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悸动是他主动的。
江景之见过许多醉酒的人,有的面红筋涨,狂躁癫狂,毫无仪态,有的崩溃哭嚎,逮着人便要倾诉,还有的醉得厉害,外在看来却与平常无异……
谢仪舟显然是最安静的那种。
而但凡醉酒之人,大多有着一个共同点:头脑不清晰。
谢仪舟的状态很适合问话,江景之却难得卡壳。
林乔那些话让他产生了动摇,他不喜欢一知半解的感受,尤其事关自己,可怎么问是个难题。
在头脑糊涂的醉鬼身上,那些弯弯绕绕的话术与细微表情变化都是摆设,直截了当的提问是最有效的。
难道要问谢仪舟:在被你救起的日子里,我是不是疯狂地爱上了你?
这么荒谬的事情,江景之问不出。
在他琢磨怎么开口才能问出这个显得他十分卑微的问题时,谢仪舟忽地站了起来。
江景之正坐在她对面,见她先一步有了动作,并且目标显而易见是自己,索性一动不动地等着。
只见谢仪舟迈出两步后,站定在他面前,然后直勾勾地俯视着他。
这个高低位令江景之不满。
矜贵的太子殿下皱起了眉头,记起这个醉鬼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牵强地原谅了她。
江景之眉心舒展,朝着糊涂的醉鬼挑了挑眉。
下一刻,谢仪舟突地身子一歪,朝着他扑了过来。
这是江景之从未设想过的事情,他不喜欢与别人有亲密碰触,本能地躲避,然而接连数月饱受蹂躏的肋下伤口不肯配合。
迅疾的动作导致腹部肌肉猛地牵拉,江景之只觉得伤处骤然一痛,疑似有温热的血水渗出。
他的动作因此有片刻迟疑,被谢仪舟重重撞了过来。
醉鬼的准头不好,力气却格外的大,斜着撞在江景之左半边身子上,突来的撞击让他的伤口再受一创,硬生生把他压坐了回去。
他们此时还在待客用的小膳食厅中,坐的是没有扶手的圆凳,谢仪舟本是歪撞在江景之身上的,在他跌坐回
去后,整个人擦着他的肩膀往下滑去。
眼看要摔在地上,江景之长臂一伸,揽着她的腰将人抱至了膝上。
随后,江景之怔住。
为什么他明明满心怒火,却在谢仪舟要摔倒的时候,下意识地抱住她?
他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
还没来得及理清心底的情绪,膝上的人又动了起来。
谢仪舟被揽着斜坐在江景之膝上,一只手搂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递到了他嘴边。
“喝。”她说。
江景之这才注意到,她手中还拿着那个要递给他的酒盏,而里面的酒水,早已泼在他肩膀上。
——他披着的外袍早已在混乱中被谢仪舟撕扯开,里面宽松的寝衣也凌乱不堪,被酒水一浸,紧紧吸附在身上,露出些许肤色来。
那是谢仪舟用过的酒盏,里面是被她饮了一半的残酒。
江景之黑了脸。
“喝!”
可惜此时的谢仪舟看不懂他的脸色,攥着空了的酒盏,固执地往江景之唇边递,大有他不开口,就硬塞进去的架势。
江景之忍了忍,为了弄清所谓的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事情”,夺过酒盏做了一个饮酒的动作,然后将酒盏扔了出去。
碎瓷声引来了婢女,脚步声刚到门外,就被江景之一声“退下”呵斥了回去。
他只是想来问个话,以确保自己没有错过失去记忆期间的重要事情,哪知还没开口,就接二连三遭受折磨。
这么憋屈的事情,他忍不了。
“你那个死去的意中人叫什么名字?”江景之问。
谢仪舟自他把酒水“饮下”,就安静了下来,乖乖地坐在他膝上,两手搭着他的肩,定定看着他,听见问话,她呆了呆,然后缓缓地歪了歪头……枕在了江景之肩膀上。
江景之身躯一僵,目光缓慢垂下,对上一双水盈盈的乌黑眼睛。
那双眼睛看起来很清澈、真诚,在屋中温暖烛光的映照下,仿佛藏有一汪动人的春水,可仔细看下去,里面又掺杂着淡淡的迷离与不着边际的虚无感。
她着实醉得不清。
江景之看着这样的谢仪舟,那种似曾相似的感受又来了,挠得人骨髓发痒。
他皱眉,压下那股怪异感,换了个方式问:“你喜欢我?”
谢仪舟反应了会儿,忽然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笑了起来,然后抿住唇,迷离双眼继续一眨不眨地凝望着江景之。
这是在害羞,还是在嘲笑?
江景之竟分不清楚。
分不清就罢了,他甚至觉得谢仪舟这模样有点可爱。
江景之被自己骤然冒出的想法激怒,面色一沉,对着谢仪舟冷冷命令:“回话。”
对此,谢仪舟眨了眨眼,然后卷睫一落,遮住了那双如泉如雾的漂亮眼眸。
她睡了过去。
江景之的脸色难看极了。
她一点都不怕他。
难道他的语气还不够冷厉吗?
