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三十五亿与公爵小姐(6) 再也不许放……

我不能形容黄昏的漫长。

从夕阳沉甸甸地坠在西天时世界的金黄, 到太阳完全陷没地平线的清亮,再到星斗浮现并且越来越明亮时,世界就越来越幽深。

——冬牧场

那样的日常一定是在她的心底期待的东西。

推开门, 舒适又轻柔的风从长满紫色蔷薇的窗外吹来,带动米色的窗帘沙沙作响, 黄昏的光带着模糊的暖色,晕开的光斑透过格纹的窗户, 跳跃在瓷白的脸上。

他的侧脸美的像是雕塑。

听见开门的声音,卡维转过头,红色的眼睛美得像是深沉的河流, 突然从河底浮现了一些细碎的光,他笑着说,“你回来了。”

为什么时间会在此刻突然迟滞下来呢?

安静的仿佛闻到了窗外紫色蔷薇的花香, 风突然都有了味道……连同黄昏、落日、晚霞, 它们都染上了紫蔷薇的香气。这个时候,应该回答什么呢?心底并没有预设那样的答案,自己的未来也没有编织今日的光影。

“嗯,我回来了。”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九方轻轻地关上了门。屋内再一次变为了私密的空间, 但那只是对人来说, 光是无处不在的,它和人类一同分享着珍贵的光阴。

为什么她会突然悸动呢?

手指轻轻拂过桌角,九方能感觉到神性褪去后的自己, 身为人类的自己。她有种卸下重任的错觉, 或许时间停留在此刻也不错……她,如此想到。

窗外的紫蔷薇花摇曳更盛,风也开得更加的盛大。

窗户被从外打开了, 翻窗进来的人身上盛着夕阳的余晖。他抖落了外套上的夕辉,露出了黑色的长发和碧蓝的眼睛。路德维希先是瞄了一眼房间内的卡维,再看向了九方,“你要把他卷入进来吗?”

他的声音很轻,又很冰。

九方歪了歪头,“他出现在这里……是个意外。”她如此说道,九方不希望卡维知道太多秘密,“我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卡维应该猜到了吧。”

“是吗?”路德维希打量着两人,他多少能猜到原因,所以路德维希上前了一步,在卡维面前拥抱了九方,他把脸贴向九方,注视着她的眼睛,“你迷茫了吗?对于自己的身份?”

他带着一点斩钉截铁的语气,贴近她的耳朵悄声说,“身为神明的记忆,对你来说太过遥远了吧。你既想要抓住过去,又不想放弃现在。”

那个轻柔的怀抱渐渐松开了,他的眼睛微微湿润了,哽咽只是一小会儿,接着他后退了一步,“我明白的,我并不怪你。”路德维希看着他们俩之间隔着的一小步,他突然明白了那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庞大时间并非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你……你还在看着我吗?”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她如此回答,但路德维希摇了摇头,“可我有些眼花了……你依旧和过去一样闪耀,但是,或许不再需要我了。”他低下了头,他还活在过去,可他的爱人早已前往未来。

心向未来的双眼不会再注视过去的影子,突然之间,路德维希意识到了这点。同时,他想起了温迪欲言又止、闪躲的眼神,温迪早就发现了,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跟爱无关。

空气冷凝了,连紫色蔷薇花的香气都凝固下来了,黄金头发的男人有些愕然,“你们……突然间怎么了?”

还低头丧气的路德维希瞪了他一眼,他平时不会这么粗鲁,但现在他的不甘和怒火都显露了出来,“这与你无关吧,”他冲卡维大喊道。

声音大到让九方颤抖了一下,她突然回想到了刚才的悸动,这不由得让她低下了头,她轻轻地对卡维说,“我和路德维希之间有些话要谈,能请你先离开吗?”

卡维的双眼在两人身上移来移去,他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还是放弃了。最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爱情是很珍贵的,别轻易弄碎了它。”

他一说完就后悔了,他又何必多嘴……或许他应该学会更自私一点,趁虚而入不是更好吗?但是,他还是说了,哪怕会伤害自己。

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自己又该怎么办呢?这样的想法无法从脑内清除出去。只要她幸福就好……但自己真的能做到这么无私吗?

门扉被关上了,“他走了,我们能好好谈谈吗?”

两个人的话语重合在一起。

“你先说。”

话语又一次重合在一起。

他们都有很多话想要告诉对方,但那些堆叠的情绪涌到嘴边,又变得像是海底的泡沫一样难以触碰。

唯一确信的是他们都还爱着对方,但在爱之外,他们对彼此的未来一无所知。

沉默了一会儿,九方开口了,“我想了很久……最开始,我想的是你到底会不会接受现在的我,但是你接纳了我,我很开心……但是,这样真的好吗?我是说从一开始,你来到了新的世界,但是……你的心还停留在那个冰雪的王国。路德维希,你其实很怀念你的故乡吧……那个被冰雪覆盖、自由又浪漫的故乡。”

为什么眼泪会从眼眶里流出来呢?光是口头的话语,曾经蒙德的影子就再一次浮现在了眼前,它那么遥远又那么美丽,被故乡遗弃的不只是路德维希一人……她的心里也同样怀念回不去的故土。

“……我一直都知道,”但直到此刻,才能感受到时光的残酷,他们都再也回不去了,不管是痛苦,还是欢愉,都一起被抛弃在了过去,“温迪真狡猾啊……”那个人才是真正从过去来到了未来的人,所以他比所有人都清楚。

所以他只隔着一个房门,静静地听着这里发生的故事。

“还不出来吗?温迪,或者,应该称呼你为巴巴托斯。”

巴巴托斯叹息了一口气,这比让他对付愚人众麻烦多了,他讨厌麻烦事,如果可

以的话,真想装作听不见,逃到大树底下乘凉。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他还是出现了,巴巴托斯故作欢快地对两人问好,“哟,晚上好啊,两位。别这么失魂落魄,来,笑一笑。”

巴巴托斯把他们拉到桌子上,又给两人递上了两杯美酒,他自己先喝了一大口,巴巴托斯听见九方问他,“这么多年……你一个人,难过吗?”

巴巴托斯移开了目光,“怎么会……”他这么说,但没拿稳的酒杯撒了一些液体在他手上,黏糊糊的,“或许会有一点孤独……但是,我没事的,我没事的,塞莱斯特。”

九方沉默了一会儿,人在痛苦的时候会呼唤自己最信任的人的名字,这点就连神也不例外呢。但是,她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这里有三个人,三个人都拥抱着各自格格不入的孤独。

“但是,现在果然还是不同的。”巴巴托斯用手拉起了九方和路德维希,“触碰你们的时候,我的孤独溶解了很多哦。哪怕只是看着你们的身影,也会觉得开心……”巴巴托斯笑了,他的眼神是轻柔的风,“但我还是更喜欢你叫我温迪。这里可没有那位伟大的风神大人,巴巴托斯那个家伙早就不存在蒙德了哦。”

“那祂在哪里呢?”问话的人是路德维希。

“在没有你们的地方,一个人弹琴吧。”温迪说,他为自己盛了一杯酒,然后把过往都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后变成了那个一直都嘻嘻哈哈的吟游诗人,“所以,一切都改变了,不管是路德维希,还是九方,但是这不是不好的事,你们终于可以重新出发了。”

他的指尖划过桌面,随着他的手指,桌面上出现了起伏蔓延的山峦、层层叠叠的翠林、隐藏在湖中心的美丽城邦,温迪指着其中的一角,吟诵起过往的故事,“这里曾经有一位猎人……”

他如数家珍地叹起那些被历史掩埋的故事,跨越了难以想象的漫长光阴,就连蒙德都遗忘了他们,但神明却一直记得。那些故事在他的话语里重新发芽了,逝去的人再一次在故事里闪耀……远方的故事,远方的城邦,远方的冒险,温迪把他所珍视的一切都送给他的挚友们。

“是时候再出发了吧……既然过去的故事已经触碰不到了,那么就让我们创造现在的故事吧。”

路德维希叹了一口气,忧郁的眼眸看了眼自己的友人,然后他笑了,“谢谢你,温迪,你已经成了我们之中最坚定、最温柔的人了……我为你高兴,我的朋友。”路德维希握紧了温迪的手,上下摇了摇,表示他真挚的祝福,“风已经吹走了遮蔽天空的云雾……你说的对,是时候再出发了。”

路德维希接着转过头来,眼带希冀的光,“那你呢?你要跟我一起旅行吗?”

