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VIP】 “找相公。”……
一抹黑影缓缓现行, 桃儿大惊失色,看着离她她的脖颈不到一寸距离,一个黑木簪子牢牢地钉在了墙上,地面掉落一层墙灰。
她刚刚若是再往前一步, 那簪子就会插入她的脖颈中了。
“大人”
桃儿抖成了筛子, 她已经是魂魄的状态了, 若是再次造成重伤, 伤会形成她身上的疤痕, 随着她的转世生生不灭, 若是大人再下手狠一点,她的魂魄被灭了, 那她可就连胎都投不了了, 她举起手来, 颤抖着声音道:
“大人大人饶命”
裴枕缓步走过去,抬起手,那簪子顿时又自发地从墙上拔出来, 飞落到了他的手中,问她:“你在这醉仙楼待了多久了?”
桃儿掰着指头道:“应该应该有三四百年了, 奴家发誓!奴、奴家老实本分,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裴枕垂眸, 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大约这么高,穿盔戴甲, 大约三十日前来了冥界。”
裴枕描述了一下他的长相,那个桃儿便疯狂地想他所说的那个鬼,一边偷看他的神色,感觉他应该是不想杀她, 一边小声又飞速道:“我们醉仙楼是冥界最大的酒楼,哪怕是急着投胎的客人,也大多都会来我们这里品尝最后一顿再去奈何桥排队,您说的这人,好像好像”
裴枕:“没见过?”
桃儿急忙道:“我见过!”
裴枕:“哦?他去哪里了你可知道?”
桃儿道:“三十日前,有嫁鬼出行,他的模样生的英俊,被嫁鬼看上,就、就跟着嫁鬼走了”
裴枕蹙眉:“嫁鬼?”
冥界似乎确实是这么有一种鬼,叫好嫁鬼,但他所听过的传言大多是凡间的传言。
传闻她每年至阴时刻会出现在人间,游走在路上,一旦有有缘人相撞,便会认定那人是他的相公,若是不跟她走,不与她成亲,就意味着不爱她,她就会吸干他的阳气,然后继续踏上找她相公的不归路。
裴枕回想了一下高齐,他怎么觉得以那个高齐的性子,他应该不会和嫁鬼走?
“他是自愿的吗?”
“自愿?”桃儿很惊讶地看着他,回忆了一下:“大人,您是新来的吗?您是不知道,在冥界,每隔十日,嫁鬼出行,凡是看上谁了,就必须得跟她回去,讨她的欢心才行,没有自愿不自愿一说。况且,都来冥界了,大家不过都是魂魄,在冥界没有人间的律令约束,我们也没什么道德嫁鬼生的美艳,依我看,多的是男鬼想当她的相公呢。”
裴枕:“是吗?”
“是的是的。”桃儿赶忙点头:“所以说,大人,如果您想找那个人,不如就在我们醉仙楼住下吧”
桃儿说:“算来好像马上又快到十日了,又要选第一千七百五十三任嫁鬼的相公了,我想想,呃就在明天!我们醉仙楼是嫁鬼必经之路,嫁鬼出行可是冥界特有的奇景呢,到了那天很好玩的,你所说的那人 我、我就记得他当过嫁鬼的相公!届时您找嫁鬼问问不就行了?不过”
裴枕:“不过什么?”
桃儿便欲言又止道:“不过,嫁鬼法力高强,我只知道她生前被深爱之人害死,死后怨气深重,固执地要等她的相公入轮回,这都等了几千年了,我看她早就等疯了她看到一个人就说是她相公,其余人都看不上,您若是想找她,还得还得也当选嫁鬼相公才行。”
“不过没关系,”桃儿说:“我看她就算疯了,也还有眼睛她向来只认样貌端正的男子做她的相公的。”
裴枕挑眉:“哦?”
“对的。所以,日子久了,嫁鬼找相公就成了咱们茶语饭后的乐子。她素来是新鬼们打赌的对象,每隔十日一次,新鬼老鬼们会聚在一起,等待嫁鬼路过,若是被看上,则说明相貌就是拔得头筹了,不仅可以抱得美人归,还能赢下超多冥币!”
裴枕:“原来如此。”
桃儿说着说着有些兴致勃勃,想讨好他:“说来这位公子,我在这里待了也有三百年了,很少看走眼过,我觉得您的胜算”
性命还在对方手上,她刚才始终低着头不敢仔细打量他,听着他的声音如此悦耳动听,简直像天上的神仙,刚想夸一夸,鼓起勇气抬头,结果迎面撞上了裴枕脸上的麻子和棕斑。
湿哒哒发黏的头发和被泡的发黄的衣服,脸上的皮肤浮肿发白还有些溃烂,这在冥界也是数一数二的丑陋吓人,桃儿尴尬地移开了视线,道:
“似乎不是很大”
裴枕:“”
桃儿缩了缩脖子,有些尴尬地笑了。
裴枕冷冷地看着她,似乎并不在意她意指他样貌丑陋的话,只是让她不许往外说今日之事:
“若是我今日的事情走漏了半点风声,你知道的”
簪子在她的脖颈上一划,上面顿时出现了一条红色的痕迹环绕在她的脖子上,裴枕眯眼,似乎在挑选让她头首分离的地方。
桃儿顿时害怕得闭眼,举起手来,鲜红色的唇颤抖道:“我一定会保密的大人。”
“我敢打赌,这次我特意收拾了一番,我赌三百个冥币,这次肯定是我!”
“我赌一千个!轮不上你,你没瞧见今日来了个俊秀的小生吗?那模样,你就是把脸搓的再干净也轮不上你!”
“我也来下赌注,咱们醉仙楼的老传统了,我赌这次嫁鬼又要空手而归!这两天我就没见到一个符合嫁鬼眼光的男鬼出现 !净是些歪瓜裂枣。”
“说谁歪瓜裂枣呢,你不也是!”
“我是我承认,你不也该承认,上次你一番收拾,嫁鬼看都没看你一眼哈哈哈哈哈哎哟!你敢打我!找死!看我不”
“诶诶诶,二位别伤了和气,保不齐这次嫁鬼也找不到相公,毕竟上次就是这样。”
“噢?上次也是?”一个男鬼闻言诧异地转头。
“你是不知,上次,还有上上次,嫁鬼走到一半,许是没有和她心意的鬼,她走到半路,心情不好,直接打道回府了,都不找她的相公了,也不知道这次,这批新鬼里有没有嫁鬼瞧得上的俊鬼。”
“不止这几次,你们还是太年轻了,这一千多年来,她有几百次都是这样,中途生气,直接不选了。”一个耄耋老人的声音加入。
“哈哈哈哈哈那可真有意思,这次没见到有什么好看的新鬼,怕是又要出现这种情况了,从她的房子走到奈何桥,这一段路走过来,你说这次她能走到这醉仙楼吗?可千万要来,咱还等着看笑话呢”一个女鬼嘲笑道。
外头敲锣打鼓,还伴随着鞭炮的响声十分吵闹,坐在屋子里的裴枕原本在打坐,不得不被生生拉回现实,他睁开双眼。
脸上脏污的面皮连带着头发已经取下来了,露出了他真身的容貌,银白的头发如藻般铺泄而下,皮肤洁净,白色的睫毛睁开,琥珀色的眼眸十分淡漠,脸上一丝波澜起伏都没有,看不出来心情,嘴角抿直,冰冰冷冷。
估摸着这么吵闹,怕是已经到嫁鬼出行的时间了,于是他起身,从怀中拿出一张薄薄的面纱,将自己的半张脸遮盖住了。
他要去当嫁鬼的相公,就得在嫁鬼面前露出真实的样貌来,不知道那个传闻中的嫁鬼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他的容貌不说冠绝三界,却也是让天界许多神仙当面称赞过的。
用真身参与,嫁鬼看中他的几率可能会大一些吧。
他又拿起放在桌上的幕蓠,要将自己全身都笼盖住,他打听过了,嫁鬼的身份特殊,法力强大,鬼卒都奈何不了她,到时候等嫁鬼经过醉仙楼了,他再掀开,到时候若被看上,他就能直接跟嫁鬼走了。
刚拿起来的时候,裴枕忽然想起,他现在是被全冥界通缉的对象。
裴枕:“”
不过那些蠢货只认他的幕蓠,不识得他的真身。
于是裴枕干脆就只戴了个面纱出了门,推开门,旁边一个鬼正压着另一只鬼亲热,见突然门开了,十分扫兴地抬头,只见裴枕面无表情,一身白衣仙姿缥缈地路过,两只鬼瞠目结舌。
裴枕下了楼,刚转过一道阶梯,眼尖地看到了一个鬼卒,那鬼卒腰间别着一把青龙刀,正是当初带他进来的鬼卒首领。
裴枕:“”
天不遂人愿,一下楼就碰上了,还偏偏是这个时候。怕是,也知道这里热闹,专程来这边找他来了。
这个鬼卒首领与他说过话,若是认出他了那可就糟了。
路边的鞭炮和抛掷骰子的赌徒们嬉笑声十分吵闹,鬼卒首领戴着头盔,正拿着画像在挤挤挨挨的鬼群中询问。
突然,鬼卒猛地抬头,却发现他刚刚瞥到的余光里根本没人。
奇怪
鬼卒疑心突起,他拨开鬼群走进了醉仙楼,酒楼里的鬼们都跑到外头去看热闹了,他将画像别在自己的身侧,握住了自己腰侧的青龙刀,他穿过桌椅,绕了一个弯,来到楼梯下。
楼梯是悬空的旋转木梯,从楼梯底下往上看上去,蜿蜒的梯子,大约有四层,楼梯里空无一人,只有楼上吃饭喝酒的声音传来。
是他看错了?
