重锤击中脑袋,他猛地想起来,那场被他有意无意淡化的盛大祭祀。
他们早在天地见证下,经千百人目睹、历代千万人传颂着,独属于河神与凡人沈迟的大婚。
只是日子过的太快,他时常记性不好,对于这场被动接受的献祭,甚至是有意淡忘的。
这场祭祀害他背上了二十四条人命——他甚至都不觉得那是一场盛大的典礼,可是,那场祭祀是成功的。
在无数信徒见证下,经巫祝缔结契约,由巫祝拿着他的神位牌,与年仅十三岁的沈迟,正式地三拜、三叩首,礼成了。
契约是生效的,以至于他的生死名册上,那一条条献祭过的生命才会以“冲喜”为由浮现出来,条条都与他有关。
“我们成过亲,你都忘了。”沈迟的手背蹭过他柔软的脸颊,将他脸上的粉抹去了。
往事重现,实在是造化弄人。裴枕喃喃重复道:“我都忘了”
“你是忘了。不过没关系,这次也算。”
沈迟俯身,在裴枕还愣神的时候,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脸,宛如鸿毛轻柔拂过。
温热的触感,裴枕的睫毛一颤。
他的手被他拉着,沈迟的手掌很热,盖在他的手背上,听到沈迟哑着声说:
“我替嫁鬼一回,把你娶回家,供着,好不好?”
裴枕不语,却也没有推开他,沈迟偏头,更加重重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我的神明,你答应了。”
这次,裴枕被亲的脸往后一仰,感觉脸上有热气上涌,幸好他的脸上打了一层腮红,遮掩住了,看不出来,他更加慌乱地移开视线,抿了抿唇,于是胭脂被涂抹的更匀了。
沈迟凝眸看他,问他:“你中了嫁鬼的咒吗?”
“我”裴枕视线移到他的脸上,看着他缓缓说:“我中了。”
或许是吧。
沈迟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应该如此的笑容,只是有点勉强,有些生涩发苦,他失望又在情理之中地点了点头:
“难怪,难怪”
难怪他到现在还在配合他,真正的裴枕,若是没有中嫁鬼的令咒,现在怕是已经将他推开了,而不会像现在这样,他说一句,他说一句。
裴枕低垂着眼眸,沈迟站在他面前,问他:“嫁鬼给你下的令咒是什么?”
“成亲。”
“已经成了,”沈迟指头穿过他的发尾,顺了顺,有些漫不经心地问:“接下来还需要做什么?”
“喝合卺酒。”
“然后呢?”
裴枕想起纸人与他说过的话,接下来的顺序是:“我抱你,去西房。”
“去那里做什么?”
裴枕一滞,垂下的眼皮薄薄,遮盖住了他的神色,吐出两个字:
“圆房。”
沈迟的手一顿。
第127章 【VIP】 “我喜欢你。”……
沈迟拿起桌子上的弧形酒杯, 里面盛着清色的酒,凑近闻着倒是香味醇厚,他拿起一杯递给裴枕,裴枕抬眼看他。
“不是要喝合卺酒吗?”沈迟说。
裴枕深吸一口气, 接了。
沈迟与他胳膊交错, 眼看沈迟干脆利落地一饮而尽, 裴枕缓慢眨眼, 抬手也喝完了, 他的酒杯往下一翻, 给沈迟看,一滴酒都不剩。
沈迟忍不住接过他的杯子, 下一秒, 两个酒杯被丢到地上发出几声脆响, 裴枕被直接打横抱起来了,他下意识勾住了沈迟的脖子,被沈迟抱在怀里:
“你要干什么?”
“圆房。”沈迟踢开地上的铜钱纸钱, 大踏步走着,单手推开关着的大门, 出了大堂。
阴冷的光线透过来,外头方才还吵吵嚷嚷的纸人们都没了身影, 大约是沈迟处理掉了。
“圆房是最后一条指令吗?”沈迟的胸膛随着声音而震动。
“是”
但是顺序不对,应该是他抱着沈迟。裴枕的腿脚动了动,对这个姿势有些抗拒。
沈迟问他:“怎么了?”
裴枕犹豫不决地说:“应该是我抱着你。”
毕竟沈迟替的是嫁鬼的位置, 是女位,所以应该是他抱着沈迟才对。
“没关系,”沈迟忍不住笑了,裴枕抬眼, 看到他的清晰的下颌骨,以及随他说话而滚动的喉结,他听到沈迟说:
“你不是入赘给嫁鬼了吗?”
裴枕顿时无言以对,他确实是一个赘婿。
“而且,这样走的快一点。”
走的快去圆房。裴枕埋在他的怀里,顿时没了动静。
外面的纸人们不知道去哪了,甚至吹唢呐敲钟的几个纸人也没了踪影,地上洒满了合欢花瓣和红枣花生之类的干果,沈迟踏过去,踩碎的声音接连响,裴枕攥着他的袖子,拉的紧紧的。
沈迟安安稳稳抱着他,一点灰尘都没有沾上裴枕的衣角,他将西房的门踢开。
室内一切如新,烛台淌下红泪,花瓶里插着并蒂莲,雕花铜镜里浮现出他们二人的身影出来,沈迟抱着他,绕过屏风,把他抛到了床上。
裴枕落到了柔软的床上,银白色的卷发滑落至一边,他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来,心跳如鼓,带着难以言喻的紧张和羞耻。
一个阴影覆盖了下来,他刚起来,双手撑在身下,沈迟俯下身问他:
“能亲一下吗?师父。”
裴枕脸上一热,他往后挪了一点,却又被按住了肩膀,沈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非要他同意,盯着他问:
“冰夷,我能亲你吗?”
裴枕:“你”
裴枕还没想明白该怎么说,他的嘴唇一热,沈迟迅速地啄了一下他的唇,弯着腰看他:“能亲吗?”
“嗯?”沈迟又亲了一下,小鸡啄米似的,一触即分:“能不能亲?”
“……”裴枕张了张口,又闭上了,沈迟看着他,无端,裴枕的脸浮上一丝红晕。
“那唔”
沈迟的手指捏着他的下巴,裴枕猝不及防又被偷袭,这次更过分,沈迟还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他的唇缝,裴枕别开脸,颇有些恼羞成怒地道:
“不给!不许亲!”
裴枕的面庞白皙,因而一点点可疑的红晕都十分明显,沈迟俯视着他,拇指抹上他下唇的唇瓣,揉了一下,指头陷下去,触及到了一抹湿润:
“可是,这里说可以。”
他再度俯身,温热的气息扑拂而上,来势汹汹,舌头滑入他的唇齿之中,捕捉裴枕的舌尖与之嬉戏,轻易搅动他的舌头,喉尖滚动,亲吻的水声在他们耳中不断清晰放大。
“”怎么能这样?
