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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下太子之后 鹊桥西 15820 字 22天前

谢仪舟紧挨着他,小声道:“你最可靠。”

江景之没想到她那么直白,声音又是难得的低软,听得他心头一跳,再大的火气都灭了几分。

这很不对劲儿,可他控制不了,只能微微沉息,装作不为所动的模样,继续用冷淡的声音道:“知道我可靠,还吓成这样?”

谢仪舟这才慢吞吞松开他的手臂。

胳臂上的手没了,江景之又不高兴,将狗还给谢仪舟,打开了马车车窗。

来的是收到信号前来救驾的侍卫。

太子再次遇刺,虽然没有受伤,事情却闹得满城皆知。

江景之前脚回到府中,还没坐下喝口茶,宫中就来人了,谢仪舟不便陪同,回屋歇息之前,江景之喊住她,问:“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说过的吗?”

谢仪舟回忆了下,道:“记得,你说我出尔反尔,特别讨厌。”

“……”江景之脸色难看地斥责她,“更早之前!”

那太多了。

谢仪舟道:“我得仔细想一想才能记起来。”

江景之扶额,道:“行,回去把这几天的事情仔细想想,想通了让人来通知我。”

谢仪舟应了,回去后又缓了一晚上,情绪恢复如常,开始思考江景之说过的话,这一想,才发现这两天之内发生了太多事情。

三个能医治太子的大夫中,宋黎杉落水身亡,她与罗启明陪同太子外出,途中遇刺,罗启明重伤,谢仪舟这个原本就嫌疑最大的人却平安无事。

按江景之的原计划,她该死在城外的。

现在她活着回来了,意味着江景之的计划被打乱了。

谢仪舟思绪通畅下来后,心生怀疑,“他为了配合官兵抓捕方震,宁愿带我回来打乱他原本的计划?这不是因小失大吗?”

林乔在一旁坐着不吭声。

谢仪舟一直都不擅长分析别人的想法与目的,就如同她至今没能想明白江景之是怎么排除她的嫌疑的。

她想不明白,问林乔是什么看法。

林乔干巴巴一笑,道:“我也不懂……要不,你直接问他呢?”

谢仪舟道:“他可不是饿死鬼,哪会轻易为我解答疑惑。”

林乔

眼角一抽,道:“试试看,万一呢?他这人最难琢磨了不是吗?”

“是啊,好难琢磨,一会儿是个贵气公子,冷漠疏离,一会儿犯矫情,招人讨厌……”谢仪舟回想着遇刺那天他的冷嘲热讽,喃喃道,“我差点要以为是饿死鬼回来了……”

“当啷”一声,林乔手中杯盏磕在了桌面上。

谢仪舟看了过来,他连忙扶起茶盏,问:“对了,我还没问过你,万一,我是说万一他的失忆症治好了,记起以前的事情了,想要你留下来,你会答应吗?”

谢仪舟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我说着玩的,哪有那么容易想起来!”林乔见状,匆匆转移话题道,“他到底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我也想不通,你直接去问他吧,正好问问宋黎杉的事情,我不信宋黎杉真的是他杀的。”

宋黎杉的死也是谢仪舟心里未解的谜,她注意力被带到这上面来。

又想了两日,还是没想明白,犹豫着是不是去找江景之呢,收到了来自谢府的书信。

信中说,王慧卿得知她前几日与太子外出时遇刺,忧虑过重,病倒了……

除宫中和官署之外,这几日江景之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太医院。

御医们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迫切地想要恢复记忆,为此忙得焦头烂额,医典史籍快翻烂了,也找不出治愈失忆症的法子。

最后还是徐院使从一本破烂医书上找到了一点思绪,“肢体记忆……殿下,书上说人存在着肢体记忆,也就是当旧事重新上演时,哪怕大脑不记得,肢体也会根据记忆做出相应的行为……”

这一点江景之已有体会,颔首,问:“所以?”

“反复重复这件事,刺激脑内的隐藏记忆,或许有利于记忆恢复。”

反复重复……

江景之陷入沉思。

半晌,他抬眸,神情莫测地问:“就没有别的办法?”

太医院众人:“臣等愚钝!”

江景之:“……行吧。”

江景之回府,先问了罗启明的情况,命人严加看守后,本想去找谢仪舟的,脚步一顿,转而让人传了林乔过来。

若他没猜错,最了解他与谢仪舟的事情的,除了他们两个当事人,就数这个不着调的少年了。

林乔来了,行礼后蔫头耷脑地站着。

“谢仪舟的意中人叫什么名字?”

林乔满脸苦涩,挣扎道:“这是别人的私隐……”

江景之挑眉重复:“别人?”

强权压迫下的林乔愤愤一咬牙,说道:“我可以回答,但要先问殿下一个问题。”

该来的躲不掉,遇刺那天听见江景之因为小黑狗对谢仪舟阴阳怪气的时候,他就猜到了,江景之多半是感知到了他和谢仪舟的关系。

他那副嫉妒的嘴脸和饿死鬼几乎一模一样!

谢仪舟习以为常了,没看出来,林乔这个外人可是瞧得清清楚楚。

果然,不管失忆与否,小黑狗都是他永恒的敌人……

林乔现在就想确定一个问题……

“敢问太子殿下,方震如今在哪里?”