九方动了动嘴,无数人的面孔闪现在她的眼前。她意识到如果答应了路德维希,她就会踏上一条崭新的道路……一条与现在截然不同的道路。

如果选择这条道路,会轻松很多吧。不再考虑其他的事,只单纯享受旅行本身。

“不,现在的我已经不是‘自由’的了。比起‘自由’,我有了更想保护的东西。”哪怕那条道路满是泥泞,她也想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实现塞莱斯特的梦想。

“是吗?我明白了。”路德维希的眼神略微黯淡了,但他依然相信她,“我的旅行永远会留下你的位置。等你再次‘自由’的时候,那时我们再一起重逢吧。”

“诶?没有我吗?路德维希,我可是一直在等你邀请我呢……”温迪笑着插话了。

“即使我不邀请,你也会自己跟过来吧,温迪。”似乎想到了过往记忆的碎片,路德维希眯起了眼睛,“就跟以前一样啊……”

但又哪里都不一样了,旅行竟是为了分别。

“我一定会来的。等我再次拥有自由的时候,我一定会来的,路德维希。”

手被握住了,自由的温度是爱人的体温,路德维希笑了,“嗯,我相信你,你一定会来的。”

立誓的夜晚静悄悄地过去了,怀揣着未知的明天,人们都陷入了安眠。

但神明还清醒着,他还不想放过那个被‘自由’放逐的人。

“你不相信我吗?温迪。”

“怎么会呢……”温迪背对着九方,裹着被子,在床头缩成了一团。

“你在生闷气,温迪。为什么?”

“……”

温迪沉默了,他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小团,这样更有安全感。

“你再不说,我就当真了哦。”

“……原谅我,九方、不,塞莱斯特。”沉闷的声音从被子里响起,“抱歉,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明明你(九方)是无辜的,但是我没办法不对你不生气。虽然你还没有记起全部,但是……为什么呢?塞莱斯特,你可以对路德维希许下誓言,对我却从来没有。”

“以前,我本来以为我们可以不用分离很久……等我把蒙德治理好了,就去璃月接你回来。但是……为什么你却不再回来了呢?但是……这样也没关系,我会等你的。如果你不回来,我就出去找你。”

“明明我是那么想的……但为什么你连这个都不留给我,你(塞莱斯特)离开了,我甚至都无法确定你是否还能复活。只是你让我相信你,所以我就一直等到现在。”

“但好像,这一切都突然没有意义了……”

温迪掀开了被子,他明明没有醉,但却失去了往昔的冷静和散漫,“你的未来没有我的身影,你可以和路德维希许诺,但……你预想的未来里,从来就没有我的影子……我不会责怪路德维希,”语言变成了硬铁,“我只会责怪你。”

“第一次拉起了风精灵手的人是你,”他向着塞莱斯特伸出手,就如他们初遇的第一次,“为什么放开手的人也是你呢?”

“你说现在的你已经不是‘自由’的了,”温迪嘲弄了一声,在夜色下闪过一丝极难捕捉的晦涩的光,“那么既然其他事都是你的责任,那么我也是你的责任。”

九方不知所措了起来,他的手就放在她眼前,但她却没有握上去,“……我以为你想要的是自由?”她疑惑地问到,那是像风一样的自由,不允许出现任何沉重的影子拖慢风的旅途。

“自由?”温迪说着这个词,千年多的时光走过了,只剩下自由陪伴着它的神。自由难道就意味着被时光放逐……被过往放逐……被记忆放逐?

他看着那张脸,那张他过去非常熟悉,现在却突然觉得有些陌生的脸,“神明也会有磨损,风歇止了就再也无法前行。或许有一天……就连你,我都会遗忘。但是……我能确信的就是现在。”

“我不想再一个人弹琴了。”

“我不是巴巴托斯,我只是温迪,”看着有些错愕的九方,温迪有些无奈地笑了,他把手塞进了九方的手里,“笨,所以现在可要握紧我哦,再也不许放开。”

第102章 三十五亿与公爵小姐(7) 悲伤、孤独……

请飞进静谧的高天, 把月亮的棱角触摸,

再轻轻吸一口凉气,把闪烁的星星吹落。

——米拉罗赫维茨卡娅

“你的表情有点困惑呢?”比微风更轻盈, 比繁星更闪耀的少年诗人轻轻地说道,他嘴角勾起一抹樱色的弧度, “马上你就会有一场新的冒险了,那是与海相连的王国, 或许会遇到意想不到的人也说不定,”温迪朝九方眨了眨眼睛,然后他握住了九方的手, 唇贴在手上轻柔地行了一个吻手礼,“到时候可别忘了我哦。”

不等九方开口,温迪就继续说道, “不过, 我可是很狡猾的,”又一个眨眼,“就让我们在新的冒险里重逢吧。”

那个人如此说道,然后就像一缕风一样拂过身旁, 在右脸颊留下一个苹果香气的吻, 就乘夜色踏窗离开了。

他轻轻拨了一下琴弦, 浅绿的光汇聚,在眼前变成萤火式的飞羽,接着那飞羽就消失了, 只留下一段美妙的琴音和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声。

“真的是……搞什么啊, ”九方摸了摸被亲的地方,风明明是没有温度,她却觉得右脸颊烧得难受, “温迪……真是傻瓜。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九方打开了通往阳台的门,她撑着手臂靠在栏杆上,离天亮不过两三个小时,星星的颜色都变淡了,她看向远方,那里有两位友人在送别,可惜却没有预留她的位置。她垂下眼眸,路德维希要走了,他既然决定要离开,就不会再给自己留恋的机会……所以,会是今晚。

而他不想她来,所以来的人会是温迪。

“哟,路德维希。”

“终于来了啊,温迪。”

“我帮你支走了九方,怎么谢我?”

“感谢你,我的朋友。”路德维希敷衍了一下温迪,他的语气有些落寞。

她不来最好,不然……他怕他会舍不得离开。但是,他需要思考自己的路。路德维希从来都是自由的游子,他是时候睁开眼看看这个新世界了。

温迪哥俩好地搂过他的肩膀,从不知什么地方拿出了美酒,“送别怎么可以少得了美酒呢,”一打开酒的香气就迫不及待地溢了出来,那里面仿佛蕴藏了一整个春天的光阴,“路德维希,我为你高兴。”

他们一边喝着酒,一边弹着琴,明明是离别,两人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悲伤的痕迹。

“哦,为什么?因为你可以独占塞莱斯特了吗?”路德维希开着玩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你生了好久的闷气。你在气什么呢?是气我抢走了你的女神,还是气塞莱斯特抢走你的朋友。”他喝了一口酒,“又或者……你在生气,我们把你排除在外。”

他说这话的语气跟平常没什么区别,路德维希看出了好友那点心思,但他不在意,又或者说,他在意的只有一个人的态度。

温迪也笑眯眯地回应他,“谁知道呢……不过,这样也不错呢。”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在风起地似乎很容易发生奇迹,不管是温妮莎还是面前的人。

风声如歌,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是享受着这一刻的静谧。

夜色宁静如水,树叶、芳草和风晶蝶是自然的朋友,沉醉在美酒中不只是微醺的脸颊,还有真诚而高尚的心灵。

等太阳从天边的一角露出了一条金边的缝时,温迪开口了,“说起来,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是时隔千年之久的生日礼物。”

他展开手掌,里面躺着一只普通的青色飞羽。

路德维希的眼珠转了转,他的心绪又一次回到了千年之前——

“路德维希,你有想要的礼物吗?你大胆说,需要什么我都会为你找到的。”

“想要的东西?……我明白了,那就把你最珍贵的东西送给我。”

“所以,这就是你最珍贵的东西吗,风神大人?”

路德维希接过了那只飞羽,从熹微的日光下斜着眼睛看羽毛带着微微的露水闪着晶莹的光。

“是啊,这就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不问我为什么吗?”

“不,已经不需要了。”

出乎意料的,路德维希放开了手。

此时,突然起了一阵风了,透明无色的风把那青色的羽毛吹向高空,吹向远方,吹向未来。

“因为我已经知道自由的真谛了。”

“虽然我仍然无法想象自由的羽翼会是什么样子,人类或许也永远无法拥有真正的自由……但是,现在已经足够了,作为人类,这样已经就足够了,我的旅途还没有结束。”

他碧蓝的眼眸看向那在高空晃晃悠悠的飞羽,它飞的歪歪扭扭,似乎在空中碰壁颤抖,但……飞羽确实描绘出了风的形状,“再见了,温迪。我要去拥抱我的自由了,期待和你再次见面,在未来的某次旅行之中。”

吟游诗人再次弹起了琴,琴声不似如今的曲调,古朴有如遥远的传说。

千年的故事在此刻终于画上了句号……寂寥又温暖的曲子响起,就像月光一样,就像轻风一样。

“是啊,被时光抛弃的我们,终于又可以再出发了。”路德维希、塞莱斯特、温迪他们都深陷在千年前的故事里,时光已经走远,但他们还没有来得及离开,但现在……时光再一次转动了。

风会带动飞羽离开,时光会带走故事里的每个人。

“但这一定不是结束。我也一样,路德维希,期待和你的下次见面。”

风吹走了未尽的话语,但……在某一日,他们终会重逢。

所以无需悲伤,别离短暂而情谊永存。

等太阳的光再次占据这个世界的时候,九方迎来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是个粉头发带着相机的女孩子。

“你是?我记得你,来自枫丹的记者小姐?”