裴枕的脖颈染上一抹红,他被抬着头仰着脖颈,手滑落至身侧,被沈迟的手握住,而后十指交叉,按在床上,裴枕被他抽干了力气,沈迟将他压下,倒在床铺上。
沈迟一边亲他,一边解开了他脖颈的盘扣。
“唔”裴枕头脑发热,脑海仿佛乱成了一团糊浆,完全被沈迟带动,完全被他牵引着,裴枕闭着眼,在沈迟的头往下移的时候,裴枕脑海中闪过一个问题。
他和沈迟,还没有互通心意过
他们这样对吗?
温热的手指蹭过他的脖颈,带来一阵电流似的痒意,沈迟解他衣襟上的盘扣,而后,沈迟的头发抵到他的下巴,细密的啄吻蔓延到了他的脖颈,裴枕的身体忍不住细微地颤抖。
沈迟眯着眼嗅闻他的体香,细腻的皮肤轻薄的裹着里面流淌的血肉,随着他的舔邸发颤,沈迟没忍住,豺狼似的舔了一口,而后,一口咬住他的喉结,霎时,裴枕的眼眸泛起雾来,感受到齿间带来的痒意和细微地疼痛。
把柄被叼在另一个人唇齿之间细细研磨,带着威胁,又危险至极,理应将他推开,他却被弄的失了神,难以自抑地溢出了声音:“嗯”
沈迟动作一顿,心跳速度加快,浑身的血液开始沸腾,兴奋之下血红的重瞳闪现,他粗喘着,舔了舔咬出牙印的喉咙,而后亲吻往下,磨咬他的锁骨和颈窝,手从他的衣摆处探入进去
沈迟眼皮一抬,看到裴枕满脸潮红地咬着下唇,眼眸半阖,里面泛着莹莹的水光,裴枕的手指抓着他的衣服,一下松一下紧地揉皱了。
直到,他的腿弯被抬起,一点熟悉的感觉传来,裴枕的理智拉回笼中,他的腰猛地往上一抖,瞳孔聚焦:
“不,别”
沈迟停了,他抬头,俯身上来撑在他的上方,声音喑哑,带着难以消解的欲望,问他:“怎么了?”
他还有话没说,不能裴枕抓着他的衣服,叫他的名字:“沈迟!”
“怎么了?”沈迟俯下身,轻轻碰了碰他的唇,柔软陷下去,他忍不住磨了磨,安抚似的亲了亲,将他嘴上的唇脂都染到了自己的唇上,看着裴枕的唇花了,他伸出手,揉开他的胭脂,很快就有些肿了。
裴枕忽然就喘不上来气了,胸膛起伏剧烈,沈迟看着他这样,轻笑一声,抹去他唇角的红,俯下身,含着他的唇瓣,像是在细细滋吮着一块要融化的软糖,声音埋在吻里:
“不要?那还怎么解咒?”
嫁鬼的令咒,只有做完她命令的事情才能解除。
裴枕的睫毛一颤,他咬牙别开了沈迟的亲吻,还保持着一丝清明,把沈迟深埋衣服里动作的手揪出来:“不是,你别嗯哼你先听我说,沈迟!这咒对我没用”
闻言,沈迟果然停下来了:“你说什么?”
“其实,”裴枕深吸一口气:“嫁鬼的咒对我无效。”
天底下,能禁锢住神仙的法术屈指可数,区区一个嫁鬼,对他产生不了什么影响。
所以,他根本没中怨鬼的令咒,刚开始他不过是因为没反应过来,有些动弹不得,几秒的时间,很快便恢复了清醒。
他原本是想装作中了咒,找个时机灭了嫁鬼之后,再伺机去找沈迟和高齐,与他们一同逃出去。
只是没想到,他还没动手,沈迟就找过来兴师问罪了。
沈迟两只手撑在他的头侧,将他圈住:“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躲?”
裴枕一愣,他没想到沈迟纠结的是这个点。
顿时,沈迟看到裴枕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很古怪的神情,想说什么,眉头微蹙,眼眸一压,似乎有些难以说出口。
沈迟来了点兴趣地挑眉,是什么事情,让他尊贵的河神大人这么难为情?
裴枕的衣衫不整,大片白皙的胸口露出来,红色的印子在上面,那是刚才留下来的,以为他表情不对是因为他刚才的动作,沈迟的声音放缓了问他:
“我刚才弄疼你了?哪里?”
或许现在不是说出来的最好时机,但是稚妇昨晚说的话却一直在他的脑海中萦绕不去,甚至
其实他昨晚就想去找沈迟了。
裴枕嗫嚅着唇,鼻尖酸楚地泛红,有些委屈似的,两手拉住他的手,拉到他的心口握住了,摇头说:“不是的”
“那是什么?”沈迟有些哭笑不得。
酸胀的情绪从心脏渗出,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罢了哪怕人神殊途,他也想像沈迟一样,义无反顾一次。
“你听我说,”裴枕呼吸有些急促:“你先听我说”
沈迟从来没见过裴枕如今着急的模样,他抚了抚他鬓边湿了的发丝:“慢慢说,放心我不动你。”
“沈迟,我可能”裴枕看着他,声音低到几不可闻了:“我喜欢你。”
沈迟神情一滞:“你说什么?”
见到沈迟的神情,裴枕的心脏仿佛被攥住,悬在半空中上不去也下不来,白净的下巴绷紧了,他竟然会有点想落泪。
“我说,我可能喜欢你。”
开了口似乎就好很多了,裴枕垂着眼说:“稚妇说,看到喜欢的人,会心跳很快,我就是这样。”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补充:“但是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这样过。”
沈迟愣在原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偏偏裴枕脸上有一种神色认真的痛苦纠结,白色纯净而洁白的睫毛长而卷翘,在眼睑处投下阴影,鼻尖泛红,还有一抹紧张和羞涩。
沈迟反应过来,巨大的兴奋和激动冲上头顶,他猛地亲了一口裴枕的脸,又狠狠亲了一口他的唇,把裴枕抱的紧紧的,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你说的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沈迟的呼吸急促,贴的近,裴枕甚至能感觉到沈迟“咚咚咚”的心跳,鲜活热烈的像是要从胸膛中跳出来了,而后,裴枕才反应过来,那其实是他的心跳。
“师父,”沈迟埋在他的肩窝处,将他抱的紧紧的,高挺的鼻梁蹭到他的脖颈:“冰夷。”
“是真的吗?”他又抬起头来,黑沉的眼眸仿佛有星星似的亮晶晶,一眨不眨,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让裴枕想起捡到他的头两年,就是这种眼神,才会让他一次次地软了心,想着把这个小凡人当做灵宠养在身边也不是不行。
只是现在比起当年,更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兴奋着的头狼,甚至体型也像,扑上来,把他的衣服都撕咬开了,利害要处都被他叼咬着,还要一直反复确认,低哄着他说:“冰夷,乖,再对我说一遍”
裴枕眉眼怔松,他的脸一热,而后含着眼泪忍不住笑了一声。
常年冰冷似霜雪的眉目一动容,笑意一闪而过,宛如晴川雨霁,冰雪消融,琥珀色的瞳孔里闪着细碎笑意,饱满好看的双唇扬起,那是天界众神都没见过的笑容。
沈迟看着他失神了,喃喃道:“就是现在让我去死,我也”
裴枕捂住了他的嘴:“别说了。”
沈迟被捂住了嘴,满足又兴奋地亲了亲他的手心,裴枕被烫到似的,掌心松了,手指无力地抵在他的脸上,与他对视。
沈迟拉下他的手,俯下身,与他隔着不到一寸的距离,气息拂面,滚烫又小心翼翼地问他:
“是真的吗?”