江景之指尖微顿,意味深长道:“知道太多,对你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林乔懂了,什么勾结水贼,果然是假的,都是为了留住谢仪舟……

他一直致力于怂恿谢仪舟来找饿死鬼,之前越努力,以为江景之要杀了他们的时候越后悔。

现在他对江景之的感受到了另一个极端,没忍住悄声讥讽了起来。

“出尔反尔,讨厌不讨厌……”

江景之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这是他讽刺谢仪舟的话,他当时大概是被气晕了。这句矫情十足、矫揉造作的话,先后被谢仪舟无意识地、林乔刻意地,还给了他。

林乔不是谢仪舟,不敢真的惹怒江景之,见好就收,答道:“她没说过她有意中人,不过有眼睛的都能看的出来,她喜欢饿死鬼。”

“谁?”

“饿死鬼。”林乔发音更加清楚,“是他捡来的男人,吃太多了,被她取了这名。”

江景之:“……”

他再忍一回。

不管那些日子里,他是否是被奴役的一方,江景之都更希望自己能够想起,而不是听别人转述。

他打断林乔,问出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饿死鬼想与谢仪舟成亲?”

林乔道:“不知道,他从不与我说这些。但我猜他想,有段时间他总把‘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几个字挂在嘴边……”

……烦得谢仪舟一度想毒哑他。

江景之额角一跳,道:“行了,退下吧。”

林乔迫于强权,有问必答,答完退下时,没忍住好奇心,问:“殿下因何问这些事情?”

当然是因为太医院那些大夫的话。

江景之想恢复记忆,目前唯一可行的方式是通过肢体反应刺激大脑,那就代表着要与谢仪舟一而再再而三地亲密接触。

灌醉她,引诱她与自己亲密?

那他成什么人了?

谢仪舟醉酒后主动来亲吻他,一定是喜欢他的……他的身体反应告诉他,他也喜欢谢仪舟……

现在林乔佐证了这一点。

他们两情相悦,只差名分。

有了名分,所有事情都合理了,他会在刺激下慢慢恢复那些被他遗忘的记忆……

这做法江景之不排斥,但确实本末倒置了。

且婚姻之事,并非儿戏,江景之心有顾虑,尚在考虑。

这时侍卫进来禀报:“殿下,太师府来信,道谢三夫人因挂念三小姐病倒,希望殿下开恩,放三小姐回府探望。”

扣了人家女儿这么久,母亲病了,再不让人回去探望,确实说不过去。

但江景之不认为谢家母女的感情有那么深,扣了扣桌面,“嗯?”了一声。

侍卫干脆回道:“谢三夫人想给三小姐定亲,对方是陈国公府的二公子。”

江景之静默稍许,嗤笑出声。

旁边的林乔回想着两人方才的对话,看着他,张口欲言,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

第28章 夺舍“我介意!”

只要谢仪舟人在京城,就无法避免与谢家人见面,除非谢家覆灭。

——谢太师是明德皇帝登基后,率先选择臣服的第一批官员,为稳固皇权出了不少力,只要谢家人在大是大非上没有犯糊涂,谢家的风光还能持续许多年。

江景之毕竟是外人,也不能因为他们父母子女间的嫌隙去处置朝廷官员。

但他可以陪谢仪舟回去,毕竟在外人眼中,他的性命可以说是挂在谢仪舟与罗启明身上。

定下送谢仪舟回谢府的日子,江景之转眼看见林乔类似窥探与遗憾交杂的古怪神色。

太子的威严不容挑衅,他也不怎么待见这个爱耍滑头的少年,于是江景之道:“我府中不养闲人,你既好奇方震的事,那就去协同刑部查办方震、江波府的官员,以及逃窜水贼的事情。”

林乔惊诧,欢喜,又踌躇。

他出身平民,混迹于街头闹事,所见颇多,对方震所作所为不说事事皆知,至少比京城官员知道的清,不怕当地官府替他遮掩罪行,他当然愿意去报仇出气。

踌躇则是因为若他去了,谢仪舟与妹妹就孤立无援了……

虽说进了太子府后,他连打听消息的作用都没了,只能偶尔帮谢仪舟出点不着四六的主意……但有人陪着,心里总能好过很多。

“她们在我身边,能出什么事?”江景之一语道破林乔的忧虑。

江景之有意找回饿死鬼的记忆,就不会为难她们……林乔心思转了一圈,狠心点了头。

想到能回江波府把方震的根基全部铲除,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问:“我能狐假虎威吗?”

江景之微微瞥眼,“可以,但若失了分寸,侍卫是可以将你先斩后奏的。”

林乔脖颈一凉,迅速冷静了下来,讪讪又问:“……谁知道您的分寸是什么样的……依照饿死鬼的分寸去做,成吗?”

“可以。”江景之干脆地准许了。

没有饿死鬼的记忆,竟然也

丝毫不怀疑他的做法是否合适?

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失去了记忆,林乔或多或少会对失忆期间的自己的行为有几分质疑,就算不质疑,也会反复确认无误,像江景之这样毫不在乎地全盘接受的,太出乎意料。

林乔想了下,问:“你知道饿死鬼把方震的弟弟杀了,用野狗骨头戏耍他,并且至今没把他弟弟的尸骨所在地告诉他吗?”

