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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反常地激动一遭,薄悬放下手里的事,追过来好奇地问:“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蒋寄野说:“见鬼了。”

薄悬手指顺着他的膝盖往上摸,低声说:“家里没准备要用的东西,过两天再买,那我先用手了?”

……

两个人滚来滚去腻歪完,草草收拾了下,一堆揉皱的湿巾被抛进垃圾桶,蒋寄野懒洋洋躺在沙发上,一动不想动。两个人抱在一起,从谁先去冲澡一直讨论到晚上吃什么。

薄悬接着点开没看完的讲座进度条,口中说:“炖个骨头汤吧。”

蒋寄野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

薄悬轻轻捶了他肩膀一下,蒋寄野生无可恋地改口:“骨头汤好,可太好了,我爱喝,以形补形。”

薄悬:“喝太多会不会容易骨质增生。”

“你也知道啊,”蒋寄野笑了。

薄悬洗澡去了,蒋寄野爬起来洗了洗手,厨房的台面上搁着清早刚送上门的一袋新鲜猪骨,血淋淋的样子,还挺渗人,他用两根手指挑拣出来两个最小的,随便拿水涮涮,加上盐扔进锅里。

反正薄悬不吃,走个过场,吃不死人就行。

蒋寄野去洗澡,再回来,汤已经煮好摆上桌了,薄悬告诉他:“你手机刚才响了。”

蒋寄野拿着毛巾擦头发,顺口问:“谁啊。”

薄悬:“不知道。”

蒋寄野莫名:“嗯?”

薄悬说:“我没给你接,万一不太方便。”

蒋寄野更莫名其妙了,有什么不方便的,你都听见了不给我接。拿起手机翻了翻,来电人竟然是他那个日理万机的亲爹——难得啊,他还记得自己有个儿子。

蒋寄野没把受伤的事告诉家里,这点小伤不值当让一群人提心吊胆的,虽然他在篮球场摔断一条腿的丢脸事迹已经传遍了。学校就是这样,一点小风小浪都能被传播演变成燎原之火,余研乃至外院的学生纷纷跑来打探消息,据说最新的版本是他人在篮球场当场摔死了。

蒋寄野回拨回去,他爹的口风听起来果然像是不知情。

老人家问他人在哪窝着呢,表示最近会回a市一趟,可以收拾收拾准备接驾了。

亲爹发话,蒋寄野只有应下来的份。

回过头来,参考薄悬对于见家长的态度,好像蒋寄野的父母是洪水猛兽,于是他没有提起这一码事。

蒋寄野把手机撂在桌上,拿起汤勺说:“我手机密码是XXXX,以后赶上我不在的时候有来电你直接接就成。”

薄悬微微一愣。

蒋寄野喝了口汤,眉头大皱。

他坐直身对薄悬正经道:“我有个要求。”

薄悬心说要我的手机密码做交换吗,完全没问题啊。

没等张口,听见蒋寄野吐槽:“这汤咸得能毒死一头牛,我今天能不能不喝了。”

“……”

薄悬找个勺子浅尝了一口,默默起身端去厨房倒掉了。

第67章 家长 “知道毛毛虫怎么叫吗?”

假期最后一天, 蒋寄野上午要去医院复查骨裂处的愈合情况。

他爸妈这天降落a市,回家一趟是必然的了。紧接着就是开学返校,下次再过来不一定是什么时候。

十点多钟, 两个人正准备出门, 门铃响了。

超市站点每天清早会送一份蔬菜水果上门——最近清单里还加了份骨头, 国内的治安环境基本杜绝有人持枪上门抢劫的可能,薄悬还在卧室里收拾, 于是蒋寄野走到玄关处就直接拉开了门。

然后他的动作停住了。

面前, 岑丹青一身缎面裙装, 珍珠耳饰搭着小羊绒的披肩,笑吟吟挽着蒋鸿義的手。

他爸蒋鸿義已经四十多岁了, 注重形象管理, 依旧保持着三十出头的那份精神气,唯一不协调的是手里提着件不知从哪薅过来的水果, 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

震惊之下,蒋寄野笑容都有点勉强了:“……爸,妈, 您二位不是下午的飞机吗?”

岑丹青低头往蒋寄野腿上瞧了瞧——被居家的长裤挡着了,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蒋鸿義客客气气地说:“不请我们进去坐一坐?”

蒋寄野观察二老波澜不惊的状态,不打招呼, 抽冷子地找上门, 对付敌人的烟雾弹都扔到他头上来了。不过既然能摸到公寓,想必该知道的也已经都知道了。

蒋寄野回头看眼客厅, 压抑着叹气的欲望:“当然,不过得知会您一声,这房子不是您儿子一个人在住。”

蒋鸿義:“哦?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您来都来了。”蒋寄野祭出一句千年不变的名言。

薄悬听见动静走出卧室,猛然和岑丹青和蒋鸿義打了个照面。明显呆住了, 像是受惊,立在原地,仓促间只来得及露出个局促又不失礼貌的笑,脸色的血色都浅了一层。

岑丹青打量着,估摸这位便是岑立群口中和她儿子关系不菲的年轻人了,也是单身十八年的蒋寄野突然决定家里表明性取向的因素。

岑丹青心中有些好笑地想,果然如她料想一般,长相十分的出众。

蒋寄野回手刚关完门,说实在的,他有点担心,但是不可否认也很高兴。毕竟他一直想带薄悬回家看看,走过来搓了搓手,给两边作介绍:“我爸我妈,爸,妈,这是薄悬,也是我对象。”

薄悬默默看他一眼,乖乖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岑丹青目光落在他脸上,这回堂而皇之地瞧得很仔细,她的眉毛忽然微微扬起,短暂的讶然之后,神情变得意味深长。

生活在一个畸形的家庭中,薄悬察言观色能力胜出常人一筹,自然注意到了岑丹青的反应。然而就像偷了东西的贼被失主找上门,他不知从何说起,他只能保持沉默。

蒋鸿義将那箱水果撂在架子上,笑了笑:“不请自来,见谅啊小同学,听说起我这儿子在篮球场出了点事,越传越夸张,给你岑阿姨给担心坏了,电话里又不肯透露,刚好我俩来附近办点事,顺道上来坐坐,没吓着你吧。”

薄悬笑得很僵硬:“没有,您客气了,应该当晚辈的上门拜访您才对。”

蒋鸿義摆了摆手:“没什么该不该的。”

在沙发区落座,薄悬去厨房倒茶,岑丹青问蒋寄野:“你的腿伤,恢复得好不啦?”