江景之很是不悦,他抬起一只脚踏在旁边圆凳的横架上,这样他的腿能抬高些,以便谢仪舟靠得更舒服……
不对。
江景之浑身僵住。
他低眼,看见谢仪舟面颊上终于露出了酒后的胭脂色,她闭着眼,安详地窝在他怀中,搭在他肩上的手臂也落了下来,随意放在他腰腹处。
再往下看,他的手臂甚至还环在谢仪舟腰上。
江景之清楚记得他在谢仪舟扑来时接住了她,那之后,他的右手短暂地离开过,接过酒盏,扔掉,然后……
……然后又自发地回到了谢仪舟腰间?
他能感知到不盈一握的纤腰与柔软的触感,更知道自己揽着她的力气有多大,连相继受了两次重创的腹部伤口,都被他抛之脑后了……
这很奇怪。
明德帝熬了四十余年才登上皇位,威严不足,难以服众,连带着,早早被他选定为储君的江景之,注定要经受众多磨难与诱惑。
江景之少时锋芒毕露,遇到过许多肮脏手段,那些来自暗处的不轨探测被一一击碎后,有的臣服,有的选择换用其他方式来对付他。
人生最大的诱惑不过酒色财气,而其中对男人来说最有效、最享受,同时又十分有利于维系关系的就是美色了,何况江景之那时年少,在他人眼中是最易冲动、沉迷享乐的年岁。
总有人不间断地试图从美色这方面对他下手,有的是想做太子岳父,有的是想讨好他,再有的,或许是抱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江景之见惯了各色美人,环肥燕瘦不论,温顺、冷艳与骄矜、傲气的都有,均未能撼动他分毫。
他没对女人动过心,没这么亲密地与人相拥过,更不认为自己是个注重色欲的人。
谢仪舟也不该成为例外。
那为什么在他揽住谢仪舟,将她抱到怀中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受控制了?
而谢仪舟,从始至终除了依照他的吩咐强行递酒给他喝,就没说过一句有用的话,没有一丝引诱的行为。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意她?
这不可能。
御医说那三个月他之所以未回宫,极有可能也是因为记忆受损。
但人不会因为记忆混乱就变成另一个人,他还是他,不会随意对陌生女子动心。
江景之还是不信,他要再试一试,这次,一定能一举将两人之间的感情弄清楚。
“谢仪舟。”他空出一只手捏住谢仪舟的下巴,将她唤醒。
谢仪舟似乎是觉得不舒服,仰着脸,从喉间发出一道低长腻人的吟声。
她也睁开了眼,但很快又闭上。
江景之顿了顿,又喊道:“春花。”
这是谢仪舟在上渔村用的假名字。
果然,谢仪舟再次睁开眼,不同的是,这次她眸中朦胧增添了些许光彩。
“看看我是谁。”江景之道,“还记得我吗?”
他在刻意模仿着重伤期间的自己,声音放轻了许多,显出几分柔情来。
谢仪舟怔怔望着他,没再闭眼,但也没做出其他举动,就在江景之要说些别的时,她眼中慢慢凝聚起了盈盈泪水。
江景之心尖陡然缩了一下。
但他只分神了那一个瞬间,很快回神,抬着谢仪舟的下巴,在她的泪眼凝视下低头凑近。
谢仪舟没躲。
江景之继续下压,近距离地看见了她眼中映着的自己。
她眼中只有自己。
这是种很奇怪,很强烈的感受,让人心中又热又痒,好似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屏障奔涌出来。
也许是被他丢失了的记忆。
那股骚动催动了江景之的感官,他的喉结滚动了下。
距离太近,他都能感受到谢仪舟唇间的气息了,是他让谢仪舟为他斟来,她却并未照做的酒。
或许他可以……
脸上骤然贴来的温热触感打断了江景之的思绪,是谢仪舟的手捧住了他的脸。
江景之凝目,见谢仪舟认真地看着他,目光是无比的专注。
然而江景之不喜欢这种亲密的抚触,微怔了一下,就要将她的手推开,可谁知下一刻,温柔抚在他颊上的手突然用力掐了起来。
痛感让江景之皱眉,他抓住谢仪舟的手腕,尚未出声,看见她张口,含泪望着他,带着哭声骂道:“王八蛋!”
江景之:“……”
放肆!
哪怕于他有恩,皇室也不容……
他还没来得及训斥,谢仪舟就有了下一个动作,她松开手,将脸凑了起来,红润的唇阻挡了江景之将出训斥的话。
刹那间,江景之没了声音,取而代之的,是砰砰的心跳声。
有力的心跳刺激出奔腾的热血,冲刷到江景之每一条经脉,他微微一颤,双唇不自觉地迎了过去。
……很熟悉……
这样的事情他曾经做过。
而且是由他主动的。
他不记得,但他的躯体、双唇都还记得那时的悸动与贪恋。
第25章 噩梦什么噩梦?
