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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VIP】 鹊桥相会。

那是他刚放手的孔明灯, 还没升起一尺高,沈迟的脸上出现焦急,弯腰就要捡起来。

却不料身后的人一挤过来,好巧不巧就踩在了他的灯上, 越来越多双脚踩踏过他的灯笼。

沈迟的眼神刹那间, 变了。

卢风被一边的人挤下了桥, 他脸都憋紫了, 一双手挥动:“师兄诶诶, 你们别挤我啊”

小神女飞到高空, 她惶急道:“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沈迟低头看着那盏他特地赢回来的孔明灯被一脚一脚的鞋子踩过去, 深浅不一的印子留在上面, 而他用灵力护着的彩笺在这猛烈的冲击下也被冲溃, 显现出上面的字来。

一张纸上的字迹潇洒遒劲,写着“裴枕岁岁平安。”

另一张纸上面的字很小很小,小到乍一看几乎以为是一点墨沾了上去, 四周大片留白的空隙空着,仿佛写的人也不敢宣之于口, 祈愿小声,唯恐惊动了天上人:

“与我, 终成眷属。”

身旁拥挤,一个鞋子踩上去,而后是一个又一个的鞋子踩踏上去

他的灯

沈迟的双拳捏紧了, 刹那间,猩红弥漫上他的眼睛,始终压抑的情感骤然轰塌,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

“去, 把他们杀了吧谁让你不如意,你就去把他杀了。”

沈迟体内的灵气骤然暴动,核桃般大小的丹田在体内急剧动荡。

他仰头,额头和脖颈上的青筋暴起,宛如地狱出来的恶鬼,低喃道:

“师父,他们把我给你的东西弄坏了我把他们都杀了,好不好?”

旁边的人见他有异样,爆发出尖叫,挤挤攘攘与他保持距离,桥下人头攒动,无数人争先恐后地下桥,不过一会儿,他身边就空无一人了。

“沈迟!”乌鄞和乌音被挤下去了,他们在桥下焦急万分地呼唤他。

“沈迟,快下桥!”

“沈迟你怎么了,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快走啊?”小神女不明就里地绕着他飞。

沈迟抬手,准确无误地把她抓住,小神女在空中荡了一下,她吱哇乱叫:

“沈迟,我是小十九啊你在干什么,你抓着我干嘛?!”

沈迟抓着小神女,眼里没有一丝感情,他漠然地想:小十九?那是谁?

小神女在他耳边口不择言地持续说着什么,试图唤醒沈迟的神志。

“我是小神女啊,你不认得我了吗?我今天早上还分你一个馒头你忘记了吗?是你自己不要的,我就吃了你至于生我的气吗?啊——我还你就是了你快放开我”

太吵了。

沈迟厌烦地皱了下眉,反手随便一扬,就把她丢了出去。

“哇,沈迟你真是好样的”

小神女呆呆地说出这句话,而后她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度,“噗”的一声,没入了冰冷的河水中。

沈迟神情冷戾,他转动自己的脖子,发出关节拧动的声响,嘴角扬起一抹嗜血的微笑。

弄坏了东西,就要偿命啊

男人眼看着桥上有一个人没走,他爬到他面前,欣喜若狂,他染血的手拉上了他的衣摆,仰头道痛苦:

“救救我,你是不是能救我,求你”

沈迟垂眸打量他,像在看一个死物,声音很轻:

“是你,害得我师父不回来了。”

男人的腿上的黑色的痕迹在不断上攀,从他的小腿处,一会儿就蔓延到了他的大腿根处,他痛苦哀嚎:

“公子你行行好吧,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沈迟充耳不闻,他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提起来,眼尾猩红一片,笑的瘆人:

“是你,把我的东西弄掉了。”

男人:“你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是你!”沈迟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五指曲起,黑色长长的指尖锋利,如同兽爪,神情十分暴戾凶狠。

男人的脖颈被他掐着,呼吸不上来,拍打着他掐着他脖颈的手,青紫着脸,呼吸不畅。

男人浑身发抖,终于意识到他找错人求救了,男人骇然地左右转着眼球,试图向周围的人求救,然而桥上空无一人。

桥上四处糟乱,写着祝愿的精美信笺丢在地上随处可见,各色红色的灯笼丢在地上,被底下的烛火打翻熊熊燃烧,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孔明灯竹架断裂,灯纸皱巴,满是黑色的痕印,画上长长的鹊桥断裂,遥遥相望的两人被踩的面容模糊。

浑身仿佛萦绕着浓黑的低气压,沈迟的下颌线清晰,他咬了咬后槽牙,右手掐着他,左手聚起一团灵气,猛地一挥。

“啪”的一声。

霎时,有东西打到了沈迟的手掌,他下意识一握。

沈迟双眼的猩红还未褪,他凶恶地扭头,只见那是一个簪子。

木头做的簪子,通体漆黑,流畅有弧度,顶上延伸出来无数细小的分枝,镂空地包裹着一个蓝色宝石,是一个十分简单的簪子。

沈迟呼吸一滞,心跳落空了一拍。

那是他日日夜夜反复回想,

求之不得,

一生都渴望着的,

不属于他,却被他日夜思念的人簪着的,

那个人的东西。

……

沈迟全身的血液叫嚣着冲到头顶,如死水般的内心刹那间卷起了惊涛骇浪,沈迟的右手松了劲,男人的衣襟被松开,他摔落到地上。

男人睁开眼,摸摸自己的胸膛和脑袋,发现他竟然还活着,喜极而泣:“感谢上苍,感谢老天爷”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放过他了,身上的溃烂还在继续蔓延,但是他怕这个人再次发狂,他拼命撑着手掌爬动,挪到了一处角落。

“师父”

沈迟已然无暇顾忌其他,他在原地怔然片刻,而后才敢一点点僵硬扭头,就连呼吸都在颤抖。

天上明灯起伏,桥上彩灯连结。

一个人在半空中缓缓飞过来,白色的衣袍飘飘,发簪不见,风倏忽吹来,他一席泼墨的头发全数披下散开,在身后柔顺地飘舞。

风经过,连带吹过沈迟的脸庞,将他额前的几缕碎发扬起,又落下,带着一点湿润的水汽,那是独属于河神的气息,沈迟的瞳孔一颤。

那人面庞白皙,乌发长长,缭绕在侧脸,一双上扬丹凤眼微垂,端的是冷漠无情,再看却有细微的笑意,漂亮的双唇微启,不是很大声,沈迟却听的清清楚楚,一字一句,清清冷冷,他说:

“沈迟,好久不见了。”

经年不见,和六年前一模一样的外貌和声音。

真的是,好久不见。

这些年形成的岁月沟壑仿佛一下子被填满了,二人的距离刹那间被拉回六七年前,那时他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在河畔,惊诧地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人。

久而不见,失而复得的惊喜冲击着沈迟的头脑,剧烈的心脏跳动猛然鼓动,浑身的血液叫嚣地冲向了四肢百骸。

他想过会和师父在什么情况下重逢,但是他万万没有想过,会在今天。

乞巧佳节,鹊桥相会。

桥下的人都畏缩着怕他,对他指指点点,而沈迟站立在桥上,眼看着裴枕落在了桥尾,一步一步,拾阶而上,雪白的衣角拂过地面,向他而来。

天上无数已经放飞的明灯冉冉其上,连成片的孔明灯将黑夜点亮,带着祈愿缓缓升入天际。

星河长明,桥上相逢。

“师父”

沈迟眉心狠狠一跳,长腿一迈,衣袍下是修长洁白的裘裤,黑色的翘头靴踩过地上的糟污,踏过破碎的孔明灯。

而后几乎是再也忍不了了,等不及地,三步并作两步,大步踏过,来到了裴枕面前。

二人的距离拉近,裴枕的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裴枕雪白细腻的血肉就在眼前,一伸手就能触及。

沈迟的呼吸滚烫,双眼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生怕这只是一场梦,生怕他下一秒就不见了。

裴枕抬头看面前这个比他高了半个头的男人,沈迟再也不是记忆中他能拎着衣领走的少年了,

原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沈迟都长的这么高了吗?他都要认不出了。

面前的沈迟低头看他,轻易红了眼眶,裴枕与他对视,伸出一只手,抚上他的侧脸,冰凉的指尖和温热的皮肤相触,却碰到了一点湿润,裴枕惊诧:

“你怎么”

下一秒,他就被抱住了,严丝合缝,不留一丝空隙。

沈迟用力地将他的身体贴近,好似要融入骨血,他闭上眼,埋在他的发间,轻嗅他的脖颈,温热的身体就在怀中。

比无数梦中的画面都要真实的不像话。

他终于,确认眼前的人是真实的,不会一醒来就会消失在他面前。

六年。

他不见他六年了。

再不出现,他就要疯了。

裴枕被他抱的有些喘不过气了,他闭上眼,轻笑了一声,而后手搭上了他的背,轻轻拍了拍他。

沈迟轻嗅着他的头发,埋在他的发间,心跳如鼓,须臾,他的身体沉重地压在了裴枕的身上。

怀里的人骤然没了力气,裴枕惊疑不定地接住他,有些吃力,急喘了一声:

“沈迟?”

沈迟没有回应,裴枕的手探到他的鼻尖,还有呼吸,又捏住他的手腕,把了一下他的脉象,这才把一颗心落回胸膛里。

只是长时间过于精神紧绷,心神不宁,乍一放松下来才会昏过去。

只是

裴枕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他不过是去了一趟天界,又回了一趟自己的行宫,与句芒分道扬镳之后便马不停蹄地顺着追魂珠的踪迹赶过来寻他们了,没想到会撞见刚才的画面。

人间这是过去多少年了?沈迟怎么看着不太对劲

“我回来了!”

小神女猛地从河里冲出来,在半空中吐水,语气十分愤怒:

“我呸,好你个沈迟,你居然敢这么对我,要不是我想起来我是小龙女,我就要被你淹死了!!!”

“沈迟!你”小神女顿时熄火,等等,她看到了什么?

“等会儿,你你你”她瞪大了双眼,颤颤悠悠地飞过去,不敢置信:

“裴枕?河神?你回来了?你怎么回来了?真的是你吗?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我。”

沈迟靠在他的身上,头还亲密地埋在他的颈侧,他晕过去了,裴枕只能被迫抱着他——不,是他被沈迟强硬地搂在臂弯里,蛮横强势,就连呼吸都萦绕着沈迟的气息。

第72章 【VIP】 “直白侵略。”……

行动全然受到限制, 裴枕只能一边抱着大号的沈迟,伸出另一只手。

小神女落在他的手心上,她激动得手舞足蹈,披帛飞舞, 全然忘了自己湿淋淋的落汤鸡模样:

“你终于回来了, 河神!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呢!”

裴枕失笑:“怎么会, 处理了一些事情就赶过来了, 现在过去几年了?”

小神女:“六年了!六年!”

什么?

裴枕一怔, 他竟然走了这么久吗?

难怪沈迟的模样变化这么大, 难怪沈迟看到他是这幅神情

乌鄞和乌音也从桥的另一端赶过来了,乌鄞疑惑地看向小神女:“这位是?”

小神女话没经过脑子差点直接说:“哦哦, 这位是我们伟大的河”

“姓裴, 单名一个枕。”裴枕淡淡打断道, 他打量面前这个身姿挺拔的男人,觉得他和身边女子的衣着打扮有些熟悉。

“望月派?”

乌鄞惊讶:“想不到你知道我们?”

裴枕颔首:“略有听闻。”

卢风这时赶来,他惊喜地上前, 却发现师兄牢牢地将师父霸占在怀里,只能姗姗作罢, 裴枕打量着卢风,问他:“几年不见, 过的还好吗?”

卢风眼眶微红,掩饰似的,他蹭了蹭鼻头:“还行吧师父, 就是有些想你了。”

裴枕拍了拍他的肩,卢风发现沈迟始终没有反应,终于反应过来师兄不对劲,惊诧道:

“师父, 师兄怎么了?”

“他无事,扶他回去休息。”

这时,乌音惊讶地出声:“什么?他就是你的那个师父?”

他以为不过是他们认识的某个朋友恰好路过。乌音打量面前的这人,他看上去也不过就比他们大了几岁,二十五六的模样,风姿绰约唇红齿白,薄背身长,端立在那气质很好,看这模样,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的世家公子,结果竟然自立门派有徒弟了?

乌音狐疑,这人看起来身子骨有些弱,不是捉妖门派惯常的身强体壮,随身佩戴兵器之辈。

但是他刚刚的出手她也是看在眼里的,仅用一个簪子打过去就阻止了沈迟的暴虐,莫非这个人还真是他师父,他是个不出世的高手?

就是她们怎么一点都没听说过他?

