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0(1 / 2)

首辅攻略手札 草一斤 21366 字 21天前

第71章 醉酒陈恕无奈,俯身将她背起来。……

百姓们家里没有多少存粮,但好在有陈恕和姜贞的接济,能过个饱年,在破庙前,人们欢歌曼舞,庆祝新年的到来。

陈愈这个爱玩乐的,不惜冒着风雪,从隔壁县城弄来了一车米酒,陈恕请了全城百姓共饮,寒冷的冬夜,破庙前燃起数十堆篝火,人们互相祝酒,期盼来年风调雨顺。

陈恕端坐在上首,看着眼前喜庆的场景,素来端肃的脸上也染上一点笑意。

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端着酒碗,颤巍巍地走上前,“陈大人,妇人,小老儿代大家敬您二位,二位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啊……”

老人运气好,地动时恰好在隔壁县城的女儿家中,得以躲过一劫,但家里其他人都丧了命,他差点要活不下去,但得知新来的知县重新建起了房屋、开垦了荒田,热泪盈眶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陈恕忙起身相扶,在众人的拥护声中,与姜贞一同饮下了这碗酒。

他复又倒了满满一碗酒水,高举过头顶,意气风发地道:“诸位,平阳县能有今日,非我陈恕一人之功,是各位心不妥协,才有所成就,还望明年,更胜今朝!”

“好!”震天高呼,人们响应着这位年轻的知县,一张张脸上俱是信任和对对新生活的期盼。

姜贞坐在陈恕身边,迎接着百姓们感激的目光,相比外表冷峻的陈恕,她更受姑娘和孩子们的欢迎,宴席中途,几个小孩子捧着热乎乎的米糕与她分享,姜贞一一摸了摸他们松软的头发。

“夫人和大人都长得好,以后的儿女一定也好看。”一个妇人搂着自家孩子同姜贞说笑。

姜贞嘴角噙着笑,却没有接话。

宴席散后,姜贞有些微醺,米酒对她来说也有些浓烈了,陈恕还算清明,没有让红杏服侍,留下他们收拾残局,自己扶着姜贞往回走。

他用自己的斗篷将姜贞紧紧裹住,牵着她就要往前走,但姜贞此刻有些迷蒙了,耍赖不肯出去吹风,陈恕无奈,俯身将她背起来。

身后墨竹红杏等人发出低低的笑声。

陈恕脸上带着薄红,稳稳地托住她的腿弯,背着这轻盈的姑娘踏入雪地中。

姜贞在他身上很是不乖,没一会儿又要闹着下去,陈恕反手拍拍她的腿,换来她一声撒娇的嘤咛。

“陈恕,陈恕……”她埋在他耳边一个劲儿地叫他的名字。

带着温热的如兰气息,如羽毛般拂过他的耳尖,陈恕浑身一僵,箍住她不许她乱动。

姜贞轻轻蹬了蹬腿,意识不清地嘟囔,“陈恕,你放开我……”

陈恕无奈,被她闹出一身细汗,快步回到家,先把她放在床下,再打了热水过来给她擦脸。

姜贞这会儿倒是乖了,但屋里燃着炭盆,她才从外面回来,皮肤受不住一冷一热的交替,泛出难耐的痒意,她伸手拽住陈恕,红着眼圈道:“恕哥哥,脸上痒……”

真是像个孩子一样。陈恕低头一笑,被她牵引着摸到她脸上,轻轻摩挲了几下。

“不能挠,给你擦点药。”陈恕按住她不安分的手,取了碧玉膏来仔细涂抹。

姜贞纤细的手臂搭在他脖颈上,仰望着他,慢慢眯起了眼,语气满意,“恕哥哥,你真好看……”

又开始说胡话了。

陈恕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中衣,将她塞进软和的被褥里,哄着她闭上眼睡觉,自己出去洗漱。

原以为她喝了酒没一会儿就要犯困,谁知等他回来,姜贞还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圆圆杏眼盯着他,陈恕掀开被子躺下,她就没骨头似的靠了回来。

“睡吧。”陈恕像哄孩子般轻柔地拍着她柔软的脊背,不多时,姜贞便睡得沉了。

百废待兴,新年过去,陈恕和姜贞又再次投入了忙碌之中。

预定的木头陆续运进城,飞蓬带着寨民们下山继续建房子,这回的工期比较漫长,但也不着急。

田中的麦苗已经长得有一指高,化了雪后,浓重的绿意霎时填满了田垄,经过一冬的蛰伏,长势十分喜人。

春日正是耕种的季节,趁着春寒还没过去,陈恕命人在郊外多开垦了几片农田,等到天气温暖,便可种下一些蔬菜。

姜贞则想着过一段时日,买一些牲畜幼崽回来养着,百姓们有了米粮肉菜,将来才有收入,日子也能越过越好。

虽然事情总是一件又一件地出现,但好在总有办法解决,城中一派欣欣向荣。

三月底,陈恕收到阮从南的来信,道太子已于三月初五日成婚。

陈恕虽然并不在京中,但在盛京的那些朋友并没有与他断了往来,除去一个神秘的许世清,如阮从南、颜怀轩等人,时常与他通信,要么是询问他的现状,要么是告诉他盛京的情况。

太子大婚之事,陈恕并不意外,不过阮从南在信中所说的另外一件事,倒让他有些唏嘘。

“阮师兄说,太子大婚之夜,酩酊大醉,未同太子妃合房,第二日便求皇后将侧妃入门的时间提前,陛下还因此当众训斥了太子。”陈恕将信交给姜贞,淡淡地道。

姜贞委实不懂,太子好歹也是名家大儒悉心教导出来的储君,平常也没听说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怎么在儿女情长上,就这么拎不清呢?

太子妃出身大族,父亲手握兵权,忠心耿耿,兄长镇守边疆,从不参与党争,这样的人家,是明熙帝为太子选择的纯臣,有刘家在,将来他百年以后,太子还能与王家有权衡的余地。

但太子一心栽在王三小姐身上,甚至当众下太子妃的脸,刘家又该如何想?

姜贞摇头道:“看来咱们当日离京,也并非全是坏处,就这滩浑水,真是不趟也罢。”

她虽不太懂朝政,但也替如刘家这样的纯臣可惜,世有良才,却不遇明主,太子还未即位就这样对待刘家,想来以后也会过河拆桥。

陈恕亦是无言,实话说,此时他的心中也已经有了些懈怠,遇上这么一个未来的天子,即使他再是什么天生将相之才,也无济于事。

“罢了,总之这朝中还是有清醒之人,陛下既已起了心思要对付王家,或许将来时局会有所改变。”陈恕缓缓道。

明熙帝虽不如先祖那样具有雄才大略,但也是个较为英明的君主,唯一可惜的是身体虚弱,不然也不会只得太子这一个儿子。

正是因为是独子,所以处置外戚王家处处掣肘,既不能任由王家呼风唤雨,也不能太过严厉,让太子伤心。

轻不得重不得,跟着明熙帝的那些臣子,想必心中也是煎熬。

单看苦苦蛰伏多年的次辅颜之介就知道了。

姜贞想到那位气质出众的太子妃,同为女子,心中不禁为她感到惋惜,只希望她不要因太子的态度痛心,那样好的女子,应该好好活下去才是。

事实上,刘雨薇并不觉得有多么难过。

四月初,盛京春色盎然,东宫后殿外,刘雨薇端坐在水榭中抄着佛经,听前殿的宫女回话。

“太子殿下说今日政事繁忙,就不过来同娘娘一起

用膳了。“宫女规矩学的极好,明明心中充斥着对这个名不副实的太子妃的轻视,表面却十分乖顺。

不过刘雨薇依旧从她的话中听出来几分怠慢,不在意地笑了笑,轻声叫她退下。

贴身丫鬟见那宫女走远,才在刘雨薇耳边小声道:“娘娘,这也欺人太甚了,快一个月了,殿下都不愿踏足我们殿中,莫非真是要替侧妃守身不成!”

