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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这样,半夜又来找他做什么?

柳重月默不作声,等柳默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程玉鸣便又动起来,背着柳重月继续往外走。

路上也不是没有碰到巡夜的魔修,但程玉鸣动手极快,悄无声息便给人施了定身咒,一路顺畅离开了洞府。

外头是高悬的月亮和悬崖峭壁,程玉鸣背着柳重月走了一会儿,柳重月忽然道:“这具身体就不能修炼了吗?”

“能力有限,我若是能造出有仙缘的身体,那上下界的早该混乱了。”

程玉鸣将背上的人颠了颠,又道:“你从前身体经脉和仙根被损毁得厉害,本来也不能再继续用了……往常总是畏寒疼痛,为何不与我说?”

“与你说有什么用,”柳重月轻笑道,“说了,我妖修的身份便藏不住了,整个狐族无端被灭,只有我还活着,我若是暴露身份,你知晓我会经受什么吗?”

程玉鸣自然知晓。

自己去了丹璧岛那段时日,与外界联系断开。

那段时日里,柳重月身份暴露,他被仙道追杀,被扣上了许许多多莫须有的罪名。

这些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他离开丹璧岛时便已经知悉。

“你不信任我。”程玉鸣语气轻松,却也有些郁闷。

“你我彼此彼此,”柳重月冷笑道,“别忘了你瞒了我多少东西。”

“若有一日你知晓我还瞒着你别的,恐怕得将我剥皮抽筋。”

“你知晓便好。”

二人斗着嘴,转眼便走出去大段路,却还并未走出魔修的领地。

柳重月又有些困倦,正打算伏在程玉鸣背上睡会儿,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月月!”

程玉鸣站住了脚,柳重月看见他周身凝出些许灵流,像是在警惕着身后的人。

柳默气喘吁吁站在身后,道:“前路……有些危险,别往前走了。”

程玉鸣却道:“来时我便是从那里过来的,何处危险?”

“素麟——”柳默急切地上前一步,却见程玉鸣背着柳重月微微往后退,与他拉开了距离,只要停下脚步,说,“素麟知晓月月逃走了,前路有埋伏,月月现在只是凡人身躯,我怕会伤到月月。”

“有我护着,不会有事,”程玉鸣淡淡道,“你要是想一起离开,我也能帮忙把你带出去。”

柳重月始终没说话。

他觉得有些奇怪,辛云和柳默从前是同门,程玉鸣如今容貌有变,柳默认不出也正常,为何程玉鸣对柳默态度竟与从前不同?

就像是……

像是自己对柳默一样。

趁着那方二人还在说话,柳重月回忆自己从前怎么会突然对柳默变了态度。

似乎是某一日觉得柳默陌生,他当初孩童心思,说话做事总是直白,说不喜欢便不喜欢了。

柳默还在与程玉鸣交谈,他很是急切,匆匆道:“素麟也是渡劫期,你还带着月月,怎么能掉以轻心!”

第36章 第 36 章 他真想给程玉鸣两拳

话音落下, 却都沉默下来,谁也没再继续说话。

柳重月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大概是巡夜的魔修发现他已经离开了洞室, 于是寻找了出来。

柳重月总觉得柳默似乎话里有话,大概有在隐瞒什么, 于是便小声与程玉鸣耳语, 说:“先听他的。”

他没有灵力,不能传音给程玉鸣, 有些话也不好多说。

好在程玉鸣与他也算有些默契,知晓他想做什么,于是只道:“别乱跑便好。”

柳重月心道自己这身体那般虚弱,他哪里提得起力气乱跑。

二人跟随着柳默往另一条路上去了,柳默对此处很是熟悉的模样,手上提着灯, 路上都不曾说话,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柳重月趴在程玉鸣背上,盯着柳默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听见程玉鸣给自己传音,说:“我与他有千年未见了。”

柳重月没说话, 只心想,程玉鸣都转世了一次,从前在宗门约莫也是带着覆面, 像是柳默不曾见过他的容貌。

他不曾开口, 程玉鸣却像是知晓他在想什么, 道:“确实,我挂名入定阳宗时肌肤已经开始腐烂,于是常年戴着覆面, 他并未见过我的容貌。”

“那瓷妖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你在幻阵中经历的并非是现实中发生过的,那个幻阵被人动了手脚,只是想要你的魂魄。”

“我的魂魄?”

“是,”程玉鸣语气里的轻佻浅了些许,微微严肃起来,又继续道,“有人想要抽离你的魂魄,因此将你送进幻阵之中,等待你的魂魄在其中迷失,便能悄无声息将你吞噬,而幻阵外的人并不能发觉。”

算是占了程玉鸣的便宜。

柳重月原本的身体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已经出现了破损,一开始只是畏寒,体弱,到后来越发虚弱,时常会莫名疼痛。

他什么都不曾和程玉鸣提起,从始至终也便只有师尊知晓此事,也不清楚程玉鸣是如何察觉到的,最后还是想了这个不算完美的方式,将他杀了,想给他一具新的身体。

虽然柳重月不满意他这样的做法,但不得不承认,自己死了之后,仙道的追杀便跟着停了,只是那些扣在自己头上的罪名还没洗脱,但确实也算是安心了不少。

柳重月沉默了一会儿,程玉鸣道:“瓷妖原本的力量没有那么强,当年进到幻阵中时瓷偶中的魂魄早已经被吞吃,只是一具空壳,打碎了瓷偶和金像幻阵便散了,我将瓷妖带回宗门交给宗主处置,不过也不清楚宗主是怎么处理的。”

“你们宗主说柳默有修行的天分,”柳重月伏在对方耳边小声问,“真的假的?“

“是真的,”程玉鸣笑道,“不过只是普通仙缘,可否飞升还尚不清楚。”

顿了顿,他又小声说:“其实从前心血来潮,学过一段时日的观镜。”

“观镜?”

“便是同镜阵相差不大的一道阵法,不过要消耗些许修为,从观镜中天地,探一人一生福祸,我闲来无事,看过柳默的命数。”

柳重月有些好奇:“如何?”

“不如何,红尘道修士终生奔波劳累于红尘之中,无法丢弃掉尘世的牵连,大道难以勘悟,到最后也不过是碌碌无为。”

柳重月对大道知之甚少,程玉鸣与他说的这些他一知半解,只知晓柳默也是没有飞升的机缘的。

他失了兴趣,趴伏下去,没骨头似的挂在程玉鸣背上,嘀咕道:“飞升那么难,为何还有那么多人想破脑袋也要飞升?”

他心觉自己原本便是不适合修行的,仙道人人都在追求长生和飞升,只有他,修行似乎都是为了找到狐族被灭的真相,想为狐族洗清罪责。

至于有没有道,能不能飞升,甚至有没有转世,他其实根本不在意。

今生已经活过,了无遗憾,有没有来生又何妨呢?

只有执念未消之人才会一直想要一个以后。

柳默还在前头走着,也不好继续在人家背后八卦,于是便停下了话头,不再继续说了。

柳默将他们带到一处林间,自小路穿行而过,眼前道路宽敞了起来。

柳默道:“此处是素麟往日修行之处,近段时日他来得少,魔域内其他魔修未经允许不得来此处,暂时可以比一比风头,等他们走了,再想办法出去。”

他将夜明珠从灯盏中取出来,挂在树梢之上,将这一片微微照亮。

柳重月看见对方清瘦的面庞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还有些许担忧,道:“玉石上铺了兽皮,这位道友,可以现将月月放下,让他休息一会儿。”

程玉鸣便将柳重月放到了林中那块玉石之上。

柳默又问:“月月的身体怎会变成这样,似乎不是从前的那具身体了?”

“嗯,”柳重月简单解释了两句,“那具身体已经损坏了,因而换了新的。”

“这些年我虽在魔域,但也听闻外界的传闻,说月月……”他像是有些难以开口,停顿了半晌,才又继续道,“月月已经死了,我还以为是真的。”

确实是死了一回,但柳重月并不想实话实说,只说:“没有,还没死。”

柳默像是松了口气,还没开口,柳重月却先一步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一些意外。”

他话没说完,林间外忽然传来草木折断的声音。

柳默的身形肉眼可见变得僵硬起来,下意识便起了身。

柳重月看见程玉鸣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

他见过这个动作,是程玉鸣进攻前的起势。

下一瞬,一只木轮椅从林间绕出来,映入眼帘。

那个名叫素麟的魔尊悠然转着轮椅出现在他们面前,脸上带着面罩,五官都无法看清,只能从语气中听出他正带着笑意,说:“原来躲到了这里。”

话虽这么说,却像是只针对柳默一人,轻轻向他挥了挥手,道:“阿默,过来。”

柳重月偏了偏视线,打量着柳默,又瞧见程玉鸣指尖凝起了一点点灵流。

他伸手拉住了程玉鸣的手指。

只一瞬,那道灵流便散去了。

程玉鸣低下头来,与柳重月对视了一眼。

柳重月只是想提醒他先不要轻举妄动,谁承想对方居然反握回来,像调戏他一般,很是暧昧地摩挲着他的手指和手背。

柳重月:“……”

若非现下情况复杂,他真想给程玉鸣两拳。

柳默半晌没动作,那素麟也不生气,只转着轮椅靠近了他们,笑道:“阿默带着客人来了呢,不介绍一下么?”