“……”怎么又问。裴枕转过脸,干脆不认了:“假的。”
“骗我。”沈迟把他转过来,与他对视一瞬,忍不住地笑,他低头凑过来,声音有些模糊,盖在他们二人唇齿间,裴枕模糊地从吻里听到他说:
“可是我已经听到了,是你说的,你喜欢我,你就是我的了,再也不能反悔了。”
“谁是谁的?”裴枕从他密实的吻里挣扎出来,喘着气,明明已经被弄的浑身都发软了,却还强撑着抬起他的额头,捧着他的脸,问他:“谁是谁的夫君?”
渭水河畔,沈迟嫁给他冲喜,而今日冥婚,却是他河神嫁给他了。
“重要吗?”
“重要,我堂堂河神,掌管八支二十四脉水系”裴枕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
“可以,”沈迟十分干脆地让步,在他的耳畔说:“那你是我的夫君,好不好?夫君。”
裴枕顿时被酥麻了半边脸,不吭声了,沈迟的声音在他耳边,一连串地说:“夫君、夫君”
沈迟叫一遍亲一下他,裴枕不免面红耳赤地推开他,清浅的眸子里满是雾气,受不住地小声说:“好了可以了,别说了”
沈迟亲了亲他,从唇畔一路亲到了耳廓,舔邸带来的酥麻痒意让裴枕忍不住缩了缩肩,推他:“好了,你别”
闹过一阵,沈迟压在他的身上,他亲了亲他的头发,手捉住他的手往下,声音磁性低哑,征求他的同意问他:
“那,夫君,这里可以吗?”
第128章 【VIP】 “那我这次轻点。”……
蓄势待发地抵着他, 裴枕有些春情迷乱,他喘着气,还残留着一丝理智,推了一下他, 说出来的话却迷糊的他自己都不敢听:“不可以”
沈迟的头埋在他的脖颈, 难耐地蹭了蹭:“为什么不可以?师父, 我想要你。”
裴枕身体发颤, 那二十天混乱的记忆都告诉他, 他轻声说:“会疼。”
于是沈迟吻了吻他的额头, 怜惜地叹了口气:“那我这次轻点。”
“师父,你真好看这里也是”
裴枕闭着眼, 沈迟的声音就在他上方, 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存在感, 手配和着声音,从他的脖颈一步步滑落下,一寸寸摸过, 不怀好意地勾起他,挑逗他。
“……”怎么话这么多。
裴枕却无力阻止, 只能抓着他,手指插入他的发间, 任凭他的头逐渐往下,将他从头到脚都亲一遍。
裴枕浑身都被剥净,皮肤白里泛红, 沈迟细密地亲吻他的皮肤,他的真身比从前的那具身体还要敏感娇嫩,只是嘬了几口,就止不住地颤抖, 甚至。
沈迟在他的上面,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而后指尖沾满了他的,把他翻过来
随后就是无比混乱的记忆。裴枕起先还感觉可以忍受直到,他的手撑在枕头上,腰身晃荡,他忍着喉咙里要溢出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地绷着脚背踢他:“好了”
沈迟另一只手接住他踢过来的脚,裴枕的脚趾圆润冰凉,趾尖微翘,泛着粉色,足弓也很漂亮,他低眸按了一下他的足底。生硬地踢过来,却是柔软的。
裴枕的脸埋在枕头里,暴露出来肩颈线条宛如宣纸上勾勒的墨痕,薄薄的肩头上有薄汗,像是洒落的莹莹发亮的月光,背上白皙的皮肤大片烧红了,比晚霞还要美丽。
青筋布满的手摸上了裴枕后背的蝴蝶骨,拨开他银白色的长发,沿着他细腻光滑的脊骨一寸寸滑下来,把握着他的腰窝。手探了一下,裴枕猛地一抖,原本抵着额头的手猛地反手抓住沈迟的手腕:“不要”
若是裴枕转头看到他眼眸中翻涌的浓厚炙热欲望,他怕是会想要逃离,可惜却被他按着背,只能听到他说:“还不可以。”
不过找到了。沈迟另一只手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拢住他的两手,不让他挣扎:“别乱动。”
“明明已经可以了”裴枕的声音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哭腔,被故意反复按着一点,他如同濒死的鱼儿,始终解不了渴。
沈迟舔了舔唇,他的喉结滚动,上面挂着的汗滴下来,滴到了裴枕的背上:“不行,你说你会痛。”
预想到的疼痛还没来,前期无止境的折磨已经让裴枕眼前视线模糊,泪水盈满了一双凤眸,漫长的感觉勾着他蔓延到全身,却并不给他一个痛快,裴枕第一次想要时光倒溯,把刚才说出口的话收回去。
“师父,我是谁?”沈迟在他耳畔说。
裴枕双眼迷离,呜咽着说:“你是沈迟”
“错了。”沈迟便掐着他的下巴,让他转过来,眯着眼亲了亲他,分明很满意,却还要含着笑意俯身在他耳畔说:“你再好好想想?哥哥?”