“这么过分?”江景之诧异,摇头叹息一声后,道,“看来这个方震罪大恶极。”

“……”林乔差点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反应了下,苦笑道,“您还真是,宁愿怀疑是对方十恶不赦,也不怀疑是失忆期间的自己做事过分。”

江景之淡淡道:“我丢失的是记忆,不是脑子。”

记忆的丢失,并不会对他辨别是否的能力、洞察力、判断力等固有的能力产生影响,所以,饿死鬼经历过的事情放在他身上,会是同样的结局。

他不质疑饿死鬼的做法,同样不会质疑饿死鬼的感情,所以,谢仪舟对他很重要,她不能走。

但要说喜欢谢仪舟什么,确实说不上来……

这不能怪他。

有了储君身份的加持,谢仪舟在他面前当然不能像在饿死鬼面前那么自如,他没能及时发现,情有可原。

恢复记忆迫在眉睫……先成亲,再利用谢仪舟刺激大脑?

不行……还是不行。

江景之“啧”了一声去取茶盏,发现林乔还在,问:“还杵这儿做什么?”

“没什么……”林乔挠挠头,道,“就是觉得您说的有道理,不管记忆缺失了多少,人都还是那个人,内在是不会变的。”

说完他退下了。

江景之一个人坐在原处,悠闲啜饮了两口茶水,他放下茶盏,自言自语道:“不错,人还是那个人,哪怕重来,该产生的感情还是会产生。”

人就在他手上,刺激感官恢复记忆的事,不必着急……

于情于理,谢仪舟都得回谢府一趟。

林乔被江景之支配去做事了,林研害怕谢家人,她本以为要独自一人回府了,没想到江景之会与她同去。

被父母抛弃这件事让谢仪舟难堪,曾几何时,她因为饿死鬼无意地探索到这里,与他发生了恶劣争执,此时在江景之面前,谢仪舟却没有那种窘迫情绪。

谢仪舟猜想,大概因为她与饿死鬼相处时,她表现得太洒脱自在……她不想被饿死鬼看到被她掩藏起的难堪,怕被他心疼,那会让她觉得丢脸。

江景之不一样,他身份高贵,与她没有私情,知道内情后没有多问她的感受,反而干脆地帮她脱离谢家。

谢仪舟喜欢江景之的态度,愿意他与她一起面对谢家人。

同乘马车,谢仪舟怕尴尬,想趁机问一问困扰着自己的疑惑,怕江景之跟前几日一样找茬,开口前特意先关心他一下。

“你伤口还好吗?”

江景之道:“你再晚两日关心,疤都能没了。”

谢仪舟:“……”

能怪她吗?从来都只有他找她,她就是想关心他,也找不到人。

谢仪舟本就因为要回谢府有些压抑,被挤兑后,不想说话了。

“怎么不说话了?”江景之坐在她旁边,懒懒倚着,转了转手中折扇,凉凉道,“一句话不中听,就不理人,三小姐心眼这样小?”

这话颇有饿死鬼纠缠人时的讨厌劲儿。

谢仪舟腹诽了一句,不吭声。

江景之又道:“心眼小,嘴又笨,以后你夫君与别人纠缠不清,你怕是有人撑腰都讨不回公道。”

……又说胡话烦人。

谢仪舟侧过身去躲他。

“瞧,你未来的好夫君。”江景之从她身后靠近,伸长手臂挑开她那一侧的纱帘,用折扇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华服青年。

那人相秀气,身材略显清瘦,瞧着像是个文弱公子,正站在一辆马车旁说话,腰身半躬,表情殷切。

谢仪舟瞧了一眼,道:“胡说,我才不认识他。”

“到了谢府你就认识了。”

“嗯?”

谢仪舟懵懂的模样讨好了江景之,他用扇尖轻轻点了点谢仪舟鼻尖,笑道:“那是你爹娘给你选的夫君。”

……

谢仪舟的脸顷刻涨得通红。

江景之瞧得清楚,在一旁说风凉话:“和你意中人比怎么样?谁更英俊?”

谢仪舟牙关紧咬,不予反应。

“你对你意中人那么坚贞,应该是他更英俊吧?食色性也是人之常情,不必羞于承认。”

谢仪舟才明白王慧卿骗她回府的目的,心里正难受,情绪屡次被打断,羞愤地抓着他挡着车帘的手,道:“你不要胡说八道!”

江景之侧目,“小心眼,又生气了。”

谢仪舟没忍住,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江景之又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似的,浓眉一皱,惊奇地打量起谢仪舟。

谢仪舟又怒又忐忑,做恼怒状凶道:“你看什么?!”

“我忽然发现……”江景之直直看着谢仪舟的脸,怀念般缓慢说道,“你的眼睛……让我有一种熟悉感。”

谢仪舟:“……”

她瞪大双眼,回望了江景之片刻,视线微微上移,盯着他发顶白玉冠,再上移,看见车壁,继续往上,看见了车顶……

江景之接收到她这个不易察觉是的白眼,眼角一抽,道:“我若是说还是很熟悉,让我脑子发痒,快要记起什么来了,你会把双眼剜了吗?”

谢仪舟眨眨眼,板着脸道:“殿下想多了。”

江景之哼笑一声,用折扇抵了抵她肩膀,在谢仪舟让开后,再次掀开车帘,朝外抬了抬下巴,问:“知道你堂兄吗?”