“你已经抓了城中新婚的女子用以修炼了,”柳默语气有些轻颤,“你还要抓我侄子。”

“抓你侄子可不是为了修炼,”素麟轻笑着说,“我抓来他来做什么,我以为你清楚得很。”

柳默的呼吸急促起来,半晌才道:“我……我与你单独说。”

素麟却没应声,只是盯着他看了许久,才轻轻道:“好啊。”

他抬起手,行动间多有些僵硬,但还是紧紧攥住了柳默的手腕。

像是恨透了一般,用力到青筋突起。

柳默没怎么挣扎,被他拽着手腕,离开了此处。

柳重月这才甩甩手,道:“松开!”

“我见你方才因为害怕想牵我手。”

“谁害怕?我是让你别直接动手!”

“哦……”程玉鸣尾调拉长,“我夫君关心我。”

柳重月:“……”

柳重月知道程玉鸣难缠,从前会脑子一抽答应与对方结为道侣,还不是因为程玉鸣像现在这般死缠烂打。

柳重月气不打一处来,和程玉鸣一前一后往外走时,实在是忍不住,匆匆茫茫跑到他身前去跳起来踩他脚。

程玉鸣没反应过来,跟着一痛叫:“啊!”

小狐狸已经跑远了。

这山间洞穴丛生,魔修一向生活在此处,也算是远离尘世,没有外人叨扰。

柳重月又一次返回大殿之外,殿门修葺得很是华贵,魔骨花生长在四周,泛着莹莹的灵光。

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几个魔修大概是听了素麟的吩咐,见他在外面打转也没上前阻止,甚至不曾盯着他们看。

柳重月仰着脑袋四处张望,程玉鸣从身后追上来,道:“你怎么忽然踩我,还是狐狸似的,老喜欢跳起来踩人。”

柳重月犹疑地看着他,“在这之前我什么时候踩过你?我连原型都没化过。”

程玉鸣却不回话,只见他往怀里一揽,搂着他进了魔域大殿。

里头还是黑沉的一片,不点灯便什么都看不清楚,柳重月只好小心跟着程玉鸣,左转右绕,不过片刻,看见眼前出现了一个点着灯的洞室。

柳重月道:“他们在这——唔?”

他被程玉鸣捂着嘴,抱在怀里,二人躲在了石门之后。

柳重月隐隐约约听到洞室内传来说话的声音,还有一些奇怪的响动。

他怔了怔,许久后才反应过来那代表着什么。

他下意识便想往里冲,却又被程玉鸣紧紧抱住。

程玉鸣小声道:“先别激动。”

柳重月又听见有人道:“你小侄子在外面呢,要不要请他进来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

“这是什么表情?不愿意?”

“他那个道侣倒真是有手段,居然将他的躯体藏起来了,我还以为渡业宗那小子还能找到,原来也是个废物——啧,别乱动,挣扎什么,你也不过是个修为尽失的废物,生来就是做炉鼎的命,不过,等我找到了仙骨……”

他声音轻下去,柳重月听不清了。

柳重月这才注意到,原是程玉鸣方才施了法咒,才能听到洞室深处的声音。

怎么又是一个要找仙骨的?

第37章 第 37 章 你嘴里有几句实话

柳重月走了会儿神, 里头有响动起来,程玉鸣便将他端走了。

出了大殿,柳重月这才道:“他居然已经认出你来了。”

也是, 程玉鸣今夜没戴覆面,从前要是见过, 确实也不难认出来。

程玉鸣道:“戴不戴覆面应当都没什么用, 他应该一开始就知道些什么,甚至清楚这具身体里是你的魂魄。”

想尽办法将柳重月绑过来, 当真是想要从柳默那里得到什么吗?

柳重月对这个想法不置可否,只道:“等柳默出来再说吧。”

“那个素麟,看着身体也不太好的样子,你能否探查到他的修为?”

他与程玉鸣也倒是有默契,程玉鸣当真道:“探查过,似乎只是个空壳, 没什么威胁。”

“我听闻这位魔尊一向低调,手下魔修从不惹事,一直只是静心修炼,又怎么会突然从城中抓新婚的女子,说要用以修炼呢?”

柳重月想了想, 觉得此时尚有蹊跷,又说:“不知道有没有人守卫,我想去看看那些新婚的新娘。”

程玉鸣很是顺从, 道:“走吧。”

他陪着柳重月从小路穿过去, 寻到自己之前被关押的洞室。

灵力在指尖凝结, 程玉鸣一手揽着柳重月的肩头,一手用灵力照明,不过片刻, 他们在洞室里看见几个蜷缩在一起,背对着他们的穿着嫁衣的女子。

柳重月微微弯身下去,抓着栅栏,问:“你们还好么?”

几个女子皆小声啜泣着,谁也不曾说话。

柳重月心觉奇怪,正要再开口,程玉鸣却忽然提着他往身后一放,手中挥出灵流,轰然将栅栏及其外的结界击碎。

烟尘缭绕,柳重月挡了挡口鼻,半晌才将衣袖放下,仔细望过去。

程玉鸣已俯身钻入洞中,提着几只木傀儡出来。

柳重月惊讶道:“都是木傀儡?”

“嗯,”程玉鸣将其扔在地上,道,“仙道和常家都被骗了,被当了刀使。”

借以他们的力量来找程玉鸣的麻烦,再借机将柳重月绑走。

柳重月有些无奈的捂了捂脸,道:“景星和常成天真是蠢到了极点。”

顿了顿,他又说:“你也是蠢货。”

程玉鸣:“……”

程玉鸣也没反驳,算是承认了。

从此处出去之后,柳重月看见柳默正匆匆往他们这边来。

程玉鸣自觉上前去,将柳重月挡在身后。

柳默见了他们,总算松了口气,道:“在林子里没看见你们,我还以为素麟偷偷做了什么。”

程玉鸣语气淡淡:“素麟修为不敌我。”

他说的是实话,柳默脸色有些奇怪,却也没再说什么。

柳重月问:“你与素麟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柳默看起来有些难以开口一般,只道,“他不肯放行,魔域外都是守卫,你们出去总归是不安全的。”

“啊哈,”柳重月耸耸肩,道,“那可不一定。”

他脸上浮上些许狡黠的笑意,道:“仙道追杀我那些年,可是一直在找小叔的下落呢,现在我已经死了,但身躯遗失,下落不明,许多人都不清楚我到底是死是活呢要是知晓小叔在这里,一定会带着仙道各宗门修士过来。”

柳默脸上神情还是很奇怪,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尚未等开口,却又听程玉鸣道:“阿月说的确实不错,等他们来了,见魔域据点在此,顺手便能将此处清剿了,也等不到我动手。”

柳默:“……”

柳重月正好,他拍拍手,道:“我已经传讯给景星师弟了,他马上就会到的。”

柳重月伸手拉住了柳默的手腕,道:“我们去外面等他们吧。”

他感到柳默下意识想要将手腕抽回,奈何柳重月抓得太紧,于是便像是放弃了一般松下劲儿,道:“再往外走,似乎便有些危险了。”

“有我夫君在呢。”

“小叔,”柳重月很是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道,“我找了你许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居然被那魔尊关在此处,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他话音停顿了片刻,又继续道:“我记得你从前同门师兄弟似乎都还在世上,许久未见了,想是很是想念,等将柳家重建,便将他们请到府中做客如何?”

“……甚好。”

“对了,”柳重月又继续道,“师尊走之前还一直念着你呢,可惜了,没见上最后一面。”

柳默神色有些恍然,“是吗……”

他们已走到魔域入口处,守卫的魔修抬剑挡住他们的去路,道:“尊主说了,不得出入。”

“阿月,”柳默拉了拉柳重月的手,“算了吧,素麟如今心情不错,暂时没追过来,若是惹怒了他,恐怕便不好了。”

“小叔,”柳重月有些疑惑道,“我记得你从前很是胆大,怎么现在变得这样畏手畏脚的。”

他将柳默的手腕抬起来,紧紧盯着他的瞳眸,道:“你分明修为尚在,似乎也快到渡劫期了吧,究竟在怕什么呢?”

柳默神情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有修为?”