“好多了。”蒋寄野说,“神通广大,瞒不过您。”

“岑立群专门打电话给我关心你的伤情,我想不知道都不行。”岑丹青叹了口气,带着不赞同,意有所指道,“还有你在学校干的那些好事,他全都告诉我了。”

蒋寄野:“哪些?网上传言的那些?妈,您可别真信,都是空穴来风故意污蔑,您知道我的,我从小到大只交过这么一个男朋友,也只喜欢过这一个。”

薄悬正在给蒋鸿義倒茶,听见这话,一个手抖,差点把茶汤浇手上。

蒋寄野方才瞧他状态不对劲,怕他瞎紧张,一直留神盯着,这下也不敢留茶壶在他手上了,伸手接过说我来,让他去厨房水龙头冲一冲凉水,烫伤不是闹着玩的。

他一走,岑丹青轻啐儿子一口:“没个正形,谁问你这个了。”

蒋寄野瞅准机会,人在厨房哗哗冲水想来听不见,正色道:“妈,我知道您肯定很多问题想问,他性子有多腼腆你也瞧见了,实话跟你说了,是我先追的他,他是我们学校经管专业连续几年的第一名,学霸,长得好,现在才大三就自己出来开公司,凭这份能力,前途想当然不会差到哪去,学校里喜欢他的人海里去了,但是人愿意跟我在一块,虽然知道咱们家条件,我一直带他回家见见家长,让您二老过个目,他又推脱不肯,我估摸是怕自己分量不够,您二位不同意,再给我俩拆散了,他骨子里要强,在外面受了委屈都不愿意告诉我,反而是我一出事,他那边立马抛下那边工作来照顾我,又是煮汤又是替我洗澡……”

你又知道我想问什么了?

岑丹青本来抱着好笑的念头,‘你又知道我想问什么了?’

随着蒋寄野这些话,她的神色慢慢跟着认真起来。

一旁的蒋鸿義忽然横插进来一句:“你都干什么了?”

声情并茂演讲中的蒋寄野一滞:“……”

蒋鸿義伸出一只手,探着手指说:“学霸第一名,早早出来搞事业,给你洗衣服做饭,我怎么瞧着你每天往沙发上一躺,等着人家来伺候——呵,难怪人不愿意跟你回家,摊上你这么个少爷,换成是我我也不跟你回家。”

蒋寄野:“……”

他忽然拨开云雾见月明了,难道这就是真相?

这是他亲爹,一针见血,没毛病。

岑丹青隔着磨砂玻璃门瞧一眼里头洗手的薄悬,再看看身旁的父子俩,叹息心想:两个木头。

第一次见面,这天他们并没有聊到太深入的话题,蒋寄野父母只待了半小时,喝过两杯茶水,就像是一次寻常的串门做客,在得知蒋寄野上午要去医院复查,很快便起身告辞了。

那之后,蒋家没再传来别的消息,薄悬以为日子照样这么过下去。

隔了一周,他们在大悦城一家私人定制的中餐厅吃晚饭,蒋寄野突然放下筷子,说:“下周末我爸妈想让你来我家里吃饭。”

薄悬愣了愣,问蒋寄野:“我要去吗?”

蒋寄野说:“当然。”

不过观察薄悬的脸色,蒋寄野很快又说:“就是一顿家常饭,你不想来也没关系,他们如果问起,我就说你去外地出差了。”

薄悬看着他:“可是说谎也不好吧。”

蒋寄野:“那你就来。”

薄悬点点头,两个人就继续吃饭了。

周六那天,天气无与伦比得好。

薄悬穿好衣服下楼——很奇怪,他每天早晚从门前经过,第一次注意到公寓楼前的银杏树的树梢不再像几个月前似的光秃秃,上面长满了淡绿色的叶子。

路边,蒋寄野懒洋洋地,支着长腿靠着身后的车。五月的暖风里,不知名植物的毛絮裹着种子,他打个喷嚏,抬眼瞧见薄悬,招招手喊:“快点过来,发什么呆。”

薄悬朝蒋寄野走过去——

路上,蒋寄野心情很好,一只蝴蝶从前车窗飞过,他想起来一个梗,问薄悬:"你知道毛毛虫怎么叫吗?"

薄悬笑着说:“不知道。”

蒋寄野手指点着方向盘:“不知道就对了,我也不知道。”

然后他又问:“你知道蜘蛛怎么叫吗?”

薄悬:“知道。”

“……我……嗯?”蒋寄野一噎,扭头瞧他,“你确定?”

薄悬正经地点点头,模仿86版西游记里的角色,拖长了声音喊:“唐~长~老~~”

蒋寄野:“?”

这是蒋寄野百试百灵压箱底的冷笑话了,没想到有朝一日在薄悬身上破了功。

直到在家门口下了车,他还在追问薄悬:“你在哪看到的,你不是不经常上网吗?”

薄悬没有正面回答他,还为上门见家长紧张。远远已经看到岑丹青在庭院里站着了。

被追问几遍,薄悬小声吐槽:“你长得很帅,就是很啰嗦。”

蒋寄野:“……”

好,很好,学会开始嫌弃他了。

上门吃饭不好空着手,薄悬专门打听过他父母的喜好,提前一周就四处托人买了礼物,虽然蒋家也不缺东西就是了。

一套不出错的大师手作茶具给蒋鸿義,送给岑丹青的则是歙胡的一款超漆烟墨锭。另外又搭了几样常见的茶点礼盒充数,红茶茶叶、西洋参、花胶什么的……

岑是学国画的出身,有正统的门第师承,年轻时就曾多次以美协代表的身份去到过各个国家交流。拿到这么个礼物,她显而易见得很高兴。

家里的佣人大概得过吩咐,四个人用餐,却做了满满当当一桌子的菜色,但单从分量上看,再来十个八个的客人也能兜得住。

饭后,岑丹青起了兴致。说要现场画一幅作为回礼给薄悬带走。

她已经有一段时日没画画了,蒋寄野厚着脸皮要跟着去看,也怕薄悬紧张——被岑丹青嫌弃碍手碍脚,不准他进画室的门。

画室内,一整面墙是桃花心木制成的书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幽幽的、檀木混着松烟的香气,中间摆放一张厚实的木桌,薄悬站在桌子前磨墨,安静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岑丹青搁下笔,面前纸上跃然是一副牡丹花开的锦绣景象。