刘雨薇平心静气地抄下一句佛经,缓缓地笑了,“阿彤,你把我们这位殿下想的太深情了,他若真是那样忠贞,后院就不会有那几个侍妾了。”

说来此事也是好笑,太子曾一度摆出一副要为王蔷守身的架势,起初皇后送来的几个宫女都不曾碰过。后来皇后给了几个与王蔷长相性子类似的美人,太子半推半就地收下了,一次酒后乱性,与其中一位有了肌肤之亲,剩下的几个也顺水推舟地收房了。

刘雨薇还知道,王蔷因为这事同他闹过一次,不过太子哄了几句,也就罢了。

就她入门这个月里,太子没来过她殿中,后院几个侍妾那里可没少去。

阿彤神色黯然,替自家小姐委屈,周围都是心腹,也不怕旁人听见,她小声地抱怨道:“小姐当初明明可以不来参选的,这太子妃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嫁给表公子呢。”

刘雨薇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自幼感情甚笃,只是几年前表哥去外地求学,二人才少了联系。

她爹娘起初是想将她嫁给表哥的,知根知底,又是清俊踏实的儿郎,刘雨薇嫁过去,绝对不会吃苦。

但刘雨薇拒绝了。

她严厉地禁止阿彤再说这种话,平和道:“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以前的事,不要再提。”

她慢慢勾起唇,气定神闲地道:“我虽对陛下并没有期待,但他不可能置我于不顾,若不同我合房,王蔷也入不了东宫。”

夫妻合房,本该是甜蜜之事,但刘雨薇语气并没有欣喜,反而是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硬气。

她不需要和王蔷一样争夺宠爱。

刘雨薇已经为自己和刘家,或者说为了这个天下,选择了另外一条更加稳妥的路。

*

春来大地,万物复苏。

麦苗以惊人的速度往上拔高,旁边几处新开垦的田中,也长出了许多幼苗,十几个百姓在田间忙碌。

姜贞与阿嬷站在一处田垄上,翻看着青菜苗幼嫩的叶子上密密麻麻的虫洞,商量着除虫的办法。

姜贞翻看了农经,又考察了周围的地形和田间害虫的种类,说起来头头是道,阿嬷连连点头,称赞她的用心。

“观夫人言语,幼时可是在田野中待过?”阿嬷笑着问道。

这位知县夫人容貌昳丽,举止文雅,但却不似有些官家小姐那样高高在上,说起农耕之事,十分自然。

姜贞点头道:“是,我自幼长于河间府乡下,幼时家中祖母也以耕地为生。”

因此她见到阿嬷,心里十分亲近。

阿嬷笑了笑,心道原来如此,但观知县大人的言行,步步规矩,绝对是大家族里以戒尺家规约束着长大的儿郎,看来这知县夫妻之间,还有一段故事。

不过她并不欲多打听,对于救了他们性命的大人和夫人,她心中只有无限感激之情。

姜贞在田里转了一圈,回到家中已近午时,等了小半个时辰,仍不见陈恕归来,倒是青松跑回来传话,道陈恕被事情缠住了,午饭都没用就出城去了。

姜贞还好奇什么事让他如此着急,到了晚上,陈恕脸色沉沉地回来了。

这段日子他忙着督造房屋,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姜贞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愁眉不展的模样,因此有些惊讶。

红杏端上了晚饭,陈恕也没有什么胃口,像是揣着心事一样,只勉强笑了笑,给姜贞夹了几筷子菜。

姜贞并不着急,陈恕如今已经习惯同她商量事宜,如若真出了什么事,他必不会瞒他。

果然,到了晚间,陈恕便蹙眉同她说出今日遇到的棘手之事。

起先他狠狠惩治了梁师爷,将金知府彻底得罪,但几个月过去了,金知府也没有出手,因为他才知道,原来还有后手。

“今日十一县的知县在府衙议事,金知府说,看在平阳县受灾严重的情况下,朝廷已经免了去年的秋粮,但是六月的夏税不能少,须得和其他县一样,每亩田交十分之一的麦税。”

姜贞惊讶道:“六月麦子还未成熟,我们如何交得起?”

陈恕眉头紧锁,继续道:“贞贞,金知府这是故意而为,每亩十分之一麦税,是按上等田来算,咱们的田地,是才开垦的下等田,就算要交税,也该是每亩二十分之一。”

姜贞生气地道:“这金知府真是欺人太甚!我们找巡抚告他去!”

陈恕摇摇头,“这金知府盘踞此地多年,巡抚离咱们太遥远,如今之计,只有寻一人帮忙了。”

姜贞疑惑地看着他。

陈恕心中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低声道:“我曾与都察院左都御史夏大人有过几面,每年收税,朝廷都会派御史前来监察,我们若想抵抗不公,这是唯一的机会。”

姜贞并不知道陈恕当时同夏文宣的那段往事,事实上,她对夏家的了解,就只是夏家出了一个太子良娣。

不过既然陈恕这样说,想必心中也是有了成算,姜贞想了想,对陈恕道:“各位夏大人不怎么听你提起,想来同你不熟,若他不答应,我们还需再行打算。”

她其实想到了一人。

陈恕能猜到她心里的想法,轻声道:“大嫂的娘家大伯虽然是吏部官员,但这事毕竟同吏部关系不大,恐怕远水难救近火。”

陶家长子陶元任任吏部左侍郎,这也是个纯臣,在颜怀轩手底下,却不偏帮任何党派,明熙帝极为重视他的才干。陈恕认为,陶元任明哲保身,恐怕不会参与此事。

思来想去,竟只有夏文宣是可托之人。

陈恕本不想将当初的事说给姜贞听,但不想日后姜贞生疑,于是犹豫了一番,谨慎地道:“这位夏大人,此前曾有意与我结亲,不过我心中只有你一人,直言拒绝了他,他怕是有些恼怒我。”

姜贞脸上浮现出震惊,夏文宣定不可能是在扬州与陈恕认识,那么所谓的有意结亲,只能是在陈恕中了进士以后了。

那时他们已经定亲了。

姜贞心里说不清的复杂,一种古怪夹杂着酸涩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不太舒坦。

陈恕就是怕她多想,见姜贞脸色不好,再三保证道:“我真的从未有过二心。”

他上翘的眼尾泛着红,期冀地看着她,握着书的指骨因为紧张用力而泛起青白。

姜贞哼了一声,扬起下巴道:“罢了,不同你计较,夏大人如今已是太子的岳父,再瞧不上你这穷知县。”

虽然心里还是不太舒爽,

但姜贞知道,陈恕从不说假话,只欺骗过她一次,他既然能同她坦白,就证明他心中并没有杂念。

她的不悦,来自于夏文宣对她的看轻,以及对陈恕的轻视。

明知她与陈恕已经定亲,夏文宣的意思,不就是让陈恕学习陈明德,抛弃原配另娶吗?

