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卢克什么时候还认识上了教令院的人了……还这个反应。他心里觉得有趣,明明他背地里可以问,但他就是坏心思地想捉弄自己的兄弟。“你什么时候还认识了这么美丽的小姐,还要瞒着兄弟呢,这不地道啊,迪卢克。”
“连凯亚都不知道呢。诶,不妨给姐姐好好说说,那是什么故人?”丽莎也应和着开口了,然后就笑意盈盈地看向九方。故人,她才不信呢,这孩子看上去明显也认识迪卢克。丽莎起了兴致,迪卢克少