底下的声音喧闹,隐隐约约远处传来唢呐声,在向醉仙楼靠近,色鬼们吹口哨的声音此起彼伏。
是嫁鬼过来了。
恰在这时,他看到了楼上一个角落,一点白色的衣角缩了回去。
“是谁在哪里?”
没有人回他,鬼卒首领奇怪地探头看了看上面,突然外面爆发出一阵惊呼,随即掌声响起。
外头无数烟花炮竹声比先前还要百倍地噼里啪啦响,一阵掌声响起,鬼卒听到了外头沸沸扬扬的议论声:
“这郎君真俊啊!”
“我就说,这一次还是有俊秀的后生的!”
“我还以为嫁鬼走完这一趟都找不到如意郎君了,没想到还真有啊”
“拿钱来拿钱来。”
“诶诶你看,他怎么跑了?”
“哇,他飞上去了~”
“嫁鬼的相公跑了,你还我冥币!”
鬼卒在室内一楼,仰头看着楼梯,狐疑地抬脚,一手握紧了身侧的青龙刀,悄声踩上了楼梯,上了几步楼梯,就在这时,听到了“嘭!”的一声巨响。
大概在二楼的位置
而他刚才看到的人也在二楼!
说时迟那时快,鬼卒扶着楼梯扶手飞速跑上楼,楼道里的景象随着台阶的层数减少而逐渐显现出来。
然而,二楼的楼道之间却一个人也没有,空荡无比,吃饭喝酒的鬼们都飘下楼去看嫁鬼了,桌上残余有一些冒热气的剩菜剩饭。
楼道周围摆着的草还在摇晃,再看窗户大开难不成是跳窗了?
鬼卒赶忙跑到窗户边往下看,却对上了一众鬼向上看的视线,一双眼睛对上一堆瞪圆了的眼睛,楼上楼下的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
“嫁鬼的相公呢?他飞上去了”
“没看到!”鬼卒首领惊道:“句芒帝君呢?他应该是跳下来了”
众鬼摇头:“没看到没看到。”
鬼卒首领目瞪口呆,那可真是奇了怪了
裴枕正被一个人扣着手腕,压在门上。
冥界阴冷,屋里如果不点灯,只会更加昏暗,几乎漆黑一片。
隔着一道墙,裴枕听到了外头的声音,那鬼卒首领似乎正扒着窗户盘问楼下的鬼有没有看到一个白衣男子。
回想二楼的窗户是开着的,他刚才在二楼的时候,透过窗户往下,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站在重重的鬼之中十分显眼,身高体长,鹤立鸡群,于是被遥遥看过来的嫁鬼选中,在鞭炮齐鸣百花炮响之中,他成为了第一千七百五十三任嫁鬼的相公。
裴枕偏过头来,十分冷淡地对他面前的人说:
“恭喜你了。”
那人在楼上与他惊鸿一瞥后,飞身上来,以至于情急之下,裴枕只能拉他进了这间屋子以躲避楼下的鬼卒。
裴枕脸上挂着轻薄如烟的薄纱,却严实地遮盖住他半张脸的容貌,他的背半抵在墙上,那人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向自己,急急忙忙,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仔细打量他的眉眼,呼吸急促,声音却低沉沙哑得可怕:
“恭喜什么?”
裴枕察觉他的呼吸沉重,心跳速度十分快,眼睫一抬,与他对视。
预想中若是再见,应当是剑拔弩张的了。
他没死,又骗了他一回。
沈迟的瞳孔漆黑,一双桃花眼因为眉毛下压,显得十分锋利有压迫感,只是,在裴枕淡漠的打量中,他的眼眶红了。
沈迟与他对视,抓着他的手收紧了,低头,凑了过来。
沈迟的鼻尖与他相触,而后裴枕垂眸,看着沈迟隔着他的面纱,偏头在他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一触即离。
裴枕的睫毛一颤,沈迟的视线从他下半张脸落回他的眉眼间,抬手,手指搭在裴枕遮脸的面纱上,用了点力,将它扯掉了。
裴枕的眼尾发红,淡红色的双唇微干,他抿了抿唇,不自然地抬眼,银白色的卷发滑落在他的肩头,衬得他的皮肤白净。
沈迟低头,又吻了上去,裴枕却看见,他的一颗泪掉了下来。
第122章 【VIP】 “别生我气了。”……
底下的群众见是鬼卒, 纷纷缩回了头不敢再看热闹,路的正中间停着一个大红花轿子,轿子的四角被四个纸人抬着,一只纤细、涂着豆蔻的手, 袅袅婷婷挑开了红色的薄纱帘子, 露出一张精致的脸来。
皮肤透如凝脂, 唇脂嫣红, 脸上打着淡淡的腮红, 眼尾上扬勾勒了红色的眼线, 撩开若隐若现的帘子,眼眸探出来的一瞥似秋水横波, 只是她扫视一圈, 很快便面容阴森, 看上去心情十分糟糕,道:
“青戈,你还我相公。”
被唤作青戈的鬼卒首领便道:“雉妇, 你疯了一千多年还没疯够?你相公早死了谁是你相公?你当真没有看到句芒?”
“哼,”嫁鬼抬头看他, 与他隔着距离对话,冷笑道:“什么句芒?不认识。我只要我的相公, 识相点你就把他交出来。”
青戈的声音从头盔里传出来:“我是来找青帝的,你相公又与我何干?”
这时,一个小鬼卒慌慌张张地上了楼梯, 在他的耳边附耳说了什么,青戈便道:“当真?”
鬼卒点头:“人进来后把我们都打晕了,醒来后就发现他逃了!”
青戈惊讶道:“这几日怎么这么多仙人过来?”
“那现在该怎么办?”
“封锁住整个鬼域,不能让一只鬼出去, 即刻修书一封信给鬼王。”
“是!”
雉妇坐在轿辇上看着他,等鬼卒们着急忙慌地化成幽幽的鬼火消失在视线中之后,便对着二楼浅笑盈盈道:
“人已经走了,我的好相公,你还不出来吗?”
一群醉仙楼的丫鬟小厮们也纷纷跑到楼下看,只见琉璃窗户边出现了一只手,将窗户推的更开了一些。
雉妇浅笑盈盈,却看到出来的不是沈迟,而是另一个男人。
她一愣,而后眼中划过一抹惊艳,其他人均是一呆,而后炸开锅了,议论纷纷道:
“这个男子的长相也是不错。”
“冥界怎么会有这号人物?”
