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过后,众人都端着酒排着队来敬霍翎,嘴里一个劲说着漂亮恭维话。
霍翎喝着无墨提前准备好的蜜水,若是遇到不熟的人,就浅浅抿上一口,遇到关系不错的,就给面子地喝完一杯。
一时间,给霍翎敬酒的人,都要比给景元帝敬酒的人多了。
不过在无墨准备的蜜水喝完以后,霍翎就推说自己醉了,与景元帝一起早早离席。
除夕宴过后,就到了景元二十四年。
接连几场隆重又繁琐的祭祀下来,霍翎没什么大碍,景元帝倒是一个不注意染上了风寒。
景元帝怕自己传染给霍翎,特意搬去凤仪宫偏殿住了几天,直到身体彻底痊愈,才重新搬回主殿。
霍翎实在哭笑不得:“陛下总要臣妾多注意身体,却忘了自己也要保重龙体。”
景元帝失笑,问起她这几日的饮食起居。
霍翎道:“臣妾倒还好,就是听说陛下这几日用得颇有些清淡。”
景元帝道:“生病的时候,吃什么都嘴里发苦。”
“现在有胃口了吗?”
“病好了,自然就有胃口了。”
霍翎道:“臣妾让御膳房准备了不少陛下喜欢的菜,今天中午陛下陪臣妾多吃一点。”
景元帝笑应了声好。
总的来说,这个年过得没什么波折,倒是出了元宵,景元帝开始重新上朝以后,承恩公府上了一道讣折。
承恩公缠绵病榻多日后,终究还是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承恩公的儿孙在朝中都有官身,如今承恩公病逝,他们都要丁忧。
这也是朝廷惯例,除了那些身居高位的官员有可能会被皇帝夺情外,其他官员都要老老实实辞官守孝。
承恩公府的人对此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们真正在担心纠结的,其实不是官职,而是承恩公的爵位。
按理来说,承恩公这个爵位,是赐予皇后生父的。
如今何皇后不在了,承恩公也病逝了,朝廷是该收回这个爵位。
但一般来说,朝廷都会另外加恩,允许承恩公的后代降等承袭爵位,比如从一等承恩公降为一等承恩侯。
为了这件事情,礼部尚书陆杭特意进了趟宫请示景元帝。
结果他到御书房的时候,李满却拦住了他,让他在外面喝茶稍等片刻:“皇后娘娘在里面。”
霍翎这回过来找景元帝,是因为就在今天早上,景元帝离开凤仪宫后不久,霍翎突然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踢了她一下。
就只是这么一下,却是霍翎第一次感受到胎动。
“踢得太快了,我都没反应过来。”
景元帝将手放在霍翎微微显怀的肚子上,等了好久,都没等到这个孩子再动,失望道:“是朕今天走得太快了,错过了这个孩子第一次跟我们打招呼。”
结果就在景元帝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手被轻轻踹了一下。
景元帝微怔,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霍翎眼眸一弯:“可见先前那次是在单独和臣妾打招呼,这次是在单独和陛下打招呼。”
景元帝紧张道:“要不要宣胡太医来看看?”
霍翎这段时间也从太医、嬷嬷那里学来了不少孕期的知识:“只是胎动而已,而且胡太医昨天才刚请过脉。”
景元帝也没有坚持,又等了一会儿,见孩子不肯动了,才不舍地挪开手:“可能是动累了。”
霍翎别开头笑了笑:“说不定是懒的。”
景元帝捏了捏她的手腕,不许她这么说孩子:“这孩子在这方面肯定像你,而不是像朕。”
霍翎道:“旁人家都是严父慈母,到了陛下和臣妾这里,可能就得反过来了。”
两人说了回孩子,景元帝才想起来陆杭还在外面候着,让李满将人请进来。
陆杭给帝后请过安后,就说了爵位的事情。
景元帝还在斟酌。
霍翎却眉梢一挑,轻飘飘道:“何家的人有立过什么功劳吗,朝廷为何要额外加恩他们。”
“给已故承恩公加恩倒也罢了,那毕竟是先皇后生父,就算是看在先皇后的面子上,也不能亏待了已故承恩公。但其他人又凭什么?”
此话一出,就连陆杭都不由抬头看向霍翎。
霍皇后与承恩公府不对付,她不愿朝廷加恩承恩公府很正常。
但她今日否决掉承恩公府的加恩,来日到了她的家族,可也不好另外加恩了。
霍翎神情平静。
霍家与何家的情况完全不同。只要她在,只要她的孩子在,对霍家来说,一个承恩侯的爵位只是锦上添花,失去了也不算多可惜。
比起考虑那遥远的日后,她更在乎眼下的以牙还牙。
景元帝沉吟片刻,道:“礼部代朕给承恩公赐下奠仪,等承恩公出殡后,就将何家的爵位收回来。”
陆杭俯身行礼,恭恭敬敬退了出去,心下却知道,承恩公,甚至是整个何家,都彻底败落了。
他们看似只是失去了一个承恩侯的爵位,但实际上,他们失去的是帝心。
一个家族,没有身居高位的族人,不能被天子记住,还和受宠的皇后有怨,这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等承恩公下葬后,朝廷也很快下达了正式旨意。
何族长老泪纵横:“霍皇后这是仗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就来报复打压何家啊。”
但就连这样的怨怼之语,何族长都只敢在私底下说一说。
他已是彻底怕了。
朝臣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也都保持了沉默。对于削弱外戚这种事情,大家还是很乐见其成的。
入了三月,春风和煦,凤仪宫里的垂丝海棠渐渐开了。
霍翎肚子里的孩子,胎动越来越多,越来越有力。
霍翎抽了个时间,单独召见小陈太医。
其他人都退到殿外,只有无墨守在她旁边。
霍翎手腕搭在脉枕上,等待着小陈太医为她诊脉。
小陈太医这一回把脉花的时间不短,他将霍翎两只手的脉相都把了一遍,这才起身回道:“恭喜娘娘,娘娘这脉相,是个男孩。”
霍翎和无墨对望一眼。
即使知道小陈太医不是信口开河之人,霍翎还是忍不住多确认了一遍:“能肯定吗?”
小陈太医道:“娘娘请放心,能肯定。”
霍翎道:“胡太医能看出来吗?”
小陈太医道:“臣能看出来,是靠着祖传的把脉之术。胡太医的行医经验比臣丰富,也许不能十分确定,但应该也能看出一些端倪。”
霍翎点了点头,无墨上前,给小陈太医塞了一个荷包。
霍翎叮嘱道:“这件事情,你务必守口如瓶。”
小陈太医再行一礼,退了下去。
“娘娘,快喝些水吧。”无墨将温热的茶水递给霍翎,脸上露出由衷的欢喜。
霍翎伸手去接茶水时,瞥见无墨的神情,不由一笑:“我以为你会更喜欢女孩。”
无墨道:“我不打算嫁人生子,只要是娘娘生下来的孩子,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喜欢。”
“不过如果这一胎是男孩的话,娘娘就能更轻松些。”
霍翎诧异地看着无墨,眼底晕开柔和的笑意:“你是这么想的吗?”
“是。”无墨伸出手,隔着桌案抚摸霍翎显怀的肚子,“我期待这个孩子降生,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是娘娘的孩子。他的存在,既能陪伴娘娘,又能保护娘娘。”
霍翎抿了口茶水,这才放下茶杯,与无墨约定:“等他出生以后,我们一起好好照顾他吧。你我小时候没有感受过的关怀,都要让他好好感受一下。”
这个私底下诊脉的结果,就连景元帝,霍翎也没有告知。
不过当天晚上,霍翎做了一个很奇异的梦。
从梦中醒来时,外面天还没亮。
霍翎试着重新入睡,却怎么都睡不着,一闭上眼,脑海里回荡着的,都是与梦境相关的画面。
霍翎干脆坐了起来。
景元帝被她的动静惊醒,还以为她有哪里不舒服,就要让人去喊太医。
霍翎连忙拉住了他,低声道:“陛下,臣妾方才做了一个梦,好像是胎梦。”
景元帝立刻精神起来:“你与朕说说?”
霍翎道:“臣妾梦见一座巨山矗立在天际,无人可以撼动,也无人可以翻越。直到有一日,我走在路上,天边一颗太阳突然落入我的怀里,化作一只动物,有吞天吐地之能,嘴巴一张,就将那座巨山叼在了自己的嘴里。”
这胎梦要是放在别人身上,景元帝定是不能信的。
但这梦是霍翎做的,又是应在他们的孩子身上,景元帝顿时信了。
“太阳入怀,衔山而起,果然是个好兆头。”
景元帝话音落下,霍翎就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又动了一下,这回动得比以往都要厉害。
殿内光线昏暗,只有床边亮着一盏微弱的宫灯,景元帝只听到霍翎小小抽了一口冷气,忙问:“怎么了?”
霍翎道:“没事,孩子翻了个身。我们继续睡觉吧,陛下明日还有朝会。”
景元帝却是毫无困意了,他让守在殿外的宫人进来,不多时,留守在太医院里面的太医也被请了过来。
大半夜的,整个凤仪宫的人都被闹腾醒了,结果太医把过脉后,只说无碍。
霍翎笑道:“臣妾就说了没事。”
景元帝道:“让太医在夜里留守,防的就是这个。你也别嫌折腾。现在困了吗?”
