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自由的奴隶(完) 我们是真正的自由的……

你面对着白天的太阳时是自由的

面对着黑夜的繁星时是自由的。

没有太阳、月亮和繁星时, 你是自由的。

你合上眼睛,不看世间万物时,你是自由的。

然而, 你又是你所爱的人的奴隶,因为你爱他。

你也是爱你的人的奴隶, 因为他爱你。

——纪伯伦

时光在记忆中倏忽而逝,转眼便又过了三个月份, 在下一个隆冬到来之前,是否能在蒙德迎来一个崭新的春日?

颤抖和颤栗都只停留在指尖,人们在城墙旁吹奏自由之歌。

战士们的心口位置都缀上一枚青羽, 那是最初的象征,他们此刻将为自由而战,就像飞鸟一样越过高墙、越过冰寒, 直抵苍空。

高矛、长枪、大剑和重盾等武器被紧握, 这些武器上附着春之女神的祝福,它们坚不可摧,它们无所畏惧。这些战士都沉默,庄严的肃静仿若凝固的河流, 让水重新流动的是被他们护在正中心的唱诗班。

唱诗班的人都只是些难民, 他们

接触乐器的时日不长, 他们的手指尚不可以熟练地弹奏。为首的是一位青色的少年,他悠闲地坐在墙头,一只腿垂了下来, 他轻轻用手指拨了一个音符, 音符便领着这群菜鸟一起奔赴诗的国度。

人们的声音颤抖着,在清晨尚且冰冷的空气中,引起一阵低哑的共振。

我们真的要在此歌唱吗?我们真的要歌唱一位新的神明?我们真的要反抗那位高塔的暴君吗?人心颤动着, 握着乐器的手紧张地渗出冷汗,快要握不住那未来的重量。

为首的少年弹奏出一个音符,恍若一枚棋子落入盘中,他勾勒着他梦想中新世界的模样,乐曲里面藏着他的宇宙,乐声抚平了人们的紧张和不安。忽然,乐声停歇,只听见雪从清幽的松柏上坠落的声音,一只飞鸟从天空划过,人们都不自觉地望向了那个少年。

他唱起了高天之歌——

【自由、不屈、抗争,我们将与一切的奴役斗争到底。

誓言、决心、眼泪,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我们都将永恒不朽。

化为千风,誓约的灵魂,愿你永远自由。

风啊,如恋人般轻抚蒙德,如战士般保卫蒙德……】

风拖着少年的声音,一滴水终于汇成了河流,人们开始如他般歌唱。纯净的人声像是最轻柔的风,柔软却坚定地穿过冰雪、冻土、高塔。

自由的高歌终会撼动黑铁的冷酷。

高塔之上,主教们听见了这轻柔却振聋发聩的歌声,人们竟然背弃了他们的神,主教们发着抖,跪着黑铁的大门前祈求他们神的原谅。

门被打开了,露出里面冰雪的王座,神明侧过身子,没有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就闭上眼睛。他在王座上安静地像个石头,王座后面是巨大的青色巨龙,它也打着盹,只是翅膀不时煽动,那是神明原本的姿态。

主教们跪在下面,但神明并没有理会他们的忠心。

一支训练良好的卫队已从高塔出发,他们要去惩罚胆敢不敬神的异教徒,他们中的一些人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所以必须打压其他的声音,但是另一些人则为了捍卫自己的信仰而战。

只可惜,迭卡拉庇安早在人类放弃他前,就已经抛弃了自己的信徒。他爱人,但是他讨厌人的不纯粹。人们一面说着爱他,一面用爱把他捆绑住,希望他永远都只是他们希望的那个仁爱慈悲的神明。

多少有点无趣了,所以在路德维希将他唤醒后,他就跟着他的少年,变成了一个自由自在的少年神明。

是啊,他就是这样任性妄为的神明。

飞驰的箭羽、难听的咒骂和沉重的脚步声一起撕裂了还安宁的天空,高天的曲子还没有停下,他们不会就此停歇。

战士们都拿上他们的武器,与来自高塔的人厮杀着。血很快便从第一具尸体上流出,然后越来越多的血冲刷着冰冻的大地。

西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她本不想要夺走他们的性命,可是,人类之间互相残杀,这就是战争。耳边的厮杀声震得她快要耳聋,快要听不清那温柔的歌声,人们的脸上都是像野兽一样疯狂的嗜血。

杀死、杀死、杀死敌人……杀意混杂着过去遭受的虐待、仇视、伤痛,把人变成了复仇着发泄恶念的野兽,西塔咬了自己的舌尖,口腔里面渗出鲜血,苦涩的腥味让她的大脑清醒过来。

不要忘了,你是在为自由而战,不是复仇,仇恨之中生不出自由的新世界。金发的女战士如此告慰自己,她挥出一剑,剑从对方的胸口穿过,没有来得及痛苦,敌人就离开了人世,脸上还带着没有褪去的惊讶,双眼呆愣地盯着蓝天。西塔从他身上拔出剑,她将死去的人都安放在她内心的盒子里,沉甸甸的,但这就是她应该背负的东西。

西塔继续挥着剑,敌人仿佛无边无尽,战斗好似没有尽头,她的手酸了,眼睛也被血污模糊住,但是她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阿莫斯也在战士的行列,她对上了她曾经的同僚。她现在成了她过去最不耻的背叛者了。阿莫斯没有反驳同僚们对她的谩骂和侮辱,为了见到她的神,她必须杀掉自己的同伴。

血从温热的躯体里流出竟然会如此冰冷。阿莫斯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她只在乎神,不是吗?她反问自己。但是为什么她的弓箭如此沉重,她的眼睛也快看不清前方?但是,阿莫斯已经没有回头路可选了,在她杀死第一个同僚或者说朋友后,她就逃无可逃了。

为什么见您的道路如此黑暗而曲折,我仅仅是想让神明真正看看我,难道这样微不足道的愿望也是巨大的僭越之举吗?阿莫斯的耳鸣越来越严重,她明明快要接近她的梦,可是为什么在白昼前竟是如此令人绝望的黑暗。

或许……一切终结在这里会比较好。

一只飞矢从人墙中穿过,箭头上闪烁着尖锐的光,它的目标是阿莫斯盔甲外的脖子。阿莫斯没有注意到,或许她根本不想注意到。

但是在箭即将射穿阿莫斯的皮肤时,风向突然改变了,箭被风折断,碎成几截落在阿莫斯脚边。阿莫斯没有回头,她得战斗才行,她或许做错了,但是她必须见到她的神明,去要一个答案。

风精灵温迪飞在半空支援着大家。空气中是他厌恶的血腥味,血如同锈迹的味道令人作呕。风也不再平静和温柔,它被人们扯烂了,发着疯地尖叫着,歇斯底里如同累累伤痕。

但高天之歌仍未停歇,唱诗班的人们手拉手,他们没有拿任何一件武器,他们只有乐器和他们的嗓音。他们都不擅长战斗,但是歌声就是他们的战旗。

自由的风都汇聚在歌里,它吹向战士,给他一个坚定的勇气。他们的身后有着要保护的人,那么他们就一步也不能退。

高塔外,狼群跟着它们的王来到墙外,那座高墙还是如此完美无瑕、高不可攀。安德留斯如同往日那般向着高塔长啸,苍蓝的风弹裹挟着冰霜向着高墙发起冲击。

往昔,祂的攻击会被共振分担伤害,但今日,歌声迷惑了高墙。它的频率错乱了,只是随着歌声振动,而忽视了造成更大伤害的攻击。可能高墙也甘愿聆听高天之歌,它听地入了迷,便不管自己的家里进了来客。

墙砖从城墙的一角悉数垮塌,轰隆隆的巨响伴随着灰尘一起把人们的心震得噼里啪啦的。北风狼王踩上墙砖,砖块在巨大的狼爪下破碎成微不足道的尘埃。祂的身躯撞上城墙,整座城都惊得跳了起来。那些美丽的狼们也来帮忙,它们顺着裂缝进入了城内,狼都是天生的战士,它们的到来分担了人们战斗的压力。

他们的计策生效了,路德维希从墙头跃下。

他望了一眼高塔的方向,那里是他的宿命之地,他对自己的未来心知肚明。身体内的神明随着墙的破碎离开了他的躯壳,回到了自己的龙身里,一切都顺着预言的发展……但是,他们会赢的,会赢下蒙德的未来。

高塔的守卫看见狼王安德留斯就知道他们不得不撤退了……人类不应该和神明战斗,他们纷纷退回高塔,那里有着他们的神明——烈风之主迭卡拉庇安。

高塔内,奎德和迪卢克对视了一眼,他们是先遣队,带着自己的人手来偷袭高塔,但是在大部队到来前,他们都不会去挑战那位孤王。站在塔内的某一层,迪卢克朝下看见了城墙的破碎,他对身侧的奎德说,“看来,他们成功了。”

“那我们去最下面一层,正好可以和大部队里应外合一起歼灭高塔的有生力量。”

而在最高层,神王依旧闭目坐在王座上,他身后的青色巨龙已经消失不见。出现在神王面前的是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青年,这个青年才是真正的迭卡拉庇安。

风模糊了王座上的对话,这是只有他们才知晓的交谈。

神王睁开了眼睛,他的一只眼睛是白银的,里面

藏着白银的枝丫,一只眼睛是黄金的,竖着有如蛇类。那是塞莱斯特。

迭卡拉庇安看着她,“约定的这一日到来了,我们要稍微分开一段时日了。”一稍微可能就是将近一千年,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万幸他的时间还很长。

“嗯,但是蒙德的人们会得到他们想要的自由,这样就足够了。”女神如此回复着神王。

“我们即将分别,你只对我说这个吗?”迭卡拉庇安有些无奈地笑了,她总是这样,但是“你不害怕吗?”