裴枕淡然一笑,指了指缩在角落的一个男人,看上去神志不清:“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乌鄞说:“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将他也一同带回去吧。”

裴枕点头:“有劳。”

乌瑾掏出一个方舟一样的法器,抛在地上,而后他口念咒语,双手施法,那个法器顿时变大,直到能容纳五六个人,乌鄞和乌音踩进去,乌鄞道:

“这是我们望月派的飞舟,进来吧,我送你们回去。”

裴枕朝男人一点,一股灵气凝聚成的仙绳就将他捆缚起来,他将男人拉近,眼疾手快地在他身上点了几道穴位,他身下的碳化才堪堪停止。

裴枕将他丢进了乌音和乌鄞的飞舟,而后和他们一同回了他们所居住的府邸。

*

茶杯轻轻搁在桌子上,裴枕的声音很清冷:

“我去了一趟汲川。”

闻言,小神女倒吸一口气:“那、那个谁它还在汲川里面吗?”

裴枕点头,小神女呼出一口气,拍拍胸脯:“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它真的出来了。”

“没有。”裴枕摇头:“此前在漠关村或许不是它的手笔,但是我暂时也想不出来,这背后的人是谁,他要这么多的怨气做什么。”

小神女后怕:“真可怕啊,我们要是出不来,说不准肉身泯灭之后也沦为怨气了。”

卢风:“师父,之前那个和尚让我们来坯都,但是我们一路上过来,这六年都没有再见过他,那和尚是不是框我们的?”

裴枕沉思:“不好说是不是他故意指引我们来的,我们过几日去坯都就知道了。”

小神女撑着下巴,她看到门口站了一个人,惊讶地飞起来,说道:“沈迟,你醒了!”

裴枕抬眼望过去,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

沈迟这些年确实高了不少,年近二十,还未过他们凡人的及冠之岁,银制的镂空精致的发箍将头发束起,额前的碎发略微长了些,遮盖到了眉眼,看上去有些沉闷,但当他眼睛瞥过来时,那眼中带的笑意仿佛有细碎流光,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裴枕凝眸,敲着桌子的手指一顿。

这几年,沈迟倒是出落的不错。

起码在凡人堆里,模样也是拔尖的。

桌子在正厅正中间的位置,裴枕坐在中间,左边是小神女,右边是卢风,裴枕身边没有位置了,要坐只能坐在更靠门的位置。

但沈迟偏不,他大步过来,走到卢风身边,敲了敲桌子,意有所指。

卢风疑惑:“啊?师兄,你没事了?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迟挑眉,没有说话,小神女白了一眼卢风:“大块头,沈迟是让你让座。”

卢风“嗖”地起来,对噢,他怎么忘了,沈迟是大师兄,按资排辈来说,理当师父坐上首,而后是沈迟,最后才是他。

就是没想到怎么沈迟一觉醒来变得这么讲究了?

以往只有他和沈迟在的时候,沈迟也从未如此这么注重礼节过。

卢风这边起身让开,还在郁闷地想,那边沈迟已经绕过他,走到另一边落座,满意地坐到了裴枕的身边。

他挪着椅子离裴枕近了一点,一双桃花眼带笑,撑着头认真听他讲,一眨不眨。

裴枕猝不及防地与他对视上,突然有一些不习惯他直白又带有黏糊的视线。

不过几年不见,沈迟怎么比那时刚分开的时候更粘人了?

几年前还才到他胸膛的小豆丁,突然变成了比他高许多,还带有侵略性意味的男人,他有些不习惯。

不论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对他而言不过也就是弹指一挥间,他依旧不太喜欢和别人距离这么近。

裴枕脸上有点热,他垂眸,声音不大,刚好是仅有沈迟能听到的程度,提醒他道:“沈迟,别盯着我看。”

沈迟轻笑一声:“为什么?”

“”感觉被挑衅了。裴枕板着脸,想了想,恰好他回来了,该立的师训择日不如撞日,他说:

“今时不同往日,邳都恐怕危险,你们入师门也有几年了,也该立师门规训了。”

这也是他早就想立下的规矩。

卢风坐直了,他中气十足道:“是!师父!”

沈迟缓慢眨眼,这是要拿师训压他?

“很好。”裴枕满意点头,他说:“师训第一条,尊师重教。

尊敬师长,遵从师父教诲,师父说什么做什么,绝不逾矩。”

裴枕意有所指:“这一点,卢风就做的很好,沈迟,你还有待加强。”

沈迟的舌尖顶了顶腮帮子,脸上耐人寻味。

喔,果然,这条师训是针对谁的不言而喻。

师父又拿他和卢风做比较了,他又不如卢风?

不过很可惜,他早就不是从前的他,这一点他早就不在意了,他在裴枕的注视下点了点头,开玩笑似的答应了:

“好吧,第二条是什么?”

裴枕:“暂时还没想好。”

沈迟:“噢。”

沈迟嘴角扬起,师父针对他。

小神女视线一下在沈迟身上,一下又挪回裴枕身上,看的津津有味:“哇喔”

裴枕点名:“小十九。”

小神女立马也坐端正,两根细小的胳膊杵在桌面,就是她的腿够不到凳子,两条软绵的小腿晃荡着悬在半空中,到她了,她大声回答:

“到!”

裴枕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他说:“小十九,你既然与我们同行,日后也需听我行事,不可以毫无规矩可言。”

自由散漫惯了的小神女一听,她拍桌奋起,据理力争:“凭什么呀!”

“老龙王好像要出关了。”裴枕平淡地说了这句话,小神女立马坐回去了,老实:

“我什么都听你的,河神哥哥,你别把我送回去。”

裴枕点头,浅笑盈盈:“这还差不多。”

小神女嘟嘴,沈迟的视线还是一刻不离裴枕,裴枕干脆忍了,他看了一下日头,现在还早,裴枕问:

“好了,昨日见到的那两位望月派的捉妖师呢?”

卢风:“他们去难民聚集的地方了,对了,师父,昨日的那个男人,乌音和乌鄞也把他送回去了。”

裴枕点头:“事不宜迟,我们也去看看,早点处理完这件事,我们也早点去坯都。”

毕竟坯都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们。

卢风起身,小神女就顺势坐在他的肩头上,他们两人走在前头,沈迟跟在裴枕身边。

众人出了院子,走了一会儿,街上的人声噪杂,乞巧节才过,即便是昨日出了点恐怖的事情,也掩盖不了喜庆的气氛,随处可见两两走在一起的有情男女。

裴枕看了沈迟一眼,问他:“沈迟,昨日是怎么回事?”

沈迟长长的眼睫毛扫下来,遮住了他眼底的思绪:“没什么。”

裴枕:“我昨日探查过你的丹田了。”

闻言,沈迟猛地抬头:“师父!”