霍翎原本想撒个谎,但看着景元帝的眼神,还是默默说了实话:“不困。”
景元帝陪着霍翎继续聊了聊胎梦,随后又聊到燕西那边:“边境将领每隔三年都要进京述职。正好你的预产期在七月,要不要让你家里人提前进京,照看你生产坐月子?”
霍翎笑着摇头:“我身边不缺人照看。我爹今年要忙着训练骑兵,估计一时半会儿走不开,还是等年底再让他们进京吧。”
一通闲聊下来,霍翎终于重新升起困意,再次进入梦乡。
入了五月,京师的气候变得闷热潮湿起来,各宫都开始用上了冰块,但霍翎的月份大了,不宜直接在宫殿里摆放冰盆,只能让宫人多给她打扇子。
内务府那边也早早将产婆、奶娘备下。
结果霍翎肚子里这孩子十分耐得住性子,众人从五月盼到六月,再盼到预产期的七月,孩子始终没有动静。
直到七月十日这天晚上,京师暴雨滂沱。
霍翎挺着大肚子,行动愈发不便,她在宫女的伺候下换好寝衣,也不急着上床休息,而是站在窗边吹着黏腻潮湿的夏风。
“阿翎,你看看这是什么?”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自从入了七月,霍翎的肚子依旧没有动静后,景元帝就肉眼可见地烦躁不安起来。如今他难得带了一丝笑容,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手中的画卷递给霍翎。
霍翎伸手接过画卷,展开一看,微微怔住。
这幅画卷,画的竟然是她做的那个胎梦。
一座巨大的石山旁边,有一个被耀目阳光笼罩着的婴儿。
霍翎的手指落在那个婴儿身上,正要说些什么,突然疼得抱住了肚子。
景元帝连忙伸手去搀扶霍翎,身边伺候的嬷嬷宫女却早有准备。
太医和产婆早就在凤仪宫偏殿住下了,一听说皇后娘娘发动了,连忙赶了过来。
景元帝被请到宫殿外面,无墨却是顺利溜了进去。
霍翎疼得长发都被汗濡湿,这会儿正在产婆的指挥下喝着参汤蓄积力气,余光扫见无墨的身影,扯着唇角笑了一下。
霍翎养胎期间,都谨遵两位太医的医嘱来调理身体,既没有吃太多补品让婴儿长得太大,也没有亏着自己。
她这一胎虽是头胎,却还算顺利,从亥时发动,到天边亮起第一抹微光时,一道嘹亮的孩童啼哭声瞬间响彻整个凤仪宫。
经过四个多时辰的煎熬,霍翎平安诞下一子。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你觉得,衔山这个名字如……
暴雨将整座京师洗礼了一夜,及至天明,方才停歇。
霍翎这一胎是在昨天晚上宫门落锁后发动的,次日清晨诞下皇子,所以宫外的人都没收到风声。
逢一的日子都要举办大朝会,朝臣们早早起来,坐着马车前去上朝,结果一直等到辰时,才等来匆匆赶到、满脸喜气的内侍总管李满。
“诸位大人请回吧,皇后娘娘昨晚发动,今早诞下一位小皇子。陛下在凤仪宫外守了一夜,这会儿已是乏了。”
短短一席话,透露出来的内容却极具份量。
皇后一派的官员,比如邱鸿振、靖国公等人,面上都流露出狂喜之色。
如文盛安、陆杭、陈御史、江祭酒这样的人,虽不是皇后一派的官员,但也颇为高兴。
过继的宗室子再好,又怎么比得过陛下亲子、皇后嫡子更名正言顺呢。
想到这儿,不少人的视线都隐晦地瞥向端王和柳国公。
稍晚一些,宫外的宁信长公主、肃亲王也都听到了消息。
宁信长公主和许时渡收拾一番,赶紧进宫道喜去了。
肃亲王却是特意将二儿子和二儿媳妇叫到了榻前。
从猎场行宫回来后,肃亲王的身体又再次虚弱下去,他早已上了年岁,身子骨又不比同龄人壮实,之前能够随驾去猎场,更多是靠一口心气在撑着,如今那口心气散了大半,病情也开始反复。
“皇后娘娘诞下皇子的事情,你们都听说了吧。”
季二老爷和季二夫人连忙点头。
肃亲王道:“有些事情,我之前就和你们说过了,现在要再和你们说一遍。”
“陛下没有儿子的时候,我们想一想就算了,如今陛下和皇后娘娘有了亲生儿子,就什么都不要想了。”
季二老爷保证道:“爹,你放心吧,我明白的。”
肃亲王继续道:“你们也不要丧气。大皇子只有两位姐姐,没有别的亲兄弟,等日后他长大了,可不是就需要堂兄弟来帮把手吗?”
“我们家与皇后娘娘素来亲近,三郎略长大皇子几岁,只要好好和大皇子相处,日后前程必不会差的。”
看到二儿子和二儿媳妇将他的话听了进去,肃亲王也是长舒一口气。
此时此刻,他唯有庆幸,他们
家陷得不深,还可以抽身离开。三郎才刚启蒙,只要日后好好教导,不会想岔。
要是像端王府、柳国公府那样深陷其中,才叫麻烦啊。
养在宫里的季渊晚也有十岁了,性格已经定型,若是不能放下不该有的妄念,摆正自己的心态和位置,这一辈子就算是彻底毁了。
公爹都耳提面命到这种地步了,季二夫人也不糊涂,赶紧表态:“过两天就是大皇子的洗三礼,宫里肯定要请我们的,我一会儿就去库房看看,给大皇子备下一份丰厚的洗三礼。”
“还有皇后娘娘,她刚生产完,身体肯定很虚弱。虽然宫里什么都不缺,我们还是应该准备一些补品去探望娘娘。”
肃亲王满意地点点头。
与皇后娘娘交好,可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没有怀孕之前,皇后娘娘就已经能对前朝施加一定的影响,间接推动了不少政策。
如今皇后娘娘生下大皇子,能做到的事情只会更多。
凤仪宫里,霍翎生下孩子以后,只来得及看孩子一眼,就累得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已是下午。
霍翎正在宫人的伺候下吃着东西,景元帝就过来了。
再晚一些时候,左嬷嬷和奶娘也带着大皇子过来了。
景元帝从奶娘手里接过大皇子,递到霍翎面前:“你还没来得及看看孩子吧。”
霍翎伸出手,摸了摸孩子又红又皱的小脸。
孩子的小脸温热又柔软,胎发浓密,缩在景元帝怀里小小的一团。
霍翎又去捏了捏孩子紧握成拳的手。
似乎是被霍翎闹到了,孩子晃了晃自己的胳膊。
“太医看过孩子了吗?”
景元帝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看过了,太医说孩子生得很壮实。你在胎里把他养得很好。”
听到这话,霍翎也松了口气:“那就好。”
景元帝问:“你想到孩子的小名了吗?”
“就叫安儿吧。”霍翎垂下眼眸,看着孩子,唇角微弯,“我身为母亲,只希望这个孩子能平安健康长大。”
她这一辈子,应该只会有安儿一个孩子。
作为大燕的嫡皇子,未来的储君,他要肩负起来的东西非常多,但在那之前,她只希望这个孩子能平安健康地长大。
他会拥有她幼年时渴求追逐过的父爱,也会拥有她幼年时没有得到过的母爱。
她想,她一定要好好护着这个孩子,和陛下一起,陪伴他长大,将他教导成为一名合格的储君,优秀的君王。
内务府不缺各种滋补的东西,孩子已经生下,霍翎也不需要担心补得太过会导致孩子太大不好生,只管静下心来坐月子。
孩子的洗三礼时,京中许多宗室都受到了邀请。
德妃、贤妃等妃嫔,还有大公主、二公主、季渊晚也都一道过来了。
当奶娘抱着大皇子露面时,众人连忙围了上去,嘴里一个劲说着喜庆恭维的话。
这个说“大皇子眼睛和嘴巴都很像娘娘”,那个说“很少见到像大皇子一样,胎发这么浓密的孩子,在娘胎里养得可真好”,还有的说“瞧这孩子小胳膊小腿多壮实啊”……
凑上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因此没有凑上去的人就显得格格不入。
端王妃牵着季渊康的手,沉默站在人群外围。
季渊康踮起脚尖,目光不时往人群瞟,似乎有些意动,但看了看端王妃,他终究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扭头去看不远处的季渊晚。
季渊晚唇边始终挂着淡淡的礼节性的笑意,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大皇子身上,却没有上前过哪怕一步。
***
大皇子刚出生那几天,景元帝高兴得基本没怎么合过眼,等到那股高兴劲终于压了下去,他才有心思去处理其它事情。
看着站在下首的端王,景元帝的语气很平和。
“渊晚那孩子在皇宫里养了四年,也是时候接回端王府了。”
端王垂下眼眸,恭声应是,没有太大反应。这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景元帝道:“朕拟了一道圣旨,让李满念给你听听看。”
圣旨上的内容,主要是对季渊晚的封赏。
当初季渊晚进宫时,不是随随便便坐在马车里被送进来的,而是宫里用仪仗将他接进来的。
如今要送走季渊晚,也不能随随便便一辆马车将人打发了,同样要准备仪仗将季渊晚送回端王府。
除了仪仗外,景元帝还将季渊晚封为端王世子。
按理来说,端王是亲王,将来他的儿子继承爵位,是要降等袭爵的。
但圣旨里说了,将来季渊晚这位世子可以承袭亲王之位。
端王捏了捏隐在袖中的手指,面上还要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姿态:“皇兄,这是不是不太合规矩?”