岑丹青换了只小号的狼毫,细细题上落款。

“岑阿姨……”薄悬这一刻有很多话想说,但不知从何谈起,刚起了个头就停住了。

岑丹青搁下笔,笑道:“好了,你不用说,我叫你来没别的意思,权当叙叙旧,寄野是个脑筋直的,我知道他还分得出真心还是假意,不过这么久了,也有五六年没见过面了,你和你妈妈的眉眼处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然我恐怕也认不出你来。”

薄悬喉咙发酸。来之前做足了被盘问的心里准备,但是有时候温情的关怀比恶语相向更让人难以承受。

岑丹青打了通内线,叫人找个尺寸合适的盒子送上来装画用。引着薄悬到外间茶室坐下,倒了杯茶,递进他手里。

“我听说你们一家搬去了海城,你妈妈后来怎么样了?”

薄悬握着茶杯,平复了下心情:“她……现在好多了,和我爸离了婚,没两年经人介绍再嫁,有了新家庭,两个人在海城一家私立高中当老师,生活上还算如意。”

提到海城,岑丹青想起来件事:“过年那几天寄野每天往外跑,是去找你的?”

薄悬有点脸红,还有点羞愧,点头:“是。”

岑丹青笑起来:“我猜也是。”

沉默了一会,岑丹青叹了口气:“你也算是熬出头了,过去的就过去了,别对自己太苛刻,注意身体,再忙也要多休息休息。”

仿佛有一股涩意堵塞在胸腔,他一边上学一边加班上班,蒋寄野应当跟家里人透漏过。薄悬艰难笑着答应:“好,我知道的,岑阿姨。”

蒋寄野坐等右等不见人下来,坐不住了。

他顶着蒋鸿義异样的目光,去画室敲门,岑丹青的画室寻常是不让人随便进出的,里面没有动静,隔了好一会薄悬过来打开门。

蒋寄野见他眼皮红红的,像是哭过,顿时心头一跳。

娘啊,聊什么了这是,怎么还把人给说哭了。

蒋寄野哪里还敢放他一个人待着,胡扯了个借口,要从岑丹青这把人带走。

岑丹青瞧得分明,一阵好气又好笑,越活越回去了。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鬼精鬼精的,索性挥手放他们离开。

蒋寄野拽着薄悬的手腕,领着他去另一侧自己的卧室。

走廊上,他追着问薄悬:“我妈刚都跟你说什么了。”

薄悬:“随便聊一聊。”

蒋寄野被敷衍,不太高兴,但是又不能按着薄悬逼他把实话说出来,脸色拽拽地不说话,开始装高冷。

蒋家很大,楼上像个迷宫。

走了一会,薄悬问:“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我房间。”蒋寄野说,“你不是今天一天都空出来没事做吗,睡个午觉,等吃过晚饭我再送你回去。

第68章 往事 “你怎么在这?”

薄悬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十五岁, 薄悬始终记得遇见蒋寄野的那一年,他刚满十五岁。

这一年对于陆成才应当也是相当难忘的一年——他手下两家公司的经营终于有了很大起色,靠着活动关系还有岳父岳母昔日的人情, 拿下了一个城区改建的大项目。

像是扬眉吐气的证明, 那时陆成才对于有钱人的概念还停留在最基础的洋房汽车上, 第一笔的款项拿到手,他迫不及待提了辆加长版的豪华宾利, 斥巨资购下a市最繁华路段、闹中取号称市区后花园的翠园别墅楼。

鼓起来的腰包让他彻底挺直了腰杆, 也让他在面对陆诗云的指责时气焰越来越嚣张。

薄悬放学回到家, 门口停着一辆风尘仆仆的车——陆成才从老家回来了。

屋里正传来他和陆诗云大嗓门的争执声。薄悬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

正厅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男孩, 脚边堆放着行李袋, 他看看玄关大门,好奇似的, 垫着脚探头探脑地往屋内瞧。

薄悬踩上台阶,男孩扭过来,眼睛一亮, 咧开嘴:“你回来了,额,我是陆昊, 你不记得我了, 你们一家人在老家住的新盖的楼房,那就是我家的。”

陆昊料定对方这下肯定能记起, 八成会问他:“你怎么在这?”

答案陆昊也预备了:“我爸来a市帮四叔做事,四叔说家里宽敞,学校比老家的好,让我过来读书。”

薄悬的反应可谓十分冷淡,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陆昊脸上的笑变得尴尬,沉默中,逐渐演变成了恼羞成怒。这时屋内陆诗云一声尖叫:“……对啊!我当初就是瞎了眼了!”

薄悬撇下陆昊,抬脚进门,一个杯子擦着他耳边飞过去,砸在后方墙壁碎得四分五裂。

“你疯了!”陆成才咬着牙蹦开,再偏个十厘米他就要被开瓢了!这女人一定是疯了,早上起来没吃药。

陆诗云披头散发地抄起个茶壶扔在地上,大叫道:“对,我疯了,你才知道!我早被你给逼疯了。”

花大价钱拍回来想要附庸风雅的茶具就这样变成了一堆垃圾。保姆早躲进厨房里去了,

陆成才阴着脸,扫了扫飞溅到身上的碎瓷片:“房子是我买的,这个家现在是我在赚钱,我爱去哪就去哪,我爱让谁过来住就让谁过来住,你要是看不惯你就自己搬走,我不拦你。”

“你买的?”陆诗云冷笑,“陆成才,你一个倒插门的乡下泥腿子,要不是有我爸在后面撑腰,你以为那些个康总李总愿意给你好脸色,做你的美梦!”