“因为这具身体有仙缘,虽未修行,但是总是记得从前学过的东西的。”

柳重月轻轻弯起眼睛笑起来,道:“小叔,别担心啦,有你和我夫君在,总是安全的。”

柳默沉默不语,程玉鸣接口道:“阿月的身体撑不住魔域的魔气,还是尽早出去为好。”

“犹犹豫豫便是不想出去的意思,”素麟的声音忽然从三人身后传来,听不清楚声线,“既然不想走,那便好好留在魔域里,来者是客,我会好好招待各位的。”

柳重月回身望去,只见素麟坐在轮椅之上,像是没什么力气一般靠在椅背上,苍白的双手搭在木轮上,半晌才微微抬了抬手指,道:“阿默,来我这里。”

柳默沉默了片刻,竟真的抬了脚,往素麟那边去了。

柳重月冲着程玉鸣使眼色,下一瞬,程玉鸣闪身而出,手中灵流骤然爆开,向着前方的素麟直攻而去。

素麟一动未动,只有衣摆和发丝随着轻轻飘扬了一会儿。

柳默却忽然瞳孔一缩,下意识向前扑去,挡在了素麟面前。

掌风将他的发丝吹得微微后扬,程玉鸣的手掌停在他面前一寸,转而又向身后攻去。

柳默忙将轮椅往自己身后拉,抬手做挡。

两方相抗,顿时发出一声爆破轰鸣。

柳重月连连后退了两步,忽然被人撑住了后背。

他回头一瞧,是一个面容英俊的魔修。

柳重月有些惊讶:“三七?你怎么调任到这里了?”

三七方才巡夜至此,见有情况,忙上前来查探。

瞧见柳重月时还怔了怔,觉得容颜与记忆里的那个人有所不同,没敢相认。

柳重月一唤他的名字,他便反应过来了:“你怎么成了这样?我听仙道说你已经死了。”

他与柳重月是旧相识,算是朋友。

多年未见,想念的紧,也顾不上前方的危险,忙抓着柳重月的手哭诉道:“我前任统领让我去抓人修炼,我不敢啊呜呜。”

柳重月:“……”

柳重月:“不敢你当年修什么魔。”

他顾不上身后打斗的二人,忙拉着三七往外走:“快带我出去。”

走到入口处,又被守卫拦下:“三七,你小子又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这我兄弟,”三七揽着柳重月的肩道,“不信你自己瞧,他就是个可怜的凡人罢了,又没有灵力。”

柳重月对着那守卫可怜巴巴眨了眨眼。

守卫仔细探查一番,确实是没有灵力的,于是便抬手放行。

三七忙拉着柳重月往外走,又听那守卫道:“不对啊,这人不是尊主带回来的客人吗?”

“你又不看灵榜,”三七怒道,“尊主都在灵榜上贴了告示,说找错人了,每次你都不看灵榜,每次都错过尊主的消息。”

守卫大惊失色,这才将灵榜调出来,从十多日前的告示一一翻起。

三七忙带着柳重月走了。

柳重月称赞道:“这么多年没见,你这说谎的水平大幅上升呢。”

“过誉过誉,跟你学的。”

他带着柳重月往外走,柳重月又问:“你还没说完,你不敢抓人修炼,你统领便将你丢出来了?”

“是啊,”三七呜呜咽咽道,“她怎么这么无情啊,我刚入她门下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哇呜呜呜。”

走出去一截,三七忽然“砰”地一声,变成了一只白花花的兔子,钻柳重月怀里哭。

柳重月心疼地默默他的脑袋。

“你又胖了点。”

看着好有食欲。

他抱着三七往外走了一段路,忽然瞧见景星和常成天带着修士们自天而降。

柳重月愣了愣,忙向他们挥挥手。

景星匆匆上前来:“师……你没事吧?”

如今师兄的通缉还未清除,他不能轻易暴露师兄的身份。

柳重月松了口气,心想景星也不算太愚蠢。

渡业宗弟子们之间都有宗门的通讯门,每个通道都只能本人使用。

那时柳重月让程玉鸣上了自己通讯门,给景星穿了地址,景星势必已经认出他的身份了。

他赌了一把,赌景星对自己心怀愧疚,既然之前对自己那副模样,想是不会希望自己再死一次。

他倒是赌对了。

景星将扶着他的肩,将他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见他身上没什么伤处,这才松了口气,道:“还好没事。”

柳重月抬手指着魔域内,道:“此处有魔修。”

话音刚落,半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将守卫的魔修惊动,纷纷向着大殿之中涌去。

柳重月忙抓着景星的衣袖往那方走,道:“我小叔还在其中。”

“你先别着急,我来处理。”

景星脸色凝重下来,带着身后的渡业宗弟子奔向大殿。

常成天也跟着过来,路过柳重月时,却只是皱着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柳重月疑惑道:“你看我做什么?”

“你耍我一次,我看看你怎么了?”

常成天冷哼一声,抓着剑,继续往前去了。

柳重月:“?”

莫名其妙。

***

景星已经穿过魔修进了大殿,迎面便是剧烈的冲击,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景星定睛一看,那血月庄的庄主正与一白衣修士相斗。

白衣修士一手将轮椅挡在身后,只剩一只手相抗,多少有些弱势。

景星一时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呆愣了片刻,忽然被柳重月揽着胳膊抱上来。

柳重月指着轮椅上的人大声道:“他是魔尊,快杀了他!”

景星只听师兄的话,哪管的上真的假的,剑意顿时出鞘,直刺素麟而去。

柳默心下一惊,手中顿时灵流四散,将他与素麟裹挟在其中。

景星一剑刺去,与程玉鸣灵流撞在一处。

而原本站着两人的位置早已空荡荡,不见了踪影。

柳重月抱着兔子在一边蹲了一会儿,被常成天挡在身后。

见状才起身跑过去,问:“这便放跑了?”

“嗯,”程玉鸣指尖灵流缓缓散去,“素麟没有灵力,柳默收着力,没逼他那一下,估计一直不会放出真实实力。”

柳重月却道:“诶等等——”

他话没说完,景星忽然一拳向着程玉鸣揍去:“你竟然还敢活着!”

程玉鸣面色未变,转身将其躲了过去,淡声道:“我活着怎么了?”

“师兄因你而死,你居然还敢出现在这里!”

柳重月浑水摸鱼道:“就是!”

一转头,又看见常成天正抱着手臂看热闹,柳重月轻咳一声,又小心凑上去,抱着程玉鸣的手臂说:“别打了,我好累哦。”

柳重月开了口,又见他这样挽着程玉鸣,景星只觉得有些泄气和失落,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从前……师兄就像这样,和程玉鸣站在一起,和他一起离开。

要是自己早点认清自己的心意,早一点和师兄说,是不是便没有程玉鸣什么事了?

景星后来一直在想这件事,想到如今。

他不知道答案,都是他一个人的痴心妄想,不可能会有任何答案。

他沉默下来,程玉鸣揽着柳重月往外走,眼见常成天面无表情抱着手站在门口,正打算说话,忽然感到手臂内侧一阵生疼。

柳重月悄无声息拧着他的手臂,脸上笑意却未消,道:“我和我夫君走了哦,常少爷,还是另寻良缘——”

他被常成天一把抓住了手腕,将他往自己身前拽。

柳重月吓了一跳,程玉鸣也吓了一跳,忙将人往自己怀里拉:“做什么呢?”

“他是我常家的新娘,你说我做什么?”常成天怒道,“婚约在上,契约已经定了,想解除婚约,让明家自己来退亲。”

他没松手,还是拉着柳重月。

景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插话道:“此事我赞成常成天。”

“听见没有,老子当年便看你不顺眼了,你居然又想来我面前找麻烦。”

“谁管你顺不顺眼,”程玉鸣笑道,“你还不是看上了明月的身体,觉得他像阿月才想将他娶回去,当谁不知道你的心思似的。”

柳重月又跟着浑水摸鱼:“就是!”

程玉鸣:“……”

他叹了口气,揉了把柳重月的脑袋,顺手见他推到身后去。

柳重月呆了一会儿,瞧面前站着的景星,也是呆愣的模样。

程玉鸣不知晓身后两人的状况,只道:“明月身体虚弱,血月庄确实没什么良医妙药,去常家也可以,但你不能碰他一丝一毫。”

常成天皱了皱眉:“为何?”

“因为他只是凡人之躯,撑不住修士的触碰,”程玉鸣又笑起来,“当然,我会跟着他一起去,以免什么时候,你见色起意。”

常成天没说话,与程玉鸣怒目而视,半晌才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

柳重月头一次进常家。

常家发迹之后换了豪宅,富丽堂皇,看得柳重月有些花眼。

柳重月仰着头打量着常府内的景致,又听见程玉鸣小声道:“看路。”

“哦。”柳重月之前被他摸了那一脑袋,竟然诡异地听话下来,乖乖跟在程玉鸣身边没走远。

程玉鸣又道:“兔子给我。”

“嗯不行,”柳重月把三七抱紧了点,“他是我朋友。”

“嘴上说是你朋友,实际上已经想好怎么吃了吧,”程玉鸣淡笑道,“给我,我得救他一命。”

柳重月:“……”

怎么想都不可能吃了三七吧!

虽然是挺馋的。

现在这个身体需要进食,折腾一夜,原本只吃了几个果子,早便饿了。

柳重月拽拽程玉鸣的衣袖,程玉鸣福至心灵,知晓他在想什么,问走在前方的常成天:“府中可有晚膳?”