景元帝道:“养在宫里的亲王世子,和养在宫外的亲王世子,份量当然不同。”
除此之外,景元帝还给季渊晚赏赐了不少好东西,就连季渊康那边也有封赏。
这也是景元帝在安抚端王府的人。
他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肯定不乐意季渊晚再留在皇宫里。但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子,就算是养个宠物,养几年也养出感情来了,何况这是个活生生的孩子,总要做出妥善的安排。
端王代两个孩子接旨谢恩,又问景元帝什么时候将季渊晚送回去,端王府也好早做准备。
景元帝道:“内务府还需要一些时间准备仪仗。”
“臣弟明白了。”端王主动为景元帝排忧解难,“若是皇兄不介意,就让臣弟见一见渊晚那孩子,与他解释清楚整件事情吧。”
景元帝没有同意端王的提议。
他亲自通知季渊晚,肯定比其他人代为通知要好。
“让渊晚来一趟御书房,朕亲自跟他说。”
季渊晚来得很快。
走进御书房,看到端王也在时,季渊晚微微一愣。
景元帝也没做太多铺垫,将圣旨递给季渊晚,让他自己看看。
季渊晚打开圣旨,突然就生出了一种尘埃落定之感:“皇伯父,我明白了。这几年多谢皇伯父对我的照顾。”
景元帝的视线余光一直落在季渊晚身上,看他小小年纪神情平静,脸上也没有露出什么怨怼不忿之色,暗暗点了下头。
等端王和季渊晚离开后,景元帝也起身去了凤仪宫。
他陪着大皇子玩了一会儿,等大皇子饿了,被抱下去喝奶时,景元帝才与霍翎说了今天的事情。
有关季渊晚的事情,霍翎是丝毫不沾手的,所以她也是刚知道景元帝对季渊晚的安排。
不过对此,霍翎也没什么异议。
将季渊晚送出皇宫,让季渊晚无缘皇位,就已经是对端王府和柳国公府最大的打击报复了。
霍翎转而问起另一个自己比较关系的问题:“臣妾看陛下这两天一直在翻阅书籍,您想好安儿的大名了吗?”
景元帝道:“是想到了一个,但朕又怕名字太好会惊了孩子。”
霍翎忙道:“连陛下都觉得好的名字,臣妾得听一听。”
景元帝笑:“朕还不了解你吗,什么都要最好的,真听了这个名字,估计就要觉得别的名字是将就了。”
霍翎催促:“您先说说。”
景元帝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这个名字是应了你做的胎梦。”
“太阳入怀,衔山而起。你觉得,衔山这个名字如何?”
霍翎知道景元帝为什么会这么说了。
这个名字,放到其他孩子身上,可能还不算什么。
放到他们的孩子身上,他所要衔起来的山,还能有什么?
“衔山。季衔山。”霍翎在嘴里念了两遍这个名字,眼眸含笑,“陛下别纠结了,就叫这个名字吧。”
“我们的孩子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孩子,肯定能压得住这个名字。”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百日宴。
景元帝也很满意这个名字,他所忧虑的,无非还是孩子的身体。
为了这件事,他还悄悄避着霍翎,召见了钦天监监正和大相国寺住持,让两人算算孩子的生辰八字与名字是否相合。
钦天监监正和大相国寺住持都是聪明人,虽然景元帝没有明说,但从生辰八字略一推算,两人就已经心中有数。
而且,这确实是个寓意极好的名字。
“孩子五行缺土,这名字里恰好有个山字。山体厚重雄浑,口衔山体,足以镇住所有外邪,万不会惊了孩子。”
景元帝这才放下心来。
霍翎是在几天后的一场闲聊里,才听说这件事情的。虽有些哭
笑不得,但霍翎也能理解景元帝的心情。
霍翎年纪轻,身体底子好,又有嬷嬷悉心照料,太医出手调理,身体恢复起来也很快。
等她出了月子不久,端王上了一道折子,说王妃身体不适,太医来看过几次都没有起色,找莲花观观主批了命,说是需要亲生儿子在观里住上三个月,就能不药而愈。
二儿子季渊康年纪还小,不适合久住在观里,大儿子季渊晚在皇宫里叨扰多时,不知陛下能否允许他们将季渊晚接回来。
次日,季渊晚哭着冲去凤仪宫拜见景元帝,说自己承蒙皇伯父厚爱,接进皇宫里享了几年清福,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在亲生父母面前尽孝。
如今听闻生母重病,正是需要他尽孝的时候,希望皇伯父能够成全。
景元帝亲自扶起季渊晚,为他擦干眼泪,准了他的请求,先是给端王府赐下一大堆滋养的补品,又颁下圣旨封赏季渊晚,最后还安抚季渊晚,让他在皇宫里多待一段时间,等到仪仗准备妥当,再送他回家为母祈福。
朝臣对此都保持了沉默,就连柳国公也没有提出异议。
大家看得出来,这是端王在配合景元帝做戏,全了两方的面子。
等内务府那边准备好仪仗,景元帝又让钦天监算了个吉日,这才将季渊晚送回端王府。
其实端王妃是真的病了。
自从霍翎怀孕以后,端王妃心中的忧虑彷徨就始终无法排遣,苦苦煎熬了七个月,听到霍翎诞下一子后,端王妃只觉自己等待了七个月的审判终于来临。
她勉强撑着身体出席了大皇子的洗三礼,回来后就病倒了,找大夫来看过,也只说是郁结于心。
这会儿看到季渊晚回来,端王妃抱着他狠狠痛哭了一场。
季渊晚靠在母妃温暖的怀里,强忍着的泪水也终于落下:“母妃,我好害怕。”
端王妃听到孩子的诉苦,反倒一下子被激起了斗志。
她努力收起泪意,摸着季渊晚的头道:“不怕,你现在已经回家了。等明天,母妃带着弟弟陪你去莲花观住一段时间,在那里散散心。”
汇聚在端王府身上的目光,都随着端王妃带着两个孩子住进莲花观里,以及大皇子的百日宴而挪开了。
这场百日宴办得比洗三礼要隆重盛大。
除了邀请宗室命妇外,朝中官员的亲眷也在受邀之列。
许久没有在人前露过面的霍翎,亲自抱着孩子出现在众人面前,接受众人的恭贺。
“娘娘,大皇子取好名字了吗?”靖国公夫人一边逗弄着孩子,一边向霍翎打听。
霍翎也没有瞒着,孩子的百日宴也叫命名礼,之前一直没有声张,这会儿是时候将孩子的名字公布出去了。
“小名叫安儿,大名是陛下取的,叫季衔山。”
靖国公夫人惊叹:“这个名字可真好。”
霍翎笑道:“本宫有六个月身孕的时候,做了一个胎梦,陛下正是因为那个胎梦,才给孩子取了这个名字。”
季二夫人也跟着捧场:“不知道是什么胎梦?”