陆成才脸色也发狠起来,他生平最恨倒插门这三个字。出生在乡下,家里没人让他干一点农活,父母逢人就说他脑子好使,将来注定要当官的。

结果呢,他要是能投个好胎,哪会让一个女人骑在头上。大学给陆诗云伏低做小,他受尽屈辱和嘲笑。后来网上流行一个词汇叫舔狗,陆成才觉得很形象,他就差像狗一样把陆诗云用过的马桶舔干净了。

陆成才刚想发作,摸到手腕上金光闪闪的表——十多万的高档货,还是别人求上门办事白送的,他忽然就不气了,有钱还气什么,笑嘻嘻地:“我是泥腿子,你不照样给泥腿子生孩子当老婆,叫你和我离婚你又不肯,你敢告诉岳父岳母吗?”

他吃准了她不敢,陆诗云心气太高,很可笑,两年舔狗不是白当的,陆诗云心里像是还惦记着他。哪怕真离婚,他如今身家足够富裕了。

陆诗云瞪大眼,皮肤苍白,眼下垂着仓青色的黑眼圈,见鬼一样地看着陆成才。

她不发疯,陆成才反而觉得没劲,这一分神,注意到儿子在门边站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好有一阵没见,感觉长高了点。

陆成才想上来搭他肩膀,交流下父子感情,儿子往旁边一闪,他扑了个空。

兔崽子,跟他妈一样没心肝的东西!

陆成才阴沉沉地瞥他一眼,甩手出去招呼侄子去了。

“陆昊,进来,东西也拿进来吧,你想住哪间房,我让保姆上去给你收拾。”

“嘿嘿,好,这房子真漂亮,四叔家里都用上保姆了。”

“小意思——”

……

薄悬在屋里写竞赛的题目,他的隔壁,陆昊因为不满房间布置,大呼小叫地指挥保姆四处挪家具,写字台正好靠着墙壁,一墙之隔,乒铃乓啷翻箱倒柜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薄悬写了一阵,站起来转一圈,搬着桌子,挪到衣帽间里的西向的窗户底下。

拉上衣帽间的门,耳边瞬间安静了很多。

窗外有人在说话。他下意识顺着往下看了一眼。

翠园这一带的风景很符合它的名字,在各大承包商还在绞尽脑汁往欧式、巴洛克式、西洋宫廷风靠齐的时代,它的整体风格很低调,也很中式。绿化率极高,各处栽满了花草树木,即便处在冬天,一眼望去也是满眼的翠绿浮动。

整个小区拢共二十多栋小楼,陆成才买的这一栋位置稍微偏了点,西向有一条石板铺成的蜿蜒林荫小道,不和主干道连通,树木遮掩,鲜少有人迹。

薄悬看见树底下走着两个半大的少年,和一条毛色灰黑的大狗。

那狗慢腾腾迈着四肢缀在最后头。像是年事已高,好奇心又重,走两步歇一步,时不时拿黑黑的鼻子去嗅闻着路边的花草石头。

后头的少年半死不活,拖着狗绳,跟着走走停停,方才薄悬听见的哀嚎正是他发出来的。

“蒋寄野!你这狗怎么走得比我隔壁家中风的二大爷还慢!我等着回家打游戏,它散完步要等到什么时候!”

前头的那个一手抄着口袋,个头很高,浓黑的头发,隐约瞧见挺直的鼻梁和线条利落的下颌,闲庭漫步的速度跟狗也差不多了,声音懒洋洋的:“退役军犬,年纪大了,腿脚有伤病,不想等你可以背着它走,它喜欢让人背。”

少年三步并作两步赶上来:“你家的狗,你怎么不背?”

叫作蒋寄野的少年懒懒说:“不行,它太喜欢我了,一激动容易尿在我背上。”

少年:“我背它就不尿我背上了?!”

蒋寄野:“那你就等着。没人强迫你背。”

少年崩溃:“啊——”

两个人外形惹眼,那种无忧无虑神采飞扬,同时对周围不相干人漠不关心的放松状态,一看便知是富家出身的少爷。

薄悬隔着一扇窗户和几丛树荫,静静看着他们走过。

两人一狗慢慢走远了。

等到背影瞧不见,薄悬关上了窗户。

陆昊就这样在家里住下来了——

陆成才的说法是暂住,距离转进的学校近,适应一段时日,他哥一家在a市安顿下来就会把孩子接走。

初来乍到的那几天,陆昊勉勉强保持了客人该有的作风,早睡晚起按时上学,不乱跑,不去主动招惹薄悬——虽然薄悬八成也不会搭理他,自从薄悬撞见陆昊在老家若无其事地从陆诗云包里偷钱的那一幕,他就知道他和陆成才果然是亲叔侄子,一样的道德低下,见钱眼开。

循规蹈矩没个几天,陆昊先受不了了。

他四叔陆成才生意忙,在外头另有住处,一走就是几天不着家,陆诗云的工作清闲一点,一周在家倒是好几天,但她是不管孩子的,要么一个人在楼上练琴,要么关起门来打电话跟陆成才吵架,小表弟干脆就是个不会吭气的哑巴,家里没有一点人气!

陆昊是天生精力旺盛的那一类人,他在老家经常骑着电动车和同学逛到镇上的黑网吧打上一夜的CF。

大城市灯红酒绿,活人不能被尿憋死,陆昊靠着外向大胆的性格,稍微向外摸索,很快在学校结交了一帮朋友,留在外面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

有时候他会摸到薄悬的房间,发表一些见世面的感想,唾沫横飞的。

“大城市就是不一样,KTV里女的,穿得那叫一个暴漏,那腰和屁股,啧,不要钱一样,全都白花花露在外面,凑点钱,点上两瓶酒,随便让你摸——”

薄悬照旧不怎么搭理他。

阳光洒在窗棂上,窗下,时隔几日,两个少年牵着狗再次经过。

两个全是话痨,每次路过嘴不带停的。两次下来薄悬知道他们的名字:一个叫蒋寄野,一个叫邢岳麓。

邢岳麓牵着狗绳,吭哧吭哧地嘱咐另一个:“……晚点我爸要是问起,你就说咱俩一块去的卡塔尔,你想去看骆驼……”

蒋寄野要受不了了:“……邢岳麓,我拜托你下次出门能不能带点脑子,还看骆驼,卡塔尔有骆驼吗,你当我小姨夫是傻子还是我是傻子?”