常成天回过头来,视线却落在柳重月身上,将他上下打量了一会儿。

柳重月:“?”

常成天又将脸转了回去:“有。”

柳重月有点得寸进尺了:“能吃兔子吗?”

怀里的三七在颤抖。

常成天有些不耐道:“我爹娘不食荤腥,没有。”

半个时辰后,桌上放满了饭菜,柳重月心不在焉用着膳,听程玉鸣和景星说魔域内的情况。

景星有些茫然:“新娘失窃竟是假的?可这城中确实丢了几个新婚的新娘,城中百姓已经寻到渡业宗了。”

“我们去的时候只是几个木傀儡而已。”

程玉鸣将芥子中的木傀儡放出,景星见状,摇摇头道:“我不曾见过擅用木傀儡之人,但或许新娘失窃与魔修也脱不了干系。”

程玉鸣只道:“别把菜喂给兔子。”

景星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不是在同自己说话。

转头视线时,只看见柳重月讪讪将伸到桌下的筷子拿上来,一只白兔子在他脚下打转。

景星唇瓣动了动,半晌没说话。

他道:“我有话要与你说。”

程玉鸣毫不领情:“不去。”

“就一会儿,”景星道,“和师兄有关。”

柳重月耳朵又动了动,偏过脑袋去,对着程玉鸣挥了挥手。

程玉鸣只好起了身:“请吧。”

他与景星离开了屋子,去了院中的桂花树下。

景星如今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道:“师兄这样与你有关。”

“是。”

“你……”景星实在是有些茫然了,问,“为何要这样,他活得好好的,为何非要这样?”

“活得好好的?”程玉鸣淡笑了一声,“你从前是不是从来不关心阿月的身体如何,只觉得他耽于修行,因此才会修为大跌。”

景星闻言,脸色微变:“我……”

“你甚至觉得阿月身为大师兄,却只是个筑基期的废物,以前你拿他做榜样,有一天发现也不过如此,所以一直想方设法想比他努力修行,借自己为他好的理由带着师兄弟们欺辱他,想激将他。”

景星说不出话来。

都是真的。

这些都是他亲手做出来的事情,他太愚蠢,以为这样就能逼着柳重月精进修为,直到他变回从前那个很厉害的师兄。

“阿月的身体出了很严重的问题,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知道,大概在我认识他之前,可能是你一战夺魁将他拉下魁首之前。”

景星脸色越发苍白:“我不知道……”

话音刚落,他忽然想起什么来。

从前不知道哪一日,他去亭松院找柳重月,看见他苍白着脸,裹着狐裘抱着暖炉时,曾问过他是不是不舒服。

那时候柳重月敷衍了事,他竟也不曾再过问。

为什么当时不多问两句呢?

景星几乎像是被抽走了脊骨,无力地弯下身去。

半晌抬手捂住了脸。

柳重月将视线收了回来,也不知道程玉鸣和他说了什么。

也挺久没见过景星这么挫败的模样了。

他夹着菜,忽然感到一股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常成天在盯着他看。

柳重月轻咳一声,问:“瞧着我做什么?”

“你姐姐逃婚,你又失踪,明家乱套了,”常成天道,“你妹妹出嫁之后过得也不算很好,今晚从夫家赶过来,想知道你还活着没有。”

柳重月茫然地咬着筷子,心想,明月居然还有个妹妹?

常成天又道:“往日只有你妹妹待你最好,她心里念着你,我让她先回明家了,明日你起早些,我带你回去见你妹妹。”

柳重月犹豫了一会儿,斟酌着语气道:“哦,谢谢你,我也很想她。”

“是么?”常成天冷笑道,“看你这样子,约莫又是哄人的。”

柳重月走感觉得常成天语气怪怪的,又说不上何处奇怪,只纠结地开了口:“哪有,我说的都是实话。”

“实话?”常成天给自己倒了杯酒,也不曾抬眼看他,又冷笑道,“明家只有一个女娘,便是你姐姐,你妹妹如今才三岁。”

柳重月:“……”

柳重月有些头皮发麻:“我……我跳了湖之后又高烧,脑子还有些乱,一时间记错了……”

“哦?”常成天重重将酒杯放下,“其实明家只有两个孩子,一个你姐姐,一个你,没有第三个了。”

柳重月:“……”

完了。

“你嘴里有几句实话,”常成天咬牙道,“柳重月。”

第38章 第 38 章 我不会与你成婚

柳重月抓着筷子的手有点僵硬。

他在犹豫自己要不要继续装傻, 毕竟常家恨他是实实在在的。

常家恨他恨成这样,多半也有常成天的授意。

柳重月想起现在这具一巴掌就能拍死的身体,打了个寒颤, 道:“什……”

“你又要装傻,”常成天冷笑道, “我太清楚你这个人了, 谎话张口就来。”

他看起来倒不是要找柳重月的麻烦,只道:“我爹娘当时说你已经死了, 我还以为是假的,后来景星抱着你的长明灯来找我,我才知道你居然真的死了。”

柳重月有些懵:“居然?这事情不是你授意的吗?”

“我吃多了杀你,”常成天怒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么?”

柳重月:“……抱歉,以貌取人了。”

常成天往常行事总是冲动, 又确实是爱憎分明的性子,当初在魔域也是他亲口说出那些话的,实在不怪柳重月多想。

常成天冷静下来一想,确实也与自己脱不了干系,语气又松下来, 道:“我闭关几年,那段时日与外界脱离联系,我爹娘也无法联系上我, 也不曾传话与我, 说他们要追杀你。”

常成天说着, 又像是觉得可笑,脸上扯出一道苦笑,说:“我爹娘真以为是你要害我, 恨你恨得不行,明月被接回明家之后他们见过一面,我爹娘连着明月也恨上了,觉得他……觉得他长得像你。”

柳重月还是有些茫然:“你爹娘应当不曾见过我?”

常成天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

柳重月:“嗯?干嘛这么瞧我?”

常成天没说话,只唤出灵榜,放到柳重月面前:“我知晓你往日从不爱翻看灵榜,你的通缉令已经在上头挂了五百年了,现在都还在。”

柳重月“哇”了一声:“仙道不是已经说我死了吗?为什么还要挂着我的通缉令?”

“因为你的身体还没找到,仙道说你窃走了仙骨,仙骨和你的身体都下落不明,只是一个熄灭的长明灯,没办法确认你还活着没有。”

“那你是怎么知道是我的?”

“长明灯。”

常成天道:“景星手里有你的长明灯,他已经习惯了走哪带到哪,今夜他心里着急,躲着看你的长明灯,我看见了,是亮着的。”

柳重月先前魂魄被困在幻阵当中,不在现实之中,因而长明灯忽明忽灭,难以长久点亮。

但现在,他的魂魄回归现实,长明灯便也跟着亮了。

柳重月心道景星这个拖后腿的家伙,要不是他拿出长明灯,常成天这样的脑子恐怕也想不到自己还活着。

柳重月有些懊恼,忽然见常成天伸手过来,顿时一个激灵。

他浑身一颤,腿上的兔子忽然一蹦,一口咬在常成天虎口上。

常成天痛叫了一声,柳重月忙将三七往怀里捞,起身时匆忙,椅子被顶得发出刺耳的声响,“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下一瞬,门外两个男人闻声进来,将柳重月拉到了身后。

景星道:“你要做什么?”

“我做什么?”常成天怒极反笑,“他养的兔子先咬我的。”

“你跟只兔子生什么气,”景星有些不耐,“它什么都不懂,咬人一口怎么了?”

柳重月又跟着张口,还没等说“就是”,忽然被程玉鸣一摸脑袋,又推到身后去了。

夜里在常家暂住,常家爹娘还未睡下,听闻常成天将明月带回来了,脸色不太好,但还是让常成天带着过去见一见。

柳重月有点不太情愿:“都这么晚了,叫你爹娘早些入睡吧。”

常成天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他们说见了你再睡。”

柳重月烦恼地看看程玉鸣,程玉鸣倒是冷静,还带着笑,说:“去吧,去了快些回来睡觉,睡不够,你又要生病。”

柳重月只好起了身,跟着常成天往主屋去,边走边道:“你爹娘要是看见这张脸,会不会让下人进来揍我?”

“他们又不是没见过明月,”常成天语气淡淡,“你少说点话,他们不会生气。”

“哦。”

他跟着常成天进了主屋,常成天的爹娘早已过了百年,因有常成天给的仙丹妙药,寿数延长了不少,想看着常成天娶妻生子。

柳重月纠结地跟在对方身后,见到两个坐在主位上的老人。

柳重月心想,倒真是传统啊。

仙道几乎甚少见到这样地位分明的门户,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在明钰和柳默面前却也是没大没小的,他们二人也并不在意。

柳重月走着神,忽然听见常成天对自己说:“喊爹娘。”

柳重月:“?”