夏洛蒂瞪大了眼睛,“太好了,你还记得我。”她一边说着,一边灵活地钻进了门内,“先来做个自我介绍吧,我是来自枫丹的记者夏洛蒂,你是九方小姐,对吧。”

她问着话,语气却没有疑问,看来这位记者小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了解过她。九方点了点头,“是的,请问有什么事吗?”

“太好了,你可是独家新闻……”她的眼睛一下子发亮了,像是看到了逗猫棒的猫,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猫猫故作矜持地点了点头,“我是说……我有个好消息要提前通知您,九方小姐,你转大运了。”

九方挑了挑眉,“您具体指什么?”

夏洛蒂用手臂撑起身子,她看上去倒比九方这个转大运的人更快活,“您继承了枫丹塞尔维亚公爵的位置以及他高达35亿的家产”,她的眼睛闪亮着,像发着光一样,“也就是说,您马上就是未来的公爵大人了!”

“啊?你在说什么?”

夏洛蒂一下子握住了九方的手,“您可一定要相信我,不久,来自枫丹的信使就会亲自来找你。但他们太慢了,我可是不会放过这个独家新闻的。请您务必要让我第一个做专访……啊,流落他乡的公主时隔十八年被公爵大人寻回,从一个普通的少女一跃变成枫丹的公爵小姐……天啊,我能预测这一定会是轰动枫丹的大新闻!”

她激动地晃了晃九方的手,高兴得仿佛那个中了那个大奖的人是她。

“……是不是有哪里弄错了。”

“您问到了关键之处!”夏洛蒂更加激动了,整个人都像发着光一样,“据我所知,这位公爵还有一个养子,也就是您有了一个养兄,这难道涉及什么豪门恩怨吗?哼哼哼,而且您猜这位公爵现在在何处,又为何要现在迎回您?”

“……我猜那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对吧。”

“你说的没错,”夏洛蒂为九方惋惜了一小会儿,“塞尔维亚公爵现在正在枫丹的监狱接受法律对他的惩罚,而按照枫丹的法律,他的爵位已经被合法剥夺,而就在这个档口……他将继承爵位的权利留给了您,因为您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儿。”

有种满是漏洞反而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的无力感,九方叹了一口气,“所以,记者小姐又是从哪里打听到的?他可是在监狱里哦。”

“实不相瞒,为了采访监狱长莱欧斯利先生,我走了一些监狱的路子,甚至都想过混入监狱……历尽磨难,虽然还是没有采访到他,但我打听到,他在找一个女孩……哼哼哼,那个人就是您哦。”

“听起来,还真是……坎坷。”九方抽了抽嘴角,不过莱欧斯利在找她,这个说法跟林尼和琳妮特的一样,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吗?虽然不可思议,但夏洛蒂没有理由骗她。“所以……我现在要怎么做?”

“当然是前往枫丹,赢过您的养兄,登上公爵之位了!”她突然拍了一下桌子,桌子被拍的一声响,“多么跌宕起伏的展开,请您务必让我陪同,不管是什么艰难险阻,我都会站在您身边……只要,只要您能答应我的独家专访。”

“我以为……你只是来记录这次跨国犯罪案的,没想到还另有所图。这份态度,简直就是第一流的记者。”

夏洛蒂被说的有些脸红,“当然,那个事件我也不会放过,但在愚人众、骑士团和审判庭三方势力下,我也很难深入……”她叹了一口气,“昨天,还在蒙德城内发生了灾难,有神秘人袭击了教会,万幸没有什么伤亡……但是,这样一来,愚人众和骑士团的关系就更紧张了,他们绝对不会允许记者参与的。”

“所以,你就马不停蹄地转换了新目标?”九方拍了拍手,“不愧是记者。”

“您似乎一点都不意外,我还以为昨天的灾难吓到您了,本来想过来告诉您这个好消

息让您高兴一下的,“夏洛蒂的手交叉着,“不过您放心,枫丹是个太平的地方,我们有公正的审判官那维莱特先生,您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那维莱特?又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如果我去枫丹,大概率也会跟他打交道。夏洛蒂小姐,可否告诉我,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的,如果您要继承爵位,就要通过审判庭的法律核查,这是必要的法律程序,我想你应该会见到那维莱特先生。至于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您放心,他是个公正的人,绝对不会允许任何的不公。”

“我问的是他是个怎么样的人……除了工作上的公正,没有其他了吗?”

夏洛蒂笑了,“九方小姐,您可真敏锐啊。是的,除了工作外,我们对这位审判官知之甚少,明明他在枫丹呆了五百年,却还是位非常具有神秘气息的人物呢……我曾经想要采访他,但不出所料,他拒绝了。”

“五百年?”九方有些惊讶了,“这还是人类吗?”

“谁知道呢,”夏洛蒂耸了耸肩,“我们就连那维莱特先生的真身都不知道。但只有一点可以确保,他就是公正本身,他就是审判本身。”

“听起来可真可靠,感谢您,夏洛蒂小姐。”九方转了转眼眸,这就是温迪说的新冒险吗?不过……她确实没有再呆在蒙德的理由了,博士走后,即使是在愚人众里,她也没有理由再呆在博士的队伍里了。那么,不妨去枫丹转转,希望那里能够找到她想找的东西,塞莱斯特的尸体会在枫丹吗?

“能看得出您是位热心又体贴的人。不日,我将和您一起前往枫丹,一路上请多多指教,夏洛蒂小姐。”如果能多个当地的向导也不错,正好,夏洛蒂需要新闻,而她需要流通的消息。

“这么说,您是答应专访了?您放心,我夏洛蒂一定为未来的公爵小姐‘出生入死’!”

“太夸张了,夏洛蒂小姐。这一趟旅途……倒也不会那么危险吧。”

夏洛蒂小姐的脸色镇定了起来,“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放心不下。看来您还不知道您要面对什么……首先,您要先去监狱见您的生父,之后,再去城堡面对您的养兄,最后,去裁判庭见那维莱特大人。”

“……这难道会有什么意外呢?”

夏洛蒂摇了摇头,“如果在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没有什么意外的。但是,不管是您的生父,还是您的养兄都是……较为独特的人类,更别提,您的养兄还是那维莱特大人的好友。”

听得出来,那个“较为独特”是非常委婉的说法了,“……总不会有当街袭击和当街杀人吧。”呆在愚人众这种鬼地方就这点不好,非常容易把人往坏了想。

“噢,这倒不会,那可是枫丹,我们的警备精密而周全。”

“那应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九方饮了一口茶。

“嗯?您就不担心到手的肥肉跑了吗?爵位先不提,那可是35亿哦,足足35亿的家产哦!如果出了岔子,您可能就一分都没有了!”

“35亿?”九方认真思考了一下,“好大的数字,上次见到,还是在教令院里的图书馆。”

“教令院的图书馆这么豪华吗?”

“不,我是说有个学长(艾尔海森)在教令院的图书馆里告诉我,等我看够足足35亿的文字,就能成为贤者了。”

“所以,你看完了吗?”

“当然没有,真看完这么多,我不如早点死掉算了。那个人只是在嘲讽我,可恶的艾尔海森。”

夏洛蒂扑哧一声笑了,“您可真是个有趣的人。”

她打量着面前的少女,一般人遇到这样的财富早就高兴的不知所以了,生怕到手的肥肉飞掉。但九方不一样,她仿佛听到了一个还算可以的消息,然后就皱了皱眉,旅游散心般去了银行,然后冷淡地说,请把我的35亿交给我,而最妙的是,银行人员还真会给她。

夏洛蒂更开心了,这个少女比新闻本身更具有价值,这个朋友她夏洛蒂交定了,“九方小姐,不,九方,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当然可以,夏洛蒂。”

“既然你如此镇定,那么看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九方,我会充当你在枫丹的导游,这一路上请多多指教,枫丹是个美丽而优雅的地方,相信你一定能玩的开心。”

“这么说来,我就要忍不住期待了。”

九方抽出了一张信纸,拿出一支笔,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

“你在写什么,九方?”