裴枕淡淡道:“这么激动做什么,这六年里你做的很好,丹田比我想象的要长的大,说明这六年你努力用功了,这是好事。”

沈迟还没松口气,却听到裴枕转折说道:“不过,你昨日为什么会如此暴戾?若是我没有及时出现,你怕是会要了那人的命了。”

沈迟攥紧了手:“师父,因为,是他害的我的东西掉了。”

裴枕:“是什么东西?”

沈迟抿了抿唇:“我的灯,上面写了愿望。”

“嗯?”裴枕疑惑:“什么愿望。”

沈迟别开脸 ,难得有些不自在:“不重要,师父。”

听他说不重要,裴枕这才不在意地点头:“往后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要再出现这种情况,灵气肆虐暴走,丹田不稳,这是很危险的行为,明白吗?”

沈迟低头,看上去像是真心实意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知道了,师父。”

裴枕稍微满意了点,很好,六年没见,沈迟还是很听他话的,不愧是他的好义子,好徒弟。

在赶来的路上,他也想过,凡人寿命短暂,如果沈迟和卢风都已经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没有去坯都,又或者不再认他这个师父了,他也是能理解的。

人和人的缘分就是这样,没有缔结契约,没有让天地大泽诸神见证过,轻易就会一拍两散,更何况凡人与神,本就只有一世的缘分。

但他没想到,他和沈迟的缘分会如奔腾不息的长河,出乎他意料的,绵延深长。

第73章 【VIP】 “我想要。”

一行人到了地方, 乌音正在挨个地查看伤者的情况,近百来人挤在一起,窝棚里药味、汗臭味、伤口溃烂的和皮肉腐烂的味道相冲,裴枕圃一踏入这片地方, 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

乌音包好了一个伤者的胳膊, 嘱咐他这几日都不要挪动胳膊, 伤者感激地道谢。

乌音头上交叉绑着黑色的束额, 正值夏季, 她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水, 察觉有人来了,她匆忙看了一眼了, 惊喜得古朴色月牙耳坠在太阳底下晃了晃:

“沈迟, 你来了!”

裴枕若有所思地看了沈迟一眼, 沈迟面无表情,察觉他看向他,转头与他对视, 眼底带起一丝笑意:“师父?”

裴枕:“”

乌鄞从里面走出,提醒乌音:“乌音, 不许无礼,人家师父在这里, 见到师父要先问好。”

乌音已经到他们面前了,她背着手,说了一声“裴公子好”, 又转向沈迟了,有一些羞赫:“你们怎么来了?”

沈迟挑眉:“来看看。”

乌音指了指在墙角的三三两两的人,他们也在好奇地打量她们,乌音说道:“受伤的人里, 最大的是那位爷爷,今年七十五岁了,最小的还在襁褓当中。”

小神女咂舌:“还在襁褓当中都有碳化痕迹了!?”

乌音:“这个症状来的古怪,也不是传染的,倒像是”

卢风:“是什么?”

乌音:“倒像是被人大规模毒害。”

小神女倒吸一口气:“谁会这么做啊?”

沈迟沉思:“有没有什么共同点?比如,他们喝的水?”

卢风:“是噢!是不是吃了同一个东西导致的?”

小神女:“水是最容易投毒的,该不会是有人蓄意在水里投毒吧?”

“我看倒不像是毒。”裴枕回想起昨日见到他碳化蔓延的速度极快,倒是有些诡异。

“依裴公子之见,那是什么呢?”乌鄞问道。

裴枕想说什么,又摇了摇头:“不好说。”

沈迟:“不急,再看看。”

到了屋内,他们又问了一些问题,中途柳姨回来,告知他们:“两个月前陆续开始出现这些症状,身体的某个部位出现塑料布一样的表面,然后就是黑色的焦痂,随着时间的推移,表面碳化的范围还会越来越大,直到

整个人像活活被烧死一样面目全非,有的人甚至会变成灰烬,我实在是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也就几个人是这种情况,现在扩大到了百来号人,人数还在持续增多,只能请你们帮帮我们了。”

柳姨说完就要下跪,被卢风扶住了。

乌鄞蹙眉问:“朝廷没管这件事吗?”

柳姨下意识看了看门口,小声说道:“唉朝廷若是管我们,就不会让我都集中住在这种地方了,皇后派的人只来过一次,就再也没管过我们”

卢风一听,十分不理解:“什么?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置之不理?”

柳姨拭泪:“怕是怕是把我们放弃了”

“宫里那群戴着官帽的人哪会管我们的死活,”她鼻尖一酸,就要落泪:“依我看,他们是要我们自生自灭啊,可怜了我的儿啊,他还这么小,就要”

柳姨哽咽着继续道:“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我们不想死啊,只能求求你们捉妖门派,看看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作祟,哪怕只给我们一点希望也好”

闻者可怜,见着伤心落泪。

乌鄞叹了一口气,他说:“我们会尽力的。”

*

华灯初上,宅子里灯火通明。

宅院里又单独收拾出一间房给裴枕,等裴枕洗漱过后,他在房间里随意地研了研墨,而后拿起手里的一卷书仔细阅览上面的字。

不多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裴枕:“谁?”

门外响起来沈迟的声音:“师父,是我。”

裴枕的书桌正对着门口,有台阶,比其他地方高出来一点,裴枕下了桌塌,去开了门。

门外是沈迟,他见裴枕只身着一身雪白的里衣,他的视线上下扫动,喉咙瞬间发紧:

“师父,怎么穿的这么少小心别着凉了。”

裴枕感受到他的贴心,一笑:“不碍事。”

沈迟跟在他身后进了屋,上台阶脱了鞋,宽大黑沉的檀木桌后,没有凳子,有地毯铺在地上,他们席地而坐。

见他在看书,沈迟凑上去主动帮他研墨,问他:“师父,白日的事情,你可有头绪?”