霍翎将胎梦内容一说,大家对望一眼,也甭管这胎梦是真的还是假的,皇后娘娘亲口说了,陛下也明显深信不疑,大家当然是要好好捧场。
就连宁信长公主都说:“皇嫂发动的时候,京师突然天降暴雨。但等大皇子一生下来,那雨就停了,太阳也出来了,可见是应了这胎梦。”
霍翎笑着将孩子递给宁信长公主,让她抱一抱孩子,又问一旁正在逗弄孩子的许时渡,成亲的日子定了没有。
许时渡道:“定在十一月。”
等许时渡说了具体日期,霍翎道:“到时我让人去给你送添妆礼。要是你成亲那日方便的话,我带大皇子去公主府喝一杯你的喜酒。”
许时渡眼眸霎时亮了:“只有你和大皇子来吗,皇帝舅舅来不来?要是来的话,我也好将位置提前留出来。”
霍翎道:“我还没问过陛下。你先将位置留出来吧。”
与许时渡聊了回她的婚事,霍翎让人抱大皇子回去休息,她留在这里继续招待宾客。
一直忙到下午,宾客散去,霍翎换了身衣服,就去看大皇子。
三个多月大的孩子已经慢慢长开了,五官依稀能看出父母的影子,尤其是一双眼睛,生得与霍翎十分相似。
霍翎摸了摸孩子的脸,叫住过来给孩子请平安脉的小陈太医。
“本宫不担心别的,只担心这孩子的身体。小陈太医与本宫相交多年,可否留在这个孩子身边,专门看护他,直至他平安长到三岁。”
在太医院里,医术比小陈太医好的人比比皆是,但找个可靠之人才是最重要的。
小陈太医只是醉心医术,又不是不通俗务,当然知道这是多大的机缘。只要大皇子平安长大,少不了他的一份功劳。
“臣多谢娘娘厚爱。”
除了小陈太医这边,霍翎还从太医院调了两位医女过来。
太医院一直都有培养医女的习惯。不过这些医女大都是为了在诊治时给太医搭把手,帮太医做一些他们不方便做的事情。
她们在太医院里,更像是跟在太医身边忙前忙后的学徒,没有正式的官职在身。
霍翎见到两人后,也没说虚的,直接许诺,只要她们照顾好大皇子,等大皇子平安长到三岁,就让她们进入太医院成为正式的太医,宫中所有医书也都会向她们开放。
“太医院从来没有女子担任太医的先例。能不能成为先例,就看你们能不能照顾好大皇子了。”
有小陈太医和两位医女日日照看,还有那些有经验的嬷嬷贴身照顾,霍翎才算是稍稍放下心来。
没过多久,就到了许时渡的添妆礼。
霍翎在这京中,真正称得上是朋友的,也只有一个许时渡。
她给许时渡准备了极丰厚的添妆礼,到了许时渡的吉日,还和景元帝一起带着大皇子出宫去喝喜酒。
许时渡的婚宴办得极盛大,而帝后的亲至,也让这场婚宴的喜庆更上一层楼。
为了不让宾客太拘谨,霍翎和景元帝没有多待,喝过新郎新娘敬的酒后,就起身离开了。
陆杭亲自送他们出府。
霍翎对陆杭笑道:“难怪宁信会选陆尚书的孙子做女婿,果然是一表人才。想必陆尚书年轻时也是这般风采过人。”
霍翎这一番话,既夸了新郎陆淮,又夸了陆杭,陆杭颇有些受宠若惊:“皇后娘娘过誉了。”
马车已近在眼前,霍翎道:“陆尚书就送到这里吧。”
上了马车,景元帝先是和霍翎聊了聊婚宴的热闹,这才说起另一件正事:“就快过年了,你爹上了折子,询问回京述职之事。让你爹他们进京陪你过年如何。”
霍翎笑应了声好:“也有三年没见他们了,正好让他们来看看安儿。”
霍翎怀孕以后,每次霍世鸣给霍翎寄家书时,都会顺便让人捎上一些给她的补品,以及给孩子的东西。
大皇子出生后,霍翎也让人给燕西那边去了信,还收到了霍家人准备的百家被。
百家被是民间习俗,寓意孩子能在百家的庇护下平安健康长大。霍家人的这份礼物,可以说是直接送到了景元帝的心坎上。
所以这会儿景元帝的安排很体贴:“那就让他们早点动身进京,再晚一些,雪下大了就不好赶路了。”
霍世鸣给景元帝上完折子,也没有一味等着景元帝的回复,而是先着手安排起了燕西的事务。
尤其是燕羽军这边。
就在这时候,方氏突然找上霍世鸣。
这大半年时间里,霍世鸣一心扑到了训练骑兵上,方氏也一心扑到了为方建白挑选妻子的事情上。
在燕西一众命妇中,方氏的身份是最高的,她亲自设了几场宴会,给许多有适龄姑娘的人家下了帖子,大家自然都欣然赴宴。
宴会途中,方氏还将方建白叫了过来,想让方建白相看相看姑娘。
刚开始的时候,方建白不明所以,听到方氏有事找他,匆匆前去。结果到了那里,方氏一直拉着他低声介绍姑娘的情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之后几次方氏再派人来寻他,他都推说自己公务在身,不便前往。
方氏跟霍世鸣抱怨过几次,还让霍世鸣帮她劝一劝方建白。
霍世鸣劝了,也同样没能劝动。
这回方氏来找霍世鸣,是想让方建白跟着他们一起进京。
边境将领回京需要得到天子首肯,但方建白职务不高,只要身为主将的霍世鸣同意,就能以亲卫的身份,一路护送他们进京。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亲人相见。
方氏心里在想什么,霍世鸣还是比较清楚的。
不过在方建白的婚事上,霍世鸣的态度和方氏是一样的。
阿翎进宫三年,如今连孩子都有了……不管怎么样,人总得往前看。
提前安排好手中的事务,又与几位亲信打过招呼,等京师的旨意一到,霍世鸣即刻动身。
这回进京,霍世鸣闹出来的动静可不算小。
为了展示练兵成果,霍世鸣从燕羽军里精挑细选出来一百人,组成他的亲卫队,由方建白统领。
这一百人身下骑着的马,都是顶顶好的战马。
在缺马的大燕,可是极难看到如此多的好马。当这一行人绝尘而去时,不知吸引了多少人艳羡的目光。
沿途有驿站不断往宫里送消息,霍世鸣一行人刚踏入京师城门,就又接到了宫中的圣旨。
听到圣旨内容,霍世鸣简直欣喜若狂。
因为景元帝给霍世鸣赐下了一座将军府。
——而这座将军府,正是三十多年前,霍家在京中居住的府邸。
李满将圣旨递给霍世鸣,笑吟吟道:“将军这回进京述职,再住在郡君府就不合适了。听闻陛下有意给承恩公赐府邸,皇后娘娘就选中了这一套,不知霍将军是否满意。”
霍世鸣紧紧握着圣旨,胸膛里淌过一股热流:“满意。太满意了。”
果然还是阿翎知他啊。
李满道:“承恩公可需要奴才派人领您过去?”
霍世鸣朗声一笑:“不用,不用,我知道该怎么回去,多谢李内侍的好意。”
李满听他这么说,也没有强求:“那奴才就先告辞了。承恩公舟车劳顿,陛下说了,让您在府中好好休整一番,明日再进宫不迟。”
目送李满离去,霍世鸣将圣旨揣进怀里,翻身上马,越众而出,依照着旧时的记忆,亲自在前面领路。
远远地,霍世鸣就看到了记忆里的府邸。
每次回京师时,他都会顺便来这里看一眼。
这里或是暂时闲置,无人居住,或是挂上了“某府”的牌匾。霍世鸣每看一次,就黯然神伤一次。
经手过几任主人后,这一回,府邸上挂着的牌匾,终于重新换回了“霍府”二字。
府邸门前的两头石狮子还如记忆中那般,威风凛凛矗立着。只是历经三十多年的风雨洗礼,愈发显露出时光的印痕。
霍世鸣抚了抚石狮子的头,缓步走上台阶,将手按在红色大门上。
五岁那年,霍家被问责,他被父亲霍英绍牵着走出这座府邸,回头看去,只能看到这扇厚重的红色大门,在他眼前缓缓合上。
如今,年近四十的他再次站在这扇厚重的红色大门前,双手用力一推,终于能名正言顺地走回这座府邸。
……
“霍府”二字,是由霍翎亲笔所书,让、命内务府制成牌匾后,再送过去挂上的。
霍世鸣身为燕羽军主将,虽然在京中停留的时候不会太长,但朝廷为了表示对他的重视,还是要给他赐一座府邸的。
要是别的将领,景元帝就自行决定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但霍世鸣是霍翎的亲生父亲,在挑选府邸时,景元帝就征询了下霍翎的意见。
霍翎远比这世间任何一人都要清楚霍世鸣的执念,当即就给景元帝出了主意。
从李满回宫时的禀报,就能知道霍世鸣有多满意这份赏赐。
……
霍世鸣心情激荡了一晚,第二天进宫时,眼底还带着淡淡的青黛。
按照霍世鸣的打算,他原本是想先公后私,先去给景元帝请安,与景元帝聊一聊燕西的军务,再求景元帝让他见一见霍翎。
结果到了御书房一看,霍世鸣险没吓一跳。
阿翎怎么也在?
霍翎在给霍世鸣写家书时,总不好明晃晃写一句“我能进御书房旁听政务”,所以霍世鸣在这方面的见识就远不如京中官员。
京中官员现在看到她出现在御书房里,已经连眼皮都懒得动一下了。
仿佛皇后就应该出现在御书房里一般。
惊诧过后,霍世鸣连忙行礼:“臣霍世鸣,给陛下、娘娘请安。”
景元帝抬手:“霍将军,坐吧。”
等霍世鸣坐下,霍翎主动打了声招呼:“爹爹昨晚睡得不好?”
霍世鸣笑道:“臣昨晚将霍府逛了一遍,一个没注意,就耽误了入睡的时间。”
“爹爹满意就好。”霍翎上下打量霍世鸣,又道,“三年不见,爹爹看起来更精神了,就是晒得也更黑了。”
在景元帝面前,霍世鸣还是有些拘谨:“臣这几年一直忙于练兵,在前线风吹日晒,黑了不少。倒是娘娘,愈发神采照人。这京师的水土就是比燕西的水土养人。”
霍翎对景元帝说:“可见这御书房不是个能叙旧闲谈的地方。我爹这般严肃的人,都能面不改色,对我说出这种吹捧之语了。”
景元帝哈哈一笑,问霍世鸣:“霍将军这一路可还顺利?”