柳重月小声道:“我为什么?”

“你与我如今婚约在身,只是婚礼未成,本也该叫一声爹娘。”

柳重月:“……”

柳重月沉默半晌,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只是向着二老作揖,瞧起来多有些笨拙。

常成天欲言又止,半晌还是叹了口气,也规规矩矩作揖道:“爹,娘,我和明月来看看你们。”

二老不曾说话,只看着柳重月,不是很满意的模样。

原本明月便不是他们要给儿子找的良缘,谁想得到明家悔婚,还把这个明月送了过来。

长得像那个人便罢了,甚至还很呆笨。

柳重月心不在焉用余光看着主屋里的陈列,倒也是奢华,香炉木雕,样样都很是珍贵。

他走了半晌的神,身边常成天在与爹娘说话,说的什么他也没注意。

过了一会儿他才听到常成天的母亲道:“明日先将婚礼补了吧。”

柳重月骤然回过神来。

什么?补婚礼?

“我想退婚,”柳重月忙道,“我已经与他人有了夫妻之实,不便再与常家完婚。”

常家二老都有些惊讶:“你……你所说可是真的?”

常成天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你说什么呢?”

“都是真的,”柳重月认真道,“我夫君也在府中,若是二老不信,可以将他叫来便知。”

常成天掌心握成拳,咬着牙小声道:“你都已经换了身体了。”

“道侣契印在魂魄上,”柳重月淡声道,“没必要为了应付你爹娘撒这样的谎,对你也不公。”

常成天唇瓣动了动,狠狠闭上了,没再说话。

二老本就不满意,闻言便欢天喜地应下来,退了这门婚事,等着到时候找个好人家的合适的姑娘。

从主屋出来时,柳重月感觉轻松了很多,像是卸下了身上的重担似的。

常成天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将要进到客房的院子时,常成天忽然问:“要是你没有和程玉鸣结为道侣——”

“没有这个可能,”柳重月笑道,“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要是,不多你若非要做这个假设,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不会与你成婚。”

常成天有些着急:“为何?”

“因为你爹娘恨我,”柳重月又回过神,继续往前走去,“他们让人来追杀我,害我身受重伤才被渡业宗缉拿,害我受了那么多苦,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和他们、和你成为一家人。”

这么久了,常成天待自己什么心思他不是不知晓,他什么都清楚,只是并不放在心上罢了。

就像面对景星一样。

在他心里这两人其实都一般无二,可有可无的存在。

柳重月曾有段时日很需要朋友陪伴在身边,他将常成天当做自己的朋友,实则也是在从对方身上汲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已,也不过是拙劣又卑劣的人。

等不需要了,转头便能将其扔掉。

柳重月做事一向这般无情,唯有对程玉鸣有些不同,真心实意地恨着他。

他无视掉身后沉默的常成天,走到桂花树下时,常成天忽然又问:“为什么……程玉鸣就可以……”

“程玉鸣?”柳重月忽然也有些恍惚。

是啊,为什么这些人都不可以在他心中留下太多印记,勾起他的情绪变动,只有程玉鸣可以?

他说不上来,他也觉得奇怪,但是找不到任何缘由。

想来想去,也只能归咎于程玉鸣太会死缠烂打。

应当便是这样的。

柳重月没应声,没回答常成天的问题。

他进了屋,程玉鸣和景星正远远地坐着,像是看对方不顺眼。

程玉鸣会给三七喂干草,三七很没出息地围着程玉鸣脚边打转,也知道妖修身份不受待见,更何况他还是魔修,于是心甘情愿当起了宠物。

柳重月舔舔嘴皮,慢吞吞上前去,站到程玉鸣面前,想将兔子抱起来。

程玉鸣忽然道:“你知晓三七从前的统领是谁吗?”

“谁呀?”

“北部魔域的魔尊,文白。”

“文白?”柳重月蹲在地上揪着三七的兔子耳朵,将他拎起来,三七还在扑腾着两只后腿,柳重月却没注意,只惊讶道,“是当时你去丹璧岛前碰到的那个女孩子?”

“嗯。”

程玉鸣当时接到灵榜悬赏,前去丹璧岛除魔,柳重月陪着他走了一段路,一直到附近城池,程玉鸣说前路危险,让他返回烟山等他回去。

在那座城池里他们见到文白,文白当时还只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跟着丐帮的成日玩乐。

程玉鸣见她有修行的天分,问她要不要加入玄月涯,文白也不应,她说她想修魔。

柳重月当初还问她为何想修魔,文白虽然年纪不大,但在城中混久了,也见到过一些仙道的修士。

她说仙道的修士道貌岸然,若非救助百姓能给他们带来好处,或是名誉,或是其他别的什么悬赏,仙道的修士必不可能出手相助,不如魔修那般坦荡,坏都坏个彻底。

后来许久不见,文白倒真像她当初所期望的那样,修了魔。

柳重月感叹道:“文白这丫头也真是行动力强,说要做什么就去做了。”

三七窝在他怀里,竖着两只耳朵仔细听着。

柳重月话头上来了,和程玉鸣笑道:“我记得她当时看见有贼窃包子,我说让她找机会将人抓了送官府,她就是不愿,说自己的棍子打狗可厉害了,打两个贼也不在话下,于是挥着棍子便去揍人了。”

谈起往事总是放松,这方柳重月与程玉鸣说说笑笑,那方景星和常成天都沉默着,只听着两人小声说笑,心情都不算太好。

程玉鸣将柳重月捞起来,又道:“地上蹲着不累?天色已经晚了,回房去睡吧。”

柳重月方才蹲久了,腿有点软,又耍赖道:“你背我,我走不动了。”

于是程玉鸣便蹲下身来,让柳重月趴在他背上。

柳重月揪着兔子耳朵在程玉鸣面前晃,小声和程玉鸣道:“你喜欢兔子还是狐狸?”

程玉鸣无奈道:“狐狸。”

“真的假的?”

“真的。”

柳重月放心下来,阴森森道:“喜欢你还换了我的身体。”

程玉鸣:“……”

程玉鸣道:“事出有因。”

“换个理由。”

“说来话长。”

拌着嘴,便走到了床榻前。

程玉鸣本打算留宿,但常成天不允,说单独给他留了屋子。

柳重月笑盈盈冲他摆手:“你去吧。”

程玉鸣又向他伸手:“兔子给我。”

“不给。”

“他是男人。”

柳重月:“……”

见程玉鸣神色认真,想了想,还是将兔子交了出去。

程玉鸣便合上房门,走了。

门一关上,柳重月脸上笑意浅下去,坐到榻上深思。

仙道寻找仙骨,又是谁的仙骨?

那位仙使的吗?

柳重月想起当时在幻阵中见到瓷妖,瓷妖说看师尊眼熟,师尊是跟在仙使身边的那个弟子。

当年师尊怎么从未与他提起过仙骨一事。

柳重月记起景星曾看管藏书阁,当年因被梦魇,在藏书阁外与景星动了手,伤了景星,因而才被扣上窃走仙骨的罪名。

仙骨若在藏书阁内,想必景星应当会见过。

今夜天色已晚,柳重月吃饱喝足,困意上涌,于是打算先行入睡,待明日醒了去问问景星。

总得将自己身上的罪名洗脱,他才能顶着这张脸正常在安垣东洲活动,否则找到狐族被灭的真相便遥遥无期。

柳重月躺上榻,转眼便陷入梦想。

***

大抵是因为今日事情多发,夜间他又被梦魇。

这回梦到的是柳默,还有明钰。

柳默与明钰似乎是很多年的好友了,柳重月当初尚未开悟,迷迷糊糊有那么一点神志,听不太懂他们的对话。

小狐狸从明钰肩头跳到柳默肩上,被柳默提着尾巴拎起来,又塞进怀里揉了两把。

明钰道:“这路可不好走。”

“什么路好走,”柳默笑道,“试试呗,一定只能是仙道才能飞升么?还不是多少人都没有自己的道。”

“你的道不好飞升。”

红尘道,贪恋与凡尘之间,为人间俗世所牵连,无法放弃红尘,便永远无法勘悟大道。

柳默也知晓这个道理,他沉默了一会儿,转而又再次恢复了笑意,轻声道:“说不准呢,万一我便能以红尘道飞升呢。”

他将小狐狸还给明钰,道:“我便先走了,有什么事便唤我,我再回柳家来寻你。”

他一去十余年,再见面时柳重月已经学会了化形,只到他小腿高,揪着他的衣袍仰着头看他。

柳默将柳重月抱起来,欣慰道:“明钰,你儿子都这般大了。”

明钰:“……”

明钰将指尖的灵力抑制下去,道:“我给他起了个名字,随柳家姓,名叫重月。”

“重月这名字好,”柳默捏捏柳重月的脸蛋,又道,“我也不是柳家人,他也不是柳家人,怎么还都跟着柳家姓。”

“柳家在昌兰郡也算大户人家了,”明钰解释了两句,“跟着柳家姓,入了学堂,没人欺负他。”

柳默半句话都不曾听进去,高高兴兴抱着小侄子,说:“月月,小叔带你出去玩。”

他还给柳重月塞糖果。

柳重月很开心:“谢谢小叔。”

明钰:“……”

明钰有些无奈:“他还在换牙,少给他吃这些东西。”

“仙道还有杂事,我先走了,”明钰道,“阿月,乖乖跟着小叔,师尊过段时日来接你。”

“好。”

第39章 第 39 章 你真不喜欢我呀?