裴枕:“还没有,我没有在前日那个男人身上感受到妖气,应当不是妖。”

话音刚落,裴枕想起来当年在华阴县遇到狐妖的时候,起初他也是没有察觉到妖气,但是最后确实是妖怪所为。

他干净的眉眼里拢着烦躁。

现在这个年头,妖怪都会七十二变,各种乔装自己,而他此前沉睡了五百年,沉睡之前哪里遇到过这么多糟心繁杂的事情。

往往都是感知到妖气后把他们揪出来,而后直接一击毙命了,哪里像现在这样,遇到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疑心是妖鬼所为却没有证据。

裴枕不得不承认,现如今妖鬼也会与时俱进了,他这个神明所学的捉妖鬼的理论方法好像有点老套了。

于是他选择用书本武装自己,挑灯夜读,在藏书阁空间里挑挑拣拣,挑出一本天界最新编撰的《妖怪异志录》,开始学习。

里面收录了近千年来由各路神仙收服的大妖,还有很多妖怪的样貌、习性、攻击程度等记录,出自天界最为考究最爱学习的文昌仙君所书,可谓是十分的详尽。

裴枕看书看的很认真,沈迟来了后就坐在他的身边,也不做过多的打扰,一边研墨,一边打量他被烛光沁润的清冷眉眼。

这几年来他的个头猛涨,而裴枕还是六年前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

裴枕看书看的入迷,他左手持纸,右手执笔,看到有意思的妖和捉妖鬼的故事,还要拿蘸饱满墨水的笔轻轻在上面勾画,做重点标记。

沈迟侧脸打量他,裴枕对他毫不设防,看到有意思的地方,胸口微微靠向桌子的方位,腰弯了些,伏案写字,衣襟领口处空空往下掉了一点,有些空荡,修长的脖颈就这样暴露在了沈迟面前。

沈迟的目光顺着他弯曲弧度优美的脖颈流连下去,裴枕的里衣贴身,勾勒出他盈盈一握的细腰。

放在膝盖上的一只手动了动,宽厚的大掌虚虚抓握了一下,他漫不经心地想着,师父的腰,他好像确实可以一只手抓握住

沈迟目光幽深,他的记忆里,那里也很软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手心空空,他指甲刺进手心,用了点力,手背上的青筋勃发,沈迟的舌头抵了抵自己的牙根,有点不是很满足。

裴枕坐踞在书桌前,那是一个类似趴跪姿的姿势,臀部压在脚上。

或许都是男人,又是他的徒弟,临睡前裴枕没有在意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下身只穿着一件裘裤。

沈迟的目光扫视下去,裴枕白色轻薄的裘裤压在腿上,脚上没穿鞋,饱满的臀部抵足坐在光洁纤细的脚踝上,脚趾蜷曲,足尖泛红

乌黑浓密的墨发尽数披在脑后,沈迟甚至可以看到他修长脊背的凹陷处。

不知道脱了衣服,又是何等的好风光

沈迟神色变幻,他把研磨的墨块一放,两只手撑在地上,往后一仰躺,又撑起一只腿踩在毯上,手搭在支起的膝盖上,挡住了一些视线,姿势随意又慵懒,他扫了眼自己的膝下,以裴枕的角度看不出来什么。

这时裴枕微微泛红的眼尾瞟过来,带着淡淡笑意问他:

“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沈迟声音低哑:“师父,你高看我了。”

“?”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裴枕脸上出现疑惑:“你在说什么?”

沈迟说话一字一句咬着:“师父,下次晚上不要随意给别人开门,很危险的。”

似乎意有所指,裴枕脸上一懵,他把手上的书本和笔放下,转过脸认真地问:“有什么危险的?”

沈迟没回话,笑了,从胸腔中发出的愉悦闷笑,让裴枕意外的后背发凉。

裴枕看着他,不明白他在笑什么,他是神仙,有什么危险的?哪个妖鬼敢来扰他?

卢风和沈迟就更别谈什么危险了。裴枕蹙眉,六年还是太长了,他已经跟不上沈迟的节奏了,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现在就连说话都听不懂了,真的是他岁数大了吗?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沈迟:“你今年是不是要及冠了?”

他们凡人好像是二十及冠来着,沈迟十三岁离家就跟着他了,他还算是他的义父,勉强能称作他的长辈。

如今沈迟身边没有任何亲人了,他作为这个名不符其实,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长辈,虽然看上去也只比他大几岁,但是好歹他又是义父又是师父

他是不是要表示一下?

只是送什么好呢?裴枕沉思。

沈迟没想到他突然问起来这个,他起身,凑上去,高束起的发丝扫落肩头,在他耳边耳语:

“师父,再过半月就是我的生辰,你要给我准备什么生辰礼物?”

裴枕与他对视:“你想要什么?”

沈迟盯着他的眼睛:“我想要很多。”

裴枕只觉得今晚沈迟的眼神格外炽热,他被烫了一下,脸上一热,扭开脸避开了视线,手搭在桌案上:

“比如?”

沈迟轻笑:“你觉得呢?”

空气安静一瞬,裴枕红润的双唇微开,难得有些迷茫。

他到底在说什么?

为什么他总觉得沈迟怪怪的,话里有话?

罢了,六年过去,沈迟样貌和脾性都变了太多。但是,其实,离开这么多年,裴枕也是有一些愧疚的。

沈迟跟在他身边七年,他从未给他过过生辰,从前在身边是不觉得有必要,后来是从来没有赶得上过,这次他二十岁及冠,总要给他最好的才是。

裴枕叹一口气:“不管你想要什么,师父都会尽量满足你的。”

沈迟:“真的吗?”

裴枕坐的端正,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沈迟见状,似是戏谑地挑了挑眉。

裴枕问他:“你想怎么过生辰?”

沈迟一口答应:“都行。”

只要是师父送的,他都喜欢。沈迟的手指蜷曲了一下,不过,师父要是能送点别的,他会更高兴的。

第74章 【VIP】 “唇破了。”……

其实, 沈迟没想过要过生辰,少时家境贫寒,打小就没过过什么生辰,生辰日他娘不过是会下厨多做一个菜, 就是这点仪式感而已。

而等他离家后, 纵然此后一路青云, 拜为各州知府的座上宾, 也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的生辰, 顶多在得知他的年岁后惊叹一句年少有为罢了。

只是, 师父突然提起这个,让他有些惊讶, 连带着整个人都像闻到了即将启封的蜜罐, 甜蜜的滋味在心中悄然蔓延。

裴枕沉思:“及冠, 是得好好准备一下。”

裴枕想了想,他没有太多送礼的经验,往往都是接到赴宴的邀请后送点河里的一些特产, 各种天材地宝,或者捡点上好的珍珠、打磨好的玉石送过去, 但是这些,沈迟会喜欢吗?

裴枕回想了一下此前在凡间, 那些凡人可能会在意的东西,在沈迟热切的视线中,裴枕缓缓道:

“这六年你可曾婚配?”

裴枕有点唾弃自己, 终究还是成了自己最讨厌和不屑的那种人

沈迟:“未曾,师父你问这个做什么?”