霍世鸣尴尬道:“托陛下和娘娘的福,一切顺利。”
不过经霍翎这么一调侃,霍世鸣也放开了一些。
他看得出来,对于霍翎与他在御书房闲谈,景元帝并不介怀。
景元帝道:“那霍将军就先来介绍一下燕羽军的情况吧。”
霍世鸣一边介绍,一边用余光去瞄霍翎,原本压下去的诧异又再次翻腾上来。
不过面对景元帝的垂询,霍世鸣也不敢太分神,迅速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就全身心投入到和景元帝的问答中。
去年年底,霍世鸣被正式任命为燕羽军主将。
他连过年都没心情过了,一心扑到筹建燕羽军的事情上。
等出了年,冰雪消融,从京师到燕西的官道畅通无阻后,兵部派人送来了大量的兵器铠甲,吏部安排的一些重要官员也都陆续抵达前线。
而组建骑兵要用到的战马,也有监牧区的人来和霍世鸣进行交接。
从三月开始,霍世鸣一边在老兵中挑人,一边在燕西招募新兵。
燕羽军满编三万人,但一支军队从无到有,不可能立刻招满三万人。霍世鸣先期只挑出了五千兵卒,一边训练这五千兵卒,一边往里慢慢填补兵源。
如今大半年下来,燕羽军已扩大到八千的规模。
这些事情,在霍世鸣呈给景元帝的折子里都有提及,如今也不过是说得更细致些,方便天子垂询。
景元帝对于这个进展还是比较满意的。
按照霍世鸣的说法,再给他一到两年的时间,燕羽军就能彻底成型。
当然,这种没有经过战争洗礼的军队,能有多精锐不好说。至少架子是搭起来了,以后多想些法子来练兵就是。
霍翎出身将门,也读过不少兵书,但这种从无到有组建一支骑兵的经验,是任何一本兵书上都没有提过的。
因此这会儿也听得津津有味,全当长长见识。
看景元帝和霍世鸣聊得差不多了,霍翎朝李满打了个手势。
李满悄悄退下,不多时,端着三碗秋梨膏走了进来。
霍翎将其中一碗推到景元帝面前:“陛下,你们聊了这么久,先休息一下,喝些东西润润嗓子吧。”
京师的冬天又干又冷,景元帝前几天在外面待得久了点,嗓子总有些不舒服,但也没严重到要让太医开方子的地步。
霍翎就命底下伺候的人常备着养肺润燥的饮品,时不时给景元帝喝上一些。
景元帝要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顺势停下话音。
等下首的霍世鸣喝了几口水,重新放下碗后,霍翎出声道:“本宫有三四年没回过燕西了,爹爹能否说一说,这几年燕西有什么变化。”
霍世鸣不敢将这话当做是父女之间的闲聊,一边绞尽脑汁思索燕西的变化,一边回答霍翎。
没有朝廷投入大量资源,别说只过去了三四年,就算是过去了十三四年,燕西各城镇的变化都不会太大。
霍世鸣很快就说不下去了。
霍翎给他提了个醒:“这一年多时间来,燕西的马政情况如何?”
霍世鸣恍然,连忙道:“燕羽军与燕西监牧区接触颇多,依臣之见,燕西那位监牧使是个有才干的,将上上下下打理得井
井有条,送到军中的每一匹战马都养得很好。”
“不过除了燕羽军外,燕西各军中还是普遍缺马。”
这回不用霍翎再提醒,霍世鸣将情况细细道来。
景元帝放下手里的汤匙,突然问道:“霍将军与那位羌戎首领李宜春接触得多吗?”
霍世鸣谨慎:“是有过一些接触。”
景元帝:“说一说你对他的了解。”
霍世鸣忍住没去瞧霍翎,将自己的看法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景元帝心中一动:“你说他颇为仰慕大燕文化?”
霍世鸣点头应是:“他身边有一位汉文老师,颇受他器重。”
景元帝微微颔首,侧头对霍翎道:“这个时辰,安儿该醒了吧。”
“是该醒了。”霍翎说,“爹爹还没见过安儿,不如随陛下和本宫一同去凤仪宫瞧瞧安儿,等用过午膳再出宫不迟。”
霍翎不在凤仪宫的时候,无墨都会亲自守在大皇子身边。
这会儿大皇子刚喝过奶,正躺在小床里,右手抓着一个小布团,在无墨的逗弄下啊啊叫了两声。
似乎是察觉到了霍翎的到来,他突然望着无墨身后,咧嘴笑了一下。
无墨回头:“娘娘,你回来了。”
霍翎道:“将安儿抱出去吧,我爹来了。”
五个月大的孩子,在不吵不闹的时候,总是十分可爱的,这会儿他穿着红色的夹袄,被霍翎抱在怀里,手抓着自己的脚,圆溜溜的眼睛盯盯这个,瞧瞧那个,不时还咧一咧嘴。
霍世鸣看着孩子的眼睛,微微一愣,忽然生出许多感慨:“安儿和娘娘小时候生得真像。”
霍翎看向霍世鸣。
霍世鸣道:“娘娘刚出生那会儿,我在军营忙得抽不开身,只能请奶娘和丫鬟照看你。每天晚上我从军营回来,去你屋里看你的时候,你就总是这么看着我,还一个劲朝我咧嘴笑。”
霍翎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孩子。
大皇子抬头,盯着她咧嘴。
霍翎摸了摸孩子的小脸,问霍世鸣要不要抱一抱他。
霍世鸣小心接过孩子。
景元帝知道他们父女许久未见,肯定有很多体己话要说,这会儿并不在殿内。
所以霍世鸣逗弄了一会儿孩子后,就对霍翎道:“你母亲和阿泽都想进宫来看看孩子。还有建白,他也来京师了。”
霍翎微讶:“方表哥也来了?”
霍世鸣:“是啊,不知道你方不方便见他。”
霍翎听出霍世鸣语气不对:“是方表哥出什么事情了吗?”
霍世鸣支吾了一下:“还是让你母亲明日与你说吧。你先听听看,要是觉得合适的话,再见见建白。”
霍翎看霍世鸣的反应,就知道霍世鸣要说的是一件私事,而且不急在一时解决,便也没有追问:“那明天就先让母亲和阿泽进宫吧。”
这还是方氏和霍泽第一次进宫,好在两人已经见过不少世面,又是无墨亲自出宫接他们,所以两人这会儿还稳得住。
但等两人踏入凤仪宫,看到倚坐在殿上的霍翎时,都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霍翎在自己的宫殿里,见自己的亲人,穿着打扮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长发也只用一根羽毛发簪随意挽起。
可莫名地,方氏和霍泽都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压迫。
这让原本还算从容的两人,都变得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地审视起自己,担心自己有什么失仪冲撞的地方。
“给娘娘请安。”两人连忙行礼。
霍翎请两人坐下,上下打量霍泽一番,笑道:“长高了不少。”
霍泽今年已有十六,姐弟三年不见,霍泽的身高往上蹿了一大截,这会儿已经比霍翎高出了大半个头。
无墨走回霍翎身边,应道:“可不是嘛,我方才看到少爷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
霍翎道:“就是太瘦了,看起来有些单薄。”
霍泽终于找回了几分和阿姐相处的熟悉,嬉笑道:“阿姐放心吧,我现在每天都吃很多肉,很快就能强壮起来了。”
“是该多吃点。”霍翎笑了下,目光移到方氏身上,关心道,“雪天赶路,母亲身体可还受得住?”
方氏回神,将心底那点儿畏缩抛之脑后,笑道:“受得住,我……臣妇要是染了风寒,是断断不敢来凤仪宫的。”
霍翎道:“我们一家人私底下见面,不用这么讲究。”
霍泽喝了口宫女刚奉上来的茶,左看看右瞧瞧,既激动又疑惑:“阿姐,怎么没看见安儿?”
霍翎:“他这会儿应该还在睡觉,不如先让无墨带你去看看他,要是他醒了,你就在那里陪他玩一玩。”
霍泽少年心性,根本坐不住,高高兴兴地跟着无墨去了。
打发走了霍泽,霍翎看向方氏,温声道:“听爹爹说,母亲有事寻本宫。”
方氏捏了捏帕子,又看了看霍翎身边的宫女。
霍翎挥了挥手,几位宫女都往外退去。
方氏暗暗吐了口气,明明来之前就已经打好了腹稿,这会儿对上霍翎的视线,她却有种说不出的紧张:“是、是关于建白的婚事。”
霍翎面上不动声色,只静静听着。
话已出口,方氏闭了闭眼,也就全说了。
“……劝说的话,我、你爹还有他爹娘都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可他根本听不进去。”
“我想……”方氏的声音里带上了哀求,“我想请娘娘帮忙劝劝他。”
霍翎沉默,没想到会是这个请求。
说实话,这个请求让她有些为难。
在明知道对方为什么不成亲的情况下,主动将对方叫进宫里,劝说对方听从父母之命成亲……
如果方建白真的松了口,那到底是被她劝动了,还是因为不想她为难才摆出如此姿态呢。
“这种事情应该由长辈劝说才是,本宫出面并不合适。”
看着方氏面露急色,似乎想要继续开口,霍翎手掌往下压了压,示意她稍安勿躁。
“不过本宫与方表哥许久未见,他难得来京一趟,本宫肯定是要与他见上一面的。”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移风易俗,这四个字,说……
要不是实在没了办法,方氏也不能昏了头求到霍翎面前。
但这种事情,对困于后宅的方氏来说是大事,对霍翎来说,只能算小节了。
她也没打算拖延下去,直接让崔弘益去一趟霍府,将方建白召进宫来。
方建白来得很快,他眼眸低垂,不敢逾矩:“给娘娘请安。”
霍翎赐座,开门见山:“一别四年,今日本宫召表哥过来,一是在宫里设了家宴,二是母亲有一事相求,本宫想问问表哥的意思。”
这会儿方氏和霍泽都在偏殿逗弄大皇子,霍翎是在凉亭里见方建白的。
凉亭周围围了一圈屏风,又点了几盆炭火,倒不怕受凉。
方建白微微一愣,无需霍翎挑明,他已反应过来,无奈一叹:“我没想到姑母会求到娘娘面前。”
要是知道的话,他肯定是要拦上一拦的。
方建白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的思绪,又左右看了一圈,确定宫人都站在屏风外,只要不刻意提高声音,宫人就听不到他们的谈话。
“这几年时间里,姑父先是晋升为行唐关副将,他手中没有得用的人,我年纪、能力、资历都不足,只有忠心勉强值得一提,才被姑父委以重任。”
“那段时间,我一日不敢懈怠,吃住都在军营里,根本无暇考虑其它事情。”
“好不容易将所有事情都梳理清楚了,姑父又在娘娘的提拔下,成为了燕羽军主将。”
“燕西没有什么人会练骑兵,为了不辜负陛下和娘娘的厚望,姑父和将士们同吃同住,闲暇时都在整理翻看兵书。他作为主将如此勤勉,我又怎能偷懒。”
“这确实是你的性子。”霍翎手里捧着汤婆子,平静道,“但这个理由应该无法说服母亲他们吧。”
方建白苦笑。
确实,他私底下已经和长辈们
沟通过不止一次,但在长辈们看来,成亲这种事情,又不需要他花什么心思,自有长辈为他操办。
而且战场刀剑无眼,早些成亲,早些诞下子嗣,之后他要做什么事情,都没有人会再拦着他。
“我与娘娘情同兄妹,既然娘娘问了,我也不瞒娘娘。”
“娘娘天人之姿,在燕西之时,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倾慕娘娘。我也不能免俗。但娘娘入宫以后,我万万不敢再有半分肖想。”
这份心意,所有人都能看出来,方建白却从未亲口说出来过。
后来她与端王结缘,有些话再说出口,就显得不合时宜了。
已至今日,她稳居中宫之位,又诞下嫡皇子,时过境迁,倒是能说出口了。
“我没想过一直不成亲,不过我才二十二,就算多耽搁个三四年,也才二十五六。只是我与长辈们说了,长辈们却难免多想。”
霍翎听到这里,也算是明白了方建白的想法。
不管方建白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不急着成亲,他对自己未来是有明确规划的。只是他的想法没能得到长辈的认可。
霍翎说:“这样僵持,并非好事。”
方建白叹了一声:“我知道,我今晚回去就和姑父姑母好好聊一聊,不会让他们再因为我的个人私事,叨扰娘娘。”
霍翎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水:“你我至亲,说这话就显得外道了。就算母亲不说,见了你以后,本宫也要问上一问的。”
霍翎今日召见方建白,其实还另有要事:“你这三四年有什么打算?”