九方倒也不隐瞒她,直接把信纸交给了夏洛蒂,“喏,看看吧。”

夏洛蒂眨了眨眼,信的开头是:尊敬的艾尔海森先生。

称呼倒是中规中矩,里面的内容却充满了离经叛道。

“这是你写给你的学长的吗?”

“是啊,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我要郑重的告诉他,什么狗屁学术,我才不做了!艾尔海森,我有了35亿,你去找其他的合作人吧,我会抱着我的35亿,悲伤的、孤独的、落魄的走上一条没有学术的道路。”

“是啊,这真是太悲伤、太孤独、太落魄了。”

“嗯,你懂我,夏洛蒂小姐。”

她们的手握在一起,空气中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如果有了35亿,还要做什么呢?

当然是什么都不做,抱着数都数不清的钱,过着“悲伤”、“孤独”又“落魄”的生活。

第103章 三十五亿与公爵小姐(8) 击鼓之……

击鼓之后,

我们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脏叫做月亮。

——海子

“想见您一面,真是困难呢。”

推开门的少女抱怨着,阿蕾奇诺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文件, 轻轻甩到一旁。薄薄的纸张便像乘上了风一般,精准地落到了高高堆起的文件山上。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也格外优雅, 深红的眼睛转了过来,“哦, 那只是对须弥学生而言的……您可不属于这类。”

“怎么会?”九方拉开了阿蕾奇诺面前的椅子,“至少目前……我还只是位须弥学生。”

阿蕾奇诺挑了挑眉,“那教令院的弟子来找我干什么呢。”她摊开手, “我可不是你的老师……或者,你想学习一些战斗技巧?”

“额,这个还是……”九方连忙摆了摆手, “我只是想问问你。对于塞尔维亚公爵, 您了解多少?”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世’?”阿蕾奇诺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

“是啊,你我都心知肚明,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九方也笑了, “所以,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我想,伟大的执行官大人应该有头绪吧。”

阿蕾奇诺端起手边的红茶,浅尝了一口, “不错的红茶, 产自枫丹,你也尝尝吧。”接着,她开口, “塞尔维亚公爵是个有趣的人,正直又鲁莽,果决又冲动。可惜,在我们的调查中,这样的人从来没有与你接触过。简单来说,他根本就不认识你。”

“所以……这是谁设下的圈套呢?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阿蕾奇诺捏着杯柄,转了转杯子。精美的璃月茶具里的浅红液体倒映着一张冷淡又高傲的脸,“塞尔维亚公爵只是是引子,背后另有其人。比起他,你更需要关注的是他的养子,奥兰多塞尔维亚。”

“哦,你们查到了什么?”

茶水倒映的脸抬了起来,暗红的眼睛闪着不明的光,“恰恰相反……我们什么也没查到。”

“什么也没查到?”九方心思转了转,“是的,你说的没错。确实,我需要多多关注这位奥兰多先生。”

阿蕾奇诺接着说,“上一个我们什么也没查到的人是那维莱特。自五百年前来到枫丹起,他就担任枫丹审判官,把自己活成了类似水神一样的枫丹正义象征。”

“但你们已经有推测了吧……能活五百年的长生种,被水神亲自邀请担任审判官的异族。而且又不是水神的眷属,答

案或许已经出来了。”

阿蕾奇诺又品了一口茶,“但这都是我们的推测,还缺乏证据。”

“那你又为什么要突然提到那维莱特。”

“因为我们怀疑那维莱特和奥兰多是同族,也就是……奥兰多是另一位龙王,一位更加神秘、更加莫测的龙王。”

九方的神色变了变,“枫丹有了两位龙王?我可想象不到两位龙王齐聚一地的理由……总不能是来度假吧。”九方打量着阿蕾奇诺的脸色,她还是那么冰冷又淡漠,活像是一把鲜红的等待收割性命的刀。

但九方此刻意识到了阿蕾奇诺镇定的原因……因为她已经猜到了最坏的结局。

“我猜,枫丹要有大乱子了。”她抬起眼睛,丝毫不掩饰地盯着阿蕾奇诺,“那么龙王会是我们的朋友吗?”

“很显然,那维莱特先生并不信任愚人众。”

“他不会是愚人众的朋友,所以我问的是……他会是你的朋友吗?”

阿蕾奇诺笑了笑,她似乎觉得九方说了很有趣的话,“我当然想多一个像那维莱特先生那样的朋友。”她端起茶杯,像是端起酒杯一样,和九方面前的那杯茶碰了碰,“朋友,多么美妙的词汇。可惜,愚人众的我们一向得不到别人的信任。”

九方突然嘲弄了一声,她的脸凑向阿蕾奇诺,似乎想要看清阿蕾奇诺的真面目一样,“据说,枫丹是你的故乡。你并不想看到枫丹发生不好的事。这是你的真心,我明白,阿蕾奇诺,”她喃喃自语,“在枫丹问题上,我相信你的真心,哪怕我们是愚人众。”

阿蕾奇诺的表情还是冷冷的,她很难被什么东西触动,她只是饶有兴致地说,“感谢你,小女士。可惜……这没用。而且,愚人众总会用愚人众的方法达成我们至高的目的。”

“听起来真可靠啊。如果我是水神,应该会非常放松吧,毕竟有你们在呢。”

阿蕾奇诺的眼睛突然扫了过来,她这下是真的笑了,“您真敏锐。面对枫丹的危机,那位水神竟然什么也没做。或许,她才是那位在幕后看着一切的人。水神,总不能真的只是枫丹的吉祥物吧。”

“谁知道呢,”九方拖开了椅子,“感谢您抽空陪我聊天。我的问题问完了,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在她即将离开的时候,阿蕾奇诺叫住了九方,“莎夏,莎夏雪奈茨芙娜,你的调令已经下达,从今天起,你就隶属愚人众第四席。”

离去的脚步停住了,九方转过头,她听见阿蕾奇诺说,“欢迎回家,莎夏。”从窗户上透过的光,模糊了阿蕾奇诺的脸,在那张脸上竟然存有温柔的遗留。

看见了仿若过去的光影,九方便也笑了起来,“嗯,我回来了,父亲。”

自阿蕾奇诺登上第四席又过了多久呢?

遥远的儿时记忆几乎变成了褪色的白纸。在记忆之中,壁炉之家是埋葬生命的噩梦,那时的阿蕾奇诺冰冷却并非无情。而现在,壁炉之家变得有温情了些,但阿蕾奇诺却像心被挖空了一样,温度从她苍白的脸上快速滴落,直至什么也不剩。

“怎么了?”暗红的眼睛看了过来。

“不,什么也没有。祝您早日达成所愿。”

门扉再一次被关上了。

出了愚人众的办事厅,在外面等她的是夏洛蒂,这几天她闲得要命,但还是发挥了自己的老本行,试图挖掘出老蒙德的新闻。

“久等了,我们回去吧。”

夏洛蒂熟稔地挽过她的手,她侧过身来,小声说,“给你一个忠告哦,最好不要跟愚人众走得太近。”

“为什么?我们的记者小姐听到了什么风声吗?”

“上次袭击蒙德的就是愚人众,据说……那位博士被驱逐出蒙德了。接替他的是愚人众第三席仆人。这位大人在枫丹的势力也不小,很多人都想挖掘壁炉之家背后的故事。看看它背后是否跟面上一样和谐安宁。”

“你觉得呢?”

“我当然希望壁炉之家面里如一,但是嘛。”夏洛蒂笑了笑,“虽然我只是个记者,但我清楚……面上装的再好,也会从不经意的言行中透露。那些不正常的违和感根本挥之不去……但是,在枫丹一切都要讲证据。更何况,是在愚人众的地盘上。”

九方点了点头,“你说的,是该跟愚人众走远点。”

虽然,她完全不会这么做就是了。如果愚人众代表的是罪恶,那么造成罪恶的又该是什么?

这个话题很快就转过了,夏洛蒂朝她挤眉弄眼,“那个须弥来的金发大帅哥又来找你了。他好像要回须弥了,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唉,看来今晚我得一个人去吃饭了。”她故作委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就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要把握好机会哦。这样的人不珍惜立马就被人抢走了。”

夏洛蒂轻轻推了一把九方,“去吧,好好和他道别。”

好好道别?确实,应该离开这里了,即使卡维不离开去须弥,他们也得分开了。

这段时间,她似乎总是在和人道别,她和他们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但是……这是她自己的旅途,她必须踏上自己的道路。

“哟,卡维。我听夏洛蒂说,你准备回须弥了。”

卡维点了点头,“嗯,本来想过几天再告诉你的。可是,须弥那边的人催得很紧。”他无奈地摊开了手,“不提这个了,说说你吧。我听说你似乎继承了一笔巨大的财富……”

“是有这么一回事。”九方点了点头,“所以我也得离开蒙德了,去枫丹处理一下个人事务。”

“那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留在枫丹吗?”其实,他想问的是九方会不会再回须弥,卡维能看出九方对学术并没有什么热忱,那么……也就没有再留在须弥的理由。

“不知道。我并不知道命运的风会把我吹向哪里。”

“那你想留在哪里?”