“弟弟……”裴枕艰难分辨道:“你、你是我的弟弟”
“又错了义父,我的好义父,你怎么叫我弟弟呢?”沈迟咬着他的耳朵。
裴枕的眼睛里含着一汪水,受不住他话语中的刺激,抵着枕头,崩溃地摇头:“别说了……”
“你”分明哪个都是正确答案。不等他稍微清醒一点,突然,他整个人都往前蹭了一下,裴枕浑圆泛粉的脚趾一蜷缩,整个人顿时没了声音
相比起从前在妖丹的作用下的暴虐,沈迟这次确实小心了许多,更多的来不及细想,暴风雨般的疯狂感受就席卷到全身,将他拉下了欲海的深渊沉浮
两个人都出了一层薄汗,裴枕的脸还埋在被褥里,不说话,只能看到他通红的耳朵。
沈迟怕他闷坏了,把他翻过来,就看到裴枕的眼眸失神,身体的余韵还在细细地颤抖着,沈迟伸手碰了碰他的脸,滚烫的。
还好,因为是仙体,有灵力撑着,没有像之前那样,那么容易就晕过去了。
也可能是因为,他这次只弄了一次。
沈迟打量着他的神情,捻了个法术,将他身上和裴枕里面的东西都清理了,身体顿时清爽,他拉过被子,盖在裴枕的身上,又一把将他抱过来,让他靠着他休息一会儿。
裴枕浑身酸痛和体力虚脱,不亚于在这段时间内爆发式地收了几百个妖鬼,累到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不想说一句话。
他在沈迟怀中躺了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甚至中途短暂地睡过去之后又醒过来,才终于恢复了点力气。
裴枕调动浑身的灵力,洗涤筋骨被折腾后的乏累,纯净的灵力在体内滚了一圈,才让自己恢复到没被沈迟凶狠折腾前的良好状态。
沈迟的手放在他的背后,撩起他的头发把玩,见他似乎有精神了,凑过去,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裴枕眯了眯眼,像一只餍足的猫,沈迟轻笑一声,他把被子往上一拉,蒙住他们,吻继续落在裴枕的脖颈上
裴枕眼尾的红还未褪去,挣扎着出被窝,有些跳脚:“不可以了。”
本应该是十分有气势的拒绝,却十分微弱,哑了声,带着事后的慵懒疲惫。
沈迟:“可是我刚才只来了一次。”
“可是,”裴枕有些打磕巴:“你很久。”
沈迟笑了一声:“这不是我的问题。”
这甚至不能称作一个问题。
沈迟没吃饱,念着他这具身体第一次,最终还是放过他了,牵住他潮湿的手心,亲吻上他的唇瓣作为补偿。
裴枕眼眸泛上水汽,他的舌尖推拒,最终又被他勾着,与他纠缠在一起,两个人的呼吸都带着热气,辗转着,越来越深重,搅合的水声和喘息声在室内响起
沈迟松开他,被褥再次被拉下来的时候,裴枕靠在他肩头细细喘气,发丝睫毛雪一样的白,但是脸颊通红,十分艳丽。
沈迟抚着他的侧脸。这样才好看,而不是冷冰冰坐在神龛或者祠堂神庙里的神仙。
“你”裴枕接吻的时候不太会换气,被亲的气喘吁吁,他呼吸着新鲜空气,待平静了一点,才问他:“你为什么不累?”
和从前相比格外久,结束之后更是因为体力消耗,抵挡不住困意地浅睡了一会儿,而沈迟的体力消耗比他大多了为什么还能有从头再来的趋势?
“还好。”
沈迟舔去裴枕唇角溢出的唾液,啄了一下他的嘴:“冰夷,你的身体太虚弱了,还需加强锻炼。”
“”还没有人敢说神仙的体力比不上凡人。
裴枕想反驳,然而,按在他的手掌之下的,是清晰的线条肌肉,起伏似蛰伏着的野兽,放松着,没有坚硬绷紧,如同未用力而散漫的弓弦,但他知道这弓一旦开张会多么饱满,也体会过一旦上了弦充血后的爆发力。
穿着衣服的时候还不这么明显,脱衣服了才能看到这种肌肉贲张的肌肉线条,挂了汗,从胸膛淌入沟壑线条分明的八块腹肌中。
不对劲。裴枕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的体力差距:“你这几年一直在锻炼?”
“当然。”沈迟闷笑一声。
裴枕顿时无言以对。
当初他让沈迟修习灵力之前锻炼体魄,而他就在树荫底下看着小孩卖力练着,一晃眼,六七年了,他依旧清瘦,而沈迟却变得高大强壮,动不动就轻易将他打横抱起来,还能单手把他扛在肩上带走。
他当年让沈迟练体,也万万没想到,最后制裁的人会是他。
但是,毕竟他现在是河神的仙体,他的本体和凡人相比不至于还输。
于是他的手臂伸出被褥,拉着沈迟,对比了一下。
沈迟的手臂比他粗壮一圈,相比起他细白的胳膊,沈迟的胳膊有力,筋脉喷张,小麦色的皮肤每一个毛孔都在散发着浓浓的荷尔蒙。
不服。裴枕又比了一下手。
他的手十指不沾阳春水,十根如葱,瘦细纤长,而沈迟的手掌粗粝宽大,掌心和指腹都有茧子,骨节也比他的硬,手掌比他大,也比他要有力量。
“”
难怪,那个时候竟然能一只手拢住他的两只手制住他不让他动
沈迟看着裴枕低着头,一张脸板着,十分严肃地思考。
那他还有没有在上面的机会?毕竟他才是师父。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沈迟反手扣住他的双手,挤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裴枕抬头,他想了想,面无表情地说:“早知道当年就不让你锻炼了,当个豆芽菜也挺好的。”
这样他就可以拎着他的衣领提着他走来走去了,还可以把他丢到床上。想到那个场景,裴枕脸上露出了一抹愉悦的微笑。
沈迟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裴枕顿时不说话了,沈迟把他搂入怀里,危险又亲昵地亲了亲他的耳朵。
与裴枕安静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沈迟似乎想起来什么,问他:“你是不是拿了句芒的玉碟进冥界的?”
裴枕点头:“对。”
沈迟的手掌顿时收紧了,茧子磨的他有些生疼,裴枕蹙眉:“怎么了?”
沈迟磨了磨后槽牙,有些醋意:“你们到底是什么可以互相借玉碟的关系?”
上回他去找小神女,问她要能在冥界通行的东西,她虽然看见他十分欣喜,但是提及这个还是有点犹豫,说玉碟代表神仙的身份,她父王再三强调她不能借出。
最终,听他说是要去冥界找裴枕,还是拿出来了,还交代他早点要把他带回来。
沈迟的手指很热,捻着他的耳垂,拉长声线转述说:“哦,对了,小神女让我见到你之后转告你,她和卢风想死你了,让我早点和你回去找他们。”
裴枕的头靠着他的肩膀,有些好笑他学小十九的语气,问他:“你既然去找小十九了,她们怎么样?”
沈迟懒散地长话短说:“挺好的,她们都在宫里,似乎要随皇后去祈福,我去找小十九的时候,她们还没走,问她要了玉碟,我就来冥界了。”
“那你有没有见到句芒?”
又听到了这个名字。沈迟眯了眯眼:“见到了。”
沈迟回想见到句芒的场景,那时,他去找他们的时候,已经将近傍晚了。
大殿之外,有一个男人站在树下叫住了他。
那人斜斜倚靠着树,树上开着白色的小花,风吹过来,正往下落花瓣,他上下打量自己,扶了扶耳畔别着的盛开的小梨花,粲然一笑:
“原来你就是裴枕的徒弟啊。”
沈迟冷淡地朝他点了一下头:“借过。”
懒得问他是谁,无视他姣好的容颜,径直往殿内去找小神女了,他听到后面传来乌鄞的声音:“你在看什么?”
“关你原来是乌公子啊,没什么。你很关心我吗?”
“句芒公子远道而来,我作为主人翁,自然关心你了。”
“噢?”