谢仪舟睁开眼睛时,天已大亮,她懵懂地望着床幔又躺了会儿,反应过来这是在哪儿后,记起今日是要离开的日子,想要起身,才察觉自己脑袋混沌,被塞了个石雕似的,又重又疼。
……是了,昨晚她没控制住
喝了许多酒,可能是醉了。
头痛欲裂,好难受。
可再难受也得起,风雨声已经停了,外面的日光很是明亮,他们要依照昨日的约定离开,否则在江景之眼中,就成了她耍着心计千方百计留在他身边了。
谢仪舟忍着不适穿好衣裳,洗漱完推开房门,恰好林乔端着汤药从隔壁房间出来,看见她,赶忙问:“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头疼不?”
谢仪舟觉得还能忍受,摇摇头,问:“什么时辰了?”
“巳时过了一半。”林乔回答后,商量道,“咱们午后再启程?”
谢仪舟看了看庭院。
雨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的,日头虽高,但并不烈,空气中还有着雨后混着泥土气息的清爽凉意。
时辰已经晚了,不在乎这一会儿。
她点了头。
林乔松了口气,“那就让小妹再睡会儿。”
“她怎么了?”
“和你一样,醉酒了!”林乔身心俱疲。
昨晚他把醉酒的林研背回房间,因为林研年纪小身体又不好,怕她出事,在旁边守了一整夜。
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想着依照谢仪舟的性情,肯定一大早就得启程,于是特意在清晨去她房门口等着,想与她说晚点再走。
谁知道等到天亮,谢仪舟屋里还是没一点响动,还是来送水的侍婢告诉他谢仪舟也醉了酒,还在酣睡。
“你也真是的,我背小妹回去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你少喝点呢,你也不听,现在知道难受了吧……”林乔念叨了起来。
谢仪舟听他这样说,就以为昨晚是侍婢把自己送回房间的,见他一脸疲惫,猜他没怎么睡过,道:“你回去睡会儿吧,咱们晚点再走。”
“还睡什么啊,先想想咱们要去哪儿!”
林乔打着哈欠坐在廊下石凳上,但心里依然对两位姑娘昨夜宿醉十分不满,再次提醒,“先说好啊,去哪儿都行,但是以后咱们三个谁也不准沾酒了,太折腾人,还耽误事……”
谢仪舟再三保证不再碰,他才罢休。
两人商量起接下来的去处,谢家旁支大都聚集在江波府一带,那边肯定不能再去。北方干燥,民风剽悍,万一遇上歹人,他们三人太过势单力薄,也不合适。
挑来拣去,最后两人决定去往姑苏。
风景秀丽,富饶安宁,他们有了银钱,想来安家不难。
事情定下,谢仪舟要回屋收拾行囊,又被林乔喊住:“你……你真的舍得离开?”
谢仪舟扶着门框停步,原地站了会儿,回身问:“有什么不舍得?”
林乔含糊其辞:“人啊什么的,你舍得?你真的想好了?”
林研醉酒是因为身体不好,她既然没有不舍,怎么会醉成那样?
谢仪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一脸怀疑地问:“你不会又背着我擅自做了什么吧?”
“……我冤枉!”林乔大喊道,“我现在就是想,又能做什么!”
他们都在江景之手里了!
江景之又不信他!
“我昨晚上找侍婢讨酒是碰见太子了,本想和他好好道个别,他倒是好……”林乔本来不想提这事的,被谢仪舟一怀疑,干脆把事情说出来了。
“‘好意心领了,不过孤自有判断。’”
林乔学着江景之毫不在意的语气重复他的原话,尖刻道,“人家堂堂太子殿下,权大势大、足智多谋,比咱们这样的寻常人多了十八颗脑袋,就没有他想不到的事情,咱们寻常百姓在他手心里连个水花都翻不出来,就别自作多情了!”
林乔铺天盖地怨气让谢仪舟相信了他与江景之的不愉快告别,但她蹙眉思量了下,仍是问:“他真的这么冷淡?”
“不然呢?”林乔道,“根本不需要咱们去道别,等咱们出了这个庄园,情分一刀两断,人家立刻就能把咱们忘了!”
林乔昨晚被江景之激出的情绪重新爆发,对着谢仪舟说了一大串,说着说着,他突然停下,奇怪道:“不对啊,你不是不搭理他了吗?”
谢仪舟微微侧脸躲避他的视线,故作镇定道:“我只是随便问问。”
“不可能,你昨天一个字都不提,怎么可能现在要走了,开始在意他的态度了。”林乔十分警觉地跳到谢仪舟跟前,目光如炬,“说,你昨晚是不是与他见面了!”
谢仪舟脸颊氤氲起淡淡的绯红颜色,摇头否认,“没有!”
“真的没有?”