柳重月在柳家那段时日, 柳默总是带着他四处玩耍,他从没见过柳默修行。

以至于后来在幻阵中得知柳默从前在宗门时是那般严格管教弟子,他只觉得陌生和惊讶。

因为有魇阵影响, 柳重月这梦虽然做得很是平静,但还是长久未能从中脱离。

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魂魄, 将他禁锢在原地。

睡至半夜, 因魂魄消耗,脸上已经没了血色, 还生了些许冷汗。

柳重月紧紧闭着眼,眉心微蹙,不过片刻,窗户忽然被人自外面打开,像只是风吹拂过似的。

一道灵流俶然从窗外钻进来,在原地化作一道人影。

程玉鸣径直靠近了床榻, 将床幔撩起来,仔细看了看柳重月的状况。

掌中灵力传输出去,勾住了柳重月的魂魄,将他慢慢从魇阵中带了出来。

这状似被吵醒的状态让柳重月的模样看起来有些迷糊,他迷迷瞪瞪半睁着眼, 黑暗的视线里有一点点熟悉的人影,还有熟悉的气息。

柳重月叹了口气,又翻身过去, 抱着被子时仿佛在抱着自己的尾巴, 含糊道:“多谢……”

“常成天在门外落下的禁制, 不准我进入,”程玉鸣语气里却没有什么生气的意思,反倒笑道, “想找我夫君偷个情便这么难呢。”

柳重月困倦非常,睡意上涌,他喃喃道:“你和常成天生什么气?”

“怎么不生气,他都已想要挖我墙角,几次三番挑拨离间,我还能气他一气了?”

程玉鸣俯身下来,两手撑在柳重月身侧,追问道:“他那时问你,你为何不回答?”

“问我什么了?”

柳重月被扰得心烦,本有些不满,忽然间记起什么来。

常成天问他,为什么只能是程玉鸣。

柳重月睡意散了些,他眨眨眼,道:“你偷听我们说话。”

“别忘了,你的身体是我所做,现在是我的所有物,你说什么做什么,只要我想,我都能一一知晓。”

柳重月:“……”

柳重月彻底没了睡意,惊怒道:“你怎么不早些与我说?”

“我出恭,沐浴,你岂不是都——”

“本就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这些事情也并非什么不可见人之事吧。”

“这是我用来搪塞常家爹娘的,什么时候和你有夫妻之实了?”

话音刚落,他忽然被程玉鸣掰着脸,吻在了脸颊上。

柳重月:“?”

程玉鸣只是吻了吻他的面颊,没再有过界的行为了,只叹道:“从前顾念你身体不好,不便与你行房事,什么时候也可抽时间补一补吧。”

“谁要与你行房了?”柳重月忙将他往外推,“原本应下你结契只是见你死缠烂打太过可怜,你还杀了我一次,更何况……更何况这是在常家。”

“原来是不喜欢我的意思?”程玉鸣也不气恼,被柳重月推得脸往旁偏,反倒笑道,“你真不喜欢我呀?阿月,你真的不喜欢我?”

“我不喜欢!”柳重月使足力气将他一把推了出去,“滚。”

程玉鸣被他推下床榻,“咚”地一声掉在地上。

他没起身,只平躺在地上,看柳重月坐起身来,细白的脚踩在他胸膛上。

程玉鸣摸了摸他光滑的小腿,又被柳重月一脚踹了出去。

他还在地上睡着,叹息道:“那这可怎么办,这具身体你也不喜欢,我总不能……”

“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呢?”柳重月怒道,“出去,别吵我睡觉。”

***

闹了一整夜,第二日,柳重月有些病症,脸颊烧红,神志也有些昏沉。

柳重月晕乎乎坐在桌前,心不在焉吃着桌上的点心,桌下翘着的腿一晃一晃,踢着蹲在桌下的三七。

三七:“……”

屋子里没人,柳重月叹了口气,道:“三七,你皮毛养得真好,油光水滑的。”

“你不会当真想要吃兔子吧,”三七躲在桌下不动弹,也不肯出来,“你小时候还是小狐狸的时候可乖可听话了。”

柳重月当他在夸自己:“你小时候看起来也很美味。”

三七:“……”

三七和柳重月自小便认识,也知晓柳重月不会真的吃兔子,斗斗嘴后又担忧道:“你看起来很不舒服。”

“有些头疼。”

柳重月撑着脑袋道:“这身体很是虚弱,稍有些什么大动静便会生病。”

三七蹦到他腿上,又说:“那三个男人不是都喜欢你,怎么这会儿不见人来?”

“来了也是吵闹,没什么意义,”柳重月又捡了块点心往嘴里放,吃了不到两口便觉得反胃难受于是只好将点心喂给三七,“你懂什么是爱情吗?”

“你当我蠢货呢?”

三七吃着点心含含糊糊道:“你总是给我吃你剩下的东西。”

“你从前也喜欢从我碗里捡剩饭剩菜吃。”

三七这人总是嘴馋,柳重月从前吃东西只是解解馋,吃不了太多,往常和三七一同去酒楼用膳,常常只吃一点点便不吃了。

三七也不嫌弃,将自己碗中的吃完,又去吃柳重月剩下的。

三七原本也只是没话找话,本身也不是嫌弃的意思。

又待了一会儿,柳重月头疼得实在是厉害,回榻上睡下了。

他一觉睡到傍晚,醒来时身体不见好,反而越发严重起来。

柳重月坐起身,室内点了一盏油灯,火光正忽明忽灭,柳重月这才注意到程玉鸣在屋中,正坐在桌边等着汤药放凉。

见柳重月醒了,程玉鸣温声道:“先别起来,药已经凉了,我端过来给你。”

柳重月闻到草药苦涩的味道,他有些不想接过来,抱着被褥满面嫌弃。

程玉鸣又道:“有糖果,喝了便给你。”

柳重月为了两颗糖果丢掉了自己的原则,还是将药碗接过来一口干了。

程玉鸣也算是说到做到,摸出两颗糖塞进他口中,又说:“明月的身体实在是虚弱,兴许是因为撑不住你的魂魄。”

“那便用回我自己的。”

“你自己的也撑不住。”程玉鸣叹道,“若是可以,当年也不会越来越虚弱,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一直换新的身体,像我这样。”

“像你那样?”柳重月有些懵,“你不是说,因为你修的是杀戮道,杀孽反噬,所以才会需要一直复生吗?”

“确实如此,你的身体状况与我不尽相同,但大体也是类似的,只能这样来缓解。”

柳重月皱了皱眉,他没说话,心中却实在是不情愿。

要换新的身体须得再死一次,他不是很喜欢重复的死亡。

“好了,”程玉鸣摸摸他的额头,还有些烫手,“再睡会儿吧。”

“我今晨和常成天他们去谈查了一下魔域,魔域修士已经全都死了。”

“死了?”柳重月躺在床上,神色有些恍然,“怎么会,昨日你们去也只是想知道新娘失窃的原因,并没有与魔修打得你死我活啊?”

“问题便出在这里,仙道没有下杀手,发觉不对便撤走了,今日我们再去,魔域只剩下一群死尸,而且都被抽走了修为和灵力。”

“熟悉吗?”程玉鸣问。

“熟悉。”

柳重月心想,这样的手段,似乎和瓷妖当年汲取修士修为是一样的。

他脸上多了些担忧,问:“瓷妖当年被收复……之后呢?”

“是宗主处理的,柳默当年也有参与,但你觉得现在能从柳默口中问出什么吗?”

势必是不能的,柳重月很清楚。

更何况柳默现在也不知道去了何处,再想见面恐怕还需要一些外力相助。

程玉鸣道:“你先休息吧,明日文白将会来这里,与仙道商议魔修被杀之事。”

“你好好休息,免得明日文白过来,看见你这样会担心。”

柳重月点点头,“嗯”了一声。

第二日,他退了烧,早早便醒来,跟着程玉鸣离开了客房。

常成天和景星都在府外,景星身后是渡业宗的弟子。

见他们都在,程玉鸣便没让柳重月上前去,带着他去了其他地方躲避。

柳重月坐在亭子里,道:“这通缉令须得早早祛除,否则我一日不得安心。”

停顿片刻,他又问:“仙骨是仙使的遗物么?”

“是。”

“我不曾见过仙骨,”柳重月皱皱眉,又说,“这样的罪名太过莫名,现在仙道还在寻找仙骨么?”