他渐渐走远,后来的对话他就没听清了,也不太在意。
第129章 【VIP】 “我只喜欢你。”……
回忆到此便戛然而止, 沈迟回想了一下他的容貌,说:“古籍有言,青帝句芒容貌昳丽,是天界五方上帝—白帝的儿子, 相貌不辨男女, 又称春神, 所到之处花草盛开。他就是传闻中的句芒帝君。”
裴枕点头:“句芒虽性子放荡无拘, 人却是好的。”
难得听到裴枕夸谁, 沈迟微微一笑:“你喜欢他?”
裴枕:“?”
喜欢谁?
裴枕被沈迟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话问懵了, 他反应过来,无奈地解释说:“不是, 句芒是我在天界唯一好友, 他人不错。”
“是吗?只是朋友?”
“对。”
沈迟呵呵一声, 回想了一下那个句芒的样貌,虽然比起他来差了一点,但是想来其实也还不错只不过, 裴枕应该不会喜欢他这样的男人,看着太爱打扮自己, 不如他英俊强健。
沈迟的手落到他的腰上,把裴枕抱紧了, 心里已然想好了另外一个方案。
若是师父移情别恋了,他不介意再把他关起来,让他日夜只能看着他, 整日整夜都只能哭着求他,他会让他后悔说不爱他
裴枕心想着其他事,权当这件事揭过去了,他与沈迟厮混的时间有些过久了, 他终于想起来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嫁鬼呢?”
说来也是奇怪,这么久了,竟然没有人来打扰他们。
“你把她怎么了?”
“捆了。”沈迟的声音略显冷淡。
“然后呢?你把她关到哪里去了?”
“丢到山洞里了。”沈迟不痛不痒地说,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适合我们俩成亲。
裴枕:“”
裴枕有些难以置信:“那,那些纸人呢?”
那更简单了。沈迟勾唇,阴测测地说:“捉了,烧了。”
裴枕无言以对,他想了想,还是起身:“既然如此,我们不能再在这里久留了,我们去找高齐吧。”
裴枕捻了个咒,他的衣袍就出现在他身上,裴枕越过他下地,圆润洁白的脚趾踩在地上,身上的衣服熨帖没有一丝褶皱,那是他的仙袍。
沈迟随他起身,掀开被子,裴枕一眼就看到他后背的划痕,从胸膛到后背,一条条的红色抓痕触目惊心。
“”这是他弄的?
裴枕面红耳赤地闭上眼,转过身去,不看他的赤身裸体。
虽然见过许多次了,也摸过,但是如今还是非礼勿视。心道,也权当沈迟自己不小心弄到的,与他无关。
见他似乎有些尴尬羞躁,沈迟也下了床过去,他踩在地上,搂住裴枕的腰,将裴枕搂在怀里,亲了亲他的侧脸,故意与他贴着说:
“等我一会儿,冰夷。”
裴枕被他赤身裸体包围着,简直要被沈迟的气息淹没了,他的眼睛紧闭,眼尾薄红地催促他:“你快点。”
沈迟笑了,抱着他蹭了蹭:“好。”
沈迟穿戴好后,牵起裴枕的手,走到门口,另一只手推开了房门。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互通了心意,沈迟格外的肆无忌惮,甚至飞身踩在屋檐上的时候也牵着他的手不放。
落到山洞洞口的时候,裴枕示意他松手,沈迟的视线从他的脸划落到他的唇上,他似乎会错意,凑过来亲了他一下。
轻轻的“啾”一声响从唇上传来,裴枕猝不及防,他垂眼,不自然地别开了脸:
“别这样。”
裴枕还不习惯他们的关系转变。沈迟把他拉过来抱着他:“冰夷。”
见裴枕不语,沈迟叹了口气,下巴搁在他的肩上:“裴枕,你爱我,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我是你的徒弟,更是你的道侣。我想让你待在我身边,我想让你时时刻刻都牵着我的手,回应我的亲吻,我不想从你口中听到别人的名字,我想把你关起来,过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活”
越说越离谱了。裴枕出声打断:“好了。”
裴枕沉默一会儿,说:“若是你再把我关起来,我不会再原谅你了。”
“好我不会再这么做了。”察觉他的抗拒,沈迟一口答应下来。
沈迟侧过脸,埋在他颈窝里,裴枕的头发浓厚,发丝遮掩住了沈迟的脸,看不清他的神情。
“”裴枕手抵在他的胸口,想把他推开。在外面拉拉扯扯实在是不太好,有伤风化。
“裴枕。”只听到沈迟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不要再放开我的手,也不要再消失在我面前了,好不好?”
消失?
裴枕的头脑迟钝地转了一个弯,后知后觉想明白沈迟为什么会这样了,他似乎低估了沈迟对他的占有欲。
两度分离,如今好不容易他们互相剥白,互通心意在一起了,但是沈迟却还会担心这是一场镜花水月。
神和人在一起有违天道,更何况沈迟是一个妖修,因而他们在一起,沈迟没什么安全感,担心会再次失去他。
他的手还被沈迟握着,裴枕的指尖回收,也将他的手握紧了,另一只手由推拒改为搭上了他的背,拍了拍他,脸上飘来一点红霞,声音很小声:
“放心吧,我只喜欢你,我不会抛弃你的。”
“真的吗?”沈迟的声音中带着惊喜。
裴枕点了点头,又发现他看不到,红着脸咬牙说:“对。”
“能再说一遍吗?师父。”
“我喜欢你,我不会抛弃你的。”裴枕顺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再说一遍。”
“”终于察觉到沈迟可能是故意的,裴枕不说了,闷进他的胸膛,还顺带踢了他一脚。
沈迟笑了一声,抱紧了他,亲了亲他通红的耳朵,得到了承诺,他满足地喟叹:“师父,我也是真的,好喜欢你。”
他抱着裴枕抱了好一会儿,而后牵着他的手,进去找高齐了。
山洞壁上杂草丛生,洞内漆黑,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得到裴枕和沈迟的呼吸声。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而后同时开了法眼,裴枕一转身便看到了高齐。
高齐坐在地上闭着眼睛,没有察觉到有人来,直到裴枕出声叫了他一声:“高齐。”
高齐猛地睁眼,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惊喜道:“你们来了!”
高齐说:“沈迟,小兄弟,快给我解开绳子!”
今天听到哀乐的时候,知道应当是嫁鬼又要新婚了。于是他说了一句,嫁鬼要成亲了,沈迟就黑着脸把自己身上的绳子三下五除二的解了。
以为沈迟要带着他杀出去了,他还十分兴奋期待地看着他,结果沈迟看都没看他一眼,自己飞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把嫁鬼抓了丢进来。
嫁鬼脸上的妆还只画了一半,被抓进来的时候骂骂咧咧,沈迟却又冷着脸走了,全然不顾他的哀求和嫁鬼的怒骂,把他们俩丢在这里。
高齐喜悦道:“小兄弟,好兄弟,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嫁鬼听出来是谁的声音,一张血红的唇开合,瞪着一边媚眼如丝一边浑圆的眼睛说:
“姓沈的,你有完没完?早知如此我当时就不该认你做相公,你这个肮脏的凡人,我要去找青戈!我要告诉他,你根本就不是鬼魂,你是生人!你完了,你给我等着!”