“没有。”谢仪舟咬了咬唇,低声道,“真的没有,我们遇见的是饿死鬼,不是江景之,他们不是同一个人,我很清楚。我只是、只是……”
她吞吞吐吐,一句话好半天说完,“……我只是梦见了他。”
“做梦啊……”林乔有些说不出的失望,叹气道,“其实天刚亮的时候我眯了会儿,也梦见饿死鬼了,梦里头他说他不做太子了,要和咱们一起走,临走前还带着我把你爹狠狠打了一顿。”
谢仪舟:“……”
这个梦太夸张了。
就算江景之恢复了饿死鬼的记忆也不可能跟他们走的,他是太子,除了登基称帝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至于去把谢长留打一顿,这个倒真的是饿死鬼做得出来的事情。
“你呢?”林乔感慨完了,问,“你梦见他干嘛了?”
“梦见、梦见饿死鬼回来了,被我打了一顿。”谢仪舟有点心虚。
她昨晚是梦到了饿死鬼没错,骂了他,也把他打了一顿,但梦境远比她与林乔说的更加丰富,也更真实……
她唇上至今还有着类似被人啃咬过后的淡淡酥麻感,就好像她真的被人抱到怀中亲吻过一样。
但她知道不可能,饿死鬼早就不在了,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哈哈!”林乔大笑,好像谢仪舟真的把那个讨厌鬼打了一顿出气似的。
笑完了,心底却只剩下空寂了。
林乔静了下来,又叹了声气,安慰地拍了拍谢仪舟的肩膀,回屋照顾林研去了。
谢仪舟一个人默默坐了会儿,也回屋收拾行李。
午后,三人一狗整装待发,刚走出庭院就被拦住了,侍卫带来了一个重大的消息,打乱了谢仪舟的计划。
她返回去找了江景之。
光是江景之尚且留在庄园里这件事,就很让谢仪舟惊讶的了。
身份使然,他总是很忙,有处理不完的事情,庄园里没有能让他格外关注的人和物,谢仪舟以为他早该在雨停后就离开了的。
江景之不仅没走,更让人惊讶的是,他正一个人处理伤口,腰腹部的纱布显然是刚刚缠上去的,微微透着血色。
谢仪舟昨天还发誓再也不要看江景之一眼,再也不要关心他,瞧见鲜红的血水,没忍住问:“怎么又出血了?之前不是愈合的很好吗?”
江景之抬眼,视线从她饱满的红唇上一扫而过,昨晚的情形在脑中一闪而过,他喉结耸了耸,低声反问:“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谢仪舟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没打算把真相告知自己。
江景之身为太子,行事多谋,神秘的很,许多事情都不是她能插手的。
谢仪舟也没想插手,只是这语气让她记起昨日被戏耍的事情,谢仪舟又不想理他了。
“怎么不说话?”
看在他的身份和渗血伤口的份上,谢仪舟屈服,闷闷道:“因为殿下公务繁忙,过于疲累。”
江景之:“……”
这人是对自己的恶行是一点记忆也没有啊。
醉酒的她很是气人,清醒着的她也不遑多让,受难的始终只有江景之。
昨晚他并没有亲吻很久,谢仪舟醉的太厉害了,他才得到答案,唇齿的缱绻初得要领,谢仪舟就头一歪睡了过去。
江景之是很喜欢那种亲密,也接受了他对谢仪舟动心的
事实,可也不能趁人之危,只能憋着心火停下。
最后是他将谢仪舟抱回房间的,为此,继醉鬼谢仪舟造成的两次创伤后,他的伤口第三次渗了血。
然而回到房间后,江景之也没能闭眼休息过。
他没法闭眼,一闭眼,脑子里就全是谢仪舟安详躺在他怀中的模样,他又开始想念唇齿中令人沉醉的缠绵触碰。
没人知道,昨晚光是让自己停下,就耗费了他多大的毅力。
谢仪舟严重干扰到了他的思绪,让他忘记自己渗血的伤口,直到贺岭注意到异样,特意提醒他该换药了。
正换着药,那边传来消息,谢仪舟要走了。
既然知道了自己对她的感情,江景之当然不会让人就这么走掉。
可恶的是谢仪舟十分绝情,说走就走,带着林家兄妹,带着她的狗,偏偏对他不屑一顾,不与他道别也就算了,连提都不提他一句。
那会儿侍婢是这么说的:“三小姐随和,临走特意答谢奴婢昨晚的照顾。”
江景之简直要冷笑了。
什么侍婢照顾的她?
抱她回去的是他,在床边陪了一宿的人也是他,若不是于礼不合,加之他不想被当做轻薄女子的无耻之徒,哪至于让侍婢出面?
她要道谢也该与他道谢。
再说了,他都失去记忆了,还能凭感觉找回对她的感情,她可是主动过来亲吻他的,难道一觉醒来,丁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还毫不留情地扭头就走。
她真的喜欢他?