裴枕见他诧异,以为恰好问到点上了,也是, 想想沈迟如今都二十了,像他这个年岁的大多都定亲成亲了,怎么会对小女娘不感兴趣?裴枕来了点兴致,问他:

“这几年,你可有心仪的人?”

他可以做主,在他二十岁生辰之时,为他订婚结亲,帮他准备好上门提亲之事,届时十里红箱蜿蜒街道,保准让沈迟风风光光上门求娶。

沈迟轻笑一声:“当然有。”

还真的有?

裴枕锲而不舍:“是哪家的小女娘?我见过吗?”

小女娘?

沈迟神色复杂地盯着他:“见过吧。”

裴枕有点高兴,回想起在漠关村的时候,沈迟还告知他没有喜欢的人,没想到几年不见,沈迟就有喜欢的人了。

“长相如何?”

“……”沈迟被气笑了:“好看,就是有两副面孔。”

两副面孔?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他喜欢的人脾气不好?

裴枕回想他这几日所见过的女娘,他好像没看到沈迟对谁热络过,也没见谁敢阴晴不定地对待沈迟。

裴枕思来想去:“是伤民吗?”

好像确实有适龄的小女娘也受伤了,不过伤的不重,他也就没在意,想来,贴身照料,或许生了感情也说不定。

“不是”

“那还有谁?”

裴枕的眼睛睁大了,认真的模样让沈迟忍不住撇开脸,再看下去他怕是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烛火照映在裴枕的脸上,裴枕觉得自己可能漏了哪个小女娘,仔细回想,忘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与他们同行的!

裴枕脸上一喜,觉得自己这回肯定猜对了,眉眼弯弯:“我知道了,是乌音,对吗?”

裴枕道:“我今日瞧见她看你时的神情了,她应当是喜欢你的,你不用担心她会不喜欢你。”就连他也看出来了。

沈迟开口,他反问:“她是什么神情?”

裴枕有些不会描述:“就是一见到你就高兴,眼里只看得到你,看不到别人了。”

这种感情对他来说有些陌生,他当凡人的年岁太过久远,三千多年了,往事都随着最后一世身死的时候尽数淡忘了,更别动心时的感受了。

三千年来,他不是沉睡就是修炼和处理公事,任何浓烈的感情对他来说就像在一张空白的纸上泼墨,他想象不到会有多浓烈,也想象不到下一步会描绘到哪里。

“那,”沈迟两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握住,淳淳诱导他:

“师父你看我对谁这样过?”

隔着轻薄里衣,沈迟的温度传来,眼尾薄红的丹凤眼和多情上挑的桃花眼对视,沈迟眼里有希冀,裴枕被牵引着,双唇一碰:

“谁?”

“”沈迟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他当真不知道?

六年前他临走前对他的试探还历历在目,怎么现在就看不出来了?

沈迟还抱着一点希望,眼帘垂着,裴枕听到他的声音醇厚,带着一丝沙哑,一声一声敲在心上:

“师父,试探过的东西,你可以再验证一遍。”

答案会不一样。

偏偏这时裴枕叹一口气,掩饰住心里的异样,不愿意往别处想,所以不可能猜得到。

裴枕薄背瘦削,坐在那里清清冷冷道:“好了,沈迟,你不如直接告诉师父是哪个女娘吧。”

闻言,沈迟惨淡一笑。

裴枕奇怪:“你为何不喜欢乌音?我看这姑娘的才情、秉性都是极好的,你与她在一起,我也十分满意。”

“满意?你为什么会满意?”沈迟额前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视线,他低着头,跪坐在裴枕面前,身形比裴枕高,却无端,觉得身上有千斤重担。

沈迟收回握住他肩头的手,声音十分冰冷:“我绝不会同她在一起。”

裴枕蹙眉,沈迟这话未免太过绝对。

“我看她是真心喜欢你的,样貌秉性也是顶好的,若是你不介意,你大可以尝试”

“师父!”沈迟打断他,眉目低压,他起身迅速:“好了,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

为什么要让他和乌音在一起?

就因为乌音喜欢他,他就应该同她在一起?他还说满意

沈迟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彻底,他在强求一份不可能的感情。

沈迟穿好靴子,走了几步,又停下了,背着他站在台阶下,他偏过半边脸,下颌分明,眉眼十分阴狠:

“师父,你从来只考虑别人的感受,却从来没考虑过我的真心在谁那里。”

他大步往前走,推开门,“嘭”地关上了,只留下茫然捏着书卷的裴枕,烛光照着他的半边脸,将他的神情隐没在了光影暗处。

……

旁边隔着几道门的卢风和小神女从门内探出来,看到沈迟出来了,走路迅疾带风,周身萦绕着肃杀的气势。

怎么看着有点不对劲?卢风纳闷问小神女:

“这是怎么了?”

小神女一耸肩:“谁知道呢,可能和河神吵架了吧。”

卢风深感师兄这几年脾气越来越暴躁了,师父才回来几天啊,竟然都敢和师父吵架了师门危矣!

*

月亮升至树梢之上,整个宅院听不到一点声音。

沈迟一身黑衣,站在一扇门外,全身湿淋淋,几缕浓黑的发丝贴在脸上,仿佛刚从水里出来索命的水鬼,身上的血腥味十分浓厚。

灵气和妖气萦绕在他周身,刚吃下去的几颗妖丹还在体内暴动,沈迟暴戾地压下,他垂至身侧的手上拿着一个珠子,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这珠子里的气味也不够闻了,他想要更多

沈迟阴湿,晦暗不明地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

一个东西凭空悬浮在他的手心里,那是一朵花苞,花周身笼罩着黑红交错雾蒙蒙的气体。

沈迟在门口站立片刻,刺破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血在花苞正中心,而后,那花的花瓣开了。

花苞盛开,却只有三瓣花,花瓣鲜红得仿佛血液捏成,蕊芯处毒到发黑,异样的花香飘在空气中。

他屏息听了一会儿,屋里一丝动静都没有,沈迟冷笑,大手一推,将门推开,而后长驱直入。

沈迟长发高束,靴子踩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额发遮住了一双桃花眼,只余眼尾的一点红痣妖异泛红。

花在他手上悬停漂浮着,花的香气异常浓厚,沈迟在屋内扫视一圈,绕过一道屏风,来到了床边,有一个人正躺在床上安睡。

干净白皙的面庞,发丝扫落在枕头上,睫毛纤长紧闭,被子下的胸膛随着清浅的呼吸起伏。

到底是河神,察觉边上有人在,他眉心一动,似乎就要醒来。

可惜这见鬼花不是妖物,是被天界列为禁物的仙器,可以压制神性,沈迟垂眸,看着他的师父再次陷入了沉睡当中。

沈迟指尖抚上裴枕的脸,光洁细腻,触感比以往他梦魇的时候梦到的都要真实,沈迟凑近,深深且迷恋地吸了一口气。

他身上的味道,总是让他着迷,害得他为之疯狂,害得他整日整夜,梦里都是他。

师父才回来几天,怎么都看不够

可是,为什么要对他说那样的话?