“但是我看刚刚上去的不是这个人啊”
“好好美”醉仙楼的丫鬟桃儿呆呆道:“醉仙楼居然还有这样的客人吗?”
裴枕的腰上圈上来一个手臂,裴枕面似冰山,将他的手臂扯下去,言简意赅地吐出一个字:
“滚。”
沈迟手上拿着一个面纱出现在他身边,他将那面纱随意塞入自己的衣襟之中,而后试探性地碰了碰他的手指,裴枕的手指一缩,银白的发丝飞扬,他转过头来恼怒地看着他。
沈迟便侧着身子,看着他低哄道:“还在生气?别生我气了冰夷。”
裴枕:“”
他被他按在墙上亲了两次,没把他一掌拍飞都算脾气好的了,也就是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而已而他推开他之后他居然还想来第三次?早知如此,他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该直接杀了。
两个人都长得如此养眼。雉妇打量他们两人,娇俏地一合掌,满意道:“看来,今日居然收获颇丰?”
裴枕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而后纵身一跃,跳了下去,对雉妇道:“我跟你走。”
周围的人顿时倒吸一口气,果然,再美的男人,都是要给雉妇做相公的。
他身边带起一阵风,有另外一个人从高处跳下来,落在他的身边,牵起了他的手,道:“我也跟你走。”
裴枕的手松散地搭在他的手心里,并不回握,他决定无视沈迟。
沈迟的手紧紧包裹着他的手,裴枕的手常年冰凉,温度传递过去,沈迟看到裴枕的耳朵尖红了。
“好好好,”雉妇闻言拍掌放肆大笑,方才的阴郁一扫而空,明媚地点了点他们两个,笑道:“还算你们有觉悟,好好跟我,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她大手一挥,最前面开路的纸人立马会意地飘到半空之中,它的脸上割开了一道口子,那就是它的嘴巴了,它一张一合地发出干瘪的声音,说一句话敲一声铜锣响道:
“恭喜稚娘子~双喜临门~此次相到两个相公~下次游街时间改为二十日后~望诸位皆知~”
裴枕与沈迟一同坐上了雉妇的轿子,轿子抬起,唢呐声和乐鼓声再次响起,十分喜庆,红色的花瓣从天空中飘落而下,周围围着的鬼们指着他们议论纷纷。
雉妇找到她的相公了,因而迎亲队伍们会抬着他们,沿着冥界的主路走,经过多处繁华的地方,再途径忘川河走一圈,昭告冥界各路孤魂野鬼,最后才会再回到雉妇的家中。
虽然是四个纸片人抬着轿子,轿子里却四平八稳,垫了柔软的垫子,坐着也十分舒适。
雉妇在他们对面,半躺着,酥//胸半露,直勾勾地看着他们二人,勾着手指道:“你们二人,叫什么名字?报上名来~”
沈迟:“沈迟。”
裴枕开口:“裴枕。”
雉妇了然地点头,又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沈迟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挑了挑眉,裴枕缓慢地眨着眼睫,道:
“我是他的哥哥。”
噢?好熟悉。沈迟似笑非笑地扭过头,嗓音低沉,对着他叫了一声:“哥哥。”
裴枕的脸猛地绷紧了。
雉妇拍了一下手,娇娇地笑了:“兄弟俩?兄弟俩好啊,我最喜欢两兄弟了,我的相公家中也有一个哥哥”
雉妇不知想到什么,脸色突然阴下去了:“可惜,我们总是因为他的哥哥起争执,说到底,我才是那个外人。”
她看着他们,重新扬起一抹温柔地笑来,只是无端有些令人寒颤:“你们不会这样对我吧?相公?”
她饱含爱意地看向裴枕,见裴枕不语,她提高了音量:“相公?”
裴枕只能冷淡道:“不会。”
雉妇转而看向沈迟:“你呢?我的相公。”
沈迟也冷漠地说不会,于是她这才放下心来,两只手都趴在了柔软的席垫上,她闭上眼睛道:
“相公们,我有些乏了,你们也休息一下吧。”
裴枕撩开烟云般薄透的帘子,已经走了一段路了,外面的景色开始有些荒凉,出现荒草和石块,甚至还能听到忘川河奔腾不息,哗啦啦的水流声。
往后一看,透过红色的纱,看到了后面抬轿的纸人,它们脸上打着十分浓重的圆形腮红,没有瞳孔,两个圆形的白色小纸片粘在脸上就成了眼睛,但是四个纸片人步伐一致,似乎是有方向的,知道该抬着他们往哪里走。
纸人们走起路来歪七扭八,身体十分扭曲,似乎使不上力,但是坐在轿子里头,感觉不到摇晃。
他放下帘子,一转头便撞入了沈迟灼热的视线,裴枕:“”
从刚才上轿时他便总是转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裴枕看了一眼沉睡的雉妇,袖子一挥,一个淡黄色的结界就亮了起来,灵气在上面流转,而后变得透明,肉眼再也无法看到分辨,他问沈迟:
“你想说”什么?
话还没说完,裴枕猝不及防被拉过去,一个带着沈迟独有的气息的怀抱扑面而来,霸道又炽热地将他裹挟,他被沈迟严严实实地搂在怀中。
被他囚禁的那二十天里,曾无数次这样相拥,熟悉又久违的拥抱。
却也,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裴枕的脸埋在他的胸膛,感受到沈迟的下巴垫在自己肩膀上,而后偏头埋进自己的颈窝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
裴枕忍不住地颤抖,白皙泛粉的手指骨节抵在他的胸口,想要推开他,却感觉有什么东西滴在了自己肩上,有些湿润,裴枕一愣。
“求你”沈迟的声音沙哑,带着祈求:“不要离开我。”
裴枕抿了抿唇,他脑中闪过很多画面,有沈迟强迫他的,也有他拉着沈迟的衣领,红着眼质问他的画面,可最终还是想到沈迟与他一同躺在墓穴之中的情景。
他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没有动作,任由他抱着了。
当初以为那就是最后一面了,没想到还能再见,甚至是在真正意义上的九泉之下相见。
等沈迟终于松了点劲了,裴枕问他:“你为何在这?”
他想起来,沈迟是凡人,凡人要来冥界,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
他死了!?
裴枕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猛地推开沈迟,抬手摸到他的左胸口,跳动有力的心跳声这才让他放下心了,随后反应过来,沈迟修了妖修,逆天道而行之,死后也会和那些妖怪一样烟消云散了,不可能会来到冥界。
裴枕厉声问他:“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沈迟说:“我去找了小十九,借了她的玉碟。”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明黄色的玉碟,正中间写着的名字正是小十九的名字——敖明礼。
“你为何借她的玉碟来冥界?这里都是鬼魂,你一个凡人,来冥界太危险了”
沈迟:“我猜你在冥界。”
裴枕哑然住嘴,好久才道:“你你为何知道我在冥界?你不是,以为我死了吗?”
“你之前与我说过,出去后会去冥界。”
裴枕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没有这段记忆。
事实上,受催情香炉的影响,他那二十天都昏昏沉沉十分嗜睡,除了令他伤心愤怒的时刻,大多时候都是浑浑噩噩地过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与他说的那番话。
清醒的时候不可能,唯有沈迟在与他厮混时候逼问他,他浑身发热,脑袋发昏地想要他,神智随着感官走,受不住沈迟的停顿就说出来了。
思及此,裴枕的脸色冷了。
沈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觉得此时此刻他应该说些什么,告诉他道:“当初来找你的人,是浮游。”
裴枕一惊:“浮游?”