江景之心思转了一圈,把自己弄得心气不顺。
“侍卫说方震与汶水水贼余孽有勾结……”
谢仪舟可不知道他心里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也不想再做被他拒绝的关心,直接说出自己刚获知的事情。
方才谢仪舟就要离开,侍卫找来,说昨日官府查出方震与水贼有勾结,想通过跟踪他将那些余党一网打尽,因此必须轻拿罪过,先放他出狱。
他最恨的人就是谢仪舟,一旦恢复自由,绝不会放弃找她寻仇。
“没错。”江景之道,“若是被他找到,你们三人绝不是对手,为防出现意外,三小姐最好等这事彻底解决了再走。”
谢仪舟蹙眉。
汶水上的水贼人数众多,穷凶极恶,很难说有多少漏网之鱼。而方家兄弟又是心狠手辣的地头蛇,行事作风与水贼也十分相似,双方互有勾结,很有可能。
这么看的话,现在确实不是离开的好时机。
只是她担心……
“不想回谢府?”江景之看穿了她的心思,大方道,“三小姐献药有功,可以以医治为由,继续住在太子府,放心,这次你完全自由。”
谢仪舟:……总感觉怪怪的。
她打破誓言,转眼瞧了瞧江景之,发现江景之也在看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立刻绷起脸,做出被王慧卿说过的最呆板、最无趣的表情。
江景之看穿了她的小心思,笑了起来。
谢仪舟忽觉脸热,习惯性地抿了抿唇。
这个小动作让江景之想起昨夜尝到的淡淡酒香与唇齿中那柔软的、温热的触感。他动了心念,却不能实施,欲念差点从眼睛里冒出来。
江景之喉结耸动了下,闭眼缓和了下情绪,再睁眼又恢复了平和。
他不再往谢仪舟脸上看,转过来问:“你怎么想的?”
谢仪舟有点犹豫。
其实方才她与林乔兄妹商量过了,几人一致认为安全最重要,对再留京城一段时日并无异议,反正江景之什么都知道了,只要他们还在京城,就是江景之的救命恩人,他不会不管他们。
但留在京城,又不想回谢府的话,就只能待在江景之身旁……
经过前面的一桩桩吓人的事情,就连最想跟着他的林乔都动摇了。
“很难决定吗?”江景之不明白这有什么难的。
她离开京城,是要改名换姓,斩断与京城的一切关联的,这里面当然也包括他——怪他前面说话做事太决绝,这点他承认。
但现在有了可以不走的理由,他也承认了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会保护她,为什么还要犹豫?
她不是喜欢他吗?
“那好吧……”谢仪舟答应了,但是谨慎地提出条件,“我们不会破坏殿下的计划,还请殿下大人大量,不要再戏耍我们。”
江景之不接受无缘由的罪名,道:“我从未戏耍过你,是你误会了。”
谢仪舟立刻就后悔了!
他总是这样气人,她又不能殴打太子,长此以往下去,准得把自己憋死!
谢仪舟不想与他相处了,忍着气道:“是……那臣女就先退下了。”
“去做什么?”
谢仪舟随意找了个理由:“昨夜做了噩梦,没睡好,要回去休息。”
“噩梦?”江景之心下疑惑,他陪她到天将明,亲眼看着她酣睡近一宿,没见她有什么做了噩梦的反应。
“什么噩梦?”他继续问。
太子问话,不能不答。谢仪舟想了想,道:“梦见我被狗咬了。”
她说话时余光飞快瞟了下江景之,然后做咳嗽状掩住双唇。
江景之:“……”
骂谁是狗呢?!
他刚确定自己喜欢谢仪舟,可谢仪舟真的也喜欢他吗?
她就是这样喜欢他的?
她胆大妄为!
第26章 地位必须尽快恢复记忆。
离京的步伐刚踏出第一步就受到了阻拦,谢仪舟与林乔兄妹都没有太多遗憾,主要是因为离京这件事是江景之一手策划的,他们完全被动。
再有是,几人对江景之都有着或大或小的怨念,但要说就此分别,再也不见,还是会舍不得。
现在行程因为方震而取消,谢仪舟与林乔没表现出来,但其实都是开心的。
不用走了,还没有了被江景之当做叛贼的顾虑,几人各自回去歇着。
谢仪舟宿醉的酒劲儿缓过来后,已经是傍晚了,侍卫通知她去前厅用晚膳。
去前厅,就是与江景之一起。
会被气死的。
谢仪舟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拒绝了。
江景之竟然没强求她过去,只让侍婢好生照顾着。
谢仪舟觉得他有些奇怪。
之前为江景之换药时,偶尔他会与她说许多话,但都是关于伤药、叛贼,或者是在敲打她不要妄想做太子妃。
昨日他亲口还了谢仪舟清白,还打算满足她所有要求,将她送走。
种种迹象都说明没有了饿死鬼的记忆后,江景之对谢仪舟的感情随之消逝,谢仪舟也早已接受。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问她那些话?
商量完正事,无话可说了,谢仪舟要退下有什么问题吗?他却问她“去做什么?”。
江景之还追问她做了什么噩梦。
他怎么突然管的那么宽?
还想她与他一起用晚膳……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一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他坏主意最多了。
谢仪舟琢磨了一宿,没想出门道,不放心,次日返京途中把自己的怀疑和素来喜欢与饿死鬼沆瀣一气的林乔说了。
放在以前,林乔多半会神叨叨地说是饿死鬼在冥冥之中影响着江景之,让他对她产生了兴趣,还会劝谢仪舟多多去找江景之,帮他恢复记忆。
现在,林乔道:“有阴谋!”