沈迟亦是十分猖狂地冷笑一声:“我等着。”
沈迟拎起高齐的衣领,没给他松绑,拽着他往前走,高齐只能一蹦一跳,他说:“小兄弟,我的好兄弟你这是做什么?快给我松绑。”
“可以啊,只是,”沈迟还记得他抢了裴枕的玉碟后溜了的事情,打量他:“你如果再逃走了,那可怎么办?”
“毕竟高将军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高齐一哽,他恼羞成怒地说:“我如今都到了冥界,我还能逃到哪里去!”
沈迟眯了眯眼,他伸手:“玉碟拿来。”
原来是想要这个东西。高齐示意他斩断绳子:“玉碟好说,在我怀里。”
沈迟便毫不客气地伸手进他的怀里,在他的衣襟里摸到了一个质地坚硬的方正东西,掏出来,抛了一下。
而后递给了身旁的裴枕,声音成熟温柔:“拿好了,冰夷。”
裴枕点头:“好。”
“”高齐想到沈迟之前对裴枕说的话,什么师父亲一下的,瞬间涨的满脸通红。
裴枕不明白他反应怎么这么大,他们又没做什么,他瞬间就红脸了,他不明所以地接过玉碟。
羊脂玉般的质地摸起来十分顺滑,中心凹陷,上面有凹凸不平的浮雕和铭文咒语,在咒语锁链之下,还能看到红色砂笔写的“高齐”二字。
他一抬手,五指在玉碟上方虚虚合拢一捻,高齐二字就灰飞烟灭了。
高齐眼睁睁看着裴枕抹去了他的名字,裴枕眼皮一撩,告诉他:
“好了,这下你若是要投胎,只能跟着我们去找鬼王了,不然你身上怨气深重,执念未消,投不了胎,只能永远留在冥界,哪都去不了。”
嫁鬼还在怒骂不停:“你们这两个生人,你们混账,居然欺负到老娘头上来了,你们来冥界做什么!我要向青戈告发你们!你们给我等着瞧!”
高齐听到她的话,想着若是留在冥界,就是不愿跟在沈迟和裴枕身边,逃出去了,也无□□回转世,他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会一直在冥界游荡直到忘记生前的一切,才能转世投胎。
而只要他在冥界一天,总有一天会再次遇到嫁鬼,到那时,能不能再次从她手中逃脱就不好说了。
高齐说:“我不会再逃了,放心吧。”
沈迟不置可否,他在他身前的绳子上划了一下,那些绳子便断了,碎在地上,沈迟说:
“那你就跟我们走吧。”
嫁鬼见状,十分愤怒:“你要把高齐带到哪里去?我告诉你,高齐是与我拜过堂的相公,他是我的人,你们”
“是哦,”沈迟脚步一顿,他转而看向嫁鬼:“有一个事情我一直很好奇。”
他蹲下来,看着嫁鬼说:“林枝缱,传闻你的相公在新婚之夜抛弃了你,甚至将你杀害后沉塘,你的相公赵君澜这么对你,可以确定的是,他并不爱你,你为什么还执着于他?”
嫁鬼听到沈迟口中说出来赵君澜三个字的时候,顿时一滞,她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猛地冲过来,却忘了她的双脚被捆,一下摔倒在地,她怒吼道:“你说谎!他不爱我又为何答应与我成亲?又为何上门求娶?”
裴枕想起昨夜时她说过的话。原来,一千多年前,她曾是相国公之女。
至于那个男人为何会求娶她,裴枕说:“你心里都明白。”
嫁鬼摇头:“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红色的血泪顺着她的眼眶夺眶而出:“就算他不爱我,可是他都答应娶我了,他都上门提亲了,为何又将我杀害,他为何要这么对我!”
她身上萦绕着黑色的怨气,红色的长指甲骤然释出。裴枕心中有了疑惑,问她:
“你一直在冥界等他,却始终等不到他,就连转世也未曾见过?”
“没有!”
眼看她要失控,裴枕叹了一口气,说:“罢了,那我帮你算算。”
嫁鬼一愣,怨气骤然变小了一些,她转头看向裴枕:“真的吗?你还有这种能耐?”
裴枕垂眸:“我尽量。”
嫁鬼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赵君澜,她立马从地上爬起来,艰难地从绳索中曲着手臂,将自己身上的灰拍了拍,又弯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擦了擦脸上的血泪和画了一半的妆容。
问了赵君澜的生辰八字,裴枕闭上眼睛,他抬手,手指动动,开始算凡人的命数。
额头的神印闪动,明黄色与冰蓝色的神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沈迟在一旁看着他。
高齐见嫁鬼这样,不解地问:“你若是执着于他,为何在冥界还要每隔十日大肆招摇地娶亲?你应该知道啊,我们又不是你的夫君赵君澜。”
嫁鬼抹着血泪,摇头:“你不懂,我是钟情于他,但我也恨他。”
“我一心都系在他的身上,我始终想不明白他为何要杀害我。”残留在脸上的红色血泪干糊在脸上,嫁鬼说:
“我每十日巡游一番,虽是大肆举办,但其实我也是在寻他。他若是对我问心无愧,怎么会千百年来都不敢出现在我面前?”
她在冥界停留了一千多年,也曾经有鬼魂劝过她,她相公可能早就入轮回了。
可是她固执认为,哪怕他已经入了好几次轮回,回到冥界必定也还记得生前几世,只要她一直在冥界等他,就不怕等不到他的转世。
因而,她每隔十日都会游街找俊朗的男子,一方面要等到他,问他为何当初要抛弃自己,另一方面,她也存有报复他的心思。
指甲掐入手心,恨道:“我倒要让他看看,他对我不屑一顾,但是我又何尝非他不可?多的是人喜欢我的容貌,多的是人,排着队,巴不得娶我。”
裴枕的手一顿,他的拇指搭在中指上,算了一下,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困惑的事情,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
“怎么了?”稚妇的声音有些紧张。
裴枕睁开眼,缓缓道:“他没有转世投胎。”
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稚妇尤其不敢相信,她想到什么,恍然:“难怪难怪我始终等不到他。”
“他那一世也不是因为魂飞魄散而转世不了。”裴枕想了想,他说:“那只有一种可能了。”
所有人都看着他,裴枕抿了抿唇,道:
“他已经位列仙班了。”
第130章 【VIP】 “浮世三千,黄粱一梦。”……
稚妇大惊:“什么!?”
她怔然, 丝毫不敢相信地喃喃道:“他成仙了?”