浮游乃是上古神明,于十三万年前陨落,陨落的地点正是渭水。
“怎么会是浮游”
当初那人一身黑衣,掩盖着身形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那时他正披着被子,抱膝在床角看着窗户出神,冷不丁看到一个黑衣人,没有一丝害怕和惊诧,只是神情木然地听他说完一切之后,眼睛才有了一点焦距。
那人告诉他,沈迟是在骗他,当初四卦阵失败是因为他做了手脚,目的也是为了杀了他,而后,他就消失在了他面前。
他听了之后久久回过神来,愤怒之余,心中有了盘算,他在屋里到处翻找导致他灵力全无的原因,只是没想到,就在他身上。
幸好还是在死之前,求着沈迟把脚踝上的捆仙锁斩断了。
只要有灵力,他就能逃出去,他死了,沈迟也就会放过他了,他一举两得,死得其所。
“他便是教你俢妖修的人?”
沈迟点头。
裴枕的眼眸便冷了:“那你杀了他没有?”
沈迟又点头,裴枕这才看上去柔和了一些,只听沈迟道:“浮游告诉我,你死后会恢复真身,我这才知道,你没有死。”
但是他猜裴枕死后再没有见过他,怕是因为好不容易恢复了真身,好不容易能恢复自由,因而,再也不想见到他了吧。
“我原本想着,杀了浮游之后,我了了最后一桩心事,就去与你合葬。”
“我挖了一座坟,墓碑上刻了你的名字。”沈迟摸了摸他的头发,苦笑了一声:“我杀了浮游之后,回去找你,原本想与你的肉身一同去死,结果我刨开泥土,发现你的肉身已经消散了。”
沈迟的指尖抚上他雪白的侧脸,感受到他的温度,道:“幸好你还活着。”
“你的簪子也消失了,那是我仅有的不多的关于你的东西了,你的仙器被你唤走了,我猜你是不是真身现世之后,遇到了什么麻烦,我怕你遇到危险,想来找你,我就来了。”
想来找你,就来了
裴枕低垂着的睫毛一颤:“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你一个妖修,不怕来了冥界之后也找不到我吗?”
沈迟捻了捻他的耳垂,道:“追魂珠。”
原来如此。裴枕的指尖抵在他的胸膛上,心绪复杂。
难怪他来了冥界之后可以找到他他当初给他这颗珠子只是方便他随时能找到他的行踪,却没想过,有朝一日,居然会被沈迟反手用来锁定他的位置。
思及此,裴枕哑口无言,什么都反了。
第123章 【VIP】 “相公们。”……
沈迟的手抚过他额间的神印, 看着上面的独属于神的烙印既厌恶,又庆幸。
那是他们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的象征,却也是他活着的希望。
也不知道一个被捆仙锁锁切断了那么久灵力,闻了二十多天合欢香软了筋骨的人, 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恢复灵力之后, 第一件事就是寻死。
甚至不愿留一丝可转圜的余地, 对自己下了死手, 任凭血流如注。
裴枕的身份使得他们注定无法在一起, 但是,如果不是因为他是神仙, 他就要永远地失去他了。
沈迟的眼周红了, 他们二人距离极近, 气息纠缠,裴枕缓缓眨眼,恍惚地看着沈迟,
眼尾的一点红痣将他泛红的眼睛衬的既委屈,又俊美无邪, 他的眉眼深邃,鼻梁高挺, 斜下来与他的鼻尖交错,缓缓凑过来,俊逸的面庞逐渐放大, 离他越来越近
呼吸撒在脸上,就在双唇即将碰到的时候,岂料,一直在往前走的轿子突然停了下来, 一声响破天际的尖锐嗓音响起:
“报——雉娘子——到了——”
旖旎暧昧的气氛骤然散开,神智回归清醒,裴枕才反应过来他们刚刚要做什么,他的手指还勾着他的衣领
“!”裴枕猛地将他推开了。
突然被打断了雅兴,沈迟脸一黑,还想继续,裴枕见沈迟还敢凑过来,恼了,一巴掌拍到他的脸上。
不是很重,还带着香气沈迟的脸被打偏到一边,他说不清道不明地顶了顶腮,轻笑一声。
裴枕不理会他,自顾自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而后长袖一挥,笼罩着他们二人身上的结界消失了。
外头的纸人见雉妇迟迟没有动静,便探入幕帘:“雉娘子?我们到了。”
“诶”躺在席子上小寐的雉妇迷蒙地回了一声,她揉着眼睛醒来,而后坐起来,伸出一只手,纸人便搭着她柔软的手臂,将她迎下了轿辇。
裴枕和沈迟紧随其后。
入目是一座矮山,没有花草树木,只有飞沙走石,眼前一座黑沉沉的宅子,背靠着光秃秃的大山,宅院的大门是开着的,透过门口能看到左右两座四角飞檐的房屋,中间是大堂,屋里都黑漆漆的没有点灯。
他们站在宅门门口,周围黄土凄凄,阴风卷起干枯的杂草吹上了天。
雉妇翘起一个指头,指着大山娇俏地说:“这整座山都是我的,瞧见了那个山洞吗?你们若是不听话我的话,我就把你们都丢进去把你们关个几百年,等我什么时候高兴了,什么时候再放你们过奈何桥投胎。”
裴枕闻言,看向到半山腰处确实有一个洞口,大约十人宽,看不清里面的情形,这么大的山洞,大约里面关进去过不少她的相公。
进了宅子的大门,入了庭院,没有花草,左右两间房屋都是砖瓦所建,宅院挺大,除了凄清之外,倒是比鬼市许多歪七扭八的房屋要来的精致。
纸人抬着轿子停大门外面,靠着墙,而后浑身松软,变成了一堆薄薄的纸堆倒在地上。
雉妇推开一间房门,自顾自地进了屋内,裴枕和沈迟在门外对视一眼,只听到一声响指,屋里亮起了光,而后雉妇出来,倚靠在门口风情万种地勾手道:
“相公们,快进来,屋外冷。”
裴枕便与沈迟一同进了屋子。
屋内燃着红烛,室内干净整洁,倒是蛮亮堂的。
雉妇拿起她放在凳子上的针线绣图,上面用金色的线绘制了一副红底的鸳鸯图,见沈迟与裴枕看她,她眨眼,有些娇羞道:
“实在是不好意思,相公们我只绣了一对鸳鸯,你们会介意吗?”
如今她有两个相公雉妇心情大好,她将绣图放在一边,坐在凳子上,给自己沏了一杯茶,而后抬起眼睫看着他们,期待他们会怎么回答。
这是她问的第一个问题,她的相公们会怎么讨她的欢心?
他不擅长安慰,裴枕想了想,安慰她道:“没事。”
“嗯?”稚妇隐隐有些期待,抬手隔空点了一下他,道:“然后呢?”
裴枕神色尴尬地补充一句:“挺好的。”
雉妇嘴角一抽,就这样?就没了?
沈迟笑出了声,裴枕敏感地扭头,瞪了他一眼。
“好吧相公,你对我真好。”
她缓缓眨着一双大眼睛,红色的眼睫浓密,眨眼间百媚生情,她不紧不慢地又抛出来一个问题:
“可是,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我好像来不及绣了”
她拿着手上的绣图,起身走过来,一只手挽上了裴枕的胳膊,打量他的神色,道:“我绣不完这幅鸳鸯图了,相公,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完全一副情浓,与丈夫打趣的委屈小娘子的模样,却让人细想之下悚然不已,应该是想考验他们。裴枕还没想好该说什么,雉妇的头就缓缓靠了过来,鬼魂的发丝无法做到精细,细看她的发丝是一团糊着的黑团
这时,
一只手横了过来,在稚妇就要靠到的时候,挡在她的头上,毫不客气地把她的脑袋拨了回去。
始料不及,裴枕和雉妇均是一愣,雉妇的脑袋被推的晃了晃,她呆愣地摸了摸自己的发簪,没歪,而后她恼羞成怒地看着沈迟:
“你!”
“你什么?”沈迟收回手,双臂环在胸前,俯身与她对视,冷冷道:“绣不完就别绣了。”
他扫了一眼那副半成品,嘴角勾起:“这是鸳鸯,还是鸭子?”
明显是在嘲讽她,雉妇的脸色顿时变了,刚才的柔情蜜意顿时褪去,脸上煞白,被气的胸膛起伏道:“你不是我的相公!”