“什么阴谋?”
谢仪舟不认为他们身上有什么可以让江景之图谋的,就算有,他也无需绕圈子,直接拿走就是。
林乔撑着下巴琢磨,身子随着马车微微摇晃,片刻后,端正了表情,郑重道:“他会不会是想用你和方震做交易,好让他招出水贼余党?”
“不可能。”谢仪舟想也不想就反驳。
饿死鬼不可能和方震那种人做交易。
上渔村那一带的习俗是人死后,尸骨一定要回到自己家中,否则魂魄将飘离在外,永生永世都要做孤魂野鬼。
方震想找到方雄的尸骨,正是因此,宜城那次他抓到了谢仪舟,迫于御林军的压力逃走,而没有趁机一刀将她毙
命。
饿死鬼对方家兄弟十分不屑,就连骗方震的银子,都用野狗骨头,而不用方雄的尸骨。
他说被方家兄弟害死的曝尸荒野的无辜百姓那么多,别人不能安葬,凭什么他可以?
饿死鬼就算从来都不认识谢仪舟,也绝不会用她与恶霸做交易,江景之定然也不会。
林乔道:“我就是举个例子,意思是说不准他的古怪和方震那事有关联,总之不会是好事。不然他为什么一宿之间转变了态度?难不成是饿死鬼入梦,拧动了封锁他记忆的密钥吗?”
当然不可能。
“那我要当心些。”前几日被当做叛贼“赴死”过一回的谢仪舟心有余悸,提醒自己道,“要与他保持距离,不能再着了他的道。”
她只想维持现状,等官府从方震那边将水贼余党全部抓获,她也该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到时候就能毫不留恋地走了。
于是,等马车停下来歇息时,江景之让人来请谢仪舟下去,被她拒绝了。
“不舒服?”江景之问。
侍卫道:“三小姐是这样说的。”
这是谢仪舟两天之内,第二次拒绝江景之的邀请了。
昨日她刚醉过酒,情有可原,今日,从庄园启程的时候她步伐稳的很,可一点都看不出不舒服。
江景之意识到失忆期间的自己对谢仪舟动了心,他想恢复记忆,想知道自己与谢仪舟之间更多的事情,可先前已有诸多大夫为他看诊过,都对他的失忆症束手无策。
他想知道在他丢失的记忆里他与谢仪舟的感情,目前唯一的着手点就是谢仪舟。
可谢仪舟小心眼,记恨他之前太冷淡……不然就是疑似变心,总之,她处处躲避,不愿意与他相处了。
但无妨,江景之有办法让她过来。
车厢里,谢仪舟谨记远离江景之的信条,正在认真教林研认字,可随着一声熟悉的口哨声,老实趴在她脚边咬毛球的坠星猊突然站起来,尾巴快速摇了摇,顶开车厢门跑出去了。
“哎!”谢仪舟没能喊住,想追出去,想想外面的江景之,停下来,打开了车窗悄悄往外看。
马车停在一条小河旁,河岸旁有几株巨大的柳树,青翠柔软的枝条经过昨日那场暴雨的冲洗后,颜色分外的鲜亮,正随着风拂动,有几根枝条还落到了水中,搅得河面荡起层层银波。
江景之穿着一身银色锦绣衣袍站在河边,背对着马车不知在做什么,小黑狗则缩着后腿乖乖蹲在他面前,黑珠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饿死鬼脸蛋俊俏,身段也真不错。”林乔凑到谢仪舟身旁,望着外面的江景之,满脸羡慕,“瞧那腰束得,又窄又结实。那背,那长腿……啧啧,要是我也能长成这样就好了。”
从他们的角度看,江景之背后就是波光粼粼的河水,明暗交替的日光将他的身姿清楚勾勒了出来,该宽的地方宽,该窄的地方窄,看起来分外的挺拔矫健。
车厢里俩人又都是见过他不着寸缕模样的,自然而然联想到他衣裳下的流畅线条。
见过太多次,谢仪舟都不觉得羞涩了。
她选择性遗忘了饿死鬼当初是怎么杀了方雄的,道:“就是看起来好看,实际上娇弱的很,一推就倒。”
林乔道:“在你身上砍那么长一道伤口,推你试试你倒不倒?”
“你到底站哪边的?”谢仪舟转过脸问,“你忘了前两天差点死在他手上的事了是吗?”
林乔最不能接受这事,立即倒戈,“我是说他以前娇弱看起来是因为身上有伤,实际上就是自身体虚。不信你看,等他伤口完全恢复后,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个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在两人的窃窃私语中,“花架子”撕下一块牛肉干,朝着远处扔去。
小黑狗迅速转身,敏捷起跳,一口把牛肉干叼住,兴奋地跑回来继续讨要。
谢仪舟瞧了会儿,心想他难得好心知道帮她照顾小狗了,才这样想,就见江景之手中的牛肉干往河边扔去,小狗跟着飞扑过去,差点掉进河里。
“喂!”她吓一跳,喊了一声,然后连忙放下纱帘出了车厢。
“没有不舒服了?”江景之站在树荫下对着她笑,坠星猊那只傻狗还在对着他摇尾巴。
谢仪舟不理,绷着脸走过去,按着小狗拍了两巴掌,“你笨死了!”