话题跳太快,谢仪舟反应稍慢,过了会儿才迟疑地点了头。

她小时候远在江波府就听过堂兄的名号,什么玉树临风、貌比潘安,据说京城里一半的姑娘都想嫁给他。

可堂兄早早与陈国公府的大小姐定了亲,断了别人念头。

本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好姻缘,谁知成亲前夕,堂兄摔断了腿,从此自闭府中,不见任何人,婚事自然也作罢了。

江景之道:“你爹娘给你定的未婚夫是陈国公府的二公子,你原本大嫂的亲弟弟。”

想到谢仪舟自小养在京外,没人教过她世家里的错乱姻亲关系,他又加了句,“利益置换。”

谢府与陈国公府定亲多年,捆绑在一起的利益因谢大公子的腿疾动摇,需要重新加固。

谢二小姐已定亲,不合适,事情便落到了谢仪舟身上。

谢仪舟朦胧明白了他的意思,心绪复杂,“哦”了一声做回应。

江景之不满,皱眉,命令道:“拒绝掉,听到没有?”

谢仪舟回神,道:“我肯定要拒绝的。”

“你的拒绝有用吗?”

谢仪舟哑然。

谢长留与王慧卿若是真的在意她的感受,就不会将她扔在江波府十六年不管了,更不会一声不响地将她许配给一个她素未谋面的男人。

江景之坐回去,惬意地摇了摇折扇,道:“我倒是可以吃亏一回,做你的挡箭牌。”

“……”谢仪舟惊吓地后仰了一下,反应罕见地迅速,“不用!”

她避之不及的态度让江景之下不来台,江景之冷下了脸,道:“宋黎杉想做太子妃,死了,在很多人眼里这是你出于嫉妒下的毒手。你想做太子妃理所应当,我都不介意,你拒绝什么?我有毒还是配不上你?”

是这个道理,有江景之做挡箭牌,谢家人也不敢过分强逼她,可是江景之前后矛盾,太奇怪了……

“……我有意中人了!”谢仪舟坚定地继续表演着坚贞不屈,“我和他的感情纯真无暇,不容任何玷污,哪怕是谎言!”

“不容任何玷污……”江景之低声重复着,眸色渐渐加深。

这话他爱听,但不能说服他。

他靠近谢仪舟,低声道:“他很高兴你这么说,也让你放心,他不介意被玷污。”

谢仪舟一时理解不了这句话,呆呆望着他,直到江景之嘴角

一弯,扬起一个若有所指的愉快微笑。

刹那间,谢仪舟福至心灵地懂了江景之话中深意,她头皮一麻,差点原地蹦起!

他知道她口中的意中人是他自己了!

林乔,一定是林乔!

难怪他突然被江景之委以重任!

“饿死鬼不介意,我也不介意。”江景之语气促狭,“我们可不像三小姐,心眼那么小。”

谢仪舟面红耳赤地咬着牙,又羞又恼,若要分开细称,恐怕还是恼怒偏多。

“我——介——意!”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嗯?”江景之好整以暇地瞅着她,从喉腔发出一声不以为意的疑问。

饿死鬼没体会过的志得意满,全到他身上来了!

太讨厌了!

谢仪舟磨着牙道:“殿下听说过借尸还魂吗?”

江景之不解,但潜意识里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危机,眉心一皱,眼中舒心的笑消散无踪。

“殿下不知道,在江波府的乡野人家中,百姓不知道什么失忆症,只知道记忆没了,就是被精怪夺舍了神智,属于借尸还魂,并非同一人。”

江景之表情僵住。

“饿死鬼是饿死鬼,殿下是殿下。”

谢仪舟说得更清楚一些,“殿下心胸宽广,至仁至善,我与饿死鬼不同,我俩都是凡夫俗子,最是小心眼,不敢劳太子殿下出手相助。”

谢仪舟说完,绷着脸转向车窗,许久没再听见江景之说话。

直到马车在谢府门前停下,她壮着胆子余光快速一瞥,隐隐望见了江景之面色阴沉,恨不得吃人似的。

第29章 侍卫神秘的微笑。

这是谢仪舟回到京城之后,直面谢家人时,抵触最小的一次,因为她心里全是江景之那张满布阴云的脸,根本没法沉浸在压抑的情绪里。

江景之真的很生气,浓眉低压着,显得眼窝偏深、眸光晦暗,冰霜寒意从其中透出,萦绕在周身,冷凛逼人……

这模样比他往日慵懒平和时候更具锐气,让人心生惧意,但也为他添了分清冷,看着更加英俊逼人。

谢仪舟忐忑的同时,没忍住多看了好几眼。

真的很俊美……就是不知道他生起气来是折腾别人,还是折腾他自己。

饿死鬼也生过气,在他伤势初愈,谢仪舟撵他离开的时候。

生气的后果就是不吃不喝不理人,让谢仪舟清净了好几天……过分清净,都让谢仪舟感到孤单了!

她受不了,决定低声下气妥协时,饿死鬼自己把自己哄好了,说不搭理谢仪舟哪里是惩罚她?分明是奖励。他就又开始烦她。

谢仪舟心想江景之生气的方式要是和饿死鬼一样就好了。

可是他为什么生气?

气她不喜欢他?

他也不喜欢她,好几次敲打她别妄想做太子妃呢,凭什么反过来就不许了?