雉妇尖叫:“你给我滚出去!”
她的指甲猛地伸长,掐住沈迟的手臂掐的他生疼,沈迟当即一掌击到她的肩膀将他拍飞,她飞出去,撞到墙上,捂着肩膀痛嚎一声:
“你打我?”
沈迟冷笑一声,他飞身上前,掐住她的脖颈,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就在反手要将她砸到地面上的时候,听到裴枕急急地喊了他一声:“沈迟,先别”
沈迟的动作迟缓了一瞬,稚妇抓住时机,握住他的手,探身往他脸上吹了一口气。
“不许动!”稚妇给他下了咒令,顿时,沈迟整个人都动弹不得了。
“你居然敢打我?”稚妇十分生气,她抓住了沈迟的衣服,带着他,二人齐齐飞出了门外,裴枕不知道她要去哪,只能飞身跟了上去。
沈迟动弹不得,一路上畅通无阻,稚妇拽着沈迟进了山洞,不知从哪拿出来一个绳索,将他整个人都捆住了。
洞内漆黑,有腐臭味,还听到了一点细微的动静,裴枕察觉山洞里可能还有其他人。
捆完沈迟后,雉妇便拍手叹气,而后攀上裴枕的肩膀,在他耳边柔柔道:“相公,别理这个莽夫,我们还是回屋吧。”
裴枕:“好”
他们便将沈迟扔在了山洞里。
*
两人回来后,雉妇又拿起那个绣图,又问他同样的问题:“明日大婚,应该是绣不完了,怎么办?相公。”
裴枕估摸着她的性子应当是喜欢听些甜言蜜语,面不改色说:“反正你我二人的情谊真切,也不急这一时,何况你绣的如此精美,慢慢绣就是了。”
她便不安地问他:“马上就要到我们成亲的日子了,相公,你是真心想娶我吗?”
裴枕只得接她的话,陪她演戏道:“是的。”
雉妇终于满意地笑了,她放下手中的绣品,说:“明日就是我们的大婚之日了,相公,我们的新房还需要布置一下,今夜,你就与我一同睡在这里可好?”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张大床,床上盖着一张大红色的喜被,床头还点了两个红烛,可她却听到裴枕拒绝了:
“不可。”
雉妇挽着裴枕的胳膊,这下没了沈迟的阻碍,她的头顺利靠在他的胸膛上,柔若无骨的身躯挨着他,她的指甲在他的胸膛上划了几下,挑逗似的,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却还有一丝耐心,抬头,糯声问他:
“为什么?”
裴枕面不改色,他的脖颈往后一仰,将她隔开了一点距离,说:“因为不妥。”
“哪里不妥?”
他继续道:“你与我,男未婚女未嫁,若是要成婚,理应成婚前夕不得见面,今日见了面已是坏了习俗,若是再躺在一张床上,对你”
雉妇的指尖在他的胸膛画了一个圈,眨眼,红色的眼线长长,媚眼如丝地问他:“对我如何?”
裴枕:“对你姑娘家的清誉不好。”
雉妇闻言一愣,裴枕神色认真道:“明日乃你我大婚之日,你我既是互相相爱,我自当保全你的声誉,今夜我们分房睡,免得落人口风。”
成亲前有染,传出去确实对未出阁的姑娘名誉不太好,这实在是一个万全而完美的答案。
雉妇打量他的神情,见他似乎不像是开玩笑,有些怔然:“还是第一次有相公和我说这种话。”
“那”她羞赫地低下头,指尖梳了梳身侧垂落的小束头发:“既然夫君都这么说了,我们今夜还是分房睡吧。”
裴枕微微一笑,赞同道:“这才对。”
雉妇:“那你便在这间房睡,我去隔壁的屋子,但是,若是相公你今夜耐不住寂寞”
她抬眼,眼波流转间极具妩媚与挑逗:“可以随时来找我。”
裴枕垂眼,白色的羽睫里漾着温柔的笑意,真正像一个新婚相公一样,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好。”
雉妇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便欢天喜地地出门了。
吱呀的关门声想起,裴枕站在原地,长发披散,眼里满是漠然。
他的指尖轻轻一挥,烛火便灭了,另一只手从袖中取出一支黑木簪子,撩起了半手头发,银白色的头发便落入五指,随着他随意一抓,黑簪斜斜地插入。
他半倌了个发髻,长而卷的发丝落在他的脸颊边,薄红的眼尾上扬,裴枕踩着床沿上床,撩开衣袍,双腿盘坐着开始打坐
鬼魂不必再像凡人一样白天劳作夜晚需要休息,但是大多数鬼魂仍然保留着生前的习惯,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人,因而,冥界的大多数鬼保持着生前的习惯,会睡觉。
听到隔壁没有声响了,估摸着稚妇应当是休息了,他便在黑夜中睁开了眼睛。
裴枕漫不经心地略过窗外,而后起身,推开了门。
外面的天空阴沉,想来冥界也是不分白天黑夜的,裴枕却有些不舒服,这种天总让他勾起不好的回忆。
他面无表情,在门口脚步一顿,突然不是很想出门了。
但是最终,他想了想,还是踏了出去,而后身形一隐,转身踏着屋顶,飞入了夜色当中。
*
山洞无光,沈迟仰靠着石壁,看着外面的天色,指尖掐算了一下人间的时间,似乎冥界的流逝和人界差不多,大约到深夜了。
他呼出一口气,山野荒被,他肉体凡胎,被困在这里却不觉得冷,大概是之前吃下去的那些妖丹起作用了。
他被丢在靠近洞口的位置,看向洞口里面,里面一片漆黑,他的手脚都被捆着,稚妇吐在他面上的那一股毒气在他身上撑不了多久,约莫过了两个时辰,那些毒气都反被他吸收了,沈迟就能动了。
他的脚尖动了动,踢了一块石子踢进里面,很久才有回音,看来山洞很深。
沈迟的手被捆在身后,他抬手,握住手心的绳子,用了点力,顿时断裂成了两股,随着他松了劲,捆在身上的绳索应声掉落在地。
沈迟转了转手腕,懒懒地起身,衣摆沾到了一点灰,他随手拍了拍,抬脚就要走。
已经有些时间了,他该去找人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洞口深处就传来一声颤颤巍巍的声音:“小兄弟”
沈迟听到声音,黑色的瞳孔顿时拉长成一条竖线,眼睛幽幽变绿,他敏锐地转头,在漆黑中虎视眈眈地循着声音看过去。
山洞里堆了一堆人骨头,可能是稚妇从人间抓来的,因为不配合,所以就把他们都丢在里面自生自灭了。
有几个奄奄一息的鬼魂躺在地上,唯一比较精神的男人,穿着盔甲坐石壁旁边。
洞内漆黑,那个男人目无焦点地看着刚才传来动静的方向,只是凭借着一点声音推断这个刚进来不久的男人似乎有些能耐,好像要跑。
沈迟奇异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因为,这个人他居然见过,这不是裴枕一直想找的人吗?
高齐?
第124章 【VIP】 “师父,你骗人。”……
高齐抓紧道:“小兄弟, 你也是被抓来的?”
地上另外躺着的鬼魂已经失去了意识,高齐愤怒的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气的不轻:
“我刚进来没多久就被这什么嫁鬼看中了,我不同意, 她就把我强行虏到这边, 想让我当她的相公, 我呸!我有妻儿!哪怕都已经逝去了, 我也绝不再会娶!”
想不到这还是个刚烈的?沈迟上下打量他, 道:“你被嫁鬼骗来这里多久了?”
“大约有三十来日了。”高齐厌恶地说:“说是让我来这里反省反省, 若是我不从,就把我困在这里直到我答应!我看这嫁鬼哪里是传说中痴心等相公迟迟不愿投胎的重情重义之人, 分明是、分明是见一个爱一个, 强抢男人的好色鬼!”
见他身上的怨气浓重了几分, 沈迟勾唇笑了,他叹了一口气,摊手道:“那也没办法, 她看上我们了,毕竟, 长相确实略胜一筹。”
高齐闭了闭眼,平复心情, 而后问:“你有没有出去的办法?”