裴枕有些于心不忍,长袖一挥,拿出来了一个古朴小巧的铜镜:“你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稚妇赶忙说:“差不多是一千一百三十年前。”
裴枕回想了一下一千年前成仙的仙人有哪些,细数过去, 想到谁, 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他一只手拿着铜镜, 另一只手飞速结印, 拂过镜面, 很快, 镜面如同水波一样荡漾开来,镜子倒映出来的人有些模糊, 像是隔着水看另一个世界。
“河神?”镜子里传来惊讶的声音。
镜面随着说话人的声音呈现波纹般的纹路, 镜子之上浮现出来几个金色的字“梵悦仙君”。
字下面的镜面宛如水波, 随着镜子里的人或者裴枕说话的声音荡漾出波纹来,裴枕的声音清冽:
“是我,梵悦仙君, 别来无恙。”
梵悦仙君似乎有些诧异,他打量了一下手中的铜镜, 上面的字却显示无误,还真是那位在天界颇负盛名的河神。
“是什么事情, 竟劳烦河神亲自找来我这了?”
沈迟听这人的声音清润,应当是一个性子比较温和的人。
裴枕的声音沉稳好听:“多有打扰,实在是有些事情想问问仙君。”
闲聊了几句, 稚妇吊着一颗心,高齐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手中的铜镜,裴枕问他:
“你认不认识,林枝缱?”
镜面顿时沉寂下去, 许久,水波纹荡漾,梵悦仙君开口,只是十分犹豫地说:
“好像有一点印象。”
什么?
嫁鬼神色哀凄,只是有一点印象?
他都不记得她了?那她为他疯了一千多年算什么?
“梵悦仙君,”裴枕想到什么,问他:“成仙前的最后一世,你可还有记忆?”
成仙前的最后一世大多会经历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裴枕依稀记得,他的是被亲人背叛,因而成仙之后心灰意冷,主动选择遗忘记忆。
有的仙人则会刻骨铭记,把它看做磨炼,反复回忆以警醒自己人间的苦难。
不知道梵悦仙君属于哪一种。
梵悦仙君沉默一瞬,叹了一口气:“有的,我还有记忆我说与你听就是。”
他的最后一世,家境不算殷实,祖上几代务农,直到他爹那一代才当了个崇文门副使,官小卑微,可是虽然未入流,到底也是个朝廷官员。
他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与他爹一样,在朝中为官,虽不过是个驿丞,职位不高,一家人却也知足了。
作为家中次子,平日里,他不是在学堂读书,就是在家中习字,偶尔与三五好友拉帮结派地斗诗、拼赋,压羽毛赌文章风采,再就是一同结伴逛集市,高高兴兴买桂花酒喝。
还不到及冠之年,作为当年最年轻的举人,即便那一年的春闱会试还没开始举行,已经有不少人提前恭贺他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若是过了会试,再进入殿试,他就能加官授爵了。
与父兄作为同僚,一同入朝为官,既能实现他的抱负,有他的扶持,父兄的官路也能走的更加顺畅一些。
直到,意外撞上了同样出来游玩的相国之女——当时声名赫赫的晏平郡主。
郡主已到及笄之年,相貌才情都十分出色,恰逢相国公选婿,全京城的公子皇孙都在其列,他因为出身微寒,即便小有名气,也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岂料,在街上他遇见了女扮男装的郡主,与她同游了一阵,回去后,郡主差人送来了一些东西,其中有一柄玉如意。
“我不知道她是晏平郡主,家里人知道此事后亦是惊讶,便问我是否属意晏平郡主。”
稚妇听他娓娓道来诉说往事,她怔然的看着铜镜出神,也陷入了回忆当中。
“只是,我对她并无男女之情,后来,接到相国公府的赴宴邀约,本想见面后与她说清楚此事,只是,相国公权利滔天,我不过一介蝼蚁,有什么资格拒绝郡主的好意?最终畏于权势,性子软弱,还是什么都没说,与郡主越来越纠缠不清。”
“家人知道后,便让我上门求娶,我心知,我并不爱她,但是相国公知道此事后,在朝中有意无意地敲打我的父兄。郡主有意,我怎可无情?
我实在不配,但相国公十分爱女,我若是拒绝,往后我的父兄在朝中会处处受阻。迫于形势,无奈之下,我就上门求娶了。”
新婚宴上,他身穿新郎服饰,身心十分麻木,谁来敬酒他都喝,在新婚当夜喝上了头。
他望着那些来来往往恭维他、祝贺他的人,迷茫又愤怒,他多想攥着那些人的衣领告诉他们,这不是他能选择的,一切都不由得他说了算!
他被拥蔟着,踉踉跄跄地走到婚房前,他扪心自问,他想娶她吗?答案是,他根本就不爱她。
他想做官,他从小就立志要向父兄学习,他要入朝为官,若是入赘给相国公之女,作为驸马爷,日后不能再参加科举,头上永远顶着府君的头衔,只能当一个闲散驸马爷,这辈子怕是再难参与朝政之事了
这完全颠覆了他前半生的辛苦与努力!
他推开房门,合上门,愤怒、焦虑、抑郁、不满各种情绪,在看到端坐在床上的新娘时达到顶峰,顷刻间就爆发了。
在看到妆匣盒里有一把小剪刀时,他拿起来,猛地朝她扔去。
以为她察觉到了会躲,却没想到,因为距离不远,抛掷过去后,那把小剪刀直直地插入了她的脖子
而后他眼睁睁看着林枝缱掀开自己的盖头,她惊慌又惊恐地低头看着她脖颈的剪刀,又抬头,震惊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来很快,就连呼吸都带着漏风的气音,呼哧呼哧。
他杀人了
慌乱之下,他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还在挣扎的郡主,拽到后院的池塘边,把她推了进去。
地面铺着青砖,水塘里的粉红荷花开的正艳,血液将池塘里的水染红。
她不会游泳,他便看着她在池塘里扑腾着呛了许多水,胸中升起一丝快意。
因为脖子被刺伤,她甚至无法发出声音,水池四溅,咕咚咕咚的冒泡声响起,她沉到底下,渐渐没了声音,更多的血色翻涌上来。
他当时甚至松了一口气,只觉得,终于把她除掉了。
这下好了,这几个月荒唐经历的所有事情都结束了,他的黄粱一梦终于能醒来了
梵悦仙君苦笑一声:“事情发生后,府里的人将我围困的水泄不通,很快,我就被抓入牢狱,不出三日,被除以极刑。
说起来,我也很后悔当时的举动,实在是鬼迷心窍,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
“事情就是这样了。”回忆结束后,仙君怅惘地说:“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经此一劫,十几世修来的功德已经圆满,该历的劫我都已经历完了,就再不入轮回了。”仙君说:“我有时也想,这些大概都是我命中注定的劫数吧,不过说到底,我也确实是对不起那位郡主。”
见对面似乎始终沉默,若不是镜子还隐约倒映出来河神的脸,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已经断了联系了。
他问:“怎么了?”
裴枕出声:“你要不要,见她一面?”
“见谁?”梵悦仙君有些疑惑,也有点诧异:“晏平郡主?怎么?一千多年过去了,她还没转世投胎吗?”
“啊啊啊啊啊——”
嫁鬼的嗓音尖锐,她猛地捂住自己的脸道:“我不见他!我不要见他!”