莫名其妙。

谢仪舟真的怀疑是不是叛贼对他下的毒蔓延到他脑子里去了。

“……夫人寝食难安,微臣不忍,斗胆请殿下开恩让小女归家探望,实乃大不敬,还望殿下恕罪……”谢长留在与江景之告罪。

太子亲临,谢家除了不在府中的祖父谢太师与闭门不出的大堂兄,全部出来迎接了。

谢仪舟已经听谢长留说了一长串冗长的客套话,这会儿回神,又看窥了眼江景之。

江景之坐在上首,姿态端方,尽显王孙贵胄的清贵高雅,闻言俊脸冰冷依旧,只是轻点了点头。

谢长留看出他心情不好,收起废话,道:“内子与小女有许多话要说,恐要一段时间,殿下若不嫌弃,不妨用些茶水……来人,送小姐去后院找夫人。”

谢仪舟去探望生病的后宅夫人,江景之肯定不能跟去。

她起身时着重给江景之行了个礼,江景之冷着脸,如若未闻……

王惠卿确实病了,但远没有谢长留所说那么严重,至少她的力气依然比谢仪舟大,抓着她手,让她挣脱不得。

“还好你没事,你要吓死娘了……”王惠卿先哀戚了会儿,再问正事,“你老实说,太子是如何看待你的?”

谢仪舟被迫坐在床榻边上,如实说道:“他查清了所有事情,答应等叛贼的事情了结,就放我离开。”

离开,而不是回来。

王惠卿没听出这细微的差距,松了口气,继而不放心地问:“叛贼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干系?”

下一刻,她自问自答:“他要用你做饵。”

“不行。”不需要谢仪舟说话,王惠卿已经得出结论,“这件事牵扯太大,你一不懂阴谋权利,二不知灵活变通,不适合待在他身边。你听娘的话,与太子说清楚,让他立刻放你回来。”

谢仪舟道:“我不……”

“你必须这么做。太子身边什么人没有?哪里用得着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听娘的,趁着事情还不算严重,及早脱身。你乖乖听话,以后的事情自有爹娘为你打算……”

谢仪舟觉得王惠卿根本没有了解她的想法的意思。

她试了一下,“可我……”

“你怎么就不能乖乖听话呢?”王惠卿凄声低语,俨然一个为了不听话的女儿愁苦的母亲,“你爹已经很生气了,我好不容易劝下了他,你不要再任性……”

谢仪舟嗓音细弱,声音很容易就被别人盖住,与人辩驳时,几乎全程没有说话的机会。

她嘴巴又不利索,否则也不会常常被逼得对饿死鬼动手。

与饿死鬼能动手,与王惠卿不能。

她想掌握说话的自由,只有直击重点。

“我曾经乖乖听话了十六年。”

王惠卿的话顷刻卡住,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很快凄婉落地起眼泪来。

谢仪舟与亲生父母之间隔着一道厚厚的墙,所有人都知道,只有王惠卿偏要假装不知道,每次都要有她打破了,再摆出受伤的姿态。

谢仪舟感到无力与厌烦。

好在这次王惠卿没有垂泪太久,擦拭罢眼泪,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管不住。我只是想告诉你外面危险……好,娘不说了,你扶我起来,陪我用些茶点可好?”

谢仪舟默然搀扶着她坐到软榻上。

榻上的小桌上摆着精致的糕点与散发着幽香的热茶,王惠卿饮了口热茶,顺了顺气,道:“在娘面前拘束什么?快坐下用些茶点,喜欢哪种就与娘说,娘让人多备着些。”

谢仪舟坐下,粗略尝了两口,道:“都不错。”

王惠卿笑道:“这是陈国公府的二公子听说我病了,特意遣人送来的。他府中素来与咱们交好,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过几日他府中要操办寿宴,娘带你去认认可好?”

果然和江景之说的一样。

谢仪舟不想在这事上绕圈子,直截了当道:“我不嫁,不要逼我。”

王惠卿笑容一僵,扫了眼四周,见没外人,压低声音道:“你老实与我说,你不肯离开太子,是不是对他动了心?”

“不是。”

“那他怎么会特意陪你回来?”王惠卿质疑道,“太子手底下能人辈出,只要看到药就能无限调配,并不需要你就近照顾。”

谢仪舟不得不承认王惠卿看待事情比她要透彻许多。

她的确见识太少,脑筋不够灵活,就像饿死鬼说的那样,呆板又固执。

“不瞒你说,上回去太子府中见你时,我就想提醒你不要对太子动心。”王惠卿叹了声气,声音更低,“圣上身体衰弱,恐怕不久于世,太子这边又频出意外,叛贼的事情至今未能解决……他处于漩涡中心,很危险。””

咱们谢家之所以能繁盛这么久,都是因为懂得明哲保身,从不主动掺和进这些事里……你不懂朝堂的风诡云谲,一旦走错,整个谢府都要被你拖累!”

从没人与谢仪舟说过这些,她知道王惠卿说的有道理,听得分外仔细。

皇帝身体不好,撑不了多久,江景之身体又出了问题……他用了许多掺杂了曼陀罗的药粉,伤口愈合了,但毒素也在不断堆积,谁也不知道等毒素到了一定程度爆发起来会是什么结果。

……上次爆发,好像是他“死”了,被她埋了?