方建白有些不明白:“燕羽军初建,千头万绪,我这三四年应该都会在军中好好训练士卒。”
顿了顿,方建白脑海里灵光一闪:“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娘娘只管开口。”
霍翎的指尖轻轻敲着杯壁:“这件事情,其实和燕羽军主将之争有些牵扯。”
当初在争夺燕羽军主将之位时,赢面最大的人其实是安鸿羽。
但人算不如天算,她在那个时候怀孕了,景元帝为了给她腹中的孩子增加筹码,越过安鸿羽,点了霍世鸣为燕羽军主将。
这件事情,到这里就算是翻篇了。
可霍翎心里还是存了一些疑虑。
根据邱鸿振查到的东西来看,当时在背后推安鸿羽上位推得最厉害的,就是柳国公的人。
再加上她爹越过安鸿羽,成为了燕羽军主将,谁也不知道安鸿羽心底到底是什么想法。
霍翎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多疑就猜忌打压安鸿羽,但她也不觉得自己的多疑是一件坏事。
而且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她在燕西根基深厚。
在比燕西重要许多的燕北,却毫无经营。
朝廷重视马政,不惜花费巨大代价也要培养骑兵,为的不还是燕北,不还是那一块被割让出去,百年未曾收复的燕云十六州吗。
她需要提前在燕北布一布局了。
未来几年内,大燕都无力兴师北伐。
但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待到一切条件成熟,如果能在她的推动和主导下,让羌戎彻底并入大燕疆域,让燕云十六州重回中原王朝……
收复失地,开疆扩土,让大燕那本就壮观的舆图再往外延伸……只要这么想一想,她就激动得要练上半个时辰的字才能重新恢复平静。
霍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想法。
也许是因为少年时常听父亲说起霍家祖训,也许是因为她在牢狱里用羌人和燕人之论来劝说李宜春时,李宜春脱口而出的那句“你居然妄图吞并羌戎”。
总之,当她走到如今的位置,而且有能力去做这些事情时,她就自然而然地去做了。
未必能功成,但闲棋应先落下。
……
霍翎心中的斟酌,不可能全盘向方建白道来,她只是适当挑拣了一些来说。
其实这件事情,霍翎原本是没有考虑过方建白的。
方建白在燕羽军干得好好的,他的顶头上司就是霍世鸣。可以说,只要方建白不犯下什么无可挽回的大错,未来都是一片坦途。
只是一时之间,霍翎手里寻不到合适的人选。
而方建白又恰好在这个节骨眼上进京了。
霍翎收回思绪,为方建白分析利弊:“燕羽军这支军队,好位置就那么些,你离开三四年,重要的位置都被人占了,以后再回来,就算有我爹帮扶,想往上爬也不容易。”
“你自幼生活在燕西,燕北对你来说人生地不熟。军中不同其它地方,就算你有皇后表哥的名头,别人也未必愿意买你的账。”
“更别说我还想让你去安鸿羽将军麾下效命,在那里,你势必要直面大穆骑兵。这远比留在燕西练兵要危险,而且还未必比留在燕西有前程。”
方建白笑了一下:“听起来,似乎确实不是什么好差事。”
霍翎也笑道:“对那些想要搏一个前程的人来说,未必是坏事。但你有更多选择,所以这对你来说,确实不能算好差事。”
“我明白了。”
方建白点头,坐在这里聊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抬眼凝望霍翎。
但不过一瞬,他又重新低头。
“娘娘一向是个有成算的人,如果娘娘手里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绝不会说出这番话。我知道娘娘心中的为难,但娘娘无需担心。”
方建白默默换了对霍世鸣的称呼:“行兵打仗,岂能畏险惧难。如果我想求安稳,早就向霍将军求了后勤粮草官这个职务。”
“至于我的前程。说句实在话,我与娘娘是至亲,只要娘娘和大皇子一切安好,我就不用忧虑自己的前程。娘娘有吩咐,只管说就是。”
“但我如今是霍将军的亲卫,又在霍将军麾下任命,有关我的职务调度,还需要先向霍将军请示。娘娘稍等两日。”
霍翎听到方建白的表态,微微点头,又道:“此事不急,总归眼下就要过年了,你的职务就算要变动,也得过完年再说。”
聊完公事,方建白也放松了一些,不像方才那样绷着身子:“其实避出去几年也好,不然我三天两头在姑母跟前晃悠,总惹她不快。等阿泽年纪大了,她要操心阿泽那边,就不会只盯着我了。”
霍翎顺着这个话题,与他聊了聊霍家、方家的情况。
方建白原本也想关心一下她的近况,但转念一想,她贵为皇后,又生下大皇子,应该极少有不顺心之事。就算有,也不适合跟他倾诉。
便话锋一转,与她聊起大皇子。
霍翎带他去偏殿看大皇子。
晚些时候,被景元帝再次召见的霍世鸣也过来了。
霍翎留几人在凤仪宫用了晚膳,这才让崔弘益送他们离开。
也不知道方建白是如何同霍世鸣、方氏沟通的,两日后,霍世鸣寻了个理由,说是想将他们从燕西带过来的礼物,送进宫给霍翎和大皇子。
等宫里应允,霍世鸣就带着一大车礼物进宫了。
“娘娘在宫里肯定什么都不缺,这回我带来的东西,大都产自西域,是从西域商人那里买来的。您就当瞧个新鲜。”
羌戎的地盘连通着河西走廊,自从羌戎再次臣服大燕后,商人又再次来往于大燕与西域。
霍翎仔细看了看这些礼物,突然拎起一坛酒闻了闻:“离人归?”
霍世鸣道:“是啊,这种酒入口有青草的苦涩,我们一家人都不喜欢喝。不过我想着你在京中应该很难寻到这种酒,就带了几坛过来。”
除了这些东西,霍世鸣还让霍翎看了看给大皇子的礼物。
孩子年纪还小,所以给孩子准备的,大都是自家人自己做的虎头鞋、肚兜和帽子,还有几块沉甸甸的平安锁。
霍翎看着那几个装着平安锁的匣子,奇道:“怎么准备了三块?”
霍世鸣卖了个关子:“只有一块是我准备的。”
霍翎:“李宜春和周嘉慕?”
霍世鸣道:“就知道瞒不住娘娘。”
霍翎笑了下,让无墨收好东西,她带着霍世鸣去了书房。
刺骨的寒风卷起朵朵雪花,从半开的窗户吹入室内,在进入的瞬间就融为一滴水,落在霍世鸣的手背上。
霍世鸣关好窗户,坐到霍翎下首:“建白都跟我说了。”
“我虽舍不得他,但你这边需要用到他的话,就将他调去燕北吧。到时再从燕羽军里抽调一些人跟他过去,免得他在那边无人可用。”
简单敲定了方建白的事情,霍世鸣问起了另一件事情:“那日在御书房,你示意我提起燕西马政,可是有什么谋划?”
他一个边境将领,御前对奏时,只要回答好军中事务就行。
但霍翎突然问起燕西的变化,又提醒他谈论燕西马政,这些都是超出他职权范围的内容。
霍世鸣回去思考了很久,听见方建白说的那些话后,就猜到霍翎是要对燕西出手做些什么了。
就像她要在燕北布局一样。
霍翎点头:“是有些想法。”
霍世鸣主动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霍翎道:“爹爹那天就回答得很好。”
霍世鸣回想了下那天的谈话,突然了然:看来阿翎的谋划,和羌戎、和李宜春有关。
看霍翎不打算细说,霍世鸣也没有追问。
霍翎换了个话题:“我让爹爹盯着周嘉慕,他这几年有什么异动吗?”