可陈恕不是陈明德,不会那样唯利是图,她也不是白氏,能忍辱负重。

陈恕小心地打量着她,见她眉宇间虽然还有些郁色,但并没有动怒,于是长舒了一口气。

他郑重道:“贞贞,我要同你说清,此番向他求助,并非是想贪图他什么。我与他不过各取所需,据我所知,他与王启恒政见不一,女儿虽入了东宫,却屈居王家庶女之下,夏文宣未必甘心,若能因此事在陛下面前邀功,于他亦是好事。”

从府衙议事回来,陈恕就在思考夏文宣答应此事的可能性,权衡之后,虽还是不能说稳操胜券,但以他对夏文宣寥寥几面的了解,这人心中仍存正气,未必会纠结当年之事。

姜贞轻轻点头,脸色也和缓许多,也认真地对陈恕道:“恕哥哥,我信你的谋算。”

她一向是聪慧果敢的姑娘,陈恕将她搂进怀中,鼻息之间尽是她身上浅淡的桃花香气,神思逐渐放松。

第二日,陈恕便给夏文宣写了封信。托阮从南交到夏文宣手中。

这封信如何曲折地抵达夏文宣手中暂且不提,夏文宣看完信,心中的震惊是难以言表的。

他真是没想到陈恕竟这样大胆。

第72章 飞蛾她身子一软,只觉头晕目眩。

去年陈恕拒绝了他以后,夏文宣便意识到此子与自己道不同,原还想安排人手在翰林院指教陈恕,也因此作罢。

之后听说陈恕得罪了颜怀轩,被贬到平阳县,夏文宣只是冷眼旁观,心里没有任何起伏。

对于他来说,陈恕虽的确有几分才华,但这人太过刚直倔强,不太适合官场。

没有料到陈恕会向他求助。

不,与其说是求助,不如说是同他做交易。

夏文宣饶有兴致地同幕僚道:“这人的确明透,知晓我所想所求,就是可惜与我们不是一路。”

幕僚微微笑,“大人谨慎,不过目前他的条件倒是值得考虑。”

夏文宣扬眉问道:“怎么说?”

幕僚道:“金恪是王启恒的学生,虽然这么多年不曾踏足京中,但若能将他扳倒,于大人也是好事一桩。”

他眼眸中闪着精光,“不过是派个御史过去,至于事情能不能成,就要看陈恕的作为,他若做不到,我们也不亏,反倒可以借势将他除去。”

夏文宣抚掌大笑,“先生与我心有灵犀,此计甚妙啊!”

他立即起身,修书一封,即刻差人送去平阳县。

陈恕的确是个人才,不过不能为他所用。

夏文宣长叹一声。

陈恕果真没有猜错,很快收到了夏文宣的回信,只不过从夏文宣的言辞中,感受到这人留了后手。

姜贞担心夏文宣会骗他们,陈恕摇了摇头道:“不至于会骗我们,只不过他派来的御史绝对不会跟金知府作对,除非我们拿出什么有力的反击,那御史才会帮我们。”

姜贞笑道:“恕哥哥,看来你已有应对之法。”

陈恕脸色淡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进入五月,天气渐热,小麦泛起诱人的青黄。

三蛋子小心地剥开一颗青涩的麦穗,将快要成熟的麦粒放进口中,独特的奶香弥漫开,三蛋子沉醉地眯起眼。

阿嬷和姜贞看着他微笑,看着随风翻滚的青色麦浪,阿嬷笑道:“今年的收成看来不错,五百石是有了。”

“只是……”阿嬷担心道:“听说朝廷已经派了监督夏税的御史来,我们当真能交上税吗?”

四月底,朝廷下派的御史就到了华州府,姜贞听陈恕说,是在朝中素有“丁泥鳅”的丁御史。

陈恕已经在府衙同丁御史见过一面,回来同她说,丁御史议事时,完全没看陈恕一眼,反倒是和金知府相谈甚欢。

丁御史性格圆滑,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陈恕也没着急,任由金知府明里暗里打压他,来试探丁御史的态度。

果然夏文宣从不做亏本的生意,第一是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一盏茶喝了又满,我没有偏帮任何一方。

姜贞不能同阿嬷说这些,只是安抚她不要担心。

如今城中的房屋已建的差不多了,姜贞买来的木头已经尽数用完,一共进了大约五六十座房屋,差不多能容纳城中如今的两百多人。

飞蓬完成了任务,族中也还有事,同二人道别回山上去了。

不过他将青牛留下了。

“我阿弟喜欢这里,麻烦二位帮忙照看一下。”飞蓬一点也没客气,扔下眼泪汪汪的青牛就扬长而去了。

三蛋子不等陈恕吩咐,就把青牛接到了自己家中,他如今是城里的孩子王,还能帮着陈恕做一些巡视的事务,俨然已经成了衙门中一个没有名分的小小衙役了。

正午时分,陈恕从外头回来,解开官服交给墨竹,姜贞在屋里看书,听见声响问道:“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金知府没有留你们?”

陈恕先接过墨竹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汗,面色平静道:“本来下午也是要议事的,但金知府是请丁御史去听戏,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放了我们半天假。”

临近夏税,金知府动作越发频繁,时不时的就要召陈恕去府衙议事,想要从言语上先给陈恕压力。

如今平阳县的城墙修补完整,又建起数间新屋,金知府怕陈恕真把这功劳给摘走,看他的眼神越发警惕。

陈恕这几日都在忙着给盛京写信,又秘密联络了周围几个县城的知县,有时忙到半夜,姜贞知道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紧绷着,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正面应对金知府的刁难。

且很有可能是生死存亡的一战。

姜贞不能在政事上帮到他,其他的是能自己做决断,便没有麻烦他,也让陈恕轻松了许多。

二人坐下,陈恕知道姜贞还没有用午饭,不赞同地道:“日后我若回来的晚,便不必等我,你的身子也要紧。”

之前倒春寒的时候,姜贞在田里和家中两地奔波,十分不幸地生了一场病,陈恕看着她苍白的小脸躺在床上,既心疼又自责。

好在姜贞一向身体康健,没过几日就恢复了,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得过病。

但是在这里食物匮乏,她跟着陈恕吃的简单,的确是瘦了很多。

原本丰润的脸颊都瘦出了尖尖的弧线。

姜贞冲他眨眨眼,“也不是故意等你,我原也有事没有做完。”

陈恕揉了下她乌鸦鸦的发,从袖中取出一只银簪送给她,“在城里看见的。”

姜贞伸手接过来,拿在手中细细欣赏,这只簪子的做工同她以前用的自然不能比,但胜在样式精巧,雕的是一枝梅子,小巧的梅果掩映在枝叶中,别有一番意味。

她取了铜镜来,让陈恕给她戴上。

最近陈恕很喜欢在她梳妆时帮忙,红杏给她描眉,他便一眨不眨地看着,有时还要帮他挑选一下口脂的颜色,因他丹青好,审美也不错,搭配出来的效果也让姜贞很满意。

陈恕小心地顺着发髻将簪子插进去,目光十分温柔地看着镜中的姜贞。

“贞贞,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这次能够成功,如果到时情况不妙。”陈恕垂眸,神色落寞,“你就跟着青松先离开这里,我们之后再汇合。”

姜贞脸色蓦地一白,转身抓着他的衣袖,紧张地问道:“你又想丢下我?”