以前被饿死鬼欺负,她还能帮它欺负回来,现在被江景之欺负,她主持不了正义,只能恨铁不成钢地教训小黑狗。
小狗委屈地“呜呜”叫。
江景之把手中油纸包递给谢仪舟,道:“这儿风景秀丽,在河边吹吹风、歇歇脚不好吗?”
来都来了,谢仪舟干脆找了块干净石头坐下,掰着牛肉喂小狗,不高兴道:“有什么好聊的?”
“聊聊你那意中人。”江景之一只脚踩在另一块石头上,屈膝抬腿,手肘撑在膝上,弯下腰来问,“你们定终身了?”
……他连她的心意都没弄清楚就死了,还想定终身?想得美。
谢仪舟不敢和江景之多聊饿死鬼,怕一不小心被他听出来端倪,他又该怀疑她想做太子妃了。
谢仪舟默默喂狗,低头不语。
“谢仪舟。”江景之语气冷了下来,“别挑衅我的耐心!”
“……我在伤心呢!”谢仪舟不得已开口。
都说了她意中人死了,他非要提别人的伤心事,人家伤心极了不想说话都不可以吗!
谢仪舟就知道和他待在一起自己别想高兴。
“定终身了吗?”江景之追着这个问题要答案。
“……没有。”谢仪舟实话回答。
江景之继续问:“为什么没有定下?”
因为那天晚上他非要问她的秘密,被她推撞到了脑袋,“死”了。
谢仪舟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有点忧伤,“出了点儿意外。”
“什么意外?你不答应?还是他不肯?”
他管这么多做什么?
谢仪舟越发觉得江景之奇怪,记起林乔的推测,警觉地回答道:“我和他两情相悦,没定下是因为他身体不好,怕连累了我……殿下放心,我心里永远只有他一个人。”
江景之神情古怪。
那个意中人应当就是他。
他没有记忆,听谢仪舟当面诉衷肠,感觉像是她在与别人海誓山盟,很怪异。
如果谢仪舟能把“他”换成“你”就顺耳多了。
“他对你……”
“对了,殿下,我可以不住在太子府中吗?”谢仪舟抢先拦住他的话,道,“我忽然想起来,不若殿下按原计划对外谎称我遇刺死了,给我找个隐秘的院落住下来,等方震被抓了我再走?这样就省得给殿下添麻烦了。”
这是她刚想到的与江景之保持距离的好主意。
堂堂太子,肯定不缺住处,若是城中不便,他们昨晚住的庄园也行,她不挑。
江景之神色莫名地看了看她,直起身子,望了望前方,向着随行侍卫伸手。
侍卫递来一把弓和一支羽箭。
江景之向着前方密林搭箭,拉弓时瞥了谢仪舟一眼,道:“看好了。”
看好什么?
江景之未答,剑眉压着,锐利的眸子凝在箭矢上,猛一松手,箭矢离弦而去,“嗖”的一声射入密林。
一道痛呼声传来。
谢仪舟还没明白这是怎么了,就见侍卫纷纷拔刀,坠星猊也蹿出几步,匍匐在地,向着前方发出凶恶的威胁低吼。
谢仪舟定睛再看,才发现前方暗处的密林中浮现出密集的人影,影影绰绰,犹如鬼魅。
“太子可没那么好当。”江景之拿着弓,慢条斯理道,“你不想与我同住,我可以给你安排别的地方,就怕有些刺客找错了地方,埋伏到你那儿……”
“……我和你住一起!”谢仪舟立刻改口。
他没说过留在京城会有遇刺的危险啊!
侍卫与刺客的刀剑已碰撞在一起,雪亮的利刃在日光下发出刺眼的光芒,间或扬起一阵血色。
“老天啊!”林乔
何曾见过这阵势,吓得跑下马车,拉着妹妹与谢仪舟挤到一起。
刚过来,“噗”的一声,一股鲜红热流溅在了几人脚下。
谢仪舟也吓得厉害,颤颤巍巍退后一步,下意识地去找饿死鬼。
那是在她离家出走的日子里,遇到过的最需要她照顾的人,也是最可靠,最能给她安全感的人。
谢仪舟拽着林家兄妹躲到江景之身后,然后紧紧攥着他的衣裳,一声不吭。
就像从前遇到危险时那样。
饿死鬼总能解决一切危险。
而江景之感受着背上的温热身躯,回头瞟了一眼,看见身后三个瑟瑟发抖的人影,难得迷茫。
他是该感动于谢仪舟信任他能保护他们,肯定了他的能力,还是该生气危险来了,谢仪舟竟然让他挡在前面?