九方抬起了头,“我想,我应该会留在一个让我感觉像是家的地方……这么久的旅行,我有一种感觉马上就要迎来它的终点了。”

“不论如何,都希望你多来须弥看看。只要你想,须弥也会有你的家。”金发的男人自然地说着,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许诺了什么一样。

“……对不起。”

“什么?”

“不,我什么都没说。”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卑劣,因为渴望正常人的生活,渴望正常人的幸福,渴望正常人的喜悦,所以她没办法放下卡维……这里面是爱吗?还是说只是卑劣的渴求在作怪呢?

而直到今日,听到他这么说,她的第一反应却是暗喜。

因为自己的渴求而困住了另一个人的人生,明明没有办法给与任何明确的答复……可是,她却没办法一走了之。想到这里,九方难堪地移开了眼睛,太阳如此耀眼而美丽,她却没办法再直视眼前的太阳了。

九方意识到她得说点什么了,但是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拯救她的是温暖的太阳,卡维摸了摸她的头,“没事的,这是你的人生,你有权决定。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正因为这样……所以她才没有办

法推开卡维吧。如果一开始就保持距离,或许要好得多。但是,现在已经太晚了。

就像裹上金黄糖液的上瘾物质,等意识过来,已经无法逃离了。

“你是故意的吗?”九方歪了歪头,避开了他的手。人类害羞的时候,是会故意闹别扭的。

卡维不知道九方怎么突然就不想理他了,“你生气了吗?”他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虽然卡维完全搞不懂女孩子的心思,也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招惹到了对方,他下意识就想道歉了。

但九方拉了拉他的袖子,“我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她把头埋在了自己的手臂间,因为不想被看见自己发烫的脸颊。等平和自己起伏的心绪后,她抬起了头。

卡维正关切地看着她,面上满是疑惑,看着有些呆呆傻傻的,像是一只不明白女主人为什么生气的可怜的金毛狗狗。

九方突然被逗乐了,“嗯……我没事了哦。”她的眼睛移向一旁,外面的太阳散漫地撒下了祂的馈赠,阳光下的一切都闪闪发亮,九方挽起耳朵落下的头发,“确实是时候了呢。”

如果旅行就要迎来结果的话,如果她和塞莱斯特都能如愿的话……

“等从枫丹离开,我会去须弥……嗯,我一定会去的。”

“诶?”可怜的卡维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听起来是好事。所以,即使不明白,他还是笑了,“嗯,我会在须弥等你的。”

他轻柔地抚摸了九方的长发,眨了眨美丽的像是宝石一样的眼睛,“只是……别让我等太久哦。”

“等太久,你就要离开了?”

“当然不是”他凑近了,递给九方临别礼物,那是一双精美的耳饰,形状跟卡维设计的建筑类似,一看就知道上面凝聚了卡维最天才的灵光,“如果你不来,我就自己来找你。”

九方垂下眼睛看了那耳饰,她确信,卡维把心递给了她。

第104章 三十五亿与公爵小姐(9) 不一样的他……

“人们从报纸上读到的地方, 人们从歌谣里聆听的地方,人们从画卷里看到的地方,那是个充满幻想的地方, ”粉发女孩说着,夏绿蒂抬起了相机, 递给九方一张相片,那是巨大巍峨的、像山一样庄严的建筑, “欢迎你来这里,我的朋友。”

她夸张地转了一圈,带着点陶醉般的骄傲, 阳光在她的发色间跃动,水珠在她的指尖舞蹈,夏绿蒂鞠了一个躬, 朝她伸出手, 笑容里带了点不明的意味,“欢迎你重新回到这里,我的小公主,我们枫丹未来的公爵小姐。”

九方被她拉得站起了身, 她看着夏洛蒂漂亮又俏皮的样子, 她本来应该怀疑夏绿蒂, 但是谁又会怀疑一个什么都不隐瞒你的人呢?她们本来就应该是朋友,所以九方说,“您真是神通广大啊, 记者小姐。”那些隐秘的信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入了夏绿蒂的耳朵里, “那您觉得,我该如何面对那位大人——我的生父塞尔维亚公爵?”

夏绿蒂噗嗤一笑,“所以这就是你一到枫丹, 我就带你来枫丹审判庭的原因啊。虽然本来应该带你参观一下景点的,但是……参观嘛,我们有的是时间,”她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大门,“虽然见那维莱特大人的机会很是抢手,但是,感谢我吧,我的朋友。你好心的记者朋友,已经替你预约了和他的会面,当然——”

她拖长了声调,朝九方眨了眨眼睛。

“当然,作为报酬,我需要答应记者小姐事后的独家专访。”

夏绿蒂痛快地打了个响指,“真是太上道,九方。”那扇大门被推开了,露出了金碧辉煌的内里和那有如针线穿梭般忙碌的、衣冠楚楚的人们。被沉重大门隔绝掉的声音一下子像是水流一样汇进了大海……无数的声音,无数的目光都交织、汇聚在那门口的两个人。

九方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她看向夏绿蒂。夏绿蒂却玩味般朝她使了个眼色,九方看向夏绿蒂眼神的方向,通往顶楼的楼梯口下来了一个蓝色的人。

蓝色的人……九方一时之间只能那么形容她,就连她轻快有如水珠的脚步,飘逸有如波浪的裙摆,跳动有如宝石的双眸都一并被包入了近似大海般的蓝色之中。恍惚之间,她们的目光在空中对上了,那个蓝色的少女审视着她,在仿若幻觉般的目光后,刹那间,少女戴上了她的笑容。

她拍了拍手掌,“好了,都愣着干什么,大家都去工作吧。”随着她的话语,大厅像是被重新注入了活力,人们又陷入了往常的忙碌之中,只是时不时有人向那位少女问好。那位蓝色的少女也一一回应她忠实臣民的爱戴。

看来,即使不在舞台之上,她也会是这里永远的女主角。

夏绿蒂悄声对九方说,“怎么样,有猜到她是谁吗?不过你运气真不错,竟然第一天就见到了她。”

九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那个少女就一下子像水珠一样跃到她的身边,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对哦,有猜到我是谁吗?”

“当然,水神陛下,在枫丹您的光芒无法遮掩。”

芙宁娜笑了,她觉得应该笑,就笑了。那颗提起来的心一下子跃到了谷底,即使有点失望,但她还是笑着,“啊,你认出我了。”她这么说着,然后就背过了身,“没错,我就是水神。那么,你是谁呢?”芙宁娜悄声说着,带着点最后的期许。

“我是九方。”

听到了那样的回复,芙宁娜转过身莱 ,她看着那张曾经在五百年前见过的脸。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你是第一次见我吗?”

“是的,陛下。”

“可为什么我觉得你似曾相识?仿佛是在梦境中遇到的客人。”

“那么……就当我和您在梦境中相遇过吧。”

过去仿佛再次重演一般,不过却调换了位置。她……竟然称呼自己为陛下?芙宁娜扯了扯嘴角,就像在苦笑,“嗯,这一定是宿命般的相遇吧。”她喃喃自语着,黑发少女看向她的目光有如注视着一个陌生的客人。

“我不打扰你了。去见他吧,你是为那维莱特来的吧。这里的人出了什么事都会找他,”芙宁娜似乎在抱怨,但最后变成了一声叹息,接着她又恢复了寻常的模样,又变成了那个神气十足的水神,“有空的话,就来见我吧。这是恩赐,是水神给与臣民的祝福。”

她强调着,不允许有拒绝,说完就自顾自地走了。

等水神走远,夏绿蒂才有些歉意地看向她,“九方,你不用担心芙宁娜大人的话。虽然她有些奇怪,但总体来说,是一位非常好的神明。虽然我完全不理解今天她是怎么了……不过如果是芙宁娜大人,她一定没有恶意的。”

“嗯,我知道这点。”九方的心思转了转,这个提瓦特大陆怎么全是塞莱斯特的旧识?她有点哭笑不得,虽然自己全然没有印象,但是那些曾经认识塞莱斯特的人却还停留在旧日的回忆之中,仿若追逐一道幻影。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但她自己并不是幻影,她真实存在着。只是她同时也带着点迷茫,但此刻她也只能是九方。