见她紧张,陈恕心中酸涩,那一次的欺骗虽然已经说开,但姜贞的心中依旧留下了阴影。

他将她的手攥住,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是,贞贞,我没有想丢下你,这一次我们共同进退,我说不准丁御史会不会帮我,我也去书给了参政吴大人,他曾是太爷爷的学生,若到时我脱不了身,你便替我去接应他。”。

陈恕其实并不想动用太爷爷曾经的关系。

但是他要走的这一步,太过凶险,金知府到时会不会恼羞成怒,也不可知,那位御史,只会在有利他的情况下出手相助。

他多次与父亲去信,这才了解到,当初太爷

爷的一个学生如今正在陕西任参政,掌管粮储、屯田之事,陈恕取了太爷爷的信物,之前便同吴参政取得了联系。

吴参政听说了他的事,义愤填膺地答应出手相助,只是如今还有正事,最早也得六月中旬才能赶到华州府。

而六月初就是交夏税的时间,至今不过半个多月。

姜贞从他慎重的神色,看出来事情万分紧要,陈恕将一封书信交给她,嘱咐她一定要等到见了吴参政再交给他。

“贞贞,如若此事能成,那金恪将不再是我们的阻碍,甚至在不久后我们就能回到盛京。”陈恕眼中俱是郑重,凝视着姜贞道。

姜贞被他握着的手掌,掌心中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二人潮湿地交缠着。

她小心地问道:“恕哥哥,我们一定要回去吗?”

她想说其实可以不必如此冒险,只要让金知府无法再针对他们,让他们在平阳县好好地生活就可以了。

但陈恕显然是奔着直接将金知府扳倒的目的去的。

姜贞因此感到紧张和一丝莫名的畏惧。

她故作镇定地解释道:“恕哥哥,我不是非要你飞黄腾达,我们就在平阳县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吗?”

陈恕眼中饱含遗憾,朝她摇了摇头,“贞贞,我们没有退路了,等麦子收获,平阳县的动静瞒不了外人,越来越多的流民会投奔我们,金知府岂能容忍。”。

他犹豫了片刻,缓缓道:“当初夏文宣曾对我说,岳父之事涉及朝中机密,我想如果有一人能让我们更接近真相,只有是夏文宣了。”

姜贞倏地站起身,睁圆了眼扬声问道:“恕哥哥,你是说夏文宣也知道爹的事?”

陈恕神色肃穆,点点头,“是,因此我怀疑当初知道那件事的人并不在少数,为何大家都不约而同缄口不言?”

他伸出一根手指,直直朝上一指,姜贞起初不解,在陈恕越发沉默的眼神中,忽然明白了过来。

她身子一软,只觉头晕目眩。

陈恕不忍心再打击她,低声安慰道:“不过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测,但从夏文宣从前的话中可以知道,他应当是没有参与当初岳父的事,仅仅只是知情,其他人不好说,但他或许可以松口。”

夏文宣能答应他,就是在考验他的能力,太子对太子妃尚且冷漠,对夏良娣想必也是不怎么样,夏家想要出头,靠东宫是真不行。

自己能成为夏文宣的一枚棋子,陈恕虽然无奈,但也庆幸。

“如今我们虽处于弱势,但焉知不能翻身,既然要让我当扑火的飞蛾,那便燃烧给他们看!”陈恕目光是姜贞从未见过的决绝,甚至隐隐有几分狠厉。

“恕哥哥……”姜贞攀上他的胳膊,按捺住自己砰砰的心跳,将那封信攥得紧紧的。咬牙道:“好,恕哥哥,既然已入绝境,那我们就自己找出一条生路。”

陈恕附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姜贞不住点头。

二人忙着部署,艳丽的石榴花盛放之后,六月转眼就来临了。

初四,陈恕收到金知府的命令,让他收齐新麦,于明日巳时送到府衙点验。

第73章 对峙陈恕,你可还有话说?

初夏的白日来得早,不过寅时末,已是天光熹微。

百姓们都知道今日是交税的日子,一大早就围在了衙门前,焦急地等待着陈恕。

“陈大人当真交的够税吗?”一个男人目含担心地问。

不怪他忧虑,实在是知府定下的夏税数目惊人,就是没有受灾,按往年平阳县的产出,也只是勉强能够收齐。

城中百姓都十分的焦虑,但陈恕这个知县反而并没有那么担心。

“陈大人不会是破罐子破摔,不想交了吧,我们那麦子至今都没有成熟呢。”有人接话道。

众说纷纭,三蛋子手里握着一把铁叉,挺直脊背,站在人群中,他已经准备好跟着去州府衙门,到时只等陈大人一声吩咐,就上去把那些狗衙役和知县叉上几叉!

众人翘首以盼,只见墨竹和青松架着一辆驴车过来了。

他们从马车上卸下几个布口袋,沉甸甸地样子,众人原以为那是粮食,但二人只卸下两三个口袋就停下了,看起来又不太像。

正纳闷之时,陈恕出来了。

今日他穿着一身落拓的青色官服,戴着官帽,正气凛然,众人原本还议论着,见他出来,都屏住了呼吸,一双双眼眸充满希冀地看着他。

陈恕朝众人拱手行了一礼,没有多说一句话,便指挥着墨竹和青松将那几个布口袋抬上马车,他则跟着登上车,最后掀起帘子朝众人看了一眼而去。

姜贞跟着出来,目送载着他的马车辘辘远去。

大家看到了她,也有人想打听夏税之事,但姜贞一脸沉默,人们咽下了关心的话语,心里默默祈祷。

从平阳县到华州府,走这条由陈恕和百姓们修补好的大路,一个半时辰就能抵达,青松驾着车,墨竹则坐在他身边,忧心忡忡地看着周围倒退的树木。

没逼近华州府一点,墨竹的心里就越是慌乱。

他往车中偷瞄了一眼,只见主子四平八稳地坐在榻上,双手置于膝上,阖着眼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这到底是心中有谱呢还是没谱呢?