沈迟打量他,裴枕来冥界就是为了找他,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缓慢地眨眼,道:“也许有吧。”
高齐疑惑:“什么叫也许?”
“等会儿就知道了。”沈迟道。
高齐面上不解,沈迟却没有解释,他坐回原位, 捡起地上的绳索,往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依照嫁鬼怎么捆他的记忆,照葫芦画瓢,大差不差地捆住了自己的上半身。
山洞寂静,偶尔听到一点风声,等了一会,果然,听到了一点声音,那是刻意压制的脚步声,带着一点衣料摩擦的声音,来人灵力高强,脚步踩在地上轻飘几乎没有声音,却逃不过他的耳朵,沈迟的嘴角勾起。
裴枕站在洞口,二指并紧,拂过眼前,一阵白光闪过,他就清晰看到洞内的景象了,山洞很大,地面潮湿还带着血迹,四周苔藓横生。
裴枕的心一紧,幸而,视线一转,就看到沈迟懒洋洋地靠着石壁,曲着一条腿,半合着眼皮好似在闭目养神。
听到动静,沈迟疑惑地睁眼,见是裴枕,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裴枕走过去,站在他旁边,闻言,冷着脸双唇上下一碰:“我来看你死了没有。”
“师父”沈迟勾唇一笑,黑漆的眼里灿若星辰,笑意流转:“你骗人。”
裴枕猛然想起他将他囚禁的时候,说能看出来他有没有撒谎于是他当即就有点恼羞成怒了,袖子一甩就要走。
哪知,沈迟的脚放的不规矩,腿脚在地上伸的很长,他走过去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沈迟闷哼一声,慌乱中裴枕一个趔趄,直接摔坐到了他的身上。
裴枕:“”
四周一片寂静。
不远处的高齐看不清他们怎么了,只听刚才还有说话声的,突然都安静下来了,忍不住出声:
“你们还在吗?”
沈迟的手掌扶上他的腰,免得他跌到地上,裴枕被他猝不及防地碰到腰,身体敏感地抖了一下,沈迟顿时不动了,裴枕听到他的呼吸声重了一点。
“”
裴枕有一点尴尬和恼怒,但当他下意识循着陌生的说话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时,沈迟挨过来了,凑近了,胸膛若有若无地靠在他的背上,与裴枕极近,他的语气低沉,只让他们两个人听到:
“师父,你是故意的吗?”
裴枕顿时如同坐到了烫手山芋,立马起身了,见状,沈迟勾唇一笑,他仰着头,知道他能看到他,双唇开合,口型示意道:
“别急啊,还有人在。”
裴枕:“”
许是让人浮想联翩的话让他有些心浮气乱,此时此刻,他恨不得凝起一股灵力将这人一掌拍飞,干脆一走了之好了。
但是很快,他又冷静下来,心想,这个人实在是不正经,还是少理他为好
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鬼魂,坐在地上,他身穿着盔甲,长相周正,和沈迟一样身上捆着绳子,只不过他的脚是被捆着的,而沈迟的腿脚没有捆住。
他的视线移到他的脸上,而这个人他十分熟悉,是
高齐。
裴枕有些惊诧,他还没来得及问嫁鬼高齐在哪,没想到就先找到了他,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高齐身边还躺着几个鬼魂,看上去奄奄一息,垂着脑袋缩在墙边,他们或许都是因为不听嫁鬼的话,没有好好地扮演一个让她称心如意的相公,因而被嫌弃地丢到着山洞里来了。
高齐只觉得有一点轻微的脚步声朝他走来,离他越来越近,他惊喜道:“兄弟,你是来救我们的吗?我也是被嫁鬼关在这里的,同是天涯沦落人,你若是能将我救出去,想让高某做牛做马报答你都可以。”
裴枕垂眸,看着他,清清凌凌唤了他一声:“高齐。”
被关在这里的三十天来,他时常会想起他是如何到这的,自然对这声音的主人有着十分深刻、难以忘怀的记忆,他从那人手上抢了可以自由出入冥界的东西,但是那个人似乎不是鬼,也不是妖,他究竟是什么人
“原来是你!?”高齐大骇,他猛地往后退,在地上磨蹭着道:“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是故意要抢你的东西的,我还你就是了,别杀我别杀我”
裴枕面无表情道:“我不是来杀你的。”
高齐仍旧颤抖着声音朝着他的方向,不相信地语无伦次道:“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专程找过来,你要对我做什么?你想干什么?”
裴枕刚要说话,他的腰肢就被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臂圈住了,一个温热的胸膛靠了上来,亲密地将他搂在怀里。
不知道沈迟什么时候挣脱了绳索,踩着一点碎石声响站在他身后,带着细微笑意道:
“想多了,他是来找我的。”
裴枕顿时语塞,他咬牙切齿小声道:“你给我闭嘴!”
沈迟垂眸,看到裴枕如白玉一般的耳朵尖红了,于是他故作恍然大悟地说:“噢。”
裴枕被他的语气勾的不自然地绷紧了下巴,心莫名跳的有些快,感到有些奇怪的裴枕猛地掰开了他的手臂,往旁边挪了几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自从再次相遇,总是会莫名的感觉气血上涌,羞愤难当,还有,心跳很快。
这实在是不正常
高齐看不清他们,依照着声音匍匐到了他们脚下,膝盖胡乱摸索着地面,找到裴枕的脚时,仰着头努力看清他,惊惧道:
“大人,大人,再救我一次,我甘愿为您当牛做马,求求您,我不要再被困五百年了,我不要做嫁鬼的相公,我不要在这里,救救我、求求您救救我”
裴枕:“我问你,当初在坯都近郊一事,你们是如何找到那些人的,他们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为何害他们?”
冷不丁又提起这事,高齐神色痛苦,他道:“当初,分明有人指引我们去找他们,还告诉我们,当初就是他们害的我们家破人亡的。”
裴枕:“你知道是谁吗?”
高齐道:“不知道,我死后一直在死亡之地附近游荡,大约就过了五百年,有人告诉我,杀我的那人已经轮回转世成人了,我便听着指示,过去找他,附身在他的身上折磨他。”
裴枕问他:“你被谁杀的?”
“甄可炎。”高齐嘲讽一笑:“你们后世尊称他为战神。”
“甄可炎?”沈迟念着这个名字,陷入了沉思,裴枕问他:“你听过?”
他沉睡了五百年,凡间沧海桑田,凡人的事情他并不是太清楚。
沈迟面色凝重,回忆看过的古籍,说:“上一任朝代是澧朝,五百年前,在澧朝还未覆灭之时,天子式微,大国将倾,各地诸侯蠢蠢欲动,彼时的筵国还不过是潜伏澧朝一角的割据势力,战争四起,并不具备夺政权的实力,幸得出了一百年难遇的武将——甄可炎。
甄可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只要由他率军出征,几乎从无败绩,因而,有他在,前朝动荡的朝政终于分崩离析,由他辅佐的十三皇子最终夺得了政权,其余九子以及残余孽党,尽数被剿灭,新帝上任后国号改为元华,大肆奖赏近侍以及开国功勋将领,
只可惜,这个甄可炎在筵国开国后生了一场大病,没多久就去世了,一代枭雄自此陨落。”
裴枕:“原来如此。”
他当时已经陷入沉睡,只依稀感知到四海飘摇,江山动荡,依稀猜到也许是人间的江山即将易主,而这实在是每隔个几百年就会发生的事情,只要权利和人心在,战争和掠夺就不可避免,因此,他并未苏醒过来。
只是他也没想到这一沉睡就是五百年,往常最多不过百余来年,待他醒来的时候,战争已经平静,百姓们早已安居乐业。
没想到土地早已孕育了几代人,流过血的地方早已春暖花开,只是仇恨不散,死去的人生生世世被困在回忆里。
难怪此前在邳都近郊见到他时,高齐说痛恨筵国的人裴枕问他:“你是哪里人?”