女神缓缓摇头,“不,我不会死,你也不会,为什么我要害怕。”

“可你会受伤的,”迭卡拉庇安总觉得自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明明提出约定的人是他,可是现在不舍得的也是他。迭卡拉庇安在指尖汇聚起小小的风,青色的能量顺着他手指的温度汇入女神的体内,“这样就不会疼了。”他语气放缓,像是怕惊扰一朵花。

“这种力量是转移?”塞莱斯特的心脏毕竟还是迭卡拉庇安的,而他把未来的疼痛转回了自己体内。塞莱斯特皱起眉头,她不习惯这样的对待,就好像她是什么易碎品。不、她可不是,她走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哪怕伤痕累累。

她抗拒着这股力量,迭卡拉庇安更加无奈了,为什么他看上的人偏偏是这样不服输的个性,迭卡拉庇安按上她的手,脸凑得很近,眼睛像是水里面的星星一样亮亮的又带着点潮湿。他的语气也黏糊糊的,像是沾上了露水,“不要拒绝我好吗?”

脸上有点灼热、烧得慌,塞莱斯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但迭卡拉庇安的手捧着她的脸,逼得她不得不看着那双容易让人迷失的眼睛。“我们分别的日子,记得想我,我也会想念你的。”他还想说什么,但是人们快来到高塔了,他只能说,“把白银的枝丫交给我吧,我会把它放到一个安全的位置,你会和枝丫一起重生。”

塞莱斯特点了点头,取出了左眼的白枝,这么久的共生,她早就与白枝密不可分,白枝就是她的化身。这副躯壳不得不就此毁灭,但是她不会在这里逝去,她会和她白银的枝丫一起活到下一个春天。

在塞莱斯特樱色的双唇印上一个轻柔的吻后,风的神主迭卡拉庇安就不见了身影,他没有回头,女神也没有挽留,一切都是他们既定的命运。

喧嚣声越来越大,在高塔的最下层,守卫们还跟战士们厮杀着,这是决战场了,他们退无可退,但是在前后夹击下,注定是困兽之斗,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主教们绝望地看着王座上的神明,祂没有一点想要出手的意识,他们向神祈求着,可是他们的神连眼皮都未掀开,就像在睡觉一样。

脚步声越来越近,来的是迪卢克、阿莫斯、路德维希和风精灵温迪。

西塔和奎德要在最下层歼灭王城的有生力量,迪卢克便自告奋勇跟着路德维希他们来了顶层,他身上背着奎德临时赠与他的狼末,面对神明,没有一把趁手的武器怎么行?蓝发剑士在分别前拍了拍他的肩头,无声地说着保重,迪卢克便无所畏惧了起来,他有天下最好的后盾,有最出色的伙伴,有神明的帮助……他们会赢的。

阿莫斯则是再也无法忍受,她现在就要去面见她的神明,不管得到什么结果,她都要神明这一次好好看着她。

路德维希则是跟着温迪一起来的,虽然温迪不同意诗人涉险,但是路德维希说自己是诗人,不能错过这样值得讴歌的大场面,风精灵便只能委委屈屈地答应了。

而北风狼王安德留斯祂没有随他们一起进入高塔,祂的身躯和力量都不适合在塔内战斗,反而容易波及自己的队友,所以在塔外协助他们进行攻击。

高居于王座的神明慢慢睁开了双眼,他有着青色的长发,一双眼睛都是黄金色的,像是流淌着金色岩浆,但是岩浆却非常冰冷和凛冽,一如烈风和冰霜。

“你们来了。”神王平静地说,没有一丝惊讶和怒意,只是很平静,就像冰冻的湖面。

阿莫斯咬着唇,她拿弓的手颤抖着,她第一次见到她的神明,神明跟她想象的一样强大、美丽和无情,祂虽然对着他们说话,可是没有看他们一眼,而是一直看着高塔窗户外的蓝天。阿莫斯鼓起勇气,“迭卡拉庇安大人,我是您的神官阿莫斯,您知道我吗?”她卑微地问,就像她是神明脚下的一只蚂蚁。

神明没有回答她,没有给她一个眼神,只是沉寂着,望着那方透出来的蓝天,那天有着密密的云,阳光还没有从云里透出来,只是阴沉的晴朗着。

打破死寂的是悠扬的琴声,路德维希靠着墙柱弹着他的曲子,他很自在,一点都没有受这死寂的空气影响。神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他称赞道,“不错的琴声。”

“可惜这是为您送别的曲子,以后估计再也听不见了。”路德维希说着,他的哀伤都沉入琴里,他当然知道那王座上坐着的是谁,但他不能说。只能就这样远远地看她受伤,一颗心破碎,从王座跌落,然后……再也不见。

神明垂下了眼眸,从王座上缓缓起身,“多余的闲聊就到此为止吧。”烈风在王城内吹起,凛冽的力量使得天地都为之一变。

温迪在他们身前展开风墙,抵御着这股强烈的风。

迪卢克汇聚起火焰的力量,化作一只火红的鸟向着王座袭击,阿莫斯也拉开她的弓,如果这样就能让您看我一眼,那么我会战斗到底。风的力量加剧了火势,琴声也应和着,将火鸟变成一只火凤,向着神明的位置席卷而上。

但是,没有任何用。

在火的声浪消失后,迭卡拉庇安完好无损,就连他的白袍子都没有沾上一点火星。他没有说什么,但是这更让人绝望。

这就是烈风之魔神的力量吗?人们的内心颤动着。

但春的气息裹挟着花朵与雨露一起降临在高塔内,春之女神终于到来,她还是往日的模样,但温迪却能感到里面有细微的差别。

下一层的白花们都摇曳着,塞莱斯特曾经留下的炼金阵起了效果,生长着白花的藤蔓继续催生,它们就像翠绿的巨蛇一样爬上了塔身。整个高塔都被无所不侵的植被侵袭了,这些美丽的绿色顶开地板、墙砖、石头,倔强又顽强地生长着。大胆的藤蔓生长上了最高层,它们扭动着身子,想要缠绕在神明的身体之上。

迭卡拉庇安皱着眉,空气中都是陌生的甜味,他的风也被密密麻麻的植物吞噬了声音。他的风刃一打上植物,就被弹开了。熟悉的方式,那上面的炼金法阵借鉴了他设立在城墙的法阵,但是植物是活的,它们甚至把他的风当作食粮……真是大胆。

“看来我没有来迟。”春之女神如此说着,她脸上带着笑容,温煦又暖和,可是太过刻意。因为这是散兵的伪装,他只是被迫演了这场戏,学着那个女人平时的模样。他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不像是在嘲讽人。

温迪有些疑惑,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感觉就是有所不同。

“怎么了,温迪?”女神温和地问着他。隐藏在笑容后的散兵心想,这小精灵,还挺敏锐。啧,真麻烦。

“……不,没什么。”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们应该集中精力对付迭卡拉庇安。

藤蔓越长越大,就像一只虎视眈眈的蛇,紧紧缠绕上迭卡拉庇安的身躯。他不是不想躲,而是这种藤蔓到处都是,稍不注意就会被缠上,而且它们竟然还免疫他的力量。

迭卡拉庇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现在被束缚在王座上,青色的藤蔓就像青色的手铐和脚链紧紧拉着他,不让他移动分毫。

看见了王座上迭卡拉庇安的颓势,迪卢克和阿莫斯对视一眼,现在正是反击的时候。

高塔外的安德留斯给高塔的盖子破了一个大口,巨大的狼首从塔顶伸了出来。祂张开巨口,向着王座吐出一口寒冰的风弹,祂没有

收着力,因为春之女神在这里,她一定会保护好这里的人们。

此时,迪卢克从右手边发动攻击,阿莫斯从左手边拉弓搭箭击,风精灵和春之女神则是正面对上了迭卡拉庇安。

一时间,火焰、冰雪、飓风、绿植一齐袭上高塔孤王。而他的行动被藤蔓牢牢束缚住,似乎他已经逃无可逃。

迭卡拉庇安只是抬起了头,双手合上,像下挥出一道攻击,巨大的冲击力抵消了来自两侧和正面的攻击,但是上面的攻击却避无可避,他闷哼了一声,嘴角渗出鲜血。

藤蔓接住了被攻击波及而向后退的迪卢克和阿莫斯,他们俩都伤到了骨头,但春之女神只是挥了挥法杖,两人便又毫发无损了。

迭卡拉庇安叹了一口气,这样下去对他不利,他的消耗远远大于他们,即使是他也没有余韵一次性对上三个魔神。但是,身上的藤蔓还在贪婪地吸收着他的力量,越来越沉重,如果他用全力打破了藤蔓,那么他之后就只能逃离现场,没有力量再次反击。