那边的仙君察觉,他诧异地问:“河神,你身边这个人是谁?”
嫁鬼泣不成声,裴枕见状,他便说:“你既已经不是赵君澜,那便也没什么意义了,若是你还念着她,还对郡主有愧,那就改日登门冥界,与她当面说清吧。”
与嫁鬼的声嘶力竭丝毫不同,梵悦仙君到底显得平静许多,或许是猜到如今林枝缱就在他身边却不想见他,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叹了一口气:
“好吧。”
而后林枝缱眼睁睁看着那铜镜没了光亮。
裴枕把铜镜收回,问她:“你是要在冥界等他,还是与我们一同去找鬼王?”
嫁鬼疲惫地又怔然地站着,血泪一滴滴断了线似的,止不住地流下来,滴到满是湿泥的地上。
她似乎有些听不进裴枕说的话:“一千年了,我等他等了一千多年了”
等林枝缱稍微冷静一点了,裴枕问她:“这次执念消了吗?”
林枝缱神情悲怆:“我只知道他不爱我,我只是没想到,他原来,还恨着我”
这下总算是知道为何等不到他的原因了,也知道他为何要杀她的原因了,原来,到头来,她这一千多年来的执念不过是一个笑话。
她这一生,不过是他成仙路上必经的一个劫难。她苦笑一声,林枝缱说:
“太累了,活着太累了。我不想入轮回了。”
高齐听了他们的故事,叹息一声:“别做傻事,你是一个鬼魂,你难不成还想一直留在冥界不成?”
林枝缱怒道:“那又如何?我这一千多年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沈迟似乎读懂了她隐喻的内心想法:“你还要等他吗?”
“我等习惯了。”林枝缱抹了抹她脸上又淌下来的血泪,苦笑了一声,说:“你们走吧,我再等他一次,不论他来还是不来,我等他就是了有些话,有些事情,还得当面做个了断。他恨我?我又何尝不恨他?”
裴枕心知她的执念不可能那么快便能消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放下来的,旁人都无法劝解,只有她想通了才能慢慢放下。
于是,裴枕便只能与沈迟、高齐一同离去了。
*
一路上,沈迟一手牵着裴枕,一手抓着高齐的衣领,飞到的鬼王殿门前落下来了。
殿前的几个鬼卒纷纷抽出腰刀,问他们:“来者何人!”
裴枕:“鬼王回来了吗?”
一个鬼卒说:“已经回来了,不过,你们是什么人?”
裴枕手心翻转,手上就出现一个明黄色的玉碟,而后出示给他们看,上面写着两个字:“裴枕”。
鬼卒们见状,它们单膝抱拳跪在地上:“请恕小的眼拙,不识河神莅临!鬼王不日前已经接到消息这几日有仙人拜访鬼蜮,已经回来了,这边请。”
鬼王殿内十分开阔,刚进去的时候,判官朱笔批阅命簿的沙沙声、忘川河吞噬执念的呜咽声、以及孽镜台中亡魂忏悔的絮语扑面而来,让人心生畏惧,骨头缝里都透着寒颤。
众人进了大殿,殿门合上,就看到有两头十几人高的活兽一左一右守在门后,一头凶兽瞪着眼睛看他们,另一头则闭着眼睛侧过脸,耳朵对着他们。
绕是高齐自诩见多识广的大将军,也忍不住吓了一大跳,裴枕声音压低了:
“这是谛观、谛听,它们能够洞察人心,辨别善恶是非,是鬼王的得力助手,不会伤我们的。”
“噢”高齐有些发怵地打量着这鬼王殿。
中间的通道有几十人余宽,每隔几步就有一盏幽冥鬼火从骷颅头里照出来,走着走着,还能听到厚重的墙后面传来鬼魂的哭泣声、叹息声、尖叫声,以及刑具碰撞声、油锅沸腾声、还有铁链在地上拖过的声音。
大殿威仪,中间的走道很长,走了一会儿才看到尽头,那是一个黄色的石壁,上面雕刻着一些诡异的纹路,石壁前摆着一个桌案。
桌案右边是高耸如云的藏书阁,大约有几千几万层书架,桌案上有几叠厚重的册子堆在上面,桌子后面有一把宽椅,却空无一人。
一点动静都格外清晰,沈迟转头,看到了几个飘在半空中,低着头拿朱笔写字的鬼差,于是问旁边那个鬼卒:
“你们鬼王人呢?”
鬼卒的声音从头盔里面传来:“稍等。”
过了一会儿,一抹黑色的影子缓缓现形,椅子被拉开,那人一把坐了下来,声音浑厚:
“本王有失远迎,河神,你找本王何事?”
裴枕在天界见过这位鬼王,对他作了一个揖:“在下河神,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相求。”
*
一座白玉高台立于鬼王殿不远处,登上白玉台,可以最后一次回望阳间。那里有重兵把守,还有许多鬼魂在排队。
白玉台台侧的三生石表面布满血色纹路,是无数魂魄流的血泪干在上面所形成的泪痕。
白玉台前面有一座横穿忘川河的独木桥,独木桥上布满了绿色的苔藓,看着十分湿滑。
桥下是奔腾不息的浑浊的忘川河,桥下有一个老妪佝偻着背,正在熬汤。
高齐生前的记忆停留在五百年前,他早就没有家人了,所以,他没有像其他鬼魂一样,上白玉台看看人间,只是感慨自己游荡了五百年,最终也没有找到甄可炎,没有复仇成功。
高齐上了奈何桥,又下来了,因着河神的面子,鬼王特意来送了他一程,见他又下来,疑惑道:
“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要去投胎吗?”
高齐说:“我还存有一丝执念。”
高齐看着裴枕说:“我想和你们二人说几句话。”
裴枕:“你想说什么?”
高齐:“当初指使我的那人我不知道是谁,他穿着一身黑衣,整个人都藏得严严实实,我看不到他的脸,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只记得,大约这么高。”
高齐比划了一下,又描述了一些特点,裴枕与沈迟对视一眼,这不是浮游吗?
沈迟淡淡一笑:“放心,他已经死了。”
“死了?”高齐有些诧异,随后他想到他的那些将领来:“那我的那些同袍们呢?”
裴枕说:“不必担心,你的百余名士兵被压在阵下,待我们回到人间,为他们超度,再引他们来冥界,有鬼王的帮衬,他们很快也会重新进入轮回了。”
这么多的鬼魂没有进冥界,在世间游荡了五百年,从某些方面来说也属于属于冥界失职,因而,鬼王也巴不得早点超度了他们,早点把他们都投入轮回道中,免得到时候被九重天上的人知道了,要降罪于他。
见鬼王点头,高齐难得扬起一抹笑容来:“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随后,一众人目送他单刀赴会,上了奈何桥。
奈何桥上不许回头,高齐腰杆挺直,带着将帅风范地径直走上了奈何桥,下了桥,在桥头接了一碗孟婆给的汤,仰头饮尽,而后在他们的视线中,头也不回地,跳入了轮回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