谢仪舟不确定,只知道万一江景之有什么不测,不管最终登上皇位的是谁,他身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对谢家来说,八风不动是最好的选择。

看谢仪舟听下去了,王惠卿很是欣慰,饮了口茶水润了润干燥的口舌,拉着谢仪舟的手接着道:“你听话,乖乖待在娘身边,娘会给你找一门好亲事,不及太子尊贵,但门当户对,必定不会让你受苦……”

倘若谢仪舟来时不曾被江景之引着见过那位二公子,怕是会相信她是真心为自己考虑的。

陈国公府的二公子那样殷切地跟着马车,眼神与姿态都在诉说着爱意,显然是在讨好里面的人。

谢仪舟真与他成了,也是一对门当户对的怨侣。

不过也可能王惠卿是真心觉得这样也不错,至少利益是稳固的。

“我没有想与太子发生什么。”谢仪舟很慢、很认真地解释,“他也不会看上我。等事情解决,我与他就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了。”

王惠卿不信,道:“你怎么这样固执?都说了,你不适合……”

谢仪舟觉得他们母女的关系很奇怪,明明是最亲密的骨肉关系,双方对彼此却都没有任何信任。

“太子还有公务处理,我得陪他回去了。”谢仪舟拒绝听王惠卿的车轱辘话。

王惠卿一言不发地看着谢仪舟,僵持片刻后,牵强一笑,放松了神情,温柔道:“我不说了……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陪娘一会儿好吗?来,再用些茶点。”

她亲自拿起一块糕点喂到谢仪舟唇边。

谢仪舟没来得及避开,用手托着,咬了一口。

被迫咽下后,她站起来,道:“我去前厅了。”

王惠卿柔声挽留她:“再坐会儿,娘喊你二姐姐过来,你们也说说话好不好?”

谢仪舟与谢启韵不熟,说不到一起,但因为这句话记起她外家那个因为冲撞了献药的大夫,而被玄甲卫抓捕入狱的苏表哥,不知道他被放出来了没有。

“你好好养身子,不用担心我,我走了。”谢仪舟我行我素地与王惠卿道别,起身往外走去。

她本以为有江景之在,没人敢强行阻拦,哪知到了门口,一群侍婢嬷嬷挡在那儿,将房门堵得严严实实。

谢仪舟懵住,转身看王惠卿。

王惠卿容色憔悴地走过来,牵住她的手,温声细语道:“外面都知道你自小身子骨就不好,这些日子又为了太子的伤势日夜操劳,累得不轻,正虚弱,很容易沾上病气。既然身子不适,那就在家休养着,太子那边,你爹会去说的。”

谢仪舟哪里还能不懂,王惠卿这是要将她拘禁在府中。

谢仪舟惊怒交加,避蛇蝎般甩开王惠卿的手,失望地退后两步,与王惠卿对视了几眼,毅然转身向外闯去。

侍婢们挡来。

“小姐身子不适,不便外出,回去吧……”

“入秋了,外面太凉,小姐不若在屋里陪着夫人……”

“……”

侍婢们人多,又做惯了粗活,谢仪舟越不过那道人墙,反被推搡得头晕脑沉。

她都想不到自己亲生父母会这样对待自己,江景之怕是更加想不到。

他还被她惹怒了,方才瞧都不瞧她一眼,若是谢长留趁机与他说了些挑拨离间的话,他信了,真的丢下她回去了……谢仪舟恐怕再也无法从谢府脱身。

她又急又怒,惊惶中,听见人墙之后传来一道清越的女声:“敢问此处可是三夫人的院子?在下奉太子之命前来寻找谢三小姐。”

这声音不算大,很从容,十分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王惠卿与侍婢们都愣住。

谢仪舟也十分惊诧,惊诧之余,模糊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她没时间细想,听见是江景之派来的,连忙应道:“我在这儿。”

“殿下伤口突感不适,还请小姐尽快过去看看。”

清越的女声靠近,打着江景之的招牌,逼迫侍婢们分散开来。

谢仪舟这才看见那是一个身姿高挑的玄衣侍卫,脸上覆有半块黑巾,有意无意地遮挡住半张脸。

谢仪舟好几次在江景之身边见到过她,但从来不知道她竟然是个姑娘。

女侍卫脚步轻而快地走来,对着王惠卿的苍白的脸色,道:“那在下就把三小姐带走了?三夫人放心,哪日您再病了,一封书信送去太子府,殿下定然会再次送三小姐回来探望您的。”

谢仪舟就这么跟着女侍卫走了。

她不知为何有些头晕,以为是被侍婢推搡所致,走得脚步较慢,始终落在女侍卫身后。

这个角度,她能清楚看见女侍卫的脚步抬起又落下,宛若一只翩然在江面上的轻盈飞燕。

一路顺畅地到了前厅外,透过宽敞的菱花窗看见江景之与谢长留的身影时,女侍卫停了步子,示意谢仪舟自己入内。

谢仪舟点点头,从她身旁走过,又停下,转身回来,低声试探道:“宋、宋黎杉?”

女侍卫抬头,冲谢仪舟露了个熟悉的、神秘的微笑。

第30章 生气“我都说了……”

应圣旨前来为江景之医治伤势的死得古怪的御医之女,竟然是江景之身边的侍卫,这是谢仪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她过于震惊,在已知宋黎杉身份的前提下回忆之前的事情,恍惚察觉到什么端倪,脑子里乱糟糟的,连王惠卿的过分之举都没能困扰她太久。

兴许是瞬时接收到的信息太大,谢仪舟脑袋越发晕沉,手脚也有些无力。

要是在谢府突发不适晕倒,一定会被留下的。

谢仪舟摇摇头努力清醒了点儿,尽力稳步到了厅中,与谢长留请安后,站在江景之身后。

江景之还在生气,没有过多看她,似笑非笑道:“谢大人与三夫人果真是爱女心切。”

谢仪舟的出现已经出乎谢长留的预料,再听这模棱两可的话,他面皮一紧,连忙俯首作揖,不敢多言。

“孤伤口不适,就不叨扰了。”江景之拂袖起身,迈出两步发现谢仪舟没跟上,侧身回首,淡淡道,“还不跟上?难道三小姐舍不得母亲,打算弃了孤留下来?”