“我是燕骊人。”高齐眼眶通红,道:“曾侍奉燕骊国君,作为他的部将,被封为骠骑大将军。”
沈迟和裴枕听到他缓缓道:“我们燕骊是澧朝先皇祖所封的外姓诸侯封地,封地不大,却是个好地方,百姓淳朴,风景秀丽,山清水秀。
我的家族世代守卫燕骊,已有三百余年,代代国君治理有方,每年都会定期朝贡,因而还算太平安康,直到澧朝十一皇子发动政变,朝堂之上暗流涌动,朝堂之下,皇子之间以及皇子与各家门阀世家争权不休,我们不得已卷入其中
因为世世代代国君治理有方,燕骊逐渐富庶起来,土地膏腴,出产不少名贵的瓜果,许多精细的粮食作物也产自燕骊,又因为地形极佳,攻难守易,就这样,我们成为了十一皇子眼中的一块肥肉。
彼时,十一皇子部下众多精兵良将,手下统领有近七十万精兵,而我们不过精兵五万,只能号召城中百姓参军,最终征召二十万人,其中不乏七岁稚儿,头发花白的耄耋老人”
高齐诉说往事,仿佛回到了当年身披肩胄,踏马杀敌的日子:“此次应战,抱着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决心,二十五万人对战七十万人,守城守了十五日,直至弹尽粮绝,国君不忍百姓受苦,我们举旗投降,却没想到,他甄可炎他”
说到这,高齐哽咽不已,他伏在地面上痛哭,沈迟见他实在是说不出来了,接过来他的话,在裴枕心中掀起了骇然大波:
“甄可炎将城中二十万百姓尽数屠戮杀尽。”
裴枕瞳孔一缩:“什么?”
“我”高齐颤声道:“我们投降了之后,活下来的十万余名军士率先被围剿,城门大开,他们将我们俘虏,本以为百姓们,还有我的妻儿们应该都能安全了,却没想到,他们这群畜生,是要我们要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我们面前。”
高齐伏地悲痛大哭,裴枕听完他所说的遭遇,陷入沉默,难怪他身上的怨气如此浓厚,五百年过去了,依旧没有消解这份仇恨。这种仇恨实在难以消解。
高齐恨恨道:“只要我还在你们筵国一天!我就无法安息!你们筵国人赶尽杀绝,甚至连还在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你们不是人!我与你们势不两立!”
裴枕蹲下身来,看着他道:“甄可炎确实该死。”
高齐神色悲痛:“当年,以我为首的十万名将领士兵,目睹百姓惨死、至亲之人在自己眼前被活活折磨致死的痛苦,之后,我们又被甄可炎所杀,此仇滔天,死后亦难安息,我们宁愿不入轮回!宁愿生生世世在这世间游荡!哪怕化作怨鬼,也要寻找甄可炎的转世,我要让他生生世世!都不得好过!”
什么?
竟然有十万名冤魂裴枕大惊。
第125章 【VIP】 “能不能亲一下。”……
裴枕神色凌然, 问他:“当初坯都近郊碳化一事所受伤的百姓不过百名,其余的冤魂在哪?”
“我不知道,”高齐摇头:“我与其他百名将领被告知,甄可炎及当初残杀燕骊人将领的转世在那里, 我们便找过去了。”
裴枕:“可是你附身上的那个人, 他并不是甄可炎的转世,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
高齐便怒道:“那又如何!筵国是踩在我们燕骊人身上建立的, 筵国人都该死, 哪怕找错人了, 我也不后悔!”
裴枕叹息一口气,这么大的事情, 他五百年后苏醒了, 竟然也丝毫不曾知晓。
沈迟在他耳畔说:“不仅你不知, 此事过去了五百年,我是筵国人,自幼时熟读史书, 也不曾知晓,还是最近几年, 读了一些古籍、偏门记谈、野史,其中有只言片语记载此事, 我才得知道这件事情。”
裴枕蹙眉,从他二人口中听闻,这甄可炎是一个残暴嗜杀之人, 于他而言,灭了燕骊乃是喜事一件,甚至能够彰显其权威,扬名立万, 以他的性子,应当会大肆宣扬,在青史上留名才是,可是
筵国在记载历史的书籍中却没有这一段历史的记载,完全被抹去痕迹。
只能说,是他有意为之?当年究竟发生了三年,才会使得,当年的事情只有参与过两国交战的军士所知晓,不许有任何书籍和史官记载,只留下一点残存的只言片语流传下来,随着历史泛黄。
思及此,裴枕对高齐说道:“高齐,我可以救你出去。”
高齐闻言一怔,随后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大人,多谢。"
裴枕估摸着差不多到时间他该回去了,走到山洞口,侧过身见沈迟靠在石壁口看着自己,见他脚下的绳索散乱,对他道:“沈迟。”
听到裴枕叫自己,沈迟抬脚走过去:“怎么了师父?”
“你”裴枕蹙眉,往后退了一步道:“别叫我师父。”
他实在是当不起这个师父。
沈迟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他思索一番,很快道:“那以后都叫冰夷好吗?”
叫他冰夷?
更加亲密了,更加的,不合适
裴枕垂至身侧的手指蜷缩,张口斥责他:“荒唐。”
沈迟静静的看着他,似乎有些难过,声音很轻,怕他拒绝道:“那你想让我叫什么?”
裴枕沉默了,当初沈迟将他困在迷境当中的时候,他确实与他一刀两断了,他本意一是觉得十分变扭,回想当时沈迟对他的画面,整个人都觉得十分抗拒。
总让他想起沈迟把他按在床上一边亲昵地叫他师父一边却狠狠地弄他的画面
实在是,有悖纲常。
另一方面,他早已与沈迟一刀两断,不是师徒关系了,实质性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无法再平常心地将沈迟同等看做与卢风一样的徒弟,所以沈迟不能再叫他师父,不合适。
但是
他现在也有些迷茫了。
不想让他叫他师父了,也不想让他喊他冰夷,如今二人都好端端地站在对方面前,他应该怎么和沈迟相处才算正常?当陌生人吗?
裴枕脑海中闪过二十多天前,甚至更早前的记忆,指尖蜷缩,
他恨他吗?
似乎也不是恨,那是比恨更复杂的情感
见裴枕始终不语,沈迟勉强一笑:“冰夷,我知道你恨我,毕竟毕竟是我把你逼死的。”
裴枕蹙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他是什么意思就连他自己也十分茫然。
他只是不想沈迟死。
沈迟闭上眼:“冰夷,你从前总说要杀我,你既已恢复真身,你想做什么都行,我绝不还手。”
裴枕死前说从未恨他,可是他作恶多端,对他做尽错事,他为什么会不恨他?
沈迟的声音沙哑,他自嘲一笑:“你随时有反悔的权利,冰夷,我做错了事,你对我怎么发泄都可以,要杀要剐都行,我绝不怪你。”
裴枕低眉不语,他站在洞口,天色阴沉,他如今换回了他真身时的装束,一身繁琐绣着金边的白袍委地,三千银丝未束而散,额间一道神印是白净的面庞上的点缀。
白如挂了霜雪的眼睫一撩起,裴枕抬眸看他,眼眸微动,他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说了。
二人之间沉默已久,裴枕最终移开了视线:“算了,叫什么随你好了,但你我之间的事情,不许叫第三个人知道,不然不然我就杀了你。”
沈迟闻言一挑眉。他还以为,裴枕恢复真身后,就算不杀了他,也绝不会放过他,毕竟他如今恢复神的身份了,灵力高强,杀他也不过动动指头。
但是,他没有杀他。
即便是对他做尽了那种事情,他依旧不会杀他。沈迟的眼眸一眯,有些舒爽。
他见裴枕要走,跟上去道:“冰夷,你要去哪,我同你一起。”
裴枕走了没几步又停下来,背对着他道:“你就在洞里好好待着,不知道嫁鬼会不会上来,你记得拿绳子捆住自己,别叫他发现你能解她下的咒,能挣开绳索一事。”
沈迟心不在焉地听着裴枕的交代,看着他的背影道:“师父,还有吗?”