霍世鸣摇头:“没有。我的人一直在盯着他和京中往来的信件,但都没查出什么异常。”
“有一回,我的人与他的人起了不小冲突,他的人十分愤怒,想请他出面与我交涉,他也忍了。就为这事,他手底下不少人都跟他离了心。”
代入周嘉慕的立场,有时候霍世鸣都为他感到憋屈。
担任行唐关副将时,上面有个嚣张跋扈的主将何泰压着。
好不容易当上了行唐关主将,还没来得及威风,就多了个后台比何泰还大的副将。
不过同情归同情,惋惜归惋惜,立场不同,该争还是得争。
霍翎也没太把霍世鸣口中的冲突放在心上。
权势之争,争的已经不是所谓的对错。
甚至说得难听一点,周嘉慕是端王的人,是有可能威胁到她和安儿的“异己”。
“继续盯着他。”
***
年底本就是宴会最多的时候,霍家人的到来,更是让京中权贵圈子变得愈发热闹了。
自从霍皇后入主中宫以后,霍家就成为了京中新贵。
只可惜这炙手可热的新贵,在京师待了不到两个月就走了,以至于很多人都没能和霍家攀上交情。
如今再来京师,又添了个“大皇子外家”的名头,只会更炙手可热。
霍世鸣除了受邀赴宴外,还另外办了一个私人宴会,宴请了邱鸿振、靖国公、靖国公世子、无锋这些明面上的皇后一党,与他们好好联络了一番感情。
与之相对的,就是已故承恩公所在的何家,除了一些亲朋故交还会上门外,已是门庭冷落。
皇宫里,霍翎正在一边翻看内务府罗列的宫宴菜肴单子,一边用小鼓逗孩子玩,就听外面传来行礼声。
景元帝解下大氅,快步走到霍翎和孩子面前。
霍翎将手里的小鼓递给他。
景元帝接过,一边摇着小鼓,一边问霍翎:“怎么突然派人去找朕?”
霍翎道:“那天听我爹和陛下聊起李宜春此人,正好我对此人也算有所了解。陛下不记得了吗,他当初正是由我劝说归降的。”
景元帝先是一愣,旋即回想起来了:“朕只记得询问你爹,倒是忘了这件事情。你今日突然提起此事,想必是要向朕进言了。”
霍翎将手中已改好的菜肴单子递给无墨。
无墨接过,带着殿内众人退下。
霍翎才道:“这个想法,其实臣妾早就有了。只是之前时机不成熟,就算提出来,也不好施行。”
景元道:“与朕说说。”
霍翎娓娓道:“我少年时读前朝史书,曾经在上面读到过叶文正公的事迹。”
“叶文正公因为得罪了当朝权臣,被贬去班安。彼时的班安才刚归降,燕人的数量远不及当地土人。叶文正公花了十五年时间,移风易俗,自那以后,两百多年来,即使叶文正公早已化作一捧黄土,无论中原王朝是强盛还是羸弱,班安地区都世传弗替。”
“移风易俗,这四个字,说易行难,背后是多少心血,多少汗泪。”
景元帝笑了一下,总结道:“你是想教化羌人。”
霍翎点头:“我知道朝廷一直在做这件事情,但几十年下来,成效并不显著。羌戎各大部落里的贵族,大都只学羌人的土话,遵照羌人的习俗来生活。”
“只有少数仰慕大燕的贵族,以及混居在燕西十四城里的羌人,才会学习大燕文化,依照大燕的习俗来生活。”
“如果羌戎里面的贵族,能够像李宜春一样,跟着汉人老师学习汉人文化,多年以后,羌戎自然亲附朝廷。”
“想要逼他们学汉人文化,可不容易。”
景元帝感慨之余,突然又想起霍翎先前说的那句话:之前时机不成熟……
为什么先前时机不成熟,如今却可以这么做了呢?
景元帝话锋一转:“是因为燕西多了一支骑兵?”
霍翎眼眸一弯:“陛下果然与臣妾想到了一处去。不错,多了这支骑兵威震燕西以后,朝廷可以在燕西多开办几处州学。”
“届时,就请各部落里适龄的贵族子弟来州学读书,在燕西生活,念上个三五年,再放他们回去。”
景元帝想了想,道:“略显强势。”
要是操作不好,倒显得是扣留了这些贵族子弟,让他们当质子。
霍翎道:“可以做些调整,适当怀柔。不过只要羌戎没有异心,这些贵族子弟来州学进学,就是好事而非坏事。”
景元帝知道这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图谋的并非眼下,而是以后。
等以后这些贵族子弟接过部落大权,继承部落以后,羌戎又会是何等光景?
“而且还有一件好处。”霍翎又道。
“燕西乃苦寒之地,想要在那里兴办学堂,朝廷就势必要多派一些朝臣去。世家子弟、勋贵子弟,有更好的晋升途径,他们未必乐意接下这份苦差事。就算真有人乐意去,也只占少数。”
“所以朝廷派去的臣子,大都是些出身不高,没有背景的人。这些人若能忍住年岁,在燕西打磨多年,做出功绩,等他们从燕西归来,必是肱股之臣。”
如今朝中大量的晋升途径都被世家勋贵把持,出身不高的人想要冒头,只能像先前的丁景焕一样,借着整治马政贪污一案,展示自己的才能。
但在马政一案里,冒头的人还是太少了……
这些人去了燕西以后,短时间内肯定都不会被调回来。
等将来安儿长大,这些人也差不多苦熬出来了。到时安儿可以从中挑些有能力的,将他们调回京师,不愁这些人不效忠安儿……
景元帝一下就想得远了。
他垂下眼眸,看了看躺在小床里,不知何时已经睡过去的孩子,这才再次看向霍翎:“等明日陆杭进宫,你随朕去见见他。”
第80章 第八十章礼部对于娘娘的吩咐,不敢不……
陆杭收到传召时,还以为景元帝是要询问年底祭天的事情。
他将这几天写好的折子揣进袖子里,打算等景元帝问起时,就将折子呈递上去,请景元帝过目。
结果到了宫里,才刚给帝后行过礼,就听上首传来皇后的声音:
“陛下和本宫召陆尚书进宫,是为了在燕西兴办州学一事。”
陆杭掏折子动作一顿。
在燕西兴州学?
陆杭小心翼翼道:“燕西并非文教昌盛之地,陛下和娘娘怎么会想到在那里办州学?”
霍翎道:“州学开设在燕西,当然要惠及燕西子民,允许有才识的燕西学子进学。”
“但办州学最主要的目的,还是用来教导羌戎贵族子弟。”
“在州学官员的教导下,让他们通晓汉人文化,去其野蛮习性。”
霍翎这神来一笔,着实让陆杭诧异不已。
不过陆杭身为礼部尚书,主掌的就是教化之事。
霍
翎只是点到为止,他就已默默品出了这个主意的好处。
“娘娘所言甚是。”
“我朝愿意在燕西兴办州学,教化羌戎子民,实乃一项仁政,羌戎知道以后,势必会感念我朝的恩德。”
陆杭深谙说话的艺术,完全将兴办州学一事,当做是朝廷在向羌戎施恩。
霍翎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向陆杭学习一下,这种登峰造极的睁眼说瞎话的能力。
景元帝不由笑了一下,这才开口道:“召你过来,不是听你说这些的。”
上位者只负责决策,涉及到具体如何落实,就必须交由手底下的人来办了。
而且在燕西兴办州学,是好差事,也是苦差事。
要选派什么人过去,必须仔细斟酌。
想到这儿,景元帝目光扫向霍翎,问霍翎打算怎么选人。
霍翎笑道:“陆尚书在这里,陛下怎么还来找臣妾讨主意了?”
景元帝道:“这个法子是你想出来的,你心中定有成算。但说无妨。”
霍翎心里确实是有些想法的。
她是土生土长的燕西人,远比朝中许多大臣都要熟悉那边的情况。
这也是为什么,在她参与的许多政治事件里,超过一半都与燕西、羌戎有关。
因为知根知底。
“派去燕西的官员,最好是些熟悉羌戎情况的。”
“如果有几个会说羌戎土话的,那就更好了。”
陆杭委婉道:“朝中熟悉羌戎情况的官员不少,会说羌戎土话的,却不好找。”
霍翎语气略带一丝责备。
“陆尚书此言差矣。”
“兴办州学这种事情,只需派三两个老成持重的臣子前去坐镇,剩下的,都可以选没有太多任事经验的年轻人。”
“朝中会土话的官员不好找,那就去国子监找,甚至可以在民间张贴告示,求取贤才。”
说到这儿,霍翎看向身侧的景元帝。
“在陛下的治理之下,大燕人才济济,还怕选不出足够数目的官员吗。届时应召的才子如过江之鲫,礼部多出几套题目考教他们,从中选出一些有真才实学的就是了。”
陆杭也算是知道,皇后娘娘入宫三年,为何还如此盛宠了。
他顶多就是擅长睁眼说瞎话了点,哪儿像皇后娘娘,是奔着不给拍马溜须的佞臣活路去的。
心下略作一番感慨,陆杭拱手:“臣知道该如何做了。”
景元帝微微颔首:“那就交由礼部了。”
离开皇宫时天色尚早,陆杭先去了趟国子监。
听说礼部要出卷子来考教国子监的学子,从中选出成绩优异者去燕西任官,江祭酒自是十分乐意。
打好招呼,陆杭就将这件事情交给了底下人,让他们尽快弄出卷子。
等底下人出好题目,陆杭仔细看过以后,又略做了一些调整。
“行了,将这份卷子重新誊抄一遍,拿去印刷,再通知国子监那边,可以定下考试——”
在陆杭吩咐的时候,底下人已伸手过来接卷子。
结果还没触碰到卷子,陆杭突然止住话音,抽回了卷子。
“大人?”