两难中,一个蒙面刺客突破侍卫防线,持刀劈了过来。
“当心!”谢仪舟失声大喊,声音里满是惊恐,甚至松开了江景之的衣裳,往他身前跑去。
她还是放心不下我的。
江景之心里舒服了,反手抓住谢仪舟的手腕将她拽到怀中,单手搂腰护住,另一手持着长弓格挡住劈来的利刃,而后长腿一抬,一脚踹在蒙面刺客心窝上,将人踹飞了出去。
刺客重重砸落在地上,抽搐几下,没了生息。
江景之低下头摸摸怀中人的后脑,在她细软的发丝上多揉了两下,温声细语地安慰:“不怕,没事的……”
谢仪舟从他怀里抬头,脸色苍白,眼神惊慌。
“我没事,没受伤,你看……”江景之笑着安慰。
谢仪舟愣愣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用力挣开他的怀抱,继续往他前方去……
弯腰抱起龇牙咆哮的小黑狗,再快速返回,谢仪舟重新严密地躲到江景之身后。
“……”
江景之沉默了下来。
她是因为担心他才跑出来的,还是因为担心狗才跑出来?
是为了他吧?
她喊了“当心”,狗又听不懂人话。
不对,他分析这些做什么?堂堂太子,难道要与一个畜生争风吃醋?
江景之瞪了眼抱着狗缩在他身后的人,把郁气憋回心里。
可是看着刺客一个个倒下,他终究没忍住,回头冷声质问:“方才你不顾危险跑出来抱狗是什么意思?它能有什么危险?”
惊魂未定地抓着他衣裳的谢仪舟被刺客占据了全部注意,看着满地尸体,心跳急促,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江景之抓住她的小臂,强迫她看向自己,重新问:“我就在这里站着,你是觉得刺客会忽略我,专注去刺杀你的狗吗?”
如果不是,你管它做什么?乖乖在我身边不好吗?
“……啊?”谢仪舟被问糊涂了,懵懵懂懂地回答,“不会、不会吧?我的小狗没和人结过仇。”
江景之:“……”
气得肝疼。
他在谢仪舟心里究竟是什么地位?
记忆,他必须尽快找回丢失的记忆,将这一切弄清。
第27章 定亲“想给她定亲。”
江景之气得什么心情都没有了,转身返回马车,踏出两步,身后的牵拉力让他停下。
他转回身,看见身后谢仪舟双手抱狗,不耽误她空出两根手指扯着他的衣角,身后依次是林研、林乔,三个人小鸡崽子似的,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这三人,要银子没银子,要身手没身手,连胆量也凑不出一两,他失忆期间一直与他们在一起……不会还得他这个重伤的人去保护他们三个吧?
看着面前三个吓得瑟瑟发抖的人,江景之不禁去想,那时候他过的得是什么苦日子?
难怪被埋得那么潦草,棺材都是破木板拼的。
他挣了挣衣角。
谢仪舟抓得更紧了,绸缎布料都被她抓出褶皱了。
江景之嘴角抽了抽,没管她,径直上了马车。
后面三人自发地弃了原本的马车,跟上来,挨着他坐好。
车厢阻隔了外面的血腥,打斗声也被模糊,不多久,侍卫来报:“殿下,已处理干净。”
江景之点点头,对着谢仪舟道:“回你们自己马车里去。”
“……”谢仪舟装作没听见,低头抱狗,一言不发。
江景之又冷言冷语道:“刚刚是谁说不跟我回府,随意找个僻静的地方住就行了?现在黏这么紧,出尔反尔,讨厌不讨厌?”
谢仪舟的头埋得更低。
林家兄妹也不敢吭声,只有坠星猊不懂事,从谢仪舟怀抱里探出头,仰着毛绒绒的脑袋冲着江景之“嗷呜”了一声。
还敢挑衅?
江景之伸手过去,抓着小狗后颈要把它提过来。动作吓到了谢仪舟,她忙用手搂紧。
“松手。”
谢仪舟飞快瞧了他一眼,忍痛放手。
小黑狗被提到江景之腿上,他钳制着小狗不让它乱动,难受得小狗“呜呜”叫个不停。
江景之看见谢仪舟满脸的欲言又止,最终迫于他的淫威闭上了嘴。
他还是高兴不起来,冷嗤道:“我还当你能为这狗拼命呢,到头来……不过尔尔。
光说是出不了心中恶气的,可除了说,江景之做不了别的,还得顾虑着说得太难听,谢仪舟又不愿意搭理他了。
太子做到这份上,真是够憋屈的。
江景之越想越气,索性制服着狗闭目养神起来。
闭眼没一会儿,听见有势如奔雷的马蹄声接近。
谢仪舟遇见过几次暴力情形,譬如方雄的死,方震的为难,但兵刃相接的血腥场面还是第一次,难免害怕。
她紧跟着江景之,任他说话多难听也不离开。
好不容易有惊无险地过去,又出意外,她慌张抓住了江景之的手臂。
江景之睁眼,看了看她的手,道:“抓我干什么?怎么不让你的狗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