墨竹从小伺候陈恕,陈恕自幼沉稳,做事极有章法,在墨竹眼中,好像没有什么事能让陈恕为难。可今日这事,他是真的有些害怕。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那袋子里边装着的是什么。

主子难道真打算用那东西去交差吗?

墨竹瑟瑟发抖。

陈恕其实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平静,他摩挲着袖中的几份卷轴,在心里无数次演练着等会儿要说的话。

谋划了这么久,成败在此一举了。

就在他出发后不久,姜贞也登上了马车,前往距离平阳县百里外的杨柳河码头。

昨日,吴参政结束了巡视事务,紧跟着启程前往华州府。

*

华州府府衙。

衙门外几十辆马车、驴车排着长队,许多衙役正在从车上卸下一口袋一口袋的粮食,明堂处站着十来个衙役,正一一拆开袋子检查是否是陈粮或是劣粮。

正堂中,治下八个县的知县,有七人正坐在一起同丁御史和金知府喝茶。

丁御史扫视着众人,没找到陈恕,挑了挑眉。

金知府老身在在地喝着茶,他早就料定陈恕必然交不齐夏税,就算他动用陈家的关系,但那么多粮食,短时间内要凑齐也极不容易。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就等着进大牢吧。

一个多时辰后,七个县的夏税已经清点完毕,丁御史这才慢悠悠地问道:“这陈大人是记错日子了不成?”

底下几个知县面色各异,但心底其实并没有幸灾乐祸,他们亲眼见证桐关县和平阳县的苦难,无力伸出援手,但也做不到落井下石。

这几个县也有灾民流入城中,亦是受到了地动的影响。

今年的收成都算不上好,但赋税并没有减轻,几个知县在过来的路上都是面色沉郁。

众人沉默着,没有接丁御史的话。

金知府笑呵呵地道:“小陈大人是刚来的,或许还不太懂规矩呢,无碍无碍。”

说着忽然有一个衙役奔了进来。

“大人!陈大人来了!”衙役口中高呼着,惹得金知府不悦道:“来就来了,喊这么大声做甚。”

衙役喘了口气道:“大人!陈大人什么都没带来,自己坐着马车就来了。”

一长溜的马车当中,只身前来的陈恕俨然就是个另类。

丁御史和金知府都面露惊讶,丁御史挑挑眉,而金知府则直接嗤笑一声道:“这是知道自己交不上税,过来负荆请罪了?”

话音刚落,陈恕便大步走进来了。

“平阳县知县陈恕,拜见御史大人,知府大人。”陈恕不慌不忙地朝二人行礼。

金知府脸上浮着笑,“陈大人请起,今日何故来迟啊?”

对他的刁难,陈恕拱手道:“大人何出此

言,昨日约好巳时相聚于府衙,如今还差一刻钟。“。

金知府面露嘲讽,摆了摆手。

早一刻钟,晚一刻钟又如何?难道这一刻钟就能凑齐几石粮食了?

“陈大人既然来了,还请将夏税送上,速交来查验。”金知府抿唇道。

陈恕轻轻颔首,一扬手,墨竹和青松就抬着几口袋东西进来了。

金知府一看地上这几个口袋,如何也没有三石,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质问道:“陈大人这是没有凑齐?”。

丁御史在一旁沉默看着,眸光闪烁。

陈恕回道:“知府大人不要着急,要不先看一看袋中之物。”

死到临头了还要玩什么花样?

金知府不屑地笑了笑,“也行,本官来看看你新种出来的麦子怎么样。”。

他使唤一个衙役将口袋解开,细绳刚离开袋口,一堆干燥的泥土就涌了出来,土腥味顿时弥漫开。

衙役一惊,抓起后面的口袋使劲一抖擞,几个袋子中竟然装的全是泥土!

不,也不尽是泥土,其中还夹杂着几颗青黄未熟的麦苗。

“大人,这……”衙役惊讶地看着金知府。

在座所有人都看呆了,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金知府先是纳闷,然后就是愤怒,指着陈恕大骂道:“你这是何意?这些就是你的夏税!”

这陈恕是不是疯了?难道是知道自己交不上,故意而为?

陈恕顶着她怒火冲天的眼神,沉稳地回道:“没错,这的确是平阳县今年的夏税。”

金知府抖着胡须,鹰隼般的目光直视着陈恕,冷哼道:“陈恕,你可知逃税可是重罪,况且你还糊弄朝廷命官,丁御史在此,竟也敢以土充麦,试图蒙混过关!你该当何罪!”

金知府这么多年在府衙当中,一直是以脾气好著名,甚少在下属官僚面前发脾气,今日这突然的发难,让衙役们和其他几位知县都是浑身一凛。

漩涡中心的陈恕好似依旧没有半点慌乱,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双手呈到金知府面前。

“这是何物?”金知府冷冷地道。

陈恕垂眸,用平缓地声音道:“去岁苏、松二府,遭遇水灾,陛下下令,今后若遇天灾,允许灾民从官府借粮,以大口六斗,小口三斗为准。今平阳县有下等田二十亩,若亩产二石,则应交夏税四石,今我将新粮尽数借给城中灾民,只是青苗未熟,怕知府大人不信,特意将田泥呈上,以证清白。”

金知府被陈述这一长串的话差点说懵,足足有一刻钟,才回过神。

陈恕竟然将夏税又借给了灾民!

金知府试图从他的话中找出错漏之处,但一时间竟无法反驳,朝廷的确有明文规定,陈恕手上捧着的,正是去岁颁布的《借米则例》。

他气得浑身战栗,怎么也没有想到,陈恕竟然想出这么个主意。

丁御史饶有兴趣地看着陈恕,但并没有出声。

金知府只是一时被陈恕镇住,多年为官的他很快想到了应对之策。

他铁青着脸道:“就算朝廷有此律法,但也该先将夏税交到州府,再由本官分发给灾民,你并没有这个权利!”

金知府此言一出,众知县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说的不错,因为各地粮仓时常存在看管不力,导致陈粮腐败的现象,前几年,朝廷敕令各地撤掉储粮仓,将每一季的新粮运送到州府统一储存。即便陈恕要用这批粮食赈灾,也应该先收齐了夏税,交到州府来清点完毕之后,再按照此时平阳县的人口,按规矩来分发救灾粮。

金知府见陈恕没有话说,心中不免得意,扬声道:“你就用这些泥土来敷衍本官,本官怎得知你们今年的收成是多少?人口又是多少?”

他看着陈恕沉默的神色,厉声道:“陈恕,你自接任平阳县知县一职以来,刚愎自用,不敬上司,本官好心派梁师爷去巡视,你却对他多加侮辱,如今更是藐视法度,可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啊?”

众知县闻言都是一惊,面面相觑,金知府这话一说,陈恕身上的罪名可就太重了,若再不说话,便要被捉进大牢了!

其中几个知县在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河东县的知县邱大人出列,帮陈恕说话道:“知府大人,小陈大人初来乍到,从前未在地方待过,想必并非刻意出错,大人一心为民,这夏税本也是用于救济灾民,小陈大人不过心急了些,烦请不要同他计较。”

剩下几人也依言附和,金知府冷冽的目光扫过来,拉长了嗓子道:“哦?怎么?邱大人也与这不恭不敬的罪臣是一起的?”