邢岳麓:“哎呀,他信不信也没办法,我爸妈最信任你,你就咬死了别松口就行,他们要是知道我是去给同学过生日,我指定被抽成馅饼,你就帮我这一回,算我求你行吗,下次你有事我帮你打掩护,我喊你哥了成不?!”

蒋寄野:“用不着你帮,你喊我祖宗也没用,自求多福——”

“祖宗!!”邢岳麓痛心疾首。

蒋寄野:“……”

节操呢??

蒋寄野面无表情吐出个脏字:“下不为例!”

邢岳麓:“谢谢祖宗!!你以后就是我亲祖宗,对了,祖宗,我爸在北城区那边建了一个超大游泳馆,还没正式对外开放营业,场地可大,我叫了几个同学一块来玩,你来吗?”

蒋寄野把狗绳拽过来自己牵着:“不去,没空。”

邢岳麓傻眼:“你干嘛,又要去山沟子里玩?”

蒋寄野:“嗯。”

邢岳麓:“……你还不如去看骆驼。”

……

“喂,表弟。”面手掌一晃而过,薄悬的注意力被拉回到楼上。陆昊依着他的写字桌,咣咣地敲桌面:“我这半天说得唾沫都干了,你去不去,倒是吱一声。”

薄悬不知道他说的去哪,想也不是个好地方,低下头说:“不去。”

“……没劲!”陆昊嘴里嘟囔着,气冲冲地甩上门走了。

第69章 往事 “我背你回去还不行吗。”……

大概认清了薄悬划清分界线的态度, 尤其,学校期中成绩放榜,陆昊看到陆宣列在红榜的第一名, 恍然大悟, 原来不声不响的小哑巴是他最恨的那类人:是个三好学生。

呵, 难怪不肯和他们一块玩呢。

此后再在学校撞见薄悬,陆昊就不搭理他了。

拿着考试倒数的成绩单, 陆昊咬牙切齿地决定好好读书, 打堂弟的脸——虽然但是, 这个决心只持续两节课就跑出了陆昊的脑子。

蝉鸣声中迎来了七月——

薄悬背着书包,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遭到了一次未能料及的堵截。

社会青年一双吊梢三角眼, 胳膊上纹着青龙, 吊儿郎当地上下打量他偏瘦的小身板:“你就是陆昊的弟弟?啧,自己考第一名, 不顾堂哥的死活?叫你传个英语考试的答案都不肯,太不讲兄弟情面了吧,考试不及格, 你让人回家怎么跟爸妈交差。”

真新鲜,自己不学习,还能赖到他头上。

薄悬觉得他们很搞笑, 躲在社会青年后面, 只敢露出一个头的陆昊更搞笑。

十五岁的薄悬肩膀还很单薄,长相上随陆诗云, 精致得一股女气,即便不刻意做表情,看人时眼角眉梢天生凝着讥讽意,他懒得搭理这群人:“说完了没有, 让开。”

这是薄悬第一次挨打——

没有经验,自小到大自我封闭的环境变相是一种保护,第一次接触暴力,雨点般的拳头和脚落下来时,他只能凭本能护住了脑袋和腰腹。最后是一群过路的大学生救了他,冲上来赶走了暴徒。

陆昊混在四散奔逃的人群里,他的表情从慌乱、害怕、激动、最后凝结成一个扭曲而快意的笑。

薄悬一瘸一拐地回到家。

陆诗云今天没有在练琴,陆成才破天荒地也回家了,两个人在二楼的中厅吵架。

陆诗云:“……你那是想和老同学吃饭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当初人家不带你玩,现在发达了,想抖威风,找回场子,还有创作协会的,你连那帮人都联系上了,呵呵,陆成才,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还忘不了岑丹青,当年没追上她你心里很不好受吧。”

陆成才很不耐烦:“说了就是吃顿饭!我让你一起你又不去。”

“我去干什么!" 陆诗云嗓音尖利冲他大叫,“让他们看着你出人头地了,不用再捧着我,轮到我给你当丫鬟使唤是吗!”

陆成才忿忿地:“我跟你这种女人说不通!”

陆诗云:“对!跟我说不通!你去跟岑丹青说,岑丹青有才华,知书达理,人家家里条件比我好上一万倍,你去同学还不就是想见她,翠园这房子也是故意买过来的吧,在学校追人家送礼物送花,她怎么不理你!”

陆成才烦躁地坐在沙发上抽烟,这女人脑洞开起来没完没了,他算长见识了。听到最后,他冷笑:“你说得对,人就是比你聪明,比你有脑子,比你家条件好,我要是追得上她,轮得到后来给你当舔狗?”

陆诗云:“陆成才!!!”

她抓起茶几上的水果点心劈头砸过去,橙子扔在陆成才脸上,他火气上来,但是让他打陆诗云他是不敢的,吵一吵嘴每对夫妻都会有,岳父岳母要知道他一个上门女婿敢对他们女儿动手,他再想借陆家的光做生意恐怕没那么容易。

其实男的打老婆在他们老家是天经地义,草,轮到他就不行了,陆诗云到底还是骑在他头上,陆成才烦得要死,抬脚把桌子整个踹翻在地上。

地毯勾起来,陆诗云摔坐在地上。她指着陆成才嚎啕大哭,大声怒骂。

陆成才懒得搭理,疯婆娘一天闹事就浑身不舒服,熄掉烟头,站起来抖一抖衣领,扭身要下楼。

儿子从楼梯口上来了,拎着脏的书包,不知在哪滚得一头一脸的土,校服上印着黑乎乎花样不同的鞋印。

他从小有着跟陆诗云一样的城里人爱干净做派,突然搞得一身狼狈,陆成才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陆成才瞪着他:“……你干什么去了?”

薄悬站住脚:“陆昊找了一群人打我。”

陆成才眉头一皱,仿佛不太敢相信,扭头看看楼上:“陆昊?”