所以,九方抬起头,“走吧,我们去见那维莱特大人。”

在给九方引路后,夏绿蒂就识相地离开了,她把空间交给了九方和那位一直活在传闻里的那维莱特大人。

九方走进大审判官的办公室,她能听见笔尖在纸张摩挲的声音,桌子上堆了一大叠文件,排得却很整齐,四四方方像永远也不会歪曲的律法一般。白色长发的男人停下了书写,从那堆文件后站起身莱,他身量极高,宽肩窄腰,一下子就遮住了从窗外透过的阳光。接着,他迈着大跨步走过来,“抱歉小姐,最近事务繁忙。”他似乎在解释对待客人的不周到,明明已经是枫丹实质的掌权者,却如此彬彬有礼,“这边请,小姐。”

那维莱特优雅地拿起茶杯,替九方斟了一杯茶,放在他自己面前的那杯,却是无色的白水。

“您好,那维莱特先生。”

初次见面,他们都表现得礼貌又疏离。接着,九方在沙发上坐下,那维莱特向她寒暄着,像是被设定的程序,不管九方说什么,他都会非常礼貌地道好,就像这样:

“是的,那维莱特先生。在璃月,我们会用特辣朝天椒泡水喝,这样喝能够打通人全身的穴位,达到延年益寿的效果。”

“嗯,那听起来真不错,有机会我会去尝尝。”

九方肯定,他根本不理解人类寒暄的用意,他只是在学习。也对,那维莱特根本不是人类。

他只是在学习,学习如何在人类社会中扮演人类。只是九方不明白,那维莱特现在又在干什么,他看起来像是在讨好她一样……像是人类男子一样试图和一位女士建立初步的联系,但他表现的太过拙劣,像是蹒跚学步的婴儿。

九方决定打直球——“那么,那维莱特先生。关于我的身份,

枫丹已经办好继承程序了吗?”

“是的,小姐。”他起身,去桌子上拿了一叠文件过来。虽然他面上没有反应,但九方能感觉到他松了一口气,看来生硬的寒暄对那维莱特先生也是不小的负担。

“在这里,小姐。”

九方拿起来,“稍等,先生。请容我一一确认一下。”

“当然,小姐。如果你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请告诉我,我会为您解惑的。”

九方缓慢地翻阅着,她看得很认真,生怕略过了什么重要的内容。太严谨了,太严丝合缝了,她一边翻着,一边抬眼看着面前的那维莱特,“先生,我的文件是您负责处理的吗?”

“是的。怎么了,小姐?”

“没什么,您真是严谨又细致,我没有发现任何的问题。只是……”九方在最后一页的签名展开,那里有三个空,分别留给她自己,她的生父塞尔维亚公爵和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奥兰多塞尔维亚。

这里有两栏空着,一栏已经被优雅的花体字占据了,那里精致地署上了名字——奥兰多塞尔维亚。

“是的,您的哥哥奥兰多已经同意你接任老公爵的位置了。只要老公爵和你自己签上字,这个协议就会有效力。”

怎么会这样?九方有些疑惑,她本以为自己这个便宜兄长会阻碍她继承爵位,现在看来恰恰相反。“那为什么公爵,我是说我的父亲,那一栏却是空的?”

“因为是您的兄长奥兰多建议让您继承爵位的,老公爵同意了,但他想先亲眼见见你,再签下名字。”

“那维莱特先生,您不觉得蹊跷吗?明明我的兄长奥兰多从未见过我,却将爵位拱手相让……我听说你们是好朋友,能告诉我,哥哥……奥兰多,他在想什么吗?”

那维莱特露出了然如胸的表情,他似乎一直在等这个问题,“这个嘛,小姐,你得亲自去问他。”但那维莱特又怕吓到了九方,“但以我信誉保障,奥兰多绝无恶意。他只是……只是……”他似乎想要为奥兰多的行为归纳一个合适的词汇,但话到嘴边,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他只是太想要个妹妹了。”

那维莱特最后这么说,虽然他一说完就后悔了……那个混蛋,真的会想多个便宜妹妹吗?即使是那维莱特也在心里腹诽着。

“这样啊。那我还有个问题……您有见过我吗?”那维莱特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九方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是说——您之前有见过这张脸吗?”

“不,小姐。我确信我们是第一次见。”

那维莱特保障自己的龙生里没见过这位美丽的小姐,她长得那么耀眼……虽然那维莱特个人对太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喜爱,但他还是得承认这位少女就像太阳一样见到了就难以忘怀。

那维莱特并不是指的长相,像他那样的龙,对人类长什么都漠不关心,相貌只是辨认人类的手段。

他指的是那种矛盾感,那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就跟他最初见到芙宁娜一样的违和感……仿佛扮演一般的虚假。

游离在人类社会的异类会互相吸引,她是人类吗?就像披着人类的皮囊。

那维莱特看向她,他感到一种难得的安心感。她应该是他们的朋友,他们——龙类的朋友。

最后,那维莱特直起身,“小姐,请你去见奥兰多吧。相信你见到他后,什么疑问都会消解。如果你感到害怕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九方朝他笑了笑,算是谢过了他的善意。但她仍旧是疏离的,“就叫我九方吧,不用那么客气,大审判官先生。”

“不过,不用劳烦您了。我会去见他的,我一个人就行。”

那维莱特有点失落,他很少主动交朋友,但是又不能太过打扰。“好的,小姐,祝您顺利,另外如果您在枫丹遇到了任何问题,都欢迎您来找我。”

“任何问题?”九方有点惊讶,这个生龙惊人的友善。

“是的,任何问题。”他说着,像是在对着空气庄严地发誓,甚至都没有看向九方。

“你们枫丹人都这么友善吗?”

“不,我想应该不是。虽然我很希望人们如此。”那维莱特一板一眼地回复着。

“您说话很有趣,先生。”九方还是第一次见待人接物如此认真的龙,简直是拿尺子在度量一切一样。

“感谢你的赞美,九方。”那维莱特看上去很高兴,庄严的脸上也流露出一丝轻微的笑意。

“……不客气。”九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在临走之前,补上了一句话,“我刚才是开玩笑的,先生。”

“您指什么?”

“我是指您说话很有趣这句话。”

“哦……好。”

他垂下了眼睛,九方一面觉得自己真该死,一面又开始真心觉得那维莱特很有趣了,“不过,你现在很有趣。”

“……这次,还是开玩笑吗?”那维莱特不习惯人类的沟通方式,他们不像他一样,他从不说谎。

“不,这次是认真的。”

那维莱特的眼睛被点亮了,可同时又充满了困惑和迷茫。

可能这就是人类吧,充满了谎言,但又充满温暖,这是一种他难以掌控的生物。

“那么下次见,那维莱特先生。”

“好的,下次见。”

他们标准化的道别,但明天……今后将会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他们。

第105章 强烈的风,高踞与他们之上(1) 高贵……

我们要高贵勇敢的生活

我们要像强烈的风

高踞与他们之上。

与大鹰为伍, 与雪为伍,与太阳为伍。

强烈的风,

就是如此生活着。

长风沛雨、艳阳明月, 每一寸土地被天鹅绒一样的绿毯铺满,天地间充斥着绿色的喜悦, 风里梦里也都是勃勃向上的欲望,春天美得纯真和勇敢, 它不通世故、浑然天成。

连同塞尔维亚公爵府邸的庭院一样。

这里并不难找。

不,还是有一些奇异之处的。

杂乱的、荒无人烟的庭院预示着它久无人问津的事实,蓬勃向上生长的花草顶开了原本铺着地砖的地方。它们生长得烂漫又肆意, 花朵绚丽鲜艳的色彩就像是一个无人打搅的幻梦。

“这里是废墟吗?”

小心翼翼推开庭院大门的夏绿蒂有些崩溃,但她的眼睛却熠熠生光。

夏绿蒂摆弄着相机,犹如操纵她的身体一样自如, 她拍下了很多照片。在相片之中, 古老的城邦仿佛遥远故事褪色的一角,唯一鲜活的存在便是那存在于自然中的翠绿。

“看地址就是这里啊,不过怎么会是这样?塞尔维亚公爵还没有入狱之前,一直都非常活跃, 我原本以为这样的大人物的住所应该是富丽堂皇的……”

“可能是他更习惯居住在枫丹城区, 所以废弃了老城堡。”九方说着自己的猜测。

老城堡坐落在距离枫丹主城区不远处的山巅之上, 通向城堡的道路都快被花草、尘土掩盖了,那位公爵应该很少在这里居住。但是为什么他的儿子奥兰多会约在这种地方相见?