谢仪舟掐了掐手心,忙不迭跟上,经过谢长留身旁时,余光看见他愤怒的眼神,谢仪舟还是没能免于难过,气息一乱,脚步蹒跚起来。

她忙大跨一步,攀住了江景之的手臂。

紧实的臂膀为她提供了支撑力,让谢仪舟缓和了过来,随即她意识到这样不妥,连忙改攀为扶,看起来像是担心江景之走路不稳,特意搀扶一样。

江景之手臂肌肉绷紧,蹙眉扫了她一眼,没说话。

前厅距离府门不远,不多时就到了,谢仪舟松手,与江景之依次登上马车。

送两人出来的谢长留自然又说了些送别祝词与叮嘱谢仪舟的话,谢仪舟一句都没听进去。

她原本在想宋黎杉的事情,谁知就从正厅到马车上几步路的距离,不适感越发严重。

谢仪舟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病了。

抚养她长大的颍姑母身子不好,经常生病,每次病症都十分明显,诸如乏力、反胃、面色烧红、站立不稳等等,谢仪舟正好相反,她很少生病,偶有不适,躯体反应也没那么大。

在她的记忆里,她只有两次重病。

一次是十二岁的除夕,府中张灯结彩,欢声笑语,她无端冒冷汗打寒颤,因为尚且能忍,外在又看不出异常,就没往病了这事上去想。

直到隔日午时陪颍姑母用膳时直愣愣晕了过去,众人才知她已高热不退多时。

还有一次是在清水镇,有过经验后,谢仪舟已经模糊能判断出自己的身体状况,在饿死鬼又来烦她时,词言义正地告诉他:“我病了,去给我熬药。”

她面色如常,前不久还摁着坠星猊给它洗了个澡,一点看不出生病的样子。

饿死鬼仔细打量罢她,笑着说:“编谎打发我呢?这时候不怕浪费药材了?”

见他不信,谢仪舟只好自己去煎药,期间饿死鬼想动她的银子,她气恼地推他,推了个空,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再醒来人躺在床榻上,饿死鬼刚送走大夫——他不信任林乔的医术,特意找了正经医馆里的大夫——正在为她熬药。

“敷着帕子呢,别乱动!”饿死鬼的脸色很难看。

后来谢仪舟喝了药好转了些,他脸色才稍微好转,道:“我还以为你是为了那几两银子气晕了过去……头一次见这么抠搜的人。”

“……”谢仪舟往他胳膊上扇了一巴掌,有气无力的,只抚动了他的衣裳。

饿死鬼低声笑了下,抓住她的手在他脸上拍了一下,清脆的声音好听吓了谢仪舟一跳,慌忙蜷缩起手指,没蜷成,被饿死鬼强行掰开捏了会儿,最后才把她的手塞进了寝被里。

谢仪舟昏昏沉沉的,时醒时睡,但不管什么时候睁开眼睛,饿死鬼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眼前。

谢仪舟想,饿死鬼应该是被她吓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那时的事情,谢仪舟有点羞涩,还有点想笑,她忍着头脑中的眩晕感,悄悄睁眼偷瞧江景之,见他白净的面庞上一派冷然,显然还在生气。

忽然好想摸摸他的脸。

谢仪舟有些羞赧,蜷了蜷袖中手指,低声道:“我不太舒服……”

江景之皱着眉观察了下她的神色,冷笑一声,道:“不舒服和我说有什么用?和你意中人说去。”

谢仪舟:“……哦。”

是不太好与他说,他又不是饿死鬼。

还是回去之后自己熬点药吃吧……

谢仪舟抿抿唇,侧过身去,背对着江景之半靠在车壁上,试图用闭目养神来缓解眩晕感。

前不久她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头晕?

难道是从王惠卿身上染来了病气?

那也太快发作了……可如果不是染了病气,还能因为什么?总不能是王惠卿在喂她的茶点里下了药吧?

谢仪舟心里很乱。

人一不舒服就容易多想,容易冲动,早先她要给饿死鬼取名,要他属于自己,永远陪着自己,就是因为病中胡思乱想,之后与他发生争执更是……

“装病也要装得像一点,至少抹点胭脂,把脸弄红些。”江景之冷声说道。

他和当初的饿死鬼一样,都以为谢仪舟在说谎。

可有些人生病初期外在表现就是不明显啊,通常要一段时间后才会显露出来,林乔说这是个人身体特性,就和有些人醉酒不会充血上脸一样。

江景之不信就算了,还出言嘲讽,好讨厌。

要是被饿死鬼知道了,一定又要抓着她的手打他巴掌。

谢仪舟有点难过,靠着车壁没说话。

车厢里静了会儿,江景之的声音响起,“若是我没有事先命人暗中护着你,今日三小姐打算怎么出来?该不会是等着你那意中人从天而降把你解救出来的吧?”

谢仪舟:“……”

她用舌尖抵着上颚清醒了下,缓慢开口:“多谢殿下派人保护我。”

“不必言谢。”江景之淡漠道,“我这人心胸宽广,至仁至善,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放心,我不会挟恩图报。”

谢仪舟忍气吞声,装作没听懂他在用自己的话奚落自己。

“说啊,若不是我,你打算如何脱身?”江景之不依不饶地追问,“以死相逼?还是暂时妥协,伺机出逃……”

“殿下。”谢仪舟忽然抬头,问,“宋黎杉究竟是什么人?”