陆杭微垂眼眸,思量片刻,再次探手递出卷子,却是改了主意。
“在午时之前誊抄好,本官要带着它进宫一趟。”
凤仪宫里,霍翎正倚在榻上小憩。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隐约听到屏风外传来李满的声音。
一刻钟后,霍翎睁眼,唤人进来伺候她重新梳洗。
无墨捧着几张纸稿走了进来。
霍翎余光扫了她一眼:“方才李内侍来过?”
“娘娘听到动静了?”无墨问。
霍翎:“原本还以为听错了。他送了什么来。”
无墨走到铜镜前,将纸稿递给霍翎:“您瞧瞧。李内侍说,这些东西是陆尚书送进宫里给娘娘过目的,陆尚书希望娘娘在闲暇时,能够指点一二。”
“给本宫过目?”
霍翎朝正在给她揉肩的宫女摆摆手,接过纸稿一看,顿时笑了:“礼部出过那么多套卷子,这天底下还有比他们更会出卷子的人吗?”
无墨疑惑:“卷子?”
霍翎折起纸稿,起身道:“走,去书房。”
坐在书房里,霍翎将礼部准备的卷子仔细看了一遍。
礼部出的题目都极有水准,不仅涵盖了燕西的风土人情,还考察了考生对羌戎的了解,最后一道占分极重的题目,询问了燕西兴办州学一事。
能将这套卷子答出高分的人,绝对都是有真才实学的。
霍翎思索片刻,吩咐无墨:“磨墨。”
霍翎提笔,没有改动卷子的内容,只是在末尾又添了一道题目,询问学子应该如何治理羌民,才能让羌民更好地融入大燕,在大燕的国土上生活。
等到墨迹晾干,霍翎道:“送回给李内侍,托李内侍转交给陆尚书。”
陆杭在衙门里等待许久,下衙之前,终于拿到宫里送回来的卷子。
他飞快扫看一遍。
看着卷子最末新添的那道题目,陆杭抚须一笑,递给亲信下属:“行了,可以通知国子监那边,让他们准备考试了。”
下属接过卷子,却还是不解:“大人,出题本就是我们礼部的职责,您怎么还特意将卷子送进了宫里?”
陆杭微笑:“这件事情若是经由陛下授意,确实不用送进宫里,请陛下过目。”
“但这是皇后娘娘吩咐下来的事情,万一娘娘在看完卷子后,还有其它吩咐呢?”
还有一句话陆杭没对下属说。
——将卷子送进宫里,也能让娘娘知道,礼部对于她的吩咐,不敢不尽心。
江祭酒得知礼部出好了卷子,也没耽搁,将考试时间定在了三日后。
考试地点也安排在国子监,不过监考一事是由礼部来负责。
霍翎得知这个消息时,两位公主正好过来凤仪宫看大皇子。
霍翎问两人,最近在天章阁都学了些什么。
二公主快言快语。
大公主等二公主说完以后,再补充些二公主没提到的内容。
霍翎:“几位老师给你们讲过羌戎吗?”
见两位公主点头,霍翎将考试的事情告诉她们:“你们三日后想不想出宫,去国子监瞧瞧?”
大公主还有些犹豫,二公主已高兴道:“母后,我想去。”
大公主看二公主已经嘴快应了,连忙道:“我怕江祭酒会生气。”
二公主道:“他是臣子,我们是公主,他还敢给我们脸色看?”
霍翎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到时你们乖乖跟在陆尚书身后,不要影响到监生考试就行。”
等傍晚景元帝过来,霍翎一边梳着发,一边随口道:“陆尚书和崔翰林都给她们讲过羌戎的事情,只当是去凑个热闹。”
她说得漫不经心,景元帝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直到三日后,江祭酒突然进宫,问景元帝怎么能给两位公主令牌,让两位公主去国子监监考呢。
景元帝被说得一怔,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霍翎确实有跟他提过这么一回事。
至于令牌,他不太清楚,应该是霍翎给的。
“两位公主在国子监里,可有扰乱考场秩序,打扰考生考试?”景元帝反问。
江祭酒那满腔的气势都被问得一滞:“……没有。”
景元帝摆手:“那就无妨。两位公主年纪小,没见识过这种场面,想去长长见识,江卿不必在意。”
景元帝直接将江祭酒挡了回去,压根没惊动到霍翎那边。
不过霍翎还是从两位公主那里听说了江祭酒的反应。
当江祭酒在国子监看到两位公主的时候,眼珠子都快生生瞪出来了。
他面上恭敬,嘴里也说着奉承的话。
什么“考试要考三个时辰,公主金枝玉叶,站在这里太操劳”。
还有什么“已在厅堂备好了茶水点心,请公主移步品尝”……
可见以前吃过教训,不
敢在面上轻视两位公主,却用这种看似恭敬的话语捧着她们,想方设法支走她们。
二公主哼道:“我才不上他的当呢。”
大公主看起来也比平时要活泼一些,这会儿激动得俏脸微红:“我也觉得在考场监考三个时辰太累了,所以让人将桌椅和茶水点心直接送来考场。”
“反正我们坐得远,吃东西又没什么声音,不怕吵到考生。”
霍翎忍俊不禁,都能想象到江祭酒那吃瘪的神情。
礼部花了几天时间,将所有考卷都评改完毕,从中挑出最好的二十份送进宫里,请帝后过目。
霍翎坐在景元帝身边,与他一起翻看这些考卷,感慨道:“江祭酒为人是迂腐了些,不过在祭酒之位上干得还不错。”
景元帝纳闷:“你知道了?”
还以为他身边的人走漏了风声,让霍翎知道了江祭酒进宫告状一事。
霍翎敏锐道:“臣妾知道了什么?”
景元帝暗道露馅,低咳一声:“没什么。”
霍翎眼眸一眯:“陛下居然为了江祭酒欺瞒臣妾。”
景元帝可不担这“罪名”,只得如实道来。
霍翎听完以后,也不意外,是江祭酒干得出来的事情。
“不生气?”景元帝问。
霍翎将两位公主说的那些话,转述给了景元帝:“吃瘪的是他,生气跳脚的也是他,臣妾才不会被这种迂腐的人气到。”
霍翎还顺便解释了下令牌的事情:“令牌是臣妾给她们的,防的就是江祭酒这一手。”
“如何教养公主是皇后的职责,江祭酒身为外臣,进宫过问此事,僭越了。”
景元帝笑她:“一点亏都不肯吃。”
霍翎道:“谁乐意吃亏啊。”
景元帝摇头感慨:“你这性子啊。”
霍翎视线扫了过去:“陛下觉得不好?”
景元帝反问:“朕的答案,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霍翎被他说得一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臣妾的性子,估计就是这样了。再怎么和陛下待在一起,也学不来陛下的包容宽仁。”
这几年里,她一直在旁观景元帝的行事。
那些举重若轻的政治手腕,高瞻远瞩的政治眼光,她可以学会。
景元帝的行事风格,她却很难学会。
因为她与景元帝的性格截然不同。
不同的性格,会让他们在面临同一件事时,有不同的反应。
不过霍翎也不打算学习就是了。
她一步步走到今日,靠的绝不是包容宽仁。
所以当天下午,江祭酒见到了霍翎派去的崔弘益。
“皇后娘娘说,江祭酒虽然会教国子监的监生,却不会教公主。”
“如何教导公主,就不劳您一再费心了。”
江祭酒面色涨得通红,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就是在这里,就是这位崔内侍,带来了皇后娘娘的懿旨,斥责他不配为公主师。
而今虽然没有颁下懿旨,只是口头训斥,还是让江祭酒羞恼不已。
可是就连江夫人都不同情他:“都因为教导公主的事情栽过一次了,怎么还能再栽一次呢。”
江大娘子也说她爹:“爹告状时一点儿都不顾及我,这要我进宫怎么面对两位公主。”她可是大公主的伴读。
江祭酒:“……”
唉,这可真是……
在有关公主的事情上,他果然应该装瞎子!
还有就是,陛下您怎么突然卖了我呢!
……
随手教训了下江祭酒,霍翎就将他抛之脑后了。
她这会儿正在御书房里见陆杭:“这二十份卷子,本宫都看过了,确实不错。不过这二十人,应该未必都愿意去燕西吧。”
陆杭点头应是,还为江祭酒说了句好话:“江祭酒提前问过他们了,这里面只有六人愿意去。”
霍翎道:“哪六人?”
陆杭一一报上名字。
霍翎抽出他们的卷子:“只有六人肯定不够。”
陆杭道:“可是要再放宽一些要求?”
霍翎也愿意多给国子监的监生一些机会:“那就放宽到前一百名。”
陆杭:“只怕还是不够。”
霍翎:“将卷子最后两道题目张贴出去,让民间的学子文人来作答。直到明年元宵,从中择优。”
虽然刚被霍皇后狠狠教训了一顿,但在听完霍皇后的安排后,江祭酒还是心悦诚服。
国子监监生上千人,只从前一百名里面挑人,好似要求还是高了一些。
但这上千人里,有很多都是靠着家中关系进来读书的纨绔子弟,有真才实学的,也不过小几百人。
要是在小几百人里,还考不进前一百,那也只能怪自己没有学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