神王思量着,可他现在还不想灰溜溜地逃走。

“刚才的攻击对他有效,我们得加快了,以免他逃走。”春之女神如此提醒着。

而此时,西塔和奎德已经搞定了下面的守卫,他们也加入了战场。

迪卢克和奎德背对背战斗,就像兄弟一样;西塔和阿莫斯站在一起,她们此刻是亲密的姐妹,风精灵和春之女神在正面牵引着迭卡拉庇安的攻击,上头还有一个狼王准备随时补刀。

几个来回下来,即使是迭卡拉庇安身上也开始出现伤痕,血沾湿了他的白袍子,就连青色的长发也带着血迹。

迭卡拉庇安现在想要逃离战场了,他越来越虚弱了,这样下去没有赢的可能。他汇聚力量,想要撕裂困住在他的藤蔓。

就是现在——众人对视了一眼。

铺天盖地的攻击来自四面八方,仿佛已经避无可避,但迭卡拉庇安的唇微微勾起,终于要结束了吗。但是,他浑身的风还没有投降,他们抗争着,即使主人已经浑身伤痕,他们也要反击这群可恶的人类。

狂风又一次击退了人们的攻击,迪卢克握着的狼末从他手里脱落,被风抛掷到一边,而接住这把重剑是看起来文弱的少年诗人。

此时,阳光从层层白云下露出了脸,他逆着光,对温迪说,“我给你的礼物放在摘星崖,那么……再见了。”

路德维希只留下这一句,就顺着光的轨迹,催动风元素力,转瞬间就来到了王座上。此时,迭卡拉庇安刚抵御上一阵攻击,他松下了警惕,谁又能想到这位看着不起什么作用的诗人会是关键人物呢?

路德维希双手握紧黑铁的大剑,洞穿了迭卡拉庇安的心口。

青发的神明吐出一口鲜血,他的心脏已然破碎,他快死了。在临死前,他望了一眼少年的模样,路德维希背对着众人,他看上去像是杀死恶龙的勇士,可是谁又知道,这位勇士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安静地流着眼泪,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开裂着没有一丝血色,他看上去快要碎掉了一样。

迭卡拉庇安,不、应该称呼她为塞莱斯特,此刻她终于可以卸下伪装,不用跟众人周旋,防止自己被看穿。她看着路德维希,他看上去那么难过,她张开嘴想要安慰他点什么,可是一开口,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鲜血溅在路德维希脸上,划过他没有血色的唇,他抿了一下嘴,全是苦涩的滋味。但他无法发出声音,就连悲伤他也得瞒得好好的。

塞莱斯特想说,别这样,不要哭了。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如果再不让路德维希走的话,就没办法脱身了。在她看见的那个未来里,路德维希会被飞箭杀死。

她扭过来,看到了那支箭矢,那来自阿莫斯,她本来想趁机给迭卡拉庇安致命一击,但是……这么下去,恐怕先杀死的会是路德维希。

塞莱斯特猛得把路德维希一把推开,她再一次伪装成了快要死的烈风之主。他在狂暴着,即使死也要拉上众人陪葬,他的身躯化作了无情的飓风,吞噬了箭矢、路德维希和离他较近的迪卢克。

春之女神(散兵)看出来了塞莱斯特的用意,这个时候不能让其他人阻碍她啊。于是,散兵装作保护其他人的样子,用植物隔开了人们。

巨大的烈风席卷着,看不清风卷中的模样。而此时,事先刻画在王座上的法阵生效了,那是在时间神殿学来的秘法。迪卢克被卷入只是为了符合既定的历史,只要他完成了历史的使命,这个法阵就会即刻生效。

塞莱斯特用最后的力量制造出幻境,在幻境中路德维希如同预言般那样,被飞箭贯穿身体,最后被风卷撕裂。这是为了把路德维希一同带向未来,如果他不在这个时空,那么也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法阵在亮起一瞬后就暗了下去,没人看见那稍纵即逝的光,被卷入的两人都不见了身影,只留下一把黑铁的大剑重重地摔在地上。

变故来得太突然,还没有来得及意识到,他们的同伴就永远地离开了他们,甚至连残躯都没有留下。

阿莫斯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她又一次杀死了自己的同伴,而神明至死也没有看过她一眼。巨大的悲痛,让她有了寻死的念头,她靠近了还遗留着的风卷,聚拢的烈风快要撕裂她那般疼痛,但她仍然固执地走向那烈风深处。

在疼痛中,有人紧紧攥住了她的手,把她从烈风中带了出来。金发的女剑士神色复杂地看着已然无措的阿莫斯,然后给了她一巴掌,阿莫斯只是顺从着倒在一边,像是一个没有生机的娃娃。

而再一次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的还是西塔,她说:“现在你知道你和那位烈风之主的距离了吗?你是人,阿莫斯,不要忘了你也是会痛的。”

眼泪逐渐从她空洞的眼里流出,阿莫斯突然开始哭了起来,越哭越大声,好像心头这么多年积压的情绪都释放了出来一样。她仰望月亮太久,她犯下了太多错误,现在月亮没有了,她终于能正视那个在追逐中已然千疮百孔的自己了。

奎德沉默着走上前,拎起了那把黑铁的大剑,过往好像再一次重演了。

他又一次失去了红发的骑士。

而一旁,塞莱斯特(散兵)打开了所有的窗户,她的植物都安静了下来,风也停歇了,阳光非常舒适地照在她身上,而她的身影却渐渐融化在光中。真正的塞莱斯特已经破碎了,她的力量早已化成春风,融入这个世界。风的假面维持不了太久,散兵也得早点退场了。

“你也要离开了吗?”风精灵隔了一段距离,静静地看着在光中消散的女神。

“是的,我要走了。”春花和风都一起缠绕在女神身上,这是最后的告别了。

风精灵沉默了一会儿,“你不是她,真正的她呢?”残酷的女神啊,为什么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你就悄然离开……就像风消逝在风中,再也找不到了。

女神有些惊讶,她的身躯快要消散了,她张了张嘴,轻柔的风将这最后的话语传到风精灵耳边,“塞莱斯特、路德维希还有迪卢克,他们都还活着。只是你见不到他们……因为他们活在两千年之后。”

说完,女神的桂冠就掉落在地上,她早已化成春风,春日的力量会滋润蒙德的每一寸土地。冬日将会解禁,春水会流淌过高山、草地、森林,风也不再冰冷刺骨,此刻它们都是春的孩子,是温柔的诗意。

“两千年后吗?”

温迪拾起桂冠,旧的神座崩毁,新的神明诞生了。温迪体会到了指尖流淌的力量,这片土地上的信仰都传入了他的耳中,在众多繁杂的曲子里,温迪找到了独属于自己的曲调,那是自由的高天之歌。

风为他加冕,他已褪去稚嫩的模样,蒲公英开在他的指尖,塞西莉亚花缀在他的帽檐上,从新生的风里走出来的是一位青色的少年,他的神名是——巴巴托斯。

“对于神明来说,也是不短的时光啊。”巴巴托斯的手上变出里拉琴,他学着路德维希的样子拨弄琴弦,“但是,这是满怀自由和希望的故事。”

那故事一直在后来的蒙德城里传唱着——

风之魔神巴巴托斯唤起千风,将覆盖蒙德大地的霜雪吹

散,在被风吹削过的湖中岛上,建立了新生的蒙德城。

他劈开山峦,在肥沃的土地上播散庄稼与果木;他建造风车,教会人们加工粮食,酿造美酒,酿的最好的是一个红头发的孩子,风神将莱艮芬德的姓氏赠与;他编造飞翼,教会人们借助风力翱翔;同时,他也没有忘记将欢乐带给他的子民,作为游戏与乐曲之神,风神所在的地方永远是奏响歌谣,举办庆典的乐土。

古恩希尔德、劳伦斯和伊蒙洛卡成了最初的三大家族。

古恩希尔德立下永护蒙德的祖训,西塔成为了最初的风神祭司,歌颂风神,也歌颂逝去的春神;劳伦斯则走上了人王的道路,他们信神,但最信任自己,奎德逐渐成为了城内无冕的君主,可一沾上权势的欲望,对至高王座的贪恋便永远流淌在劳伦斯的血脉中;伊蒙洛卡则在春之女神逝去后,重新回到了雪山上,永远看守着他们枯萎败落的银白之树,等待女神再度降临人世。

北风狼王放弃了自己的神座,将神力归还给了蒙德的土地。阿莫斯离开了蒙德城,她无法面对往昔的同伴,她跟着北风狼王开始了漫步目的地旅途。他们走过的一路都有人传颂着狼和女射手的故事,又过了好久好久,北风狼王重新回到了蒙德,成为了四风守护之一。而阿莫斯,她成了最初的冒险家,她不再仰望月亮,而是向着星辰与深渊不断前行,在人们的传说中,她是第一个抵达寂静海的人类。

冬日消止,万物复苏。

真正的迭卡拉庇安站在摘星崖上看着新生的蒙德,那是个瑰丽又传奇的城邦。巴巴托斯很适合成为蒙德的神,而此刻,迭卡拉庇安要为这新生的国家,赠送他真正的礼物——属于风之龙王的一半古龙大权。

风的真谛是自由,迭卡拉庇安要将自由赠与这座美丽的城邦——

【我以古龙大权为人们的自由担保,即使是高天的神,也无法斩断人们探索星辰和深渊的步伐】

他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摘星崖。不愧是蒙德的新任神主,来得可真快。迭卡拉庇安拉紧了自己的兜帽。