转移话题无疑是一种屈服。

江景之瞧了瞧谢仪舟,见她面色与平常一样柔和,只是神情没那么自在,声音稍稍虚了些……不像身子不适,更像是受不了奚落逃避责问。

宋黎杉的事情,从江景之找借口留下谢仪舟的那一刻起,就没打算瞒着她。

江景之接受她的屈服,干脆道:“宋御医精通奇难杂症,用药大胆,在医药上素以离经叛道而闻名。他的确有个继承家业的女儿,而今正在陶洲经营着一家医馆。”

谢仪舟勉力动着脑子,“也就是说宋黎杉的身份是真的,人是假的……”

“她只是个钩子。”江景之道。

钩出暗处的人后,她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只需要在合适的时机死去,把水搅浑就好。

“难怪你说她注定要死……”谢仪舟记起江景之说过的话,恍然发现很早以前他就将事实告知给了她。

亏得那时候她吓得魂不守舍,还以为罗启明是凶手……想来罗启明也是这样想的,难怪他一直试图接近她……

谢仪舟还有疑惑,“那她献的药真的对殿下有用吗?”

江景之注视着她,脸色倏然一变,冷冷道:“不管她的药有用没用,救的都是我,而不是饿死鬼,三小姐这么关心做什么?”

谢仪舟:“……”

又来了!

她身体不舒适,耐不住江景之总是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她本想说几句正事分散下他的注意力,谁知道不出几句,又被他绕回去了。

他怎么绕回去的?

谢仪舟实在没有精力应对他的为难了。

“还是说三小姐……”

“因为你用的是他的身体。”谢仪舟赶在江景之再次开口前出声,道,“我心疼他的身体。”

一句话彻底堵住了江景之的嘴。

之后很长的时间里,他一句话也没说。

随着时间的流逝,谢仪舟越发的难受,她想着回府就好了,便没有再说些什么,只在途中偷瞄了江景之几眼,见他的怒火只呈现在他自己脸上,略微放松,头一偏闭眼歇息起来。

头很晕,先让她安静地歇会儿,其余的以后再说。

马车辘辘行驶了不知多久,停下时,谢仪舟已经没了力气,勉强睁了下眼,从被风吹起的纱帘缝隙里看见了巍峨的宫门。

这是要入宫,不是回府?

谢仪舟想说话,可她实在抬不起劲儿,又怕江景之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最终无声地合上眼,靠着车壁继续假寐。

她听见江景之出了车厢,外面有人行礼,有人寒暄,可能是遇见了什么大臣。

此起彼伏的声音宛若水面上的涟漪,一圈圈荡开,再慢慢减弱消失,十分具有催眠效果……

明德帝因那些苦难的陈年旧事,对内阁不怎么信任,更愿意事事亲为,经年累月的磋磨下,人老得很快,近两年来精力越发的差,许多政务来不及处理,都要江景之这个储君代为解决。

江景之在御书房待了很久,心底的怒火渐渐被正事压下,之后去议事殿处理了些军务,又返回政和宫看望明德帝。

离宫时暮色已降,宫门口挂满了灯笼。

“谢仪舟呢?”

“一直在车厢里没动过,像是睡着了。”侍卫道。

江景之已经很久没像今日这样憋屈了,未免失言,他特意平复了下情绪才上马车。

进了车厢,壁灯点亮,发现谢仪舟果真与他离开时一样,仍在闭眼沉睡,连动都没动一下。

她倒是轻松,睡得这样好。

江景之没吵她,命人启程,马车摇摇晃晃驶出一段距离后,他不经意扫了谢仪舟一眼,看见烛光将她垂下的眼睫的影子拖长,形成一把展开的弧形小扇,铺在她眼下,一颤一颤的。

光影摇曳,衬得她脸颊红润之余泛着温暖的光泽,较先前或呆板或气人的模样可爱许多。

江景之不自觉地多看几眼。

突然,马车颠簸了一下,谢仪舟身子一歪,朝外栽去,江景之下意识伸手一拦一拽,谢仪舟便如同一只稻草人倒进了他怀中,额头从他下巴擦过,带来淡淡的馨香与肌肤相触的灼热感。

酥麻感从心窝炸开。

江景之揽着谢仪舟的手蓦地收紧,收紧后再松开,喊道:“谢仪舟。”

怀中人垂着脑袋没有反应。

睡得这样沉?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晕倒了?

“我不太舒服……”谢仪舟说过的话陡然回响在江景之脑中。

他身形一顿,猛然伸手抬起谢仪舟的脸,这才发现她颊上滚烫,不知高热了多久,而那点漂亮的红晕经烛光照亮后,透露着些许不正常的潮红。

“谢仪舟!”江景之心头一跳,险些失声。

这一声唤醒了谢仪舟,她嘴唇轻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

江景之没听清,小心地捧着她的脸颊贴近,听见细微的、低软的声音说道:“……我都说了……不舒服……”

江景之神色微僵,懊悔之色在眸中一闪而过,他该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只觉得脖颈处谢仪舟呼出的气又烫又黏,仿佛穿透了他的肌肤,渗入血流涌向心脏,无情地炙烤着他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