还要他说什么?裴枕抿了抿唇:“没了。”
“师父”
怎么了?裴枕奇怪地看着他,就听到沈迟低沉的声音缓缓道:
“你走之前,能亲一下吗?”
什么?
裴枕的脸上顿时一片空白。
“咳咳咳咳咳咳”
里面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沈迟转头一看,高齐咳的脸都红了,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们。
沈迟的脸色骤然冷峻下来。该死,他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人了,竟然敢偷听他的墙角,他指尖的利爪顿时竖出,阴沉道:“找死?”
裴枕:“不可!”
听到裴枕的呵斥声,沈迟一顿,他扭过头,却看到裴枕脸上的红晕未退,浅色的眼睛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着急,亦或者是羞躁,浮起了雾气,他急急道:
“沈迟,你不能杀他。”
沈迟仰头平息了一下刚才一瞬爆发出来的怒意,他刚刚差点又失控了。
自从吃了浮游的内丹,怨气似乎比妖气还要不可控,轻易就能将他点燃。他深呼吸,努力平复下来,盯着裴枕说:“好,我可以放过他。”
高齐咳的满脸通红地跪在地上,早已吓的浑身都是汗。
裴枕面色凝重地看着他:“沈迟,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沈迟顿时回想起裴枕死前的话,要他放弃修妖修。沈迟怔然地看着他:“我知道。”
裴枕离开他的这几日,他再也没有吃过妖丹了,偶尔路上遇到依旧不长眼的小妖往他面前撞,他都是正常的降服,一击毕命,没有再像从前一样慢慢折磨致死,扒皮抽筋、饮血吃肉,也没有再掏它们的妖丹了。只是让它们正常消散,但是即便这样,那些被称作是功德的星点依旧不敢靠近他。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或许,已经挽不回来了
已经晚了。
沈迟却没对裴枕这么说,他只是走近两步,额前的碎发松散,笑了一声,目光从他薄红的眼睑,滑落到他的唇上,那高挺的鼻尖之下,淡红色唇形饱满的双唇微张,沈迟的视线巡游一圈,舔了舔唇道:
“那能抱一下吗?”
裴枕在他毫不掩饰的渴望打量中不知想到什么,蓦地有些不自在了,闻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飞速转身,丢下一句凶狠的话来:
“不行!”
*
一天天的,沈迟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裴枕落到地面的时候脸还有些发烫,周围一片黑漆,没有光亮,他走到门口,推开了门,转身将门关上,下一秒,一个尖尖的东西就抵到了他的脖颈。
裴枕顿时没了动作,随着一个指响,屋内的烛火亮起,他的背后软软地攀附上来一个人:“相公~”
裴枕:“原来是你。”
稚妇柔情蜜意道:“怎么?你不希望是我吗?”
“希望。”裴枕垂眸,看着抵在他脖颈的——她的指甲,道:“你这是做什么?”
稚妇笑道:“试试锋利?我新磨的指甲,如何?”
裴枕冷着脸称赞:“挺不错。”
稚妇的身体靠在他的身上,嗅着他身上沾染上的其他人的气味,牙龈都要咬碎了:“相公,你去哪了?”
裴枕:“睡不着,出去散散步。”
“噢?我还以为,你背着我在外面有人呢”
裴枕顿时脸色一瘫,声音更冷了:“没有。”
“真的?”稚妇的脸靠着他的背,另一只手也搭上他的腰腹,在他的小腹上轻轻刮了几下,勾引似的,带起一阵窸窣的衣料声,见他不为所动,又逐渐往上游离,点了点他心脏的位置:
“可是,你现在,心跳变快了,你在想谁?”
裴枕斩钉截铁地否认:“我没有。”
稚妇在他耳边吹气,极近蛊惑道:“真的没有吗?”
“”裴枕岔开话题,侧过脸来,问她:“你来找我做什么?”
稚妇移开她抵在他脖颈上的指甲,哼声,裴枕转过来,一转眼,就见她已经坐到了椅子上,斜斜地倚靠着桌子,虚握着的手抵在她的下巴上,上下打量裴枕,挑逗道:
“相公,你有没有心仪之人?”
裴枕顿了顿,说:“我没有。”
“相公,”稚妇顿时无语,有些不满道:“你真不解风情,你该说我才对~”
她起来,一闪身,就飘到了他的面前,拢了拢他的衣领,指甲划过他的脸侧,说:“要不是看你这张脸,这具身体的容貌不错,我定会把你丢到山洞里去。”
不等裴枕说,她便又倚靠在他的胸膛上,缓缓眨眼,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让他感受她的心:“你可知,我看着你心跳也很快?一千年了,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人家都感觉自己年轻了不少呢”
可惜,她当鬼太久了,都要忘记自己没有心跳了。她的眼眸半合,回忆当初还活着时,见到她那个凡人相公时的心跳,道: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她说话非常快,她的脸上焕然光彩,有些娇羞了:“就是这种心跳”
她有些痴了:“可惜,他终究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
“你说”头顶传来声音,带着与她同样的迷茫与怔然:“这是喜欢的意思?”
第126章 【VIP】 “成婚。”
“是的, 就是的。”
稚妇抱上他,将自己埋入他的怀中,似乎在抱着曾经的那个人:“我一看见你就心跳很快,君澜, 你知道我会脸红害羞的, 为什么还告诉我说已经和我爹求亲过了?你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不敢相信, 原来, 你也喜欢我, 君澜”
“这就是喜欢?”裴枕怔然:“原来, 我喜欢”
“你不喜欢!”稚妇打断他,怒道:“别骗我了, 你根本不喜欢我!”
裴枕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喜欢, 就是一见面, 心跳就会很快?”
“何止,我一见你就脸红,一见你就慌乱紧张, 一见到你,我就想给你最好的东西”稚妇猛地收紧了手, 咬牙切齿道:“可是,你不仅不喜欢我, 还骗我你爱我!你这个负心汉,你当初为什么要骗我?
只恨我那时蒙了眼,竟然看不出你的目的, 你根本就不爱我,若不是我是相国公之女!若不是我是郡主!你根本不会看我分毫!”
裴枕恍惚,稚妇不等他回答,她便抬头笑道:“不过没关系, 明日我们大婚,哪怕你不愿意,你也得娶我~”
她趁他不备,往他脸上轻轻地吹了一口气,裴枕顿时感觉脑袋好似被蒙上了一层阴翳,有些发懵,她娇娇地点了点他的胸口,对他说:
“但是我不管你喜欢谁,你是我的~等我们大婚顺利结束,我再来找你算账~”
裴枕的身体动弹不得,稚妇抱着他,脸埋在他的胸膛,她十分主动强势,静默了一会儿后,却开始啜泣,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事。
许久,终于回过神来,她的声音很闷:“你不是鬼吧?”
裴枕不语,稚妇便笑着说:“那可太好了,说来,你这点更像君澜了。”
稚妇:“你法力倒还挺高强的,不过,入了我的府邸,就得听我的指令办事”
“我给你的咒,你且听好了。”她翘着食指,娇娇地在他的眉心中间点了一下。
她在他面前打了一个响指,裴枕的眼眸顿时失去了神采,木然道:“你说。”
稚妇:“你是我的相公,我们很恩爱,你很爱我,明日就是我们大婚了,你会乖乖地穿上新郎服饰,在大堂与我举行拜堂仪式,最终,与我顺利地度过新婚之夜,明白了吗?”
听完她的命令,裴枕机械地点头:“明白了。”
稚妇摸了摸他的脸,说:“乖一点,对你我都好。”
*
第二天傍晚。
鞭炮齐鸣,钟鼓乐声奏响,却奏的是哀乐。
裴枕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一套暗红色的新郎服饰,两根手指提着起来打量了一下,是合适的尺寸,衣料也不错。
稚娘子的第一条指令是要他要穿新郎衣服,下一秒,衣服便慰贴地穿在了自己身上,外头的门开了,一个纸人探过头来:
“府君您好了吗?可别耽误了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