害得他伤心难过,一连杀了好几个妖鬼才平息。

一根手指,从裴枕的额头,划到了他高挺的鼻梁上,气息扑到指尖,沈迟的目光幽幽,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裴枕沉睡的模样,他想到今晚的事,眼底意味不明:

“师父,你应该受一点惩罚。”

沈迟的手缓慢下移,他触碰到了他从前只敢肖想,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惶惶的柔软地带。

“你是真的不懂我的意思?还是”不愿意懂?

他只使了一点力气,他的唇便陷了下去。

沈迟呼吸停滞一瞬,他俯身,凑近到裴枕面前,像是情人间的呓语,低喃:

“怎么这么软?”

裴枕的双唇温软,不厚不薄,沈迟摩挲着它的形状,墨黑的双眸里阴鸷和偏执浓厚,他不怀好意地一笑。

食指似乎不小心陷入了一片陌生温暖的潮湿地带,他浅浅地搅了搅,抽出沾带了点湿润的手指,而后,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果然软啊。

双唇相贴,柔软地陷入一片棉花地带,沈迟喟叹一声,忍不住抬起裴枕的下颌,让他更紧密地和自己贴合。

沈迟仔仔细细地撕咬他的每一点唇肉,而后撬开了他的唇缝,舔过他的贝齿,吮吸他的唇瓣

舌尖相触的时候就连灵魂都在战栗。

终于不是在梦里,终于不是一次次的遐想中。

他肖想已久的地方

惯会推拒让他保持距离的师父,此刻正软软地躺在他的身下,任凭他采拮,一想到这,沈迟的动作骤然急切,他搜刮师父的每一处软肉,吮吸他的每一丝津甜的津液,吞噬他的每一口空气

寂静漆黑的夜幕之下,沈迟卷起裴枕的舌尖细细地把玩追逐,呼吸交响沉重,亲吻的水声啧啧作响,宛若铃铃作响的交响乐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紧紧相触的唇瓣才分开,一丝白色拉丝透明的粘液相连,沈迟舔了舔唇,在粘液即将断开的时候又追逐上去,重重亲上裴枕的唇瓣,辗转反侧,舍不得分开

直到裴枕的唇肿胀不堪,摸上去滚烫无比,他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捏着他下颌的手,一道深红色的印记拓印在雪白的皮肤上,沈迟看了许久,晦暗不明。

裴枕沉睡着,因为呼吸不畅,脸上浮现了一丝红晕,为他苍白的脸色增添了不少艳丽。

只可惜,他醒不过来,只能受着。

沈迟拢了一些灵气在裴枕身上,将他身上沾染上的气息都尽数去除了,他的手背贴在裴枕温软的脸上蹭了蹭:

“师父,不要拒绝我。”

沈迟从上而下描绘过他的眉眼,深刻记住他此刻双唇红肿,浑身凌乱的模样,勾唇:

“我还会再来的,别太想我,师父。”

*

清晨,一汪铜盆里的水倒映出一个人的容貌,裴枕仔细端详自己的模样,面若桃花,更诡异的是,他的嘴唇

破了?

裴枕手抬起,摸上了自己的嘴唇,看着水中倒映出来的自己。

为什么?

不仅肿了,比往日红艳许多,唇珠的地方还破皮了……

第75章 【VIP】 “下次轻点。”……

裴枕抿了抿唇, 有一点痛。

从未经过人事的裴枕有些茫然,他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破了一个口子?

昨日晚宴上有一道鲜鱼羹做的不错,他就多夹了几筷,难不成是他不注意, 被鱼刺刺破了吗?

当时没太注意。

裴枕纳闷地把盆里的水搅了一下, 几滴水溅到地上, 铜盆里的水波荡漾出涟漪, 倒映出来的人影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

……

用早膳的时候, 沈迟一进门, 就看到裴枕坐在凳子上用早点。

他扫了一眼桌子上的早点,粉角儿、糖火烧、杏仁粥几乎都是裴枕爱吃的东西。

乌音一看到他, 十分高兴地招呼他:“快来啊沈迟, 今日的早点挺好吃的。”

裴枕瞥了一眼沈迟, 惊奇地发现他今日的心情居然还不错,高扎的马尾随着他的步伐一荡一荡的,走路时两鬓的额发扫开了, 一双阴沉的眼睛此刻双眼明亮,眼含笑意, 似乎知道裴枕会看他,直勾勾地盯着他, 朝着他来了。

裴枕低头吃饭,粥糜滚烫,他的唇又隐隐痛起来。

还以为昨天沈迟生那么大的气, 应当是要闹好大一阵变扭的,怎么一晚上过去就变了性子了?

仅过了一个晚上就想通了?

不过,这也是好事。裴枕觉得自己又了解了沈迟一点。看来,不论是六年前还是现在, 沈迟也没变什么,还是很好哄的。

裴枕想起以前,那时候沈迟和卢风打架,他还专门带着卢风去找他,为了哄他,又是给他带汤盅,又是收他做徒弟的,沈迟也不难哄,一说要收他当徒弟了,他就高兴了,还吵着要当师兄。

裴枕回想起三个人坐在一桌喝汤的画面,漾出一抹笑容来。

而现在,沈迟连哄都不用哄了,自己想通了,就气消了。

挺好的,有进步。

虽然这次依旧不明白沈迟他在气什么,但是不妨碍裴枕有点高兴,他捡来的凡人小孩还真是长大了。

这边卢风早早地就给他留了师父身边的位置,看着师兄过来,卢风道:“师兄,你今日怎么起的这么迟?”