程玉鸣道:“还在找,不找到不罢休,你知道仙骨是有助于修炼的良物,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有用,可以轻易改变一个人的仙缘,有仙缘之人可迅速得道升仙,没有仙缘之人可以脱胎换骨,仙道争夺仙骨,便有这个原因在其中。”

“既然如此,渡业宗真的得到过仙骨么?”柳重月疑惑道,“既然仙骨是这样好的东西,渡业宗轻易能得到,各派竟然不曾想办法来争夺?”

程玉鸣摇摇头道:“此事尚有蹊跷,等之后再去查明。”

二人说到这里,见常成天带着景星和一蓝衣女子进到府中来,向着亭台这方走。

柳重月眼尖看见那女子的容貌,起身挥了挥手。

女子脸上露出惊讶,顾不上主人还在前方带路,匆匆上前来,道:“阿月哥,你还活着。”

“此事尚且不要声张,”程玉鸣道,“阿月现在通缉令还挂在灵榜上,贸然传出去恐怕会带来麻烦。”

文白道:“我知晓的,那身后两人可知晓此事,不如我连着他们一起杀了。”

跟着上前来的景星和常成天:“……”

柳重月忙道:“先不着急杀,等事情结束之后再说。”

文白便将自己已经凝出的棍子收了回去,道:“听阿月哥的,等事情结束了我再杀。”

景星和常成天:“……”

常成天怒道:“你怎么不杀程玉鸣?”

“程玉鸣是我哥哥的道侣,要杀也得是哥哥自己杀,”文白仰着下巴道,“你几斤几两,我替我哥哥动手。”

“好了文白,”柳重月将人拉到自己身前来,又把兔子还给她,“你的兔子,先说正事吧。”

此处魔域魔修死绝,素麟将此事通报灵榜,各大魔域的魔尊都已知晓此事,认定是仙道在宣战。

文白觉得事有古怪,这才亲自来了燕雀郡调查。

文白道:“我见到了素麟,奇怪,素麟现在修为变得很怪。”

“怎么怪?”

“很虚弱,”文白道,“他从前很强,很厉害,不过很低调,偶尔出现也是因为其他魔尊动荡,他会来插手干预一下。”

文白觉得很奇怪,又说:“我还是头一次见他坐轮椅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这样了。”

柳重月与程玉鸣对视了一眼。

文白提着三七的尾巴,心不在焉道:“前夜见到他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渡劫期的修士,两个人都匆匆忙忙的,露了个面说仙道在追杀便又走了,我都没来得及多问。”

“魔域那边想怎么处理这件事?”景星问。

“先查清楚魔修死亡的原因,”文白说,“哦对了,这段时间北部有些奇怪,有一股很强大的魔气盘踞,我无法处理,又觉得危险,所以才把三七丢过来这边。”

三七的豆豆眼里涌出些许感动。

“魔气?”柳重月想起太鼓城当年的异状,又问,“那方可还有什么其他魔修?”

“按理来说应该没有,北部环境比较糟糕,很多魔修也贪图安逸,不太喜欢去北部定居。”

文白又补充道:“那似乎是修炼很多年的大魔了,我能感觉到那股魔气很强悍。”

柳重月问:“你现在是什么修为?”

文白脸上多了些惊讶:“素麟说你不是身体里有仙缘吗,先前还能看出那个白衣修士的修为。”

柳重月闻言眨了眨眼:“我诈他的啊,这身体空荡荡的哪有什么仙缘。”

文白:“……”

后几人总算定下来,程玉鸣打算跟随文白去北部探一探情况。

柳重月想了想,也要跟着一起去。

景星担忧道:“师兄如今身体不适,还是不要去那般危险的地方了。”

“再危险能有你们仙道危险?”常成天冷笑道,“照我说就该留在明家,最起码燕雀郡是安全的。”

“明家?你忘了明家平日是怎么欺辱明月的,你还敢将师兄留在明家。”

“那就留在常家。”

“你爹娘也看不上他,谁知道会不会欺负他!”

柳重月听不下去,推了推程玉鸣的胳膊,道:“我们快走吧。”

去北部的路上十分遥远,柳重月仔细盘问,才知晓原本的太鼓城也在北部地界,如今正是文白的地盘。

千年前瓷妖被缉拿之后,城池便空下来,人们嫌此处死气太重,恐怕不祥,于是便不曾再有人进入城中定居。

久而久之,这座城便荒废了,直到魔族进入,将城池拆除,建立了魔域。

如今也有凡人居住,生活在魔修的管辖之下,竟也呈欣欣向荣之态。

柳重月心想,文白当年说魔修也能护一方百姓,倒还真让她做到了。

等到了北部魔域,柳重月已沉沉睡去,被程玉鸣抱在怀里。

文白带着柳重月去了自己的府邸,安排了客房,又去府外找厨子给柳重月做晚膳。

有程玉鸣在一旁相伴,柳重月此番入睡不曾被梦魇,醒来时甚至不记得自己可有做过梦。

他觉得身体舒爽了许多,在屋中转了一圈,也不见程玉鸣,于是便自行寻到屋外去。

隔着围栏,柳重月忽然听到文白说话:“小兔子,在外面玩得开心吗?”

“不开心,”三七哭道,“生活好苦,素麟整日让我打零工,我好累。”

“辛苦你了小兔子,”文白语气里有点点心疼,但不太多,倒像是调侃,“将尾巴放出来给我摸摸。”

“脸好红哦三七,喜欢我的手指还是喜欢玉势呀?”

柳重月:“?”

冒犯了。

他有些尴尬,匆匆绕开围墙,往另一方走去。

他闷头走,也没注意到前方的人。

一转弯,一脑袋便撞进程玉鸣怀中。

程玉鸣忙将他搂住了:“走路匆匆忙忙的,见到什么了,这么着急?”

“你上哪去了,”柳重月不好意思说文白和三七的事情,转着话题道,“有点无聊。”

“无聊便与我出去走走,”程玉鸣顺手揽着他的肩,道,“我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什么?”

“瓷妖。”

瓷妖?

柳重月有些惊讶:“文白说的那股魔气来源,是瓷妖?”

想来也是,当年太鼓城在此处,定阳宗也建立在这附近,若是缉拿瓷妖,瓷妖必定也在这里。

若瓷妖出逃,有魔气聚集也不是什么很难以置信的事情。

柳重月想起那个荒芜的,没几个人的定阳宗,问:“定阳宗后来去哪儿,没再听到过?”

“被灭门了,”程玉鸣话音顿了顿,又换了个说法,“或者说,是被灭口了。”

“当年我身死,等待复生中,柳默也跟着脱离宗门,等我醒来时便听说宗门已经没了,上上下下无一存活。”

“我去查看过尸体,都是一击致命,被剥夺了修为。”

柳重月若有所思道:“听着像瓷妖报复呢。”

“听着确实像,想残留的灵力是仙道修士所为,而非魔修。”

程玉鸣想了想,又笑道:“幸亏你那时尚未出生,否则这件事又要落你头上了。”

“为何?”

“因为那灵力的残留者是木系修士,你从前灵根也是木系。”

整个仙道木系的修士屈指可数,大多都已不在人世,只有柳重月了。

柳重月“啊”了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不再说话了。

他跟着程玉鸣上了郊外的山坡,不远处乌云压顶,果然有魔气盘踞。

柳重月道:“看着确实像瓷妖当年落阵太鼓城时的模样。”

他还有觉得奇怪的地方,那幻阵是为了吞噬自己魂魄所造,瓷妖既然只是被镇压,而不是被清除,说明定阳宗有意不要她的性命。

这样的做法,与仙道的规定背道而驰。

柳重月又问:“你们定阳宗的宗主,你又觉得他很奇怪吗?”

“有,”程玉鸣肯定道,“我与柳默都有发觉不对,所以当年便早早脱离了宗门,后来果然出了事。”

他指着远处的魔气道:“瓷妖出逃,与定阳宗脱不了干系。”

他们在郊外转了一圈,返回城中时,文白已经和三七玩乐结束,正在府中处理公务。

柳重月轻咳一声,将自己之前听到的东西抛之脑后,道:“素麟和柳默往何处去了?”