“阁下是?”巴巴托斯问着这位陌生的客人,他感觉到突然多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保卫着蒙德,人们的自由霎时间突破了束缚,仿佛可以触碰星辰与深渊。

迭卡拉庇安没有回头,“一位陌生的故人,不必在意。”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巴巴托斯并没有阻拦,这也是客人的自由。

一切终于都平息了,风神也会疲惫。巴巴托斯来到了摘星崖,取出了路德维希赠与他的礼物,他打开盒子,那里面盛放着一个破碎的王冠。

王冠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别在意什么神王的冠冕,我的朋友,尽情享受自由吧。别让蒙德城束缚住最好的吟游诗人。”句子的末尾还画上了一个滑稽的笑脸。

巴巴托斯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越笑越大声,他曾经想把自由赠与路德维希,而路德维希竟然也把自由赠送给了他。

是啊,迷人又浪漫的自由。

巴巴托斯摸着腰间的羽毛,抚着他心爱的竖琴,看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蒙德。风在吹着,绿色就像海洋一样波澜起伏,天光绽开了一角,白花在风里和光下摇曳,冰雪已然离去,这是春的国度了。

三月的风挨近明亮的草垛,春天在每个艳阳里数着她的花朵。原来,春天已经赠与给了他。巴巴托斯看着在指尖飞舞的花瓣,仿佛看见了女神含笑的脸。

巴巴托斯笑了,他要去远方,去享受他的自由和春日。

这是自由与希望的故事——

最后,风神弹着琴,奏着曲,消失在了远方的荒野,他成为了真正的自由之神,他所经的每一条路都有自由的生灵在挥散生命的光辉。

神明的离去也让蒙德成为了真正的自由之城,人们在此欢笑、喜悦,他们都享有一个世界的自由。

这也是关于自由和奴隶的故事——

人们对抗又拥抱,人们流泪又欢笑。

所有的人类都要对抗想要奴役他人的欲望,只有人能奴役人。或许,我们都是自由的奴隶,我们享有自由,又成了自由的囚徒;我们被爱和欲望奴役,但又出于自由的意志。

我们是真正的自由的奴隶。

而在远方的璃月,风带来了故事的种子,时间使之发芽。

岩之龙王若陀小心翼翼地守着新生的白枝,那是同为龙王的风给他的责任,他得好好保护这孩子。

而在他巨大的掌下,白枝新生了一个春的枝丫,她安静地料峭着。度过了黑夜和漫长的冬日,春在此新生。

第52章 间章(1) 血像香槟酒一样地流

大家都杀人, 在世界上,

现在杀人,过去也杀人,

血像瀑布一样地流,像香槟酒一样地流,

为了这,有人在神殿里被戴上桂冠,

以后又被称作人类的恩主。

——陀思妥涅夫斯基

永恒的凛冬,他的家乡永远是如此冰冷。

达达利亚披上了执行官的厚外套,但寒风还是会从外套的缝隙中钻进来。于是他又带上了一条红围巾, 打了个松松垮垮的结。那红色的一角垂在他肩膀上,视线中永远有鲜红的影子。

达达利亚喜欢这样的感觉,这是他的世界, 跟血一样的红色能让他打起精神。他呼了一口气, 天太冷了,气都变成了白色的烟雾,模糊了他百无聊赖看向窗外的视线。

他的同僚们倒比他更精神,达达利亚许久未见这些人, 但只扫了一眼, 他就移开了目光, 看他们还不如看窗外的乌鸦来得有趣。

“今天,我们相聚在一起是为了向女皇陛下献上第一颗神之心。”说话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一个大鼻子滑稽地占据了他脸的二分之一, 那双眼睛细细小小的, 藏在厚厚的镜片下。他颤巍巍地开口,看上去憨厚老实,可是不时有贪婪的精光从镜片下闪过。

富人笑眯眯地听着, 把玩着手上戴的紫色戒指,这些都是有价无市的高档货,昂贵、脆弱,最重要的是有着升值的潜力。他的指尖仅仅擦过宝石,就留下了一道划痕,最贵重的东西永远是这么脆弱。可惜了,富人摘下那个瑕疵品,用皮鞋慢慢将它碾成渣子。没关系,他马上就会有更好的宝石。

“一点都不提那个下落不明的第六席吗?”他笑眯眯的,两颗硕大的耳饰熠熠生辉,它们都是该死的值钱,“都说北国银行周转的是血泪与哀嚎,可市长先生您的价值观比我这银行家还要扭曲啊。”

他说着,晃动了一下昂贵的耳饰,紫宝石是令人心惊动魄的美丽,而这都是金钱的美丽,富人有些陶醉,他接着说,“不过,这次的损失不大……”他突然想到什么,眉毛皱紧,作呕的厌恶撕裂了那张美丽的脸,“如果除掉要重修的博士实验室的话。”

显然,对富人来说,失踪的第六席并不如金钱重要。

达达利亚从窗旁离开,找了个位置坐下,他刚才起身就是为了让大脑清醒一下,但是既然他的同僚这么热衷打嘴仗的话,他还是直接睡觉吧。他脱下了手套,把它搭在椅背上,松了一下脖子上的红围巾,一大块雪白的皮肤从铺天盖地的红里露了出来。

“喂喂,各位前辈,”达达利亚阴阳怪气道,“把我特地叫过来,不会就是为了听各位斗嘴的吧。”

“闭嘴,末席。”开口的是个美艳的女人,她也披着那厚厚的执行官外套,但是下面穿着的却是紧

紧包裹着凹凸有致身体的裙子。那裙子非常贴心地开着洞,她的迷人和诱惑都藏在这些洞口中。女人勾起嘲讽的笑容,“第六席不见了,大概是死了吧,那个臭小鬼。”

“斯卡拉姆齐是为女皇陛下而献身的,”说话的一个冷淡的女人,留着白色短发,在靠近右眼的地方,垂着一缕不详的黑。她的眼睛近乎全黑,只是像镰刀的红割开了黑。

她说话倒是很客气,只是像镰刀一样不留情面,“你们这些既缺少同理心又缺乏奉献精神的人,好好把嘴闭上,如何?”她垂下眼睛,叹了一口气,“孩子们又要哭了”。孩子们跟这群吸血鬼是不一样的,都是她可爱又珍贵的孩子。

“荒谬可笑,”美丽的人偶坐在高大的侍从身上,“斯卡拉姆齐只是失踪了。”她简短地开口,就不再说什么了。

“肃静!”头顶军帽高大像山的男人带着铁的面具,他的声音无比威严而庄重,“尽管手段玷污了荣耀,斯卡拉姆齐的失踪仍然令人惋惜。但这并不会让我们停滞不前,倒是多托雷和神之心呢?”

回话的是博士留在至冬的下属,他行了个礼,执行官们都看着他,就好像他是误入狮群的兔子,马上就要被撕成碎片。冷汗从他额头流下,他的背也被汗湿了。他不敢抬头,只是捧着一个盒子,露出来里面翠绿像棋子一样的神之心。

他动了下咽喉,吞下一口唾沫,紧张地开口了,“回各位执行官大人的话。博士大人还留在须弥,不日将前往蒙德。”

“你退下吧。”从阴影里走出来的是带着一半面具的男人,白色头发精神地梳在脑后,他只露出了一只眼睛,像没有感情的冰一样死寂着。他上了年纪,皱纹都像蜘蛛网一样,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太老,他的野心不允许他像其他老者一样昏昏欲睡。

他的皮鞋踏在地板上,就像踏在战场上。其他的执行官都肃静了起来,他们是狮子,但丑角是他们的狮王。

“夜晚的愚戏该结束了,所有的牺牲都将铭刻在坚冰之上,与国长存。在高洁的冰之女皇麾下,这仅仅是伟大的开始,我们将攫取众神的权柄……”

“来掀翻整个旧世界吧。”

哒啦,一枚绿色的棋子落地撞倒了一枚紫色的棋子。

棋局之上,没有一枚棋子是多余的。丑角居高临下地抛着棋子。旧的棋子被撞倒,倾塌,在一场厮杀后,新的棋子会占据新世界……旧世界的终结也不过如此。

棋盘被抛弃,执行官们都离开了,侍从前来收拾残局,翠色的王将将白色的皇帝撞倒在地,棋盘上的一切都混乱着,一如这个世界本身。

他小心翼翼拾起棋子,棋盘又干干净净了。他擦拭地太干净了,棋盘甚至能倒影出侍从的脸。可这并不礼貌,世界可没有那么清澈,人们应该早点弄清楚,混乱才是这个世界的主题,他们越努力地擦干净,越要无可奈何地看着它越变越脏,直到再也无法印出任何人的真心为止。

窗外寒风凛冽,雪无边无际地下着,窗户也结了一层冰。达达利亚吐了一口气,他又要奔赴他心爱的战场了,他动了动手指,冰冷就是这点不好,容易让他也被冻住。

下一个要去的地方又是哪里呢?达达利亚并不在意,他的弟弟妹妹们应该会想去璃月吧,毕竟是贸易的国家,有很多新奇的玩意。不过,哪里都比至冬好。

他咒骂着终日冰寒的鬼天气。

达达利亚越深爱自己的国度,就越能感到这个国度的荒芜和贫瘠,冰雪里什么植物都生不出来,连同希望本身也被霜雪吞没。可至冬还是他心爱的家园,冰雪美得隔绝了人世,就连他的梦里,也永远刮着寒风、下着鹅毛般的大雪,但偶尔……达达利亚会梦到别的国度,它们的一切都令人妒忌,晴天、微风、芳草、鲜花。