沈迟歪了歪头,回想自己得了奖励,回去之后光是回味着味道和触感,还有裴枕在他身下予以予求的画面……疲惫就一扫而空。

即便体内妖气动荡,几颗妖丹在他的丹田处排斥纠葛,他也不费吹灰之力地融了这些妖丹,只是这是他第一次连吞了好几颗妖丹,差点无法承受过载的妖力而暴毙身亡,等到天方吐白了,才堪堪压制住他体内的妖气。

沈迟漫不经心道:“睡过头了。”

“这样啊,”乌音红着脸道:“沈迟,你往常几点起?我们可以一起去练剑。”

沈迟吐出两个字:“不去。”

“啊?为什么?”乌音有些失落,沈迟却懒得理她了,乌鄞给她夹了个小包子,她只能冲哥哥无奈一笑。

这边裴枕碗里的食物就要吃完了,细嚼慢咽吃下最后一口浸满了汤汁的烧饼,一双筷子夹着小包子又递到了他的碗里。

一抬头,就对上沈迟一双墨黑的瞳孔,他扫了一眼他红红的唇,慢慢说道:

“慢些吃,小心烫,师父。”

裴枕只能道:“好”

咬上一口,里面的汤汁溢出来,有些滚烫,破了皮的唇瓣沾到有点疼,裴枕皱眉,忍住没有哼出声。

沈迟撑着下巴看他,意味不明地轻轻一笑。

他下次轻点好了。

沈迟随口问:“师父,你打算给我准备什么礼物?”

裴枕好笑道:“哪里有当着人的面问的?”

沈迟很不讲理:“我就是啊,免得师父转头忘了不认账。”

小神女正吃着卢风从碗里舀出来的米粥,一张脸都要埋在勺子里了,闻言顶着几颗米粒扭头:“什么?沈迟你过生日吗?”

见沈迟点头,乌鄞温和道:“沈迟,你多大了?”

沈迟:“二十。”

乌鄞:“原来如此,沈迟你比我还小两岁,今年确实应该好好过,及冠可不能随便。”

这句话深得他心,沈迟转过脸,笑吟吟:“听到了吗,师父?不能随便过。”

裴枕:“你想要什么?”

“师父,哪有当着人面问的?”沈迟把他之前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似乎在开玩笑:

“这你得自己想,我的礼物,必须独一无二,别出心裁,和旁人一样的我不要,不够特别的我不要,师父,你好好想想。”

裴枕无奈:“好吧。”

左右还有一些时日,他找一天时间回渭水去找找他行宫里压箱底的宝物给沈迟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沈迟是他的徒弟,即便他不开口要,他也会为他准备一份适当的礼物的。

*

吃过早饭,裴枕随着他们一同出门。

等到了窝棚,他们观察了一下伤民身上的伤口,伤势还在扩大,虽然蔓延的比较缓慢,但是百来号人捂着腿和手臂哀嚎的声音也听起来十分惨不忍睹。

裴枕在他们身上一个接一个点了穴,虽然不能让伤口立刻好,但是起码能阻止碳化蔓延。

一个早上过去了,正值夏季,毒辣的太阳挂在天上,火烤似的将人炙烤得汗水直流。

裴枕面白干净,脸上不见一滴汗,周身都散发着沁凉,只是他不太喜欢长时间的曝晒,虽然大多时候都在阴凉地,但因为长时间的走动和没有及时补水,还是觉得有些口渴。

附近的人都在忙,裴枕见状,问了水井的方位,屈尊降贵地自己拿着一个瓢过去舀水喝了。

沈迟和卢风得了师父的命令,在原地继续为剩下的人封穴和开药,他们二人在露着斑驳光线的棚下走动,为这场奇怪又突如其来的怪病医治。

沈迟这几年医术见长,从前只能看一些头痛发热咳嗽之类的病,现如今像这种像是烧伤的伤口,他也能依据伤口的面积大小和灼伤程度开出合适的药方医治了。

卢风术法不错,他学着裴枕,点伤者身上的穴位,阻止伤势蔓延。

乌鄞拿着沈迟写的药方顶着太阳去拿院子里晒的药材,乌音则接过乌鄞的药材进行打包,分发给不同药剂量的百姓。

这些人不论男女老少均头发散乱,身上脸上糟污,虽然浑身脏兮兮,可当他们颤着手接过药包的时候,双眼却濡湿了,燃起一丝希望的光亮,口里念念有词翻来覆去地道谢。

百来号人排长队,点穴已经过大半,沈迟见裴枕走远了想跟过去,他扫了几眼眼前这个人身上的伤口,提笔就写出了药方剂量。

沈迟写完把油纸丢给他就要走,却没想到刚站起来,这个人拉住了他的衣角,不让他走。

沈迟不悦,那人比划着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沈迟一挑眉,原来是一个哑巴。

他“啊啊啊”地和他笔画着什么,沈迟看懂了一点,哑巴哭丧着脸,又“啊啊啊”的诉说着什么。

沈迟脸色有些沉:“卢风。”

卢风转过来:“师兄,怎么了?”

沈迟沉思:“这个老伯的意思是,他怀疑他们每天喝的水有问题”

远处传来的一点动静传入沈迟的耳朵,沈迟脸色一变,手上的纸和笔丢在地上,将哑巴拉着他衣角的手推开,大步狂奔去往那个方向。

卢风自觉发生了十分紧急的事情,也跟了过去,二人经过最前面的屋子,里面的乌音和乌鄞听到脚步声转身,惊讶地看着他俩飞奔而过:

“这是怎么了?”

“我们也去看看吧,别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里的水井位于离窝棚几百米的一个偏僻角落,杂草丛生,一人宽的井口周围是一圈石头垒砌来的一尺长的岩壁。

岩壁两边立着棍子,两边拉扯着绳子,绳子之下吊着一个木桶。

裴枕过来时发现井边并没人,而岩壁旁边有一桶满满当当的水,还冒着从地上打出来的寒气,看着便透心凉。

裴枕手一翻,一个瓢就出现在手上,他舀了一碗桶里的水,清冽的水倒映出他的面容,他盯着这碗水看了一会,不经意间走到了井边,那碗水也递到了唇边。

突然,

他的视线落了下去。

猝不及防,和井里的一个东西对上。

那是一双眼睛。

裴枕冷冷地回视,而后,将那碗水从上而下,穿过明亮的光线,倒进了阴暗潮湿的井底。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裴枕扬起一抹笑,笑意不达眼底:“好看吗?”

那是一双如死人般凉薄发灰的眼睛,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他,哪怕是水直直地溅进了他的眼睛里,也依旧一眨不眨。

没过一会儿,那双眼睛沉了下去,一点水声的动静传来,黑沉的身影在黑暗冰冷的井底彻底看不到了。

裴枕:“想?”

他将旁边放着的木桶踢倒,冰凉的水将地面渗出一片湿润的印记,裴枕双指交缠,在额前一定,灵气饶指,而后裴枕一指木桶,木桶顿时飘起,在水井上方悬浮。

裴枕狠狠将木桶砸了下去。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