陆昊人还没回来。

“你俩吵架了?”陆成才使劲抓了把头发,更烦躁了,认为儿子跟陆诗云一样太讲究太计较,他头上三个哥哥睡一个炕一起长大,哪两个没闹起矛盾打过架,有时候打一打反而更亲热,陆昊是抱怨过堂弟不理他。

“他村里长大的,你多让让他,等回头我找他说说。”陆成才甩下这话,下楼去了。

中厅,陆诗云坐在地上哭。

有人走过来,她以为是陆成才,猛然听见人叫她:“妈。”

陆诗云泪眼朦胧,抬起脸。

儿子脸色冷静得让人心肝发颤,直直看着她:“我爸一直在外面出轨,你知道的,我也知道。”

陆诗云一滞。

薄悬:“离婚吧,妈,离婚对你们都好。”

陆诗云嘴唇哆嗦,喉咙滚动了几下,她猛然爆发出一阵更响亮的哭声:“你懂什么!他想离,我偏不如他的意,他吸我爸妈的血起了家,这是他欠我的!凭什么,赚到钱了就想把我踹开,不可能!我还没死呢,我要让他这辈子都不得安生!”

薄悬听着她的咒骂嚎叫,木头一样站了几秒钟,转身一步一步穿过走廊,进到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

薄悬抱着腿,垂头坐在阳台上。

陆诗云和陆成才傍晚在饭桌上又吵了一架,两个人互相叫嚷要弄死对方,一个说你不敢,一个要去厨房拿刀。

陆昊坐在对面,埋头大口大口扒拉着饭,时不时以嘲笑的目光打量薄悬脸上的伤口,朝他无声做口型:“傻叉。”

薄悬顿了顿,假装没看见,低头继续吃饭。

等陆诗云和陆成才一个出门一个上了楼,他端着没吃完的餐盘扣在陆昊头上,盘子哗啦碎在他脑门子上。

陆昊捂着脑袋:“啊,我艹,你个XXX——”

两个人在餐厅打了一架。

动静太大,很快被循声下楼陆诗云的尖叫打断了。谁也没占到上风。

陆诗云刚吃完药,情绪不稳,大叫道:“你们两个干什么!保姆呢,快过来拉住他们!”

陆昊不得不放开手,在村里城里都有一帮能仰仗的兄弟,长得高壮,打架还没输得这么难看过。

这小兔崽子根本打不过他,谁知道会玩阴的!

陆昊抹着脸上的饭粒,擦身时,一脸阴狠地低声对薄悬说:“XXX的你有种,你给我等着——”

晚风吹过树林,发出簌簌的声响。

天快黑了,薄悬擦掉手上的血,发完呆,刚想关掉窗户去洗漱。

树荫下的小道远远传出一声狗叫。

薄悬停了下来。

小路尽头,邢岳麓以熟悉的半死不活的状态跟在狗后面,吐槽:“没事就遛狗,天天遛,跟它玩有什么劲,叫你出去玩你又不去,它会的我都会,你这是歧视。”

蒋寄野最近嗓子不舒服,变声期,像得了重感冒,说话哑哑的:“谁说它会的你都会,它会吃屎,你会吗?”

邢岳麓:“……”

这他娘的不是会不会的问题好吧。

邢岳麓捡了根直直的棍子,转头又高兴起来,和蒋寄野讲笑话:“哎,我会学鸡叫,你知道鸡怎么叫的吗?”

蒋寄野说:“谁不会一样,咯咯哒,要么喔喔喔——咳咳咳——卧槽——”

他学得还挺像的,被不争气的嗓子扯了后腿,一口唾沫差点呛死自己,咳了好一阵。

无所谓,反正周围没人,在新世纪大傻叉邢岳麓面前不算丢脸。

邢岳麓大笑:“不对,听我的,鸡是这么叫的——大爷,进来玩会~~”

蒋寄野:“……”

邢岳麓果然是个大傻叉!

邢岳麓拿棍子捅他的肩膀:“不好笑吗,我前两天听人说时我都笑死了好嘛。”

蒋寄野说:“无聊。”

他劈手把邢岳麓棍子夺过来,掷标枪一样扔出去,大狗眼睛发亮,颠簸着跑起来去捡回来给他。

邢岳麓一脸震惊:“这狗原来不是个瘸的,它会跑啊。”

蒋寄野:“当然。”

那个笑话还真给了蒋寄野灵感,他想了一会:“邢岳麓,你学个毛毛虫叫。”

邢岳麓一听就傻眼了:“毛毛虫怎么叫?”

蒋寄野:“你不知道?”

邢岳麓:“你知道?”

蒋寄野:“我也不知道。”

邢岳麓:“……?”

蒋寄野:“好了,新问题来了,蜘蛛怎么叫?”

邢岳麓呆滞问:“……这有区别吗?”

楼上,薄悬也这么想的。

毛毛虫和蜘蛛有区别吗?

蒋寄野得意起来,哼哼说,“当然有,你听好了,蜘蛛应该这么叫,唐~长~老~”

他捏着嗓子,但是一个变声期的少年,模仿八六版西游记里蜘蛛精撒娇,最终效果可想而知,不太那么理想。

楼上的薄悬:“……”

被雷得外焦里嫩的邢岳麓:“……”

邢岳麓认真想了想:“哥,要不你还是别说话了,你像个鸭子精。”

“滚啊——”

……

窗户下面的经过的人和狗成了不定时播放的观赏节目。隔壁的陆昊太吵,薄悬越来越多地待在小房间里,保持窗户常开,做点自己的事。

清早,薄悬在背书,楼下小路有人说话,他探头去看。

这次竟然只有一个人。

蒋寄野习惯早睡早起,来外婆家里住,早上六点钟就醒了。

他爸妈出门了,没带他,外公和外婆去对过中心公园遛弯,剩下蒋寄野一个人。

他也是有点毛病,人多了他嫌烦,要往荒无人烟的野外钻,但是真没人了他又无聊得待不住,想捞个人说说话吐吐槽。

邢岳麓回家去了,找了一圈没人陪,蒋寄野只能拿狗凑活。

狗年纪很大了,精神不济,再加上伤病,对遛弯的需求并不很高。它这个时间点本来应该在睡觉,被蒋寄野硬吵起来散步遛弯,眼皮子直打架,不太情愿,跟在后头步伐越加蜗牛。

走了十几米,狗停住不肯走了。

蒋寄野喊了两声,狗一动不动。

蒋寄野自知理亏,低声下气劝道:“大爷,飞虎,虎子哥,劳烦抬抬脚,最后一段路,我知道你困,我也饿了,我等着回家吃饭,回去给你拿酸奶行不,果粒酸奶。”