他甩了甩落在头顶的雪,裹紧了身上的大衣,他并不冷,只是习惯了。临别前,达达利亚看了眼空旷的天,上面有几只怪鸟盘旋着。

别了,至冬。他在心里轻叹息了一句,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去拥抱他多舛鲜血淋漓的战斗,也是他最喜欢和深爱的战斗。

至冬的银行内,暖气开得很足,博士偶尔也会应女皇要求让手下开发一些便于民用的技术。博士拿出了技术,富人买断它,然后在全国推行。没有钱也没有关系,至冬银行贴心地推出了借贷服务,只是一定要记得及时偿还欠款。

欠银行家的每一笔钱都会变成追命符。请记得及时归还,富人如此忠告着他心爱的人民,这是他最后的善意了。

富人让侍从给他脱下外套,换上室内的衣服,这衣服是丝绸做的,水光锻,每一匹都价值千金。它在阳光下像水一样波光粼粼,但富人把它做成了室内的衣服,值得他穿出去的应该是更加昂贵的东西。水光缎室内还凑合吧,富人冷酷地衡量着价值,在他这里,一切都有价值,弄懂什么值价,什么不值价是银行家的基本操守。噢,还有的就是擅长投资,即使现在不值价,未来的某一天说不定也会变得昂贵。

这是富人最喜欢的投资游戏,他多少有些赌博的兴致,但他也是全天下最傲慢的赌徒,他从不相信自己会赌输赔钱。

“跟我说说吧,博士他需要多少钱?”富人把玩着玉扳指,璃月产的翠玉,品质尚可,工艺倒也还凑合。

“潘塔罗涅大人……”

博士的下属跟博士一样贪得无厌,他比出了一个数。

富人被气笑了,他的同僚都是这样讨人厌的恶心,只会破坏后找他报销。他们的脑子里只塞满了破坏和战斗,从不考虑资金的问题,他们只会向他伸手要钱,就好像天上可以下摩拉一样。见鬼,他又不是造摩拉的摩拉克斯。

玉扳指被重重摔在地上,潘塔罗涅越是心情不好,面上就会笑得越亲切。他扶起吓坏了的博士下属,这群只会做实验的软蛋。

“我可以给这笔钱,这也是为了至冬的伟大事业,不是吗?”他虚情假意地说着,“不过博士也要让我看到投资的可能性才对。你们实验人员,不是最喜欢实验的可能性吗?”潘塔罗涅笑了一下,下属抖得越发厉害了,“不过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银行家。”

他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剪刀,示意下属端来一盘璃月的盆栽,那木是金砂木,被盘成了金龙的样子,图个富贵的好兆头。“所以我只想看到我投资成功的可能性,就像修剪盆栽一样,多余的枝丫要剪得干干净净。”

咔哒一声,长岔了的枝丫就连同叶子一起掉在桌上。下属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好似掉在桌子上的是他的项上人头。

富人转动着盆栽,现在没有多余的枝丫了,他满意地点点头,把盆栽往前推了一步,“把这个送给博士吧,也算是我这个同僚对他的一点心意。”

博士的下属双手抱着盆栽,生怕弄坏了,接着就诚惶诚恐地谢过富人。没有受更多的刁难已经很好了,他本以为自己要在寒风中站一天,富人才肯见他。

但就在他的脚马上要离开这让人坐立难安的地儿时,富人叫住了他,他的心咯噔一下提了起来。

“对了,我忘了说。如果博士想要更多的资金,不妨拿点东西来交换吧。他手下那个叫莎夏的就不错,仿造春之女神的人造人。”潘塔罗涅轻笑了一声,“再怎么新奇的实验品,博士不久也会腻味吧,就跟可怜的第六席一样。不妨在她最有价值的时候,换取最高的利益。”

“你说对吧?”

他不能不回答,下属只能嗫嚅着说,“莎夏大人不是什么可以用来交换的东西。”他的声音很轻,生怕惹执行官不快。

潘塔罗涅笑得更大声了。他笑完后,那张笑眯眯的假面褪下了,面无表情地,像是一条随时可以袭击的毒蛇,“不、你错了,这世间没有不可以用来交换的东西。”

“世界是,梦想是,就连你也是。”潘塔罗涅起身,迈着步离开座位。然后在下属的耳边,补上了最后一句,“庆幸吧,或者可悲吧,你没有什么太大价值。”潘塔罗涅的目光冷冷地扫向他,就像扫过一个不值钱的瓷器。

真实的冰冷只持续了几秒,转眼他又带上了那笑眯眯的假面。

“开玩笑的,别紧张。”男人带着戒指的手拍了拍下属的肩,“对了,记得替我转告博士。那么,就此别过。”

说完,潘塔罗涅就离开了。

只留下

被他一拍就无力跪地的下属,和那碎裂一地的盆栽,尖锐的碎片划破了下属的手,可他不敢哀嚎。

满室寂静,只可惜——不值钱的血脏了值钱的地毯。

真脏啊,有人骂了一声,而窗外此时还是风呼雪啸。

第53章 间章(2) 今夜,月色独自入眠

那个夜晚我为什么觉得

天空是夜的竖琴

星辰是崩断的琴弦

是因为我独自入眠吗?

——阿多尼斯

你要回去迎接你的命运吗?水中倒映的神明问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滴, 拂开了湿漉漉粘在额头上的水,睁开苍蓝的眼睛望了一眼远处的天光。

今天阳光不大也不小,天蓝得惊人, 云很少见,上面有几个黑点。路德维希迎着光眯起眼睛去辨认, 那大概是红隼之类的鸟,它们都是独行军, 喜欢独来独来,但今天却难得扎起堆来。大概是因为到了春季,他胡乱猜着, 这里还是有春的,只是它小小的,一点也不明显。

他捡起湖边的衣服, 衣物遮盖住了那光滑的皮肤。

路德维希没有擦干头发, 只是扬着头闭上眼睛被太阳晒着,头发上流下一滴甘露似的水珠,从他翘起头发的弧度,顺着他漂亮的下颌线, 滴落在那没有好好拉上的衣服上, 再顺着滑落, 滑落到黑暗的隐秘之处。

路德维希晒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地回了一句,“是啊, 我要回去了。你也要跟我一起回去。”他没有睁开眼, 对着他身体内的迭卡拉庇安说。

“你会死的。”迭卡拉庇安平静地说,但不要误会,他并没有太多的感伤, 人类的生命总是这么短暂,他只是不想让自己还算喜欢的人类糊涂地死去。

“嗯。”路德维希应了一声,“我见证了这么多人的死去,现在终于轮到我了。”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天空映在眼里,蓝色的眸子是和天相似的广阔无边。

太阳渐渐变大了,他伸出手半遮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说,“那你呢,不期待吗?你马上要见到你的那个她了。”

迭卡拉庇安沉默了半晌,路德维希本以为听不见他的回答了,但他说,“……她不是我的。”

“什么?”路德维希其实听清了,但还是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然后就开始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乐得肚子都开始疼了,他没听错吧,这位神王这么孤傲和自在的性子,没想到还喜欢玩单相思这套。

风捂住了路德维希的嘴,他的笑声总算被迫终止了。

迭卡拉庇安无奈着,虽然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笑的,但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你们人类喜欢什么,就要占有什么。即使会毁掉心爱之物,也毫不在意。但我是龙王,亦是神王,不要拿人类的逻辑来揣测王的广阔。”

“她只属于她自己和这个世界,没有人可以束缚她。我不能,而且也不会让其他人束缚她。”

路德维希闷笑了几声,但跟刚才的笑不同。他多少有点感动了,这就是爱吗?他眸子里的光一闪一闪的,像是落入水中的星星。

“……你当真不在意自己会死吗?”迭卡拉庇安又问了一遍,他不希望自己这位朋友后悔。未来注定了又如何,如果他想要反抗这既定的命运,迭卡拉庇安不介意陪他一起闹。或许事后还是无可奈何,但他们是自由的,不是什么命运的棋子。

“嘿,别伤心,老伙计。”即使是龙王,是神明,也会悲伤。人们总是一厢情愿地笃定他们的强大,却从未想过神也会受伤,也会难过。

虽然迭卡拉庇安不愿意承认这点,但他确实变得越来越像人类了。这是因为他现在困在人类的身体里面吗?路德维希说不准,但他希望迭卡拉庇安还是那个在高空翱翔的巨龙,永远也不要被人世所困,更不要感到悲伤。

太阳暖暖的,头发渐渐干了,但还是软软地趴着,像是融化的冰一样柔软。路德维希就带着这柔软,回到了高塔。没有人阻拦他,谁敢阻拦大主教的孙子呢?