九方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她自己和夏绿蒂外没有其他人的痕迹。

她抬头看向城堡之中类似教堂的主体建筑, 它极大极高, 像是神话中巨人或者巨龙的住所,彩色的玻璃上刻画着龙和神的传说,高高的黑色尖顶仿佛要戳穿蓝色的穹顶。

而……明明耳边没有风声, 她仿佛听见了那呼啸而过的疾风。

“夏绿蒂。”九方停下脚步,望向自己的女伴,“这里的主人恐怕只想让我一个人进入。”她蓝色的眼睛里带着歉意,但九方知道那个人已经在等自己了,“抱歉,我无法告诉你原因。但是,请把你的相机给我吧。作为回报,我会拍很多有价值的新闻素材。”

“诶?”夏绿蒂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她敏锐的感觉已经告诉她这里的不同寻常。比起没有挖到素材的失落,她更担心九方的安全,“可是你一个人在这里,会不会害怕啊。九方,我不放心你,那个人……奥兰多先生,他很少出现在人前,我害怕他……”

“没关系的。如果你担心的话,就去找那维莱特先生吧。有他的担保,奥兰多不会伤害我。”

听到那维莱特的名字,夏绿蒂明显被说动了,“好吧,那你要快点回来哦。如果今晚上没有你的消息,我就去找那维莱特。”她一边把挂在脖子上的相机递给了九方,一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里。

夏绿蒂走后,风重新占据了庭院,它们自由地跃动,在九方的发间、裙边打闹,吹得植物们沙沙作响,然后互相推搡着,轻轻推着九方去打开城堡的门。

“好了,我知道了,别闹。”

她把手放在大门上,门上的尘土被贴心的风吹走了,它们都默默地守护着它们的女主人。但是……九方深呼吸了一口气,她的手指轻微颤抖着。

门的后面就是那个人了。

她说不清自己是不是期待和他的重逢,还是在害怕和他的重逢。那些记忆都太过久远……自己却早已驶过了旧日的时光。

她还在呼吸着,却是以人的身份。

接着,九方打开了门,一切都保留着旧日的摸样,仿若旧日的重演。

但是,还是有不同的。黑压压又威严的城堡内部却四处点缀满了星星点点的花朵,墙壁成为了它们的土壤。开门时产生的微风掠过,它们伴随历史一起呼吸。

【向前走,你知道我在哪里。】

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仿若情人之间的耳语。

是的,她知道。

九方挥动自己的手臂和双脚,从楼底顺着回旋的阶梯向上走去……

不断向上,不断回旋,令她有些目晃神移,晕眩在这不断向上攀登的过程之中。越是向上,从楼顶、窗户撒下的日光就越发耀眼。黑暗被她甩在身后,眼前是极近眩晕的光明。

风在背后轻柔地催促她,它们和它们的主人早已等不及了。

推开楼顶的那扇门吧,门后会是你想要的一切……它们如此说着。

所以她推开了这里最后的那扇门。

门后,华丽的大厅像是一场永不完结的舞会。

衣着古朴的人们都簇拥着他们的王,王位于舞会的中心,那是巨大的王座,她认得那是谁的宝座。那上面端坐着神明,一个美丽的女神。

白发的祂对九方笑着,“你来了。”祂伸出了手,示意九方上前拉住祂的手。

不过几步,九方来到了舞会的中心,她把手搭在女神的手心上,抬头看着那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祂笑脸盈盈地看着她。

九方把祂从王座上拉起,“你在做什么?迭卡拉庇安。”

随着九方的声音,那些陪伴女神的人都随风而逝了,只有她和那位女神。

女神起身,祂没有回答九方的问题,还是微笑的模样,“我一直在等你。”她伸出了手,手上是一副漆黑的镣铐,她被锁在了王座之上。

“……你怎么了?”

“如你所见,我被锁住了。”

“象征自由的神也会被关住吗?”

祂笑了笑,带着一些无奈,“嗯。”

“被谁锁在了这里?”

“被你……也就是——我。”

身后传来了猛烈的风声,风在急速吹着大门、楼顶、窗户……急速席卷着一切胆敢阻碍它们的东西……楼顶快要被吹走,大门被扣得作响,玻璃摇摇欲坠,舞池的一切都被狂风卷上了屋顶。

但正中心的王座却佁然不动。

“他来了……”

“谁?”九方抓住女神的衣袖,以免自己被风吹走。

“巨龙啊。”女神向她笑了笑,“传说中,巨龙会掳走人类的公主……现在,他就要来了。”

“你是说迭卡拉庇安吗?”

女神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度睁开眼,那个被困在王座上的人成为了九方——即使拥有了王座,却依然身受束缚。

风还在猛烈地刮着,但九方并不害怕。

终于,高高的尖顶被狂风卷走了,阳光从破洞钟宣泄而下,破碎的玻璃和被撕扯的家具没有砸到她的身上,而且被风小心翼翼地停留在了半空。

从破洞之中,钻入了一颗巨龙的头颅,祂的龙角把破洞顶得更大了,巨大的爪子深深扎进了城堡之中,尾巴顺着城堡盘了几圈,青色的翅膀折射着太阳的光芒。

巨龙把头伸进了城堡里,青色的眼眸像是燃着风的火焰,耀眼又美丽。

【我来了,公主殿下。】

巨龙温柔地说着。

九方伸出手摸了摸巨龙的头,漂亮的鳞片收起了锋利的边缘,“嗯,你来了。”她的双眼闪过过去那些美好又宝贵的记忆,“但是,你弄错了一件事——”

“我不需要拯救,迭卡拉庇安。”

“我从来都不需要你来救我。”

人类的公主强调着,她没有因为爱人的温情而感动,也没有因为温柔的保护而动摇,即使身上缠着锁链,她的双手也已拿起利刃,足以斩断锁链的利刃。

“所以……别这么做了,迭卡拉庇安。”

巨龙和她沉默着对峙,他似乎有些受伤,连闪闪发光的、类似宝石的眼睛也黯淡了。

但他没有挪开自己的目光,他说,“你和过去一样从未改变。”

“但你弄错了,困住你的从来不是我。”

巨龙的身躯慢慢在风中消失,落在地上的是位风姿隽永的青年人。

他有着一头美丽的,彷如凝固着风的形态的长发,简洁的白色衣袍遮住了优雅的身姿。眉如远山,眼似清风,就连皱着眉的模样也是那么美丽和高贵。

此时,这位高贵的人看起来有些困扰,“我从不会困住人类,哪怕是你,我心爱的公主。”

迭卡拉庇安伸手抬起锁链,端详了片刻,才看向九方,“这样啊……简直跟过去一模一样。你又被自己困住了吗?”

“你是说——”

“这里是你的心相空间,从你踏入这里开始,一切景物都是你的心境重现。虽然是我这么设置的,但是……我可没想到会看见这一幕。”迭卡拉庇安有些困扰,他本来以为他们会在过去的沙尔芬德尼尔重逢,那是他们初遇的地方。

但是九方比他想象之中要更狼狈一点。

这也是人类,他在心中想着。

九方有些疲惫地坐了下去,“我本来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但是……”她抬起自己的双臂,上面缠绕的锁链在嘲笑她的努力,“被你发现了啊。”

“不用强迫自己,我明白你的感受。”迭卡拉庇安顺从地坐到了她的身边,“你想背负的东西太沉重了,就像这锁链……如果你想背负的是世界,那么你就要承担这同等的束缚。”

“愿望……从某种意义上,就是锁链本身。”

龙是非常聪明的生物,天生就是世界的宠儿。

属于风的巨龙也会在收敛威慑的狂风后,拥有如同微风般敏锐的洞察力。

迭卡拉庇安拿起锁链,看似轻飘飘的锁链却沉重无比。

他感受着锁链上的力量,“你曾经穿梭在两个世界之中,在时间长河里漫步……所以,这上面会有时间的力量。”亦或是理解为因果的力量。迭卡拉庇安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双眸之中凝聚起风暴,人类的手化为巨龙的利爪,他在撕裂着锁链。

“……既然是你设置了这心相空间,那你应该有除了撕毁锁链外,别的离开方法。”

“是的,我有。”

“那为什么不用?”

风的力量与锁链本身的力量对抗着,它们谁也不肯退让半步。但不管哪股力量,都不曾伤害过九方。

“很简单,因为我不想。”迭卡拉庇安抬起头,他凝视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人,“你相信我吗?相信我能打破锁链,给你自由吗?”

九方有些无奈地摸了摸他近在咫尺的脸颊,“你都说了,这是我自己的锁链。只有我自己才能打破自己的束缚。”

“既然你选择了背负锁链,所以换我来打破它。”迭卡拉庇安贴了贴她的掌心,“所以,你相信我吗?”