邱知县面露惶恐,剩下的几人也不敢再开口了。

这时,丁御史终于出来说话了。

他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陈恕,方才还以为陈恕能胜,结果没想到还是金知府老辣。

“小陈大人虽然有错,不过也是出自一片好心,不如暂时先押解在府衙,等金大人查清平阳县到底收成几何,再做决议,如何?”他对金知府道。

这话看似在帮陈恕,但实际上,陈恕一旦被关入大牢,哪里还有机会去奔走?那这事还不是任由金知府操纵。

金知府心领神会,心道陈恕这回算是彻底没救了。

看在他有点能耐的份上,到时上报朝廷,革掉陈恕的知县一职也就罢了。

“如此,便听御史大人的。”金知府换了张笑脸道。

他沉沉目光看向陈恕,哼了一声,问道:“陈恕,你可还有话说?”

陈恕垂首,挺直了背脊,犹如一只劲风中摇曳的细竹。

“下官……无话可说。”他低声道。

第74章 勇敢不亚于男子的机智沉静。……

金知府噙着笑,迅速吩咐就近的两个衙役道:“既然陈大人无话可说,那便暂时在府衙中扣留着,等本官奏明巡抚大人,之后查清事实再议。”。

两个衙役有些犹豫,金知府虽为知府,但其实并不能直接关押陈恕,他只有监督和考核之权,二人犹豫的功夫,陈恕已经自行站了出来,不顾身旁墨竹和青松的焦急,面色苍白道:“不必二位动手,我愿在此等待知府大人查清事实,还我一个清白。”

言罢,他抬眼看了丁御史一眼,眸中似乎隐含期待。

但丁御史并没有理会他,默默移开了视线。

金知府笑了笑,陈恕当真是天真,都扣押着他了,还能让他跑了不成?

至于什么清白,那还不是他说了算。

几个知县见陈恕已经妥协,只好默默坐回了位置上,眼睁睁看着陈恕被衙役带走。

墨竹和青松作为随侍人员,也被金知府扣留下来,几人心道,金知府这是全然不想给陈恕活路了。

丁御史目送着陈恕的身影渐渐远去,刚才在公堂上还敢同金知府对峙的年轻人,此刻连背影都透露着失意与萧索,他垂下眼帘,记起离京时夏大人的交代,心中并没有多少触动。

就算是为了百姓又如何?陈恕不懂得过刚则折的道理,他也没有落井下石,只是没有出手相助而已。

金知府也注意到陈恕刚才含着期冀地看了丁御史一眼,等应付完几个知县,屏退下人以后,同丁御史低声道:“御史大人不知,这个陈恕,此前将我派去视察的梁师爷骂的狗血淋头,以至于我这个知府,至今仍不知道平阳县的现况,我早就估摸着,这人存心不正了。”

丁御史没有接话,只捧着茶一味的笑。

金知府暗骂了一声,“丁泥鳅”真是不愧此名,滑不溜秋的,嘴里套不出一句有用的话。

他原本还担心这丁御史是可能会出手帮陈恕,但看起来丁御史应该是打算做壁上观了。

如此,谁还能来救陈恕呢。

金知府满意一笑,与丁御史转而说起别的事,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

姜贞赶到杨柳河码头已是第二天的正午时分,此时码头边并没有停靠着多少船只,几个贩卖冰碗

和荷叶茶的小贩正闲适地躺在长凳上扇着扇子。

一眼看过去,谁都不像是陈恕口中的那位吴参政。

红杏跟着姜贞一路赶来,飞速奔驰的马车颠的她脸色苍白,扶着树喘息,问道:“小姐,咱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这大晌午的,哪里有人站在太阳底下等着我们?”

姜贞也正疑惑,难道这吴参政骗了他们?

想到这个可能,姜贞脸上霎时没了血色,不死心地围着码头寻找了几圈,酷热之下,白嫩的脸被晒得通红,发丝也黏腻在一起。

红杏哭丧着脸道:“小姐,真的没有人……怎么办?”

姜贞在原地踯躅,不愿相信吴参政当真没有来,她脑中一片空白,心里却在反复劝自己冷静。

不会的,不会的,吴参政如果不愿意,就不必同陈恕书信往来那么多次,陈恕也说了,太爷爷当年对吴参政有知遇之恩,当初太爷爷病逝也是送了祭帖过来的,应当不会爽约。

红杏已经着急地快要哭出来,姜贞白着脸,腿脚都有些发软了。

就在二人焦急之时,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子朝着码头的方向飞奔而来,眼睛不住地寻视四周。

待看到不远处站着个模样出众、气质皎然的妇人时,眼前一亮,匆忙跑了过来。

“敢问您可是陈夫人?”小厮气喘吁吁地道。

姜贞一愣,后知后觉的庆幸与喜悦涌上心头。

那小厮喘匀了气,才递上帖子,着急道:“我家主人在路上受了暑气,便早一步到客栈休息,怕陈夫人担忧,特意差小的来接应您。”

红杏闻言狂喜地看向姜贞。

姜贞勉强镇定住了心神,这才察觉自己的后背出了一身冷汗,朝着小厮点了点头。

到了客栈,吴参政已挣扎着坐在榻上等她,姜贞第一眼见到他,不由吃了一惊。

这吴参政身子浑圆,身上的肉将衣服撑得没有一丝褶皱,笑起来如同一尊弥勒佛一样慈祥。

也难怪会中暑了,姜贞看他挪动一下都要出一头的汗。

姜贞掩饰得极好,但只不过目光在吴参政身上停留的久了些,就被他察觉到了。但吴参政并没有生气,反而不好意思地道:“让陈夫人久等了,我这身子痴肥,上了年纪也不中用,坐着船都能中暑,有没有耽误小陈大人的要事?”。

他有些着急,身体在榻上挪动了几下,一身肉打着颤。

姜贞这下再也没有怀疑过吴参政的意图了,能让他拖着不太方便的身体这么着急地赶过来,想必是真心想帮陈恕。

姜贞正色道:“我家大人已于昨日去府衙交税,我没有得到消息,但想必不会太顺利,这是他给您的信,说您一看便知。”

她体贴地上前,将信送到吴参政的手上。

吴参政连忙拆开来看,小半刻种后,神色便肃穆起来。

他叹息道:“小陈大人这是剑走偏锋呀,胆子可真大,若这金恪谨慎些,此计是万万行不通啊……”

此话一出,姜贞心头蓦地一紧,咬牙道:“我家大人不怕死,只求俯仰无愧。平阳县是我们夫妻二人的心血,不能让那里的一草一木受到践踏,那里的百姓也再不能经历一次灾难了,还请参政大人明鉴。”

吴参政有些为难,陈恕起初找到他时,并没有说是要将金恪彻底扳倒,他与金恪多年来井水不犯河水,这回难道真要同他翻脸吗?