一切还是老样子,但是高塔来了一个新人,也是他一直在等待的人,他和迭卡拉庇安的命运之人。

那人有一头黄金的头发,像是最璀璨的阳光,蓝色的眼睛像是最纯净的海,整个人就像一只漂亮的白天鹅,穿着一袭白衣,在神的花园里翩翩起舞。阳光里的一切都是闪闪发亮的,她拿着水壶,里面的水在光下洒落,就像在洒落满天星光一样。

那星光也慷慨地撒在路德维希心上,还会噼里啪啦地爆炸,把他的心炸得左右蹦跶、丢盔卸甲。他呆愣着,慢慢按上自己的心脏,原来他的心还安好地放在里面啊,他还以为自己的心被剖了出来,变成了别人的玩偶,她一笑,那玩偶就滑稽地跳舞了。

他没由来地勾了一下嘴角,说不清楚为什么高兴,但就是没由来地喜悦。然后就闭上了眼睛,在黑暗中勾勒她的容颜,她真实的模样。

她的头发是很纯粹的白,比雪更有光泽;眼睛是金色的,像太阳一样,她看人的时候,会不自觉地侧着脸,她不知道那样多方便男人吻她。

她的唇应该是柔软的,路德维希猜测着,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唇,手指按上去,只能感觉到唇的干涩。这应该不是亲吻的感觉,他别扭地错开眼。

然后,就仰着身子,从窗户外像只青鸟一样越了进来,他的脚踩在窗棂上,后面青色的披风是他美丽的羽翼。那少女被惊动了,她回过头,愣愣地看着飞进来的少年,这里可是第12层啊。

路德维希隐隐笑了一声,然后他就放开了扶着窗沿的手,身躯极快向下跌去,而就在他马上要坠落的时候,有人紧紧拉住了他。

那双手如此柔软却又如此坚定,不容拒绝。

塞莱斯特有些震惊地看着那陌生的少年,他的头发都在风中散落,他身后就是万丈深渊,一旦跌下去就必死无疑。可他竟然还在笑,笑得那么畅快,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死死地盯着她看个不停,但又湿漉漉的,就像家里等着你摸的小猫。

“你的手握得我好紧张。”那少年说着,吐字都黏着沾着,像是牵扯不清的糖果被他含在口中。

塞莱斯特没有回他,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一旦放手,对方就死了。她只能佯装吃力的样子把那少年扯回房间内。万幸,他还挺乖的,没有搞其他幺蛾子。

后坐力让他们都跌坐在地上,那少年安静地看了会儿她,才拍了拍身上的灰,起身向她伸出了手,“初次见面,我是路德维希。”不知道是不是塞莱斯特的错觉,他好像特别咬重了初次见面这个词。

塞莱斯特看了少年伸出的手,那手很漂亮,皮肉包裹着根根纤长,手上没有什么伤痕,只有几个细茧,不像是拿武器的手,倒像是弹乐器的手。她只扫了几眼,就错开了目光,自己撑着裙子起身了,然后向着少年点点头,“你好,我是……。”

“嘘。”想拉她起身的手被顺畅地放在他唇前,“我知道你是谁。”

“那你倒是说说我是谁?”

路德维希佯装不懂,从她的服饰一路看向她的装扮,“你是高塔的新神官,对吧?”他笑了一声,今天他笑得格外多,“那你就是我的小姐了。”

塞莱斯特觉得困惑,这是哪里来的流行说法。而且这个少年浑身都透着蹊跷,但不太像是留恋花丛的花花公子。毕竟没有哪位花花公子,脸色微醺得像是娇艳欲滴的樱桃,自己却浑然不知。

还没等她再说些什么,那少年就落荒而逃了,“我们会再见面吧。”少年轻轻

抱了她一下,但隔着一点尊重的距离,他留下一句话,就像一阵风般不见了踪影。

是风元素的使用者吗?塞莱斯特在心中揣测着,她没有回头,但知道有人上楼了,感觉像是阿莫斯。真敏锐啊,路德维希。

不过……怎么搞得像偷情一样?

之后,塞莱斯特能从王城的每一个角落捕捉到一只活泼可爱的青鸟。

他有些时候是从白花里面窜出来,手里还捧着一束不知道从哪里采来的蓝色花朵,蓝得就像他的眼睛一样;有些时候是从楼梯的拐角处撞上的,他会娇娇地靠在她身上,就像他被蹂躏了一样;有些时候是从她住的阁楼上翻下来的,他在屋顶上弹琴,塞莱斯特就隔着屋顶,听那琴声悠扬,听他描述今晚的月色,还有那迷人的星光。

那些日子里,他们相近但不相亲,永远隔着一段距离,就好像他们都是风,都应该自由自在,而不是纠缠不清。

不知又过了多久,蒲公英一样的风精灵来到了王城。路德维希带着温迪,去见了他(迭卡拉庇安)的好友,一只红色的仙灵。他们漫游般谈着永恒,谈着自由,最后不知怎么谈到了爱。

温迪问路德维希,你的答案呢?是选沉沦中等待,还是清醒中绝望。

路德维希思考了一会儿,这个问题好像对他毫无意义,毕竟按照预言,他很快就会死去,然后他又想起了高塔里的她,他突然知道自己的答案了,“我会自杀,死在爱人面前也算永恒相拥。”他把死换成了自杀,他肯定是先离开的那个,但是没必要吓到温迪。

爱人,他咀嚼着这个词,原来他是这个想法啊。

刚才一直沉默着的迭卡拉庇安突然开口了,他问,“爱上人类,真的有那么愚蠢吗?”仙灵爱上了人类,所以失去了灵智,神王爱上人类,沉睡了好几百年。愚蠢吗?看上去还真是。

路德维希没有回答,他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了,只是反问了迭卡拉庇安一句:“你还要给塞莱斯特自由吗?不会干涉她的决定。”迭卡拉庇安沉默了好久,他只是叹气,他知道路德维希想说什么,但神王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是的,那是她的自由。”

路德维希又追问了一句,毕竟他们还算是老朋友,“那你也不会干涉我的自由吧。”

这次,迭卡拉庇安没有回答,但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沉寂着。

等到他再次回高塔的时候,天都黑透了,今晚有像牛奶一样的雾气丝丝绵绵的,星星只出现了几颗,月亮还被遮着。

路德维希靠在柱子上,等塞莱斯特的到来。

她的脚步很轻,像是一只轻巧的蝶一样飞进他眼中,然而那蝶影越变越大,直到占据他整个世界。路德维希听见她问他,“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不爱我?”

塞莱斯特困惑的目光扫在他脸上,路德维希装作镇定自若的模样,可他突然发现,原来他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倘然,能够接受一切的不堪。他得否认,从否认中得到勇气,免得他靠她太近。虽然他是想死在她怀中的,但是这样塞莱斯特一定会难过的,就跟他的那位神明兄弟一样,变得像人一样软弱。

他又看了眼天空,天空像是夜的竖琴,星辰是崩断的琴弦,他突然没由来地觉得寂寞,就跟之前没由来的喜悦一样。

不能再看天空了,他只会觉得落魄,他只能看向她。从她的发丝慢慢抚上脸,他们离得那么近,她的眼睛很清澈,映得出他的倒影,可是太清澈了,那只是类似镜子的倒影,没有一丝心的波澜。

面前的她也是虚假的,顶着别人的脸,而他也是心怀顾虑的,他们俩都是虚假地浮在空中。失重的感觉就像一场痛苦的宿醉,路德维希有些眩晕了。他捂住了塞莱斯特的眼睛,什么也不去想,然后他们交换了一个绵长又温柔的吻。

她的唇很软,就像花瓣,而路德维希在吞咽这花瓣,还要恶劣地挤出甜美的花汁。干涩吗?他只觉得潮湿,花汁好像直接打湿了他的心,弄得他更加晕乎乎的。

那晚,他们似乎还聊了些什么,但路德维希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他们在黑暗中接吻的感觉,他闭上眼睛,却好像更靠近她了。路德维希不知道,塞莱斯特会不会有跟他同样的感觉。

他在心里叹息着,然后问了迭卡拉庇安一个问题,“那现在呢?你依旧不后悔吗?”

神明依旧沉默着,他宁可装作自己不在的样子,也不肯回应他。路德维希觉得,他们俩的友谊多少会破裂,迭卡拉庇安或许有些嫉妒他,但是他又何尝不嫉妒迭卡拉庇安呢?他是神,他拥有漫长的时光,可路德维希马上就会像清晨的露水一样逝去。

那吻之后,又过了不知多久。

路德维希在某个夜晚敲响了女神的房门,那是个天空像夜的竖琴,星辰像崩断的琴弦一样落寞的晚上,星星零散着,月光也没有。夜晚他最喜欢的朋友都远离了他,他为何会觉得寂寞?

难道是因为今夜,他独自入眠吗?