九方沉默了,她突然知道了迭卡拉庇安想干什么。

既然这里是她的心相空间,如果她相信迭卡拉庇安能给她自由,那么锁链就会破碎。

她动了动嘴唇,理智告诉她自己,这是不可能的。

人怎么可能违背自己设下的束缚呢?如果她自己都不向往自由,那么谁又可以带给她如风的自由呢?

她向往的真的是自由吗?还是背负着锁链的光明呢?

“不,我不明白,你说的自由是什么?”

如果是塞莱斯特,她早就有了自己对自由的界定,所以她能把自由给她心爱的人民。但……那不会是九方的,她是人类,她应该有自己的思考,哪怕背离女神的自由也无所谓,即使背负一切也无所谓。”

自由并不意味着放弃一切责任。“迭卡拉庇安轻柔地说着,“不要去刻意探索那个答案。你只需要向往它(自由),去追逐它。”

“闭上双眼,想象这里轻风吹拂、碧树成荫……风在摇动树、花和草的叶子,地上铺满了鲜花,蝴蝶在花间穿梭,你闻到了吗?清新的花露和那甜蜜的香气……”

他说着,轻柔的话语像是清泉流过山间。

“你看到了吗?那穿梭在高空的青色巨龙,祂向你飞来。”

“不要害怕他,爬上他的背吧。”

“抓紧他的龙角,别担心会掉下来。”

“你听见了吗?巨龙带着你在高空飞翔,风声在你耳边作响。”

“你听见了吗?那来自高空的歌声,巨龙的歌声。”

“那么,睁开眼——该看看这个世界了。”

九方睁开眼,风在她身边呼啸而过,像是她忠实的护卫,守护着她。

身下是巨龙坚硬的像是城堡一样的身躯,晶莹像是宝石一样的龙角握在她的手里。巨龙侧过眼睛看她,俏皮地对她说,“抓紧我哦,我们要起飞了——”

“等等……之前的王座和锁链呢?”

九方张开嘴,吃了一嘴的风。

“忘了它们吧……”迭卡拉庇安说着,“别忘了你是为什么出发的。你是为了自由,而不是为了背负什么。”

九方抬起手,锁链断裂了,但还像手环一样扣住她的双手,沉重却不再是负担。

【自由同时也是束缚。】

她心中闪过这个念头,锁链再也不能困在她了,阴霾仿佛被风吹走了。

她的心变得跟清风和高空一样澄澈又畅快。

巨龙哼起歌谣,古老又轻柔的歌声像是献给世界的摇篮曲。

祂的双翼轻微扇动,便可在云间自由飞舞。这里是龙的国度,只有古龙和神明能够到达的、近乎世界顶端的地方。

最接近天空岛的地方。

九方忘了一切的烦恼,张开双臂兴奋地拥抱着从她身侧穿过的风。

此刻的她是自由的,她确信。

巨龙笑了,他散漫地说,“我飞累了……所以这次,换你来接住我吧。”

话音刚落,巨龙的身姿便消散了,空中只留下两个人影在极近太阳的地方坠落。

那其中,青年的身姿极为随性,仿佛他不是在坠落,而是在风中安眠。

九方却有些不知所措,“不,等等,我又不会飞。”

从空中下落的速度非常快,透过薄薄的云层,九方看到了沉静的碧蓝海面……即使是在水中,从空中坠落下来也一定会死的吧……

“迭卡拉庇安,你这个混蛋。”

迭卡拉庇安听到了,却只是畅快地笑着。他在空中张开双臂,操纵风将九方拉到自己身边,然后抱住了她。

从他身上传来的温暖体温安抚了九方不安的情绪,接着迭卡拉庇安就贴在她耳边说着,“还不想想办法吗?这么下去,我们真的要坠落到海面上了哦。”

理智告诉九方,迭卡拉庇安绝对不会任由她摔死。但生理上对失重的恐惧就像利刃悬在她的头顶上。

【如果能生长出翅膀就好了。】

她的心中不由得产生了这种想法。

【像龙一样的自由翱翔的翅膀。】

这样的愿望在她心底疯长,有宝石一样的东西掉落在她的手边,凉凉的,九方握了上去,但又好温暖——那是,独属于她的神之眼。

风神,看见了她的愿望——再次,回应了她。

九方愣了片刻,随即她笑了。

少女的双眼被点亮了,她带着亮晶晶的眼睛,像是海面上的星星,看向迭卡拉庇安,“我能飞了,”九方大笑着,“我带你飞起来。”

明明是第一次拥有神之眼,但九方却已经明白了该如何使用它的力量。

她催动神之眼,轻轻推开了迭卡拉庇安,然后向上一跃,人类的身躯瞬间化成了一只银色的巨龙,比迭卡拉庇安的原型要小一些,龙角也跟他的不一样,是闪耀的金色。

竟然会是龙类……迭卡拉庇安有些惊讶,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巨大的喜悦。

他生起了类似少年那样玩闹的心,重新化身为了青色的巨龙。

两条龙在空中谁也不让谁地互相追逐着,青色和银色的鳞片比世间一切的宝石都耀眼。他们在无人的万米高空打闹着,嬉戏着,像是两只自由的鸟儿在分享着生命的喜悦。

过了一会儿,九方感觉有点累了,她才拿到神之眼不久,自然不会像迭卡拉庇安一样从容。

青色的巨龙察觉到了,就飞到银龙身下,托起她的身躯。九方重新化成人类,元素力使用太多了,她的眼皮像是在打架一样。兴奋劲儿过了,疲惫一下子涌上她的身躯。

巨龙缓缓翱翔着,他收起了自己的双翼,替她遮挡来自两侧的风。

“睡吧,我在这里,别怕。”

九方还想说些什么,但挨不住困意,安静地沉睡在了令她心安的龙背之上。

而在她的梦中有轻风作伴,还有一头美丽无比的青色巨龙。

第106章 强烈的风,高踞与他们之上(2) 悬着……

山隘上方悬着一颗彗星——

停息在降落的过程中,

一动不动,

在空中放射出这个世界

陌生的凝固了的光。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

夏绿蒂查看了自己的相机,上下翻阅着拍摄的记录, 最近的照片记录了澄澈的天空,巨大、洁白的云, 碧蓝如镜的海……她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她抬起头,从摆放精美的珍馐、擦得闪闪发亮的餐具、彬彬有礼的侍者前移开目光, 看向坐在餐桌对面的九方和她旁边的、像是一具美丽雕塑的“兄长”,“好吧,九方。这里面的照片……是怎么一回事呢?”

少女闻言有些尴尬, 九方清了清喉咙才说道,“这个……这个是我特意从城堡最顶端给你拍的……角度是不是很别致呢。”

她旁边的青年笑了,像是雕塑活了起来。

夏绿蒂看着对面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蛋,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有这样“美貌”的男人, 不动的时候像是古代挂在墙壁上的壁画或者雕塑那般典雅,动起来举手投足间又有牵人心魄的魅力。

那座美丽的“雕塑”说话了,他打趣着他名义上的“妹妹”,“是啊, 确实很别致。”迭卡拉庇安(奥兰多)看向九方, “这是你送给朋友的礼物吧, 漂亮的自然风光当然比死气沉沉的城堡来的有趣。”

在自己这个外人面前,奥兰多先生在维护自己的妹妹。

夏绿蒂不由得对这位先生升起了几分好感,然后就光明正大地打量起对面的两个人。这两人在相貌上看着可没有任何相同之处, 但是神色之间却有几分相似。而且……夏绿蒂把眼睛往下瞥, 他们坐得很近,看起来亲昵得不像是刚见过面的陌生人,奥兰多还体贴地帮九方切开牛排, 九方也坦然地接受了帮助。

“怎么了?”九方发现了夏绿蒂有些好奇的目光,“是不合胃口吗?”

“不,”夏绿蒂拖长语调,“只是在想你们关系真好啊,明明才刚见面……”

九方尴尬地笑了几声,“因为……因为我们是兄妹。”

惹得旁边的奥兰多又沉闷地笑了几声,发现九方在瞪他的时候,才慢悠悠地说,“对,因为我们是——兄妹。”他把最后那个词咬得很重,和发丝同色的青色眼眸看向夏绿蒂。但眼底什么都没有……一个虚伪的男人,夏绿蒂在心里下了判断。

她心里暗自有些担忧,但是夏绿蒂还不想吓到九方,所以便玩笑着开口道,“兄妹俩感情好,真不错啊。我也想突然多个哥哥,”她笑着,带点伪装的不谙世事,“不过九方,从今往后你就要住在这里了吗?”

这里不是之前那个古堡,而是塞尔维亚伯爵位于枫丹郊区的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