金恪是王启恒的学生,吴参政自己不喜王家只手遮天的做派,但的确也犯不着去惹怒王家。

他面上刚露出犹豫之色,姜贞见状,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从袖中取出一本厚厚的手札,双手呈于头顶。

“陈夫人这是做什么!”吴参政顿时懵了,连忙想要叫人将她扶起。

姜贞跪在地上,膝骨生疼,瘦削的脊背却挺得笔直,郑重地道:“参政大人请看,这是我与夫君自接手平阳县以来,做的每一件事情,此中绝无半点虚言。我知您曾是太爷爷的学生,我与夫君此生,最敬佩的便是太爷爷。他老人家在世时,曾数次教导我夫君,为人要诚,为官要明,我夫君一直践行此言,即便我不是他的妻子,就是作为一个普通的百姓,也不愿这样为国为民之人落得凄惨下场!”

她掷地有声的话让屋中霎时陷入了寂静之中,红杏都听得愣住了,吴参政刚才挣扎着要去搀扶她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随着她愤慨激昂的话音落下,吴参政刚才还慈和的目光,忽然变得深邃,他坐回榻上,目光沉沉地盯着眼前这个瘦弱美丽的女人。

“陈夫人,你应当不知道,你的丈夫选择了一条多危险的道路吧?”他沉声问道。

姜贞的却不知道陈恕想要做什么,不过,她始终相信陈恕的一片丹心,于是坚定地回答道:“参政大人,不满您说,我夫君此前在京中,也数次被陛下赏识,许大人扳倒胡善泓的那封奏折,本来也该是由我夫君呈上,但我夫君没有答应,这才被贬到平阳县。”。

她看出来,吴参政是因为金知府身后的人才显露出犹豫,那就干脆下一剂猛药,陈恕连陛下都得罪了,哪里害怕再得罪区区一个金知府。

她要让吴参政知道,陈恕是一把利剑。

吴参政闻言果然吃了一惊,不过他比姜贞想象的还要了解京中的政事,姜贞在这些话中刻意隐瞒了陈述得罪颜怀轩的事,但他却是能够猜测到的。

吴参政同颜怀轩多年前有过交道,知道这个内阁次辅心思格外深沉,如果按这位陈夫人的话来说,颜怀轩最先看中的是陈恕,那陈恕身上一定有更重要的价值。

而且陈恕得罪了陛下和颜怀轩,虽然被赶出了盛京,但却被贬到了平阳县这个地方,这其中似乎也有些意思。

吴参政沉思片刻,微微一笑,脸上的肉颤动起来,“好了,陈夫人快些请起,本官并没有说不答应你。”

他其实本来也没有打算见死不救,不过这个看上去娇弱的陈夫人,比他想象之中还要坚韧,一个弱女子,竟然能展现出不亚于男子的机智与镇定,陈恕当真是娶到了一位贤妻。

姜贞听出了他话中的松动,点了点头,由红杏扶着站起身。

吴参政目光悠远,幽幽怀念道:“陈夫人提到陈太傅,也勾起了本官的怀念之情。当初我中了进士之后,不慎得罪了朝中小人,若非当时身在吏部的陈太傅拉了我一把,说不定至今我坟头的草已经几尺高了。”

他目含欣赏地看着姜贞,和蔼道:“我虽没有见过陈太傅的这位曾孙,但从你身上就能知道,陈恕一定是个不亚于陈太傅的明官,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相救。”

第75章 铁骨这陈恕还是块硬骨头。

姜贞终于放下了心,吴参政正襟危坐,让侍从去取笔墨来,宽慰姜贞道:“陈夫人莫着急,本官先拟几份文书,最多两刻钟就随你出发。”

他严肃起来,三品大员的气势便压住了本身样貌上的那份滑稽,姜贞记得陈恕说过,吴参政此人做官很有些本事,若非因为王首辅把持着朝政,他本是可以入阁的。

他与王首辅倒也没仇,陈恕说,大概只是看不惯王家的做派,这么多年才一直外放。

姜贞心中对他多了几分敬佩,依言点头,按捺住心中的焦急坐在一旁等待。

此时的华州府府衙里,陈恕被关在一间狭小的偏房中,此处应该是靠近后院马槽处,屋里堆满了草料和马具,夏日的酷热将那股粪便夹杂着汗水的臭味熏蒸得越发浓烈。

陈恕安静地坐在狭窄的独凳上,门窗都紧闭着,两个衙役在门口守着,四下寂静,二人的说话声听的一清二楚。

“唉,你说这陈大人怎么得罪我们大人了?”其中一个衙役低声道。

另一人“嘘”了一声,“你小声些,这事儿我也不明

白,只不过啊,陈大人这回怕是难受了,金大人可不是吃素的。”

“我看陈大人今儿说的可对了,你记得那群住集市的难民吗?我去驱赶过他们好多次,哎呀那真是可怜,皮包骨头的,唉,灾年不好过啊……”

“你少说些吧,可怜也没办法,上面都不管,我们又能做什么,里头关着的那个不就是多管闲事惹的祸。”

另一人似乎被吓到了,许久都没有说话的声音。

陈恕睁着眼睛,看见不远处的角落里,一只虻虫被困在蜘蛛网中不断挣扎,细长腿的蜘蛛沿着蛛丝,慢慢地向它的猎物逼近。

虻虫越是挣扎,身上黏着的蛛丝便缠的越紧,猎手不慌不忙,动作优雅地爬向它。

陈恕平静地注视着这只临近死亡的虻虫。

金知府看起来并不想折磨死他,毕竟死一个知县,也不是小事。

他的手脚被束缚住,但屋子的窗户被钉死了,门口也有人换班守卫,他几乎是插翅难飞。

屋里摆着一碗清水,草屑漂浮在水面上,只要陈恕喊一声,衙役就会进来喂他水,但陈恕没有饮用,尽管此时已经因为炎热脱水而感到喉咙冒火。

他在等待着那只来检查猎物的“蜘蛛”。

日头逐渐偏西,从窗缝照进来的一缕明亮的阳光渐渐黯淡,终于听见了些声响。

一串脚步声不紧不慢地逼近。

“大人。”门外传来衙役们的行礼声。

金知府说了几句话,紧接着,门口就传来开锁的声音,一个侍从躬身开门,闻见屋里的气味皱了皱眉,谄媚着将金知府迎了进来。

“陈大人可还好啊?”金知府在门口驻足,屋里脏乱,怕弄脏了他的鞋履。

陈恕淡淡掀眼,“知府大人有何指教?”

金知府笑了几声,看陈恕被折磨得嘴唇苍白,形容潦草,心中满是痛快,摇头道:“陈大人,你说你怎么这么倔呢?我请来梁师爷对你好言相劝,许你大好前程你不要,如今可后悔了?”

陈恕反唇相讥道:“知府大人就是这样做官的?难怪许久不能升迁呢。”

金知府闻言暴怒,陈恕一来就说中了他的痛点,他自认在知府这个位置上勤勤恳恳多年,但因为打点不到位,这么多年还是升不上去。

他咬牙骂道:“陈恕,你知道被贬谪到此地的小小知县,竟敢同本官这样说话!我今日就来教教你什么叫作尊卑!”