门被打开了,塞莱斯特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像月光一样的头发从她肩头滑落,露出漂亮的曲线和肌肤。路德维希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他本来只是想邀请她出去走走,但是现在无论如何都不合适了。

“有什么事吗”塞莱斯特问他,可路德维希不敢看她,他支支吾吾了几句,巧舌如簧的诗人也会有难以言明的时候。

放弃言语后,他只是垂下眸子,解开了自己上衣系着的领带,露出了里面一大片雪白的肌肤,他喘着气,胸膛微微起伏着,睫毛颤抖得像马上要溺死的鱼。

他做得纯情又自然,可就是偏着脸,不敢看她。塞莱斯特没忍住笑了起来,但也算不上过分,怕把他吓跑了。她拉起跟着他的身躯一起微微颤抖的手,把那手放在她的胸口上,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

路德维希就像被烫了一下,可他的手被捉住了。如果想要挣开,还是可以挣脱的,但他只是虚虚地反抗了一下,就半推半就地认命了。塞莱斯特拉着他,进了屋子。她用风吹灭了蜡烛,室内黑暗了起来,然后她打开了窗,让已经从云里出来的月光照在他们身上。

月光也不算明亮,像罩着的蜡烛光一样隐隐约约的,只是银白一片,太过皎洁。

在银白的皎洁下,一人压住了另一人,他们一同倒在柔软得快要陷落的床上。那喘息声那么急促,气息被夺来夺去,雪白的肌肤也失守了,红梅般的印子从上到下一路开到黑色的密林深处。两只手汗津津地握在一起,揉乱了床单,连同那圆满的月色一起,被揉碎了。然后那星星闪闪的月光跟闪着微光的汗珠一起散落在床榻上,然后是书桌上,镜子上,窗户上……他们因为纯粹的渴望而疯狂着,欲望疯狂地鞭打着月色中的爱侣。

最后,就连那月光都灰暗了,两人拥吻着,紧紧抱在一起,陷入了沉沉的睡意中。

而今夜,唯有月色——独自入眠。

第54章 野生荆棘与薄暮之星(1) 夏日最后……

让软香轻红嫁与春水

让蝴蝶轻吻

夏日最后一瓣玫瑰。

让秋菊之冷艳与清愁

酌满诗人咄咄之空杯

让风雪归我, 孤寂归我

——周梦蝶

头发白了一大半的男人喝得醉醺醺的,浑身都是酒气,他没钱付账, 往常早让【天使的馈赠】撵了出去,但今天可是个好日子。酒鬼在心里嚷了几句, 感谢慷慨的克里普斯老爷,感谢乖乖回家的迪卢克少爷。儿子安全回家了, 克里普斯老爷一开心就给他们酒费全免了,这样的好日子可不多见。

酒鬼又叫了几大杯酒,都是他平时喝不上的高档货, 今天他得喝够本。他没有拿酒杯,直接拔开了封瓶的盖子,直接对嘴咕噜噜地大口喝了起来, 他的脸涨得通红, 胃翻江倒海地抽着,倒是一点也品不出美酒的滋味了。

迪奥娜有些嫌弃地看着这满屋子东倒西歪的酒鬼,她平时才不愿意来这种地方。这次她是代【猫尾酒馆】的老板娘

来送礼来了,为的是庆祝克里普斯老爷的儿子安全回家了。这几天, 迪卢克少爷的失踪可是闹得“满城风雨”, 克里普斯老爷拿钱几乎雇佣了蒙德城内所有的冒险家, 雪山都被锄了个干净,硬是找不到这位大少爷的一点影子。

但昨天,好巧不巧, 这位大少爷就被女仆发现正躺在自家的葡萄庄园里, 还换了一身衣服,身体倒没有大碍,只是有些擦伤。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克里普斯老爷这几天提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大老爷一高兴,就要在晨曦酒庄宴请各路帮他找儿子的人,还慷慨地免了【天使的馈赠】的酒单。迪奥娜当上调酒师的时间没有多久,当上也纯属机缘巧合,但她在蒙德城闯出了一番人气。虽说同行是冤家,但是父亲找回了儿子,按理来说都应该好好庆贺一番。这不,她家的老板娘玛格丽特就让迪奥娜调了一杯酒,作为贺礼。

迪奥娜向酒保埃泽打开了盛放鸡尾酒的盒子,由于是送人的贺礼,这酒包装地特别美丽,还别上了一朵镀金的玫瑰。

它的主基调是凛冽的龙舌兰酒,配上葡萄柚汁、青柠檬和蒲公英,迪奥娜还加上了点她的个人配方,像是什么蒲公英的种子、冰骗骗花花蜜之类的,过分的材料比如什么蜥蜴的尾巴、蟾蜍的黏液、龙蜥的鳞片,她这次就没加了。毕竟父亲找回儿子是好事,迪奥娜只是讨厌酒鬼,但也会看场合调酒。

埃泽戴上手套,从盒子里面拿出特调酒,盒子上标了酒的名字【夏日最后一瓣玫瑰】,整杯酒在清凉的冰蓝间透着热烈的情爱,就像在冰湖里面落入了一轮金日,亦或是一朵金玫瑰。

好酒,他在心里赞叹这极美的成色,不需要品尝,也知道这是难得的佳酿。埃泽谢过迪奥娜和玛格丽特的好意,娇小的猫女傲娇地哼了一声,尾巴在她身后甩了几下,虽然口头上还是那股讨厌酒鬼的说法,可却真心实意送来了贺礼。

“来人,把这个送去晨曦酒庄。”埃泽叫着在酒馆内帮忙的伙计,他今天是走不开了,不过大少爷回来了就好,“迪奥娜,你也收到了请帖对吧?你和玛格丽特老板娘不去酒庄了吗?”

想要离开的迪奥娜,又傲娇地哼了一声,“我才不去生产酒鬼的大本营呢。”如果没有晨曦酒庄,就不会有酒,更不会有讨人厌的酒鬼!她一面想着,但还是乖乖地补上了下一句,“玛格丽特今天也有事,所以才去不了的。”

埃泽笑了一下,小迪奥娜真是个好孩子,但如果他点破了,猫猫可是会发脾气的,“好,我知道了,我会向晨曦酒庄的大家传达你们的祝贺的。谢谢你啦,迪奥娜。”

猫耳朵在头顶上抖动了一下,迪奥娜有些难为情,她才不要被为酒鬼服务的酒保答谢,但她像是苹果一样圆润的脸却涨红了,她没有回头,只是推开门,“……也不用那么客气的。”猫耳女孩嘟囔了一句,就甩着可爱的尾巴,蹦蹦跶跶地走远了。

【夏日最后一瓣玫瑰】被伙计送到了晨曦酒庄内。

大厅里面都是光鲜亮丽、华冠丽服的先生小姐们。小姐们的裙子像花一样翻飞着,她们周身涂的香水把整个大厅都熏醉了。香气袭人,伙计不由得有点看呆了,到处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他就像误入了仙境的骡子。伙计让自己清醒过来,他可不是来自寻欢作乐的,他就是一打工的骡马,得干正事了。

伙计没有穿过人潮涌着的大厅,而是寻了后路,上了二楼,找主管去了。

晨曦酒庄的二楼,开了个房间,供来自骑士团的女士们稍作休息。

这次骑士团来的人倒是不算多,只是抽几个代表过来庆贺一声。丽莎就寻了个机会,把九方一起带上了。虽然九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也要来,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丽莎平时都很好说话,但前提是你别逆着她来,要不然这位因论派毕业的前天才可不介意给你来点电电的刺激。

“别苦着那张可爱的脸,你还年轻,不多出来走动走动怎么行。”丽莎没有戴那顶魔女标志的帽子,她棕色的头发挽了起来,别了一束紫色的蔷薇,紫罗兰般的裙子开叉着,黑丝包裹着丰满的大腿,整个人都透着成熟的风情。

丽莎举起酒杯喝了一口,红艳的口红印在杯沿上,留下不甚清晰的吻痕,“听说这次,阿贝多也会来,你可以好好找个机会求他带你上雪山做研究,毕竟也只有他那么熟悉雪山。”说罢,丽莎意味深长地上下扫了一眼九方,然后持着高深莫测的笑满意地点了点头。

九方被看得汗毛都快倒立了,如果她是一只猫,她立马就可以翻窗逃出去了,可惜她不是,还被打扮得像个精致的一口可以吞下去的小蛋糕。

“开心点,九方。你快成年了吧,也是时候学会寻欢作乐了。”丽莎又饮下一口酒,她的小师弟可在信里好好叮嘱她要照看好九方。

要说没什么猫腻,丽莎可不信。但是,她一想到赛诺那个性格,又觉得不如尽早放弃。她还挺喜欢这小姑娘的,来蒙德不吵也不闹的,借图书馆的书每次都是按时归还,还会乖乖地喊她丽莎姐姐。所以她只能对不起赛诺了,反正估计也没有什么希望,不如带这快要成年的小姑娘好好接触一下成年人的世界。

他们年轻的骑兵队长迪卢克就不错,小伙子长得又俊,人又热情体贴,家境还好,庶务长凯亚也还行,迪卢克的兄弟,虽然人有点滑头,但聪明机灵,身材还很辣。噢,对了,还有一个万年都只会炼金的大炼金术士阿贝多,虽然张得很好,但是阿贝多是个无情的炼金机器,人又太老了,还是算了吧,排除掉。

丽莎像是在市场挑猪肉一样挑剔着,然后又扫了一眼九方。

不错,丽莎很满意自己的眼光,九方这张璃月面孔的脸,就是要穿璃月的服饰才最美丽。丽莎还给她戴上了珍珠的头饰,头饰蒙了一层湖光般的纱,少女完美的脸影影绰绰着,就像追不上,捕不了的月光,一样勾人心魄。少女还青涩的曲线被包在雅致的布料里,布料包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双玉腿行走间露出诱人的白净。

赛诺会栽,也不能怪他。不过赛诺到底知不知道他对九方是怎样的感情,不会他自己还觉得是哥们情谊吧。丽莎越想越觉得可能,她那个师弟永远都是一根筋,而且如果不是他自己意识到,别人还点不破他。丽莎又想起了前几天收到的赛诺的回信,他称呼九方为他珍贵的挚友,丽莎问是什么挚友,他说是打七圣召唤的挚友。