狗听见酸奶,来了点力气,以乌龟的速度拖着步子往前挪。

蒋寄野在旁边给它一步一捧哏:“对了,就是这样,很棒,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没病走两步,看着这有力的步伐,看着这健壮的脚趾,不愧是立过功勋的飞虎哥——”

“大爷——你怎么又停了——”

狗这下应该是真的累了,怎么说也不再动。

蒋寄野在它耳边边上来了段背菜名,狗干脆躺下了,吐舌头呼哧呼哧大喘气。

蒋寄野站在它边上,左右看看:“……装病没用,撒娇也没用,告诉你我不吃你这套,你这才走多远,你是军犬你知道吗,你爸爸是军犬,你妈妈也是军犬,你们一家都是硬汉!你身为硬汉应该有永不言弃的骨气,让我看到你的实力好吗……”

他讲了快十分钟的大道理,别说狗了,连薄悬都觉得这人话有点密了。

唠叨得人想去睡个回笼觉,被欺负的狗也是很可怜。

蒋寄野终于讲累了,也认命了。

他轻轻踢了下狗的脚:“好了,起来了,大爷,我背你回去还不行吗。”

话音一落,原本气息恹恹的狗立马生龙活虎地从地上蹿了起来。围着蒋寄野蹭一蹭,原地起跳往他身上蹦。

那架势,那力道,给蒋寄野瞪得一个踉跄,险些原地摔个跟头。

蒋寄野接住狗,被创得倒退三步,重重叹口气:“唉,完了,腰断了。”

薄悬:“……”

全是戏精。

第70章 往事 “你应该谢谢刚才那两个人的。”……

为了避免陆昊带人找茬, 薄悬上学放学都走大路坐公交,避免落单。在家里有陆诗云和陆成才在,陆昊会收敛很多, 更多时候薄悬待在房间反锁上门。陆昊找的社会青年不至于敢带到家里来。

几次围堵不成, 这小兔崽子除了上学竟然哪也不去。在家里偷摸找了几次茬却没占到大便宜, 陆昊急得直上火。

一起玩的大哥嘲笑他弄不过一个小兔崽子,陆昊终于坐不住了。

这天, 他带着呼呼啦啦一帮人直接摸进小区, 在离家没多远的地方堵住了人。小区豪华的好处也在这里了, 大白天路面上几乎瞧不见人,到处都是树, 家家户户有自己庭院里, 彼此间隔得远,捂上嘴, 谁也听不见看不见。

他的兄弟嗬呦一声,指着不远的豪宅:“那边就是他家?看起来怪有钱的。听说你住他们家,你就不怕他爸妈看见会生气。”

“知道也不会怎么样, 。”陆昊强撑着一副满不在乎的嘴脸,“我四叔忙得很,拿我当亲儿子一样, 我爸还在他手底下帮他干活, 我四婶那个女人,啧, 漂亮是漂亮,天天跟我四叔吵架都来不及,这两天去外地什么演出了。”

陆昊昊领着兄弟,扭着人, 找了个僻静角落。结结实实把人揍了一顿,打得薄悬爬不起来,终于啊——他那副狼狈样子真是让陆昊好好出了一口恶气。

临走,陆昊眼睛一转,从兜里摸出个芒果,朝地上的薄悬走过去。

他的兄弟新奇道:“哎哎,怎么个事?”

打完了人还要给人喂吃的?

打一巴掌给口甜枣?

陆昊鸡贼一笑:“这个是我故意带来的,你们不懂,这小兔崽子芒果过敏,还特别厉害,沾一点就要浑身起红疙瘩,得去医院打吊针才行,咱们把人打成这样学校老师见了肯定,给他涂芒果,他一过敏,去医院打两天消炎的针,两天一过身上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他的兄弟半信半疑:“过敏?不能把人弄死吧。”

陆昊:“那不会,最多难受难受——反正不能让这小子舒坦了。”

陆昊扒了芒果皮,往薄悬嘴里塞,薄悬死死咬着牙关,半天没能成功,陆昊一个着急,甩手给了他一巴掌,抓着他的头发把芒果按在他脸上。

薄悬一扭头咬住他的手,下了死力气。

陆昊疼的手一松,芒果掉在地上,他惨叫:“啊啊啊啊王八蛋,松开!!”

几个人全跑上来帮忙,好不容易分开两个人,薄悬呸出一嘴的血吐在陆昊脸上。

陆昊捂着手疼得直蹦跶:“小兔崽子,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他捡起地上沾满尘土的芒果,咬着牙:“我就不信了,老子今天非得让你吃进去。”

薄悬眼神发黑,死死盯着他。

“汪汪汪——”一阵响亮的狗叫由远及近,朝着这边奔来。

“靠,有人来了。”

“快走,快走。”

这一帮兄弟纯粹闲出屁,过来找乐子的,陆昊这一发疯,着实是连他们也被吓倒了,地上的那个一脸的血,凄惨的模样,真闹出人命算谁的,他们出来混不是为了去坐牢的。

正想着跑路,几声狗叫一来,像打了解散铃,一群人立马如鸟兽散了。

陆昊后退两步,,只剩他一个人了,肾上腺素急速褪去,看着面前一脸血的薄悬,忽然一阵恐惧浮出,他连忙把芒果一扔也跟着跑走了。

大狗拉着警铃一路狂奔,冲到薄悬身边才停下脚步。

大狗鼻子使劲拱他的手,声音变得又低又急,又转过头去,冲着后方吠叫。

薄悬认出正是经常楼下遛弯经过的那一只,湿漉漉的眼睛,仿佛具有人性,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毛发粗硬,又毛茸茸的。

远远的有人说话——

“靠!一转眼就不见了,你这狗怎么跑这么快!它不是腿脚不好吗!”