他挥了挥手,身旁的侍从得令,抬起一大盆洗马水,“哗啦”一声泼在陈恕身上。

恶臭味弥漫开来,陈恕衣衫尽湿,发尖不断滴着水,十分狼狈。

金知府出了口恶气,捂住口鼻,方才还似狰狞恶鬼一般,眨眼又恢复到和善模样,对陈恕状若关心道:“知道陈大人年轻火旺,酷暑难耐,也帮你降降温,陈大人不必感激本官。”

他睥睨着陈恕,绿豆小眼中尽是讥讽,他虽不能直接将陈恕治罪,但已经向巡抚大人禀明此事,只消几日,就能将这不懂事的年轻人赶出华州府!

陈恕垂着头,安静得仿佛一尊木胎泥像。

金知府见他没了动静,也失去了兴趣,撇撇嘴朝衙役吩咐道:“把他给我看好了,别让他死了,本官过几日再来审他。”

衙役们忙点头称是,金知府回头瞟了陈恕一眼,只见昏暗的屋中,他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抓着扶手。

还是个硬骨头呢。

金知府笑了笑,再硬的骨头,也得被磨平。

他刚要走出去,一个衙役急匆匆地赶来,低声禀告了几句。

金知府脸色一变,皱眉道:“吴大人来做什么?”

他又看了一眼陈恕才大步往前面去。

走到明堂,上首正坐着一个身躯肥大的红衣官员,金知府一看见这身影,头皮就是一紧。

吴参政这时候来做什么?

他整了整衣袍迎上去,恭敬地朝吴参政行礼,“吴大人怎么没提前同下官说一声,下官多有怠慢,实在惭愧。”。

吴参政摆摆手,笑着示意他坐下,二人客气了几句,吴参政才说出他的来意。

“我巡视路过此地,听说金大人处置了个知县?”吴参政慢悠悠地道。

金知府心中咯噔一声,陪笑道:“这……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下官哪能处置他,只是暂时押解,等着事情查清了再处置。”

他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吴参政的神情,但吴参政脸色轻松,好像真是随口一问。

“哦?不知这知县犯了什么错?”吴参政抿了一口茶,笑着问道。

金知府避重就轻回道:“这……那平阳县的知县对上不敬,玩忽职守……”

吴参政觑他一眼,惊讶道:“哦?可我这一路上可是听说,平阳县如今已经大变了模样,这知县做的不是挺好的吗?”

金知府急忙道:“吴大人有所不知,陈恕任平阳县知县一年不到,哪里能起死回生,不过是侥幸有了些成绩,可是今年连税都不愿交,用泥土来敷衍下官,这也是昨日许多人都见到的,丁御史也知道,吴大人一问便知。”

这吴参政难道是来帮陈恕的?

金知府惴惴不安,急忙将丁御史也拉下水。

吴参政轻轻颔首,“听金大人的话,这却让是陈知县的不对了。”

金知府连连点头。

谁料吴参政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凌厉道:“可我过来的路上,恰好遇见一妇人拦住我的马车为其丈夫申冤,她的说辞可与金大人的不太一样。”

他拍了拍手,一个年轻女子缓缓从屋外走进来,跪在下首。

金知府满脸错愕,他没见过这女子,一旁的梁师爷捅了捅他,低声道告诉他这是陈恕的妻子。

他更惊讶了,丈夫出了事,一个女子竟然敢找上参政申冤?

金知府脸色铁青,吴参政施施然地道:“姜氏,我将你带到知府面前,你有何冤屈尽可说来。”

姜贞顶着金知府要吃人的目光,低声抽泣道:“臣妇夫君乃平阳县知县陈恕,昨日巳时来府衙交夏税,但却被知府大人无故拘押,臣妇恳请参政大人做主,还我夫君清白!”

年轻女子柔弱的声音听着十分怨苦,眼泪在那双明亮的眼中汩汩而下,任谁看了都觉得可怜。

此时的姜贞俨然是一个担心丈夫的可怜、无助的妇人。

她不住地啼哭,眼泪像断了闸的小河一样哗哗地流淌,金知府脸色越发难看,这陈恕的妻子怎么也这么难缠?这哭的好像他当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样。

他张嘴想要辩解,但是看到上首的吴参政听的十分认真,还露出了动容之色,一时语塞。

其实吴参政的心里十分的诧异,白日初见时,姜贞是那样的镇定自若,虽然心中焦急,却还敢同他这个参政辩论,如今这一出梨花带雨,又变成了个娇弱无助的小妇人,这女子可真是有趣。

姜贞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将事情说完,吴参政脸上若有所思,金知府终于找到机会插嘴,厉喝一声道:“你这个妇人竟敢颠倒黑白!你夫君陈恕的确没有交够夏税,还用田中泥土来敷衍我,甚至大放厥词,说什么已经把夏粮分发给了百姓,本官秉持公正,何错之有!”。

姜贞好似被他吓到,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

吴参政摆手劝道:“金大人莫急,这不过是个妇人的一面之词,我也没说

你做错了什么。”

金知府听见这话,稍微缓和了脸色,但看着姜贞的目光依旧冷冽。

吴参政此时话锋又是一转,笑着看着金知府,“金大人,你与这妇人说辞不一致,不若将丁御史和那陈恕一同请来,我这儿也有些线索,说不准能解决这件事。”

金知府脸色一白,下意识的就想拒绝,但吴参政没有给他机会,扭头吩咐了两个衙役,让他们立刻去请丁御史和陈恕到明堂来。

吴参政笑眯眯的,脸上的肉都挤到了一起,让他的笑容显得有些滑稽。

他眯眼看着金知府,宽慰道:“金大人,请放心。你多年来做事从无差错,将来定是那陈恕冒犯了你,不急,等本官问清了自有决断。”

金知府讪笑着点了点头。

第76章 定罪娶了个厉害媳妇儿。……

丁御史就暂住在衙门后院,其实他听到吴参政到来的动静就已经在外面侯着了,他有监察之权,但品级不如吴参政,无论如何来见个礼是应该的。

因此他来得很快,一踏入明堂,就见金知府不住地朝他使眼色,丁御史心中有了计较,脸上却不动声色,笑呵呵同吴参政寒暄。

不多时,陈恕也被带了过来。

衙役们很机灵,怕陈恕一身恶臭过来暴露了金知府虐待他的事,因此过去时迅速给他换了身衣裳,擦了脸面,不过头发就无法了。

陈恕朝吴参政行礼时,近前的几人都闻到了味道,姜贞皱着眉头,恶狠狠地瞪了金知府一眼。

吴参政端坐着问道:“堂下可是平阳县知县陈恕?”

陈恕恭敬地点头。

吴参政盯着他劈头就问道:“陈恕,你可知罪?”

丁御史闻言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方才看金知府的脸色,还以为这吴参政是来帮陈恕的,看来是多虑了。

陈恕一个小小知县,怎么攀得上吴参政。

金知府也稍稍放下了心。

陈恕垂眸,淡然道:“我知错,但不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