丽莎一想到就气得有点心肝疼。算了,让赛诺去和他的七圣召唤相伴吧,她和九方要开启蒙德的新生活了。

“差不多到时间,我们也不能在这里躲太久。小可爱,乖乖跟姐姐下去,去见见我们今晚的主角。”

觥筹交错,华光丽影也差不多就是这般景象了。

蒙德的先生和小姐们都不是什么含蓄的性子,先生们服饰都贴身极了,勾勒着身材,还时不时开出几个洞,露出肌肉和胸口的起伏,小姐们胸口压得很低,裙子开叉几乎到腰,但他们都没有什么勾引人的意思,只是自然地散着人体的魅力。

须弥还是保守了啊。九方在心里感叹着,他们教令院的服装几乎就是一个绿色的大桶,直直地把人装进去。这点可以之后写信给纳西妲,让她学习一下别国的“先进”经验,这样做一定能吸引更多慕名的学子。

九方在心里开着玩笑,她才没有想看艾尔海森他们穿成这样的私心,对,一点也没有。

滴滴答答间,时间流逝,大钟对准了晚上七点,发出一阵鸟鸣一样的报时声,灯一下子全都亮了起来,照得整个大厅灯火辉煌。醇香的美酒和精致的点心都越发可口了起来,光下就连人儿都可爱了几分。

舞会的主人家从大厅的楼梯处下来了,红头发的中年人后面跟着一个同样红发的青年,和一个蓝发黑皮的青年。

克里普斯喝了点酒,他今天总算从这几日的阴郁里走了出来,他的脸微红着,但是精神却很好,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起来。他先是感谢了来宾们这几日对他的帮助,再是回忆起了他的亡妻。红发青年有点无奈地拍着爸爸的背,克里普斯一想到泪又流了下来,他这个年纪,也就自己的这两个儿子能让他担惊受怕了。

“好孩子,迪卢克你回来了就好。”

克里普斯的眼泪让好些有孩子的来宾也动容,他们完全可以理解克里普斯的心情,有些女士甚至还掏出了手帕抹着眼泪。

在这么多人面前流泪,克里普斯也有些难为情,他只能把在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往前一推,“迪卢克、凯亚,你们去招呼来宾。我去去就回。”说罢,就朝着楼梯阴暗的一角走了,在来宾看不见的地方,克里普斯才掏出了手帕,擦干了脸上的眼泪。

迪卢克和凯亚有些无奈地对视了一眼。

“都让你拦着爸爸,不要办什么舞会了,这下我们俩又得干招待的活儿赔笑一夜了。比起这个,我宁愿去郊外和丘丘人搏斗。”

“你怪我有什么用,爸爸的脾气你也知道,我怎么可能拦得住。要说来起来,还是我比较可怜吧,你昨晚倒是睡得香,我可是一家家去送请柬的。”

两兄弟没有出声,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早就让他们对彼此一清二楚了,一个眼神就足以弄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两人很快就移开了目光,唉,埋怨对方也没有用,还是尽早把这群人送走吧。

于是,两兄弟纷纷端起乘着葡萄汁的酒杯,他们还没成年,如果不想惹怒他们的老爹,最好还是喝果汁比较安全。天知道,他们家开酒馆的,两个未成年的儿子想喝一口自家的酒,都得偷偷摸摸。

带着微笑或者说是苦笑的两个青年一走下楼梯就被热情的人群吞没了。

九方就看见一群有些年纪的女士们就拉着迪卢克嘘寒问暖个不停,迪卢克自小便没了母亲,这群太太是看着迪卢克一点点长大的,心里有几分对这青年的怜爱,说话便也像是母亲一样,有几位太太眼里甚至还有泪光点点。

迪卢克的表情……嗯,在感动之外,痛苦快要从他即将维持不住的笑容里面透出来了。,他有得受了,九方悻悻地摇了摇头,又吃了一口女仆小姐姐端来的点心,她的痛苦好了一大半,果然看别人更苦,自己心里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迪卢克快要承受不住了,太太们从他有没有受伤一路发散思维问到他有没有喜欢的女孩,他说没有,这群太太反倒更热烈了,这群有钱有闲的太太都热衷于做媒。迪卢克生怕自己一着不慎,这群太太们就要直接找上他老爸,给他介绍一大堆他见都没见过的女孩。

他求助的目光看向凯亚,可是凯亚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凯亚此时正在花丛里面,只是这位看上去像是浪子的庶务长,过分胆战心惊了,他非常小心翼翼,生怕碰了哪位淑女,然后又要多出几段本就不存在的故事。太过受欢迎,就是这点不好啊,可恶,平时都有迪卢克帮他一起分担,现在他被那群太太拉走了,他得一个人面对这么多热情的淑女。

他把头转向迪卢克那边,两道同样苦涩的目光撞在一起。

“一起寻个借口逃吧。”

“什么借口。”

“你怎么不想想。”

“就说是骑士团的人找我们,有公务。”

“?这个时间点了,什么公务?”

“顾不了那么多了,你走不走。”

“走,兄弟。”

等到他们终于从一堆绅士小姐里面挤出来的时候,迪卢克和凯亚对视了一眼,双方眼里都有几分劫后余生的感慨。

还没等他们彻底放松下来,就有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哒哒地响着,两人抬起头,见是丽莎端着酒杯向他们走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淑女。

“哟,总算逃出来了,两位都活过来了吧。正好,我给你们介绍个人,”丽莎把九方从她身后捞出来,九方也不知道怎么了,总说见了她,迪卢克恐怕比起惊喜更是惊吓,她今晚就不吓唬这位可怜人了。丽莎可不信这个托辞,她把九方往前面一推,正巧有一缕风吹开了她面纱的一角,“她是九方,我的知论派师妹。”

咔嚓,迪卢克端起的酒杯落到地面上,葡萄汁顺着地板逃跑了,一路躲到了丝绒的红地毯下。

“你,你是……”

那张脸,他不会认错的。迪卢克的嘴嗫嚅着,他有些不敢置信,看见她,就好像有人在他耳边放了一颗贴地的炸弹,炸得他快要聋了。那段像是梦一样的过往都真实了起来,迪卢克一时之间竟分不清他到底还在那个蒙德,还是已经回家了。

“迪卢克,你怎么了,清醒一下啊,别拿手指着人家这不礼貌。”凯亚承认少女面纱下的那张脸确实很美,而且她一蒙上面纱,就像隔着云端一样反倒更加勾人心魄了。但是迪卢克倒也不必这么大反应吧,这是怎么了。

丽莎有些玩味地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迪卢克和佯装无辜的少女。有门啊,看来小可爱还有没有告诉我的事呢。九方此时举起了折扇,把自己的脸藏在扇子下,来逃避丽莎探究的目光。她早就说了,比起惊喜,惊吓更大啊。

扇子被丽莎按住收走了,她那张优雅的脸就靠在九方眼前,“哎呀,小可爱,跟姐姐说说,你跟这位迪卢克老爷有什么关系吧。”

九方沉默了一会儿,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这个问题还是交给富有责任心的迪卢克少爷回答吧,九方相信他一定能给丽莎姐姐一个满意的答复。

少女笑意盈盈地拉着语调看着迪卢克,同时还有他那看热闹不嫌弃事大的兄弟和表面微笑实际难缠的魔女丽莎。

“我们的关系,我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呢?”

“不妨,让迪卢克少爷说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说对吧,迪卢克——”

第55章 野生荆棘与薄暮之星(2) 漫长的夏日……

我是纵饮空气的酒鬼

贪享露水的醉汉

漫长的夏日——步履蹒跚——

跨出蓝至熔化的酒馆……

——艾米莉狄金森

凯亚的手臂扶着迪卢克, 迪卢克在两位女士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掐了一把自己的兄弟,他的眼神偷瞄着凯亚,压低声音说, “疼吗?”凯亚面上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疼痛的样子,他还要脸呢, 只是咬牙切齿,同样压低声音, 阴恻恻地说,“你觉得呢?”

迪卢克示意让凯亚放开他,接着拍了拍衣服上的水渍, 紫红色的果汁印在他的白手套上,透着不太厚的布料,有点黏糊糊的。迪卢克又抬起眼睛, 看了眼面前的两位女士, 他应该不是在做梦。

但他只瞄了九方一眼就错开了目光,她旁边的丽莎也不好惹,迪卢克已经料想到了自己被凯亚和丽莎调笑的场景。

他稍微回想了一下刚刚丽莎的介绍:教令院的人、知论派学者,名字好像是九方。虽然那张脸跟春之女神一模一样, 但是发色跟瞳色都不一样。如果她真是那位女神, 估计也不想被他点破, 但极大的可能是她不是,只是单纯张得像。

迪卢克握拳放在嘴边,清了清嗓子, 理了理刚才弄皱的领带, “抱歉,丽莎和这位……陌生的小姐,我失礼了。小姐, 你张得有几分像我的一位故人,所以刚才反应稍微大了一点,这点向您致歉。”

“噢,什么故人,我怎么不知道呢?”凯亚悄悄伸出手揉了揉刚才被纠疼的软肉,他挑了挑眉,露出了玩味揶揄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