“没什么印象了,”文白说,“大概是往西部那边走了。”

“正好,”程玉鸣道,“劳烦你联系一下西部魔尊。”

说完他却又很快改变了主意:“罢了,不必了,你只需要放出消息,说我与阿月在此处,素麟他们自会找来。”

第40章 第 40 章 你把他的身体藏到哪里了……

文白没先应下, 反转了头看看柳重月,见柳重月没有出声反对,便知晓柳重月也是这样打算的。

她敬重柳重月, 将柳重月当做自己的兄长看待,当年柳重月身死的消息传出去, 她始终不肯置信, 多番去找了仙道的麻烦,最后是程玉鸣出面劝慰, 这才没引起更大的动荡。

文白知道,在仙道眼里,魔修妖修鬼修,都是罪孽的出身,比不上仙道人清白。

但实际上仙道也多得是道貌岸然之人。

文白为柳重月感到不值,好不容易等到柳重月复生, 但挂在灵榜上的通缉令还是没有祛除。

他仍然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阿月哥,”文白欲言又止,想让他离程玉鸣远一点,但柳重月大概有自己的想法,她终究只是外人, 干预不了什么,只好道,“这个地方不安全, 你要多小心。”

“我知道的, ”柳重月安抚道, “别担心。”

他们在北部呆了一段时日,这几天程玉鸣时常会去郊外看一看那团魔气的状况。

万幸的是,那团魔气像是受到了什么阻碍, 一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不见蔓延。

程玉鸣返回魔尊府中时顺带给柳重月带了一串糖葫芦,柳重月本无所事事坐在窗边看水镜,见状脸上多了些笑意:“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糖葫芦?”

“你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程玉鸣坐在桌边笑,“这身体没有修为,恐怕很是嘴馋吧?”

“谁说的。”

柳重月咬着糖葫芦含含糊糊道:“外面有什么情况吗?”

“暂且还没有,不过这两天气氛很怪,还是要多加小心。”

程玉鸣将又给柳重月递了牛乳。

柳重月吃饱喝足,又困了。

临睡前他摸摸肚子问:“我是不是胖了点?”

在文白这里吃好喝好,他还从来没有食饱餍足的时候,这几天总感觉自己胖了许多。

“胖就胖点吧,”程玉鸣将桌上的东西收走,说,“这身体原本便很瘦,稍微胖些才好。”

他端着餐盘出去了。

***

柳重月睡到半夜,有些口渴,便起身去倒水喝。

窗外雷鸣电闪,他瓢泼大雨倾盆而至,拍打着窗前的芭蕉叶。

柳重月在桌前站了会儿,忽然听到窗外结界传来巨大的轰鸣,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攻击。

程玉鸣走前在门外落下了禁制和结界,外人无法轻易进入。

柳重月心下一惊,顿时清醒了,匆匆往门口跑,打开门时,风裹着雨渍吹进屋中来,落在他光裸的脚背上,让他忍不住蜷了蜷脚趾。

又是一道雷落下来,柳重月看见素麟正高悬在结界之外,手中魔气四溢,正聚力攻击着屋外的结界。

柳重月看了看周围,不见柳默的踪影,也不见程玉鸣和文白。

那素麟似乎知晓他在找什么,声音从远处飘过来,有些失真,笑道:“程玉鸣他们都已被引走,这结界可撑不了多久。”

“不,”柳重月目色一凝,反而说,“你才是用来引开程玉鸣他们的靶子。”

“你们真正的目的是放出盘踞在山下数千年的瓷妖,而不是我的魂魄,或者说……”柳重月话音顿了顿,笃定道,“目前你想要的不是我的魂魄。”

素麟那方沉默了片刻,只是一昧攻击。

柳重月见结界已经出现了裂隙,但他却并不着急。

程玉鸣他们都是识大体的,直到现在事情的轻重缓急,会优先去处理瓷妖那边的事情。

这道结界是程玉鸣落下的,他能放心将自己留在这里,说明这道结界足够撑到对方回来。

柳重月淡笑道:“瓷妖毕竟已经被镇压了数千年,就算她再度卷土重来,也不过是能勉强与程玉鸣打个平手而已,根本不能为你们带来任何的好处。”

程玉鸣到如今的修为都成谜,连柳重月都不知晓他的真是水平,当年他说要飞升,最后也不知晓有没有成功。

他做什么都藏得很深,根本让人难以看清。

那方素麟却仍然未曾停下攻击,倒像是什么听从了指令,没有自主意识的杀人工具。

柳重月皱了皱眉,眼见着结界忽然碎裂,巨大的冲击推着他往后退了几步,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

柳重月后腰抵在桌上,勉强撑住了身体,一抬眼,瞳孔却微微一缩。

他看见碎裂的结界四散而开,转而又一点点凝聚起来,形成一道虚无的透明人影。

柳重月喃喃道:“师尊?”

是明钰的残魂。

残魂手中攥着一把银剑,仙力环聚在身边。

他还是没有任何意识,只知道挥剑挡着素麟的攻击,却也不曾主动攻击。

柳重月来不及想程玉鸣的结界为何会化作师尊的残魂,他两手放于胸前,迅速划出手势,立地为阵。

无数藤蔓自地面骤然升起,将他包裹在其中,混着四散的灵力,又霎时爆开,柳重月已化做自己原本的容貌,身后宽大的尾巴因尚且无法完全掌控灵力而未曾收起。

他纵身一跃,脚下顿时生出藤蔓,撑着他冲向素麟。

柳重月体内还有程玉鸣的仙根,当时进入明月身体之后他一时间没发觉,后来才隐隐觉察不对,知晓那时从程玉鸣那里夺来的仙根竟还在自己体内,并没有因为脱离幻阵而被收回,像是已经融入了他的魂魄之中。

也是不完全信任程玉鸣,这件事他从未提起,也不曾主动释放。

渡劫期的修为加上柳重月从前所学,他与明钰不虚着师徒之名,很有默契,一攻一防,配合得很是巧妙。

柳重月已近身素麟,与他赤手空拳打了两回,忽然便又出了手,却一把抓住了素麟的面罩,用力将其掀了去。

柳重月身形自半空中一转,眨眼便落回明钰身后,紧紧盯着前方一身黑衣的魔尊。

散乱的头发被雨水打湿,黏附在脸上,遮蔽了他的容貌。

柳重月冷声道:“指使一只木傀儡来对付我,你也真是煞费苦心。”

素麟仍垂着头,没什么生机一般站着未动,反倒是半空中传来人声,哈哈笑道:“你倒是聪明,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若想知晓我也可以告诉你,”柳重月道,“我也是木系修士,从我见到素麟的时候起我便知晓他只是一只傀儡。”

顿了顿,他又说:“你演的柳默实在是拙劣,根本不了解他的分毫。”

柳重月上前两步,顶着雨珠走到素麟面前去,又问:“你将柳默的魂魄藏在了木傀儡里对吧。”

他伸出手,将木傀儡的脸抬起来。

散乱的发丝下,正是柳默清丽的面庞。

他闭着眼,神情倒是安详,但柳重月却仿佛听到了其中魂魄的痛苦和悲伤。

柳重月闭了闭眼,咬着牙,怒道:“你把他的身体藏到哪里了?”

“身体?”那人笑道,“柳默已经没有身体了,早就被他亲眼看着自己被凌迟、分尸,变成一具散乱的尸骨,然后被烈火焚烧成灰。”

柳重月的双手止不住颤抖,他呼吸急促了些,却将木傀儡推进屋,放置在椅子上,转身往外走。

明钰的残魂诸事不知,默默跟在他身后。

柳重月已然被怒气冲昏了头脑,他闪身去了郊外,远远已经能看见灵流四散,似乎是程玉鸣已经与那人斗了起来。

柳重月平静道:“来。”

话音刚落,藤蔓在手中凝聚,灵光一晃,化作一柄华丽的长剑。

他已经很多年不曾再用剑了,从前渡业宗的大师兄,宗门大比的魁首有一柄与他本人一般张扬漂亮的剑。

自从他被景星打败之后,便再也没人见过他用剑。

这倒是头一次,又将剑唤了出来。

这是明钰赠他的本命剑,与明钰手中的剑相互吸引,柳重月一招一式,明钰的本命剑都会下意识跟着一起动。

柳重月晃身至程玉鸣身边,他们正与那剽窃了柳默身份的人相斗。

文白见了柳重月,有些惊讶,程玉鸣倒像是知晓一般,只道:“先不要冲动,他似乎是——”

话没说完,柳重月却只是短暂在他身边停了一会儿,眨眼便向前冲去。

“诶!你回来!”

柳重月脸上神情很平静,却招招狠戾,登时便打得那人连连后退。

那人笑道:“还以为你真的没有灵力,原来那时在魔域不是骗我的。”

“自然不是骗你的,”柳重月冷声道,“我还说是什么人将定阳宗灭口的,原来是你。”

那人的气息他很熟悉,也是木系修士。

回想程玉鸣当时所说,将定阳宗灭口的人恐怕就是面前这人。

柳重月歪了歪脑袋,道:“我就是死,今天也得拉着你一起下地府。”

话音刚落,他骤然出剑,直刺对方面颊而去。

那人匆忙抬手相挡,刚躲过去,程玉鸣与文白也顺势攻来,四个人缠斗在一处。

柳重月的容貌是灵力幻化,身体还是明月那个凡人的,有些撑不住体内强大的修为。

他觉得身体有些痛,但极度报复的心理让他忽略掉了这样的痛意,直顾着向前冲。

程玉鸣几次落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臂,想让他停下来,却都被柳重月甩开手去。

又一次被柳重月推开,程玉鸣咬咬牙,忽然指尖向空中一划,落下了阵法。

他开了一道幻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