“飞虎,回来,飞虎。”

“咦,那边好像有东西——”

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近了。薄悬缓口气,胡乱擦一把脸,忽然有了力气,从地上艰难爬起来,脑子里只有‘赶紧走’这一个念头。

他拖着浑身发疼的骨头,往另一边的小路挪。谁知那狗也跟上来,它不会说话,闻到了血腥味,急得左右来回绕在他的小腿前头,用身体挡着不让他动。

薄悬想推开狗,刚弯下腰,眼前阵阵发黑,他被狗绊了个正着,一头栽倒在地上。

邢岳麓跑得快,循着动静从旁边小道直接蹿过来,分开竹叶丛,就看见这么一幕:一个穿校服的男生脸朝下趴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袖子上糊着红色的血。狗正围着他团团转,

邢岳麓一个激灵,声音都哆嗦了:“……蒋寄野,蒋寄野!你快过来,你的狗好像把人撞死了!!”

“……别胡说。”

蒋寄野走过来,见此情形也是一惊,走过去摸了摸脖颈,还是热的。小心把人翻过来,又吃了一惊。

只见这男生跟他们差不多大,不知遭遇过什么,头发炸得像个鸡窝,脸上一个通红的巴掌印肿起来,红色的血、黄色的芒果汁糊满脸颊以下的位置,本人气息奄奄,让人惨不忍睹。

邢岳麓一脸的不忍直视:“这,这……这……”

他被惊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蒋寄野一把把人抄起抱在怀里,叫蹲在脚边的狗:“你回家去。”

飞虎嗷呜一声,抬头看着他。

蒋寄野一面走一面说:“知道,你救了人了,立了大功,你先回家去,我们送人去医院,等我回来给你拿酸奶还有肉干。”

飞虎摇着尾巴,闻闻薄悬垂下来的手,舔了舔,哒哒自己往前跑走了。

邢岳麓目瞪口呆地看着:“它认识路?”

蒋寄野拐了个弯,往门口方向,无语道:“……它是狗,你说呢?”

他拐了个弯,往门口的方向,邢岳麓跟上去:“你去哪?你,你,咱们不叫个救护车吗?”

蒋寄野:“叫什么救护车,救护车来要十多分钟,门口有家社区医院,走西门,两分钟就到。”

蒋寄野大致判断了下,他对于受伤还算有经验,这人应该是被人打了,大部分是擦伤,社区医院有大夫有X光,治疗一个小病号足够了。

薄悬慢慢清醒,发现自己被一个陌生人抱着走在路上,手臂很稳,丝毫没有颠簸,但他浑身很疼,眼睛还是花的,没有力气,专心赶路的两个人谁也没发现他已经醒了。

邢岳麓嘀咕道:“他还活着?”

蒋寄野全当他在说废话:“……不然呢,这会就不应该送医院,该送去火葬场了。”

“也是。”邢岳麓又问:“那这人是谁,你认识他?”

蒋寄野:“不认识。”

“哦哦。”邢岳麓绞尽脑汁寻找问题,“他他,男的女的?”

蒋寄野这会沉默了,低头去看:“男的……。”

四目相对,两个人对视了个正着,蒋寄野先是吓一跳,注意到这人睫毛极长,瞳仁很黑,一张脸虽然糊的惨不忍睹,也能瞧出五官十分清秀,他迟疑地补上最后一个字:“……吧。”

男的女的。蒋寄野忽然也有点不确定了。

蒋寄野把人送到社区医院,找了大夫,垫付过医药费,费劲扒拉地解释了好一会,人不是他们打的,他们根本不认识,至于报不报警,要让本人自己决定。

大夫给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通,幸运的是伤势上没有大碍,绷点创可贴,回去多擦擦药油,麻烦的是过敏症状比较严重,所以人暂时不能走,医生给开了些糖皮素激素类的药物打吊瓶。

薄悬靠在输液间的长椅上。

送他来的人已经走了——邢岳麓晚上要回家,蒋寄野从医生那里得知他大致无碍,已经尽完义务。

况且本身素不相识。施恩的人在眼前晃悠,两边都尴尬。

蒋寄野能为被逆行电动撞车的事跟不讲理的大妈当街吵上半个小时,但是要有人千恩万谢地,当面说是你救了我的命,他反而浑身不自在。

所以他在走廊跟大夫说完几句话,想想没什么事,就打算走了。

医院门板的中间有块透明的玻璃,走的时候,蒋寄野不经意一扭头,发现尽头的输液间内的男生定定地看着他。

隔着门镜,注意到他也看过来,那男生很快低下头,挪开了视线。

蒋寄野皱了下眉毛,他想起方才医生所说的,这人不肯打电话告诉家里。似乎和父母关系不好,报警也说要再考虑考虑,一副软趴趴的性子,估计平时没少被这么欺负。

这时,邢岳麓从后面拍他的肩膀:“走了,活雷锋,我妈打电话说马上家里开饭了。”

算了,救得了一时,还能救得一辈子,蒋寄野跟着邢岳麓走了。

输液间里。小护士拿着镊子在薄悬手上擦药棉,这个手背血管明显得很好扎。她回头看了看,说:“咦,送你来的那两个人走了啊。”

薄悬看着门镜后空空的走廊,点点头。

没给他留联系方式,没问他叫什么,也没准备要回医药费,萍水相逢一场,以后应当也不会再见了。

小护士打量着薄悬年纪不大,穿着一中的校服。还是个学生。擦干净的脸上乖乖的。

扎完了针,她主动说:“输液要到晚上八点哦,你可以睡一觉,给家里人或者朋友打个电话过来陪陪你。”

薄悬摇了摇头。

小护士体贴道:“如果不好意思我们也可以帮忙代劳。”

薄悬嘶哑着声音歉意地笑了下:“不用了。”

他爸妈就算在家,也不会来的,他也没有关系好到愿意来陪他的朋友。

小护士眼神近乎怜悯了,贴心地说:“如果需要吃饭,或者上厕所,你就喊我们,我们这有男护工,晚上也在的。”

薄悬说:“谢谢。”

小护士:“客气啦,你应该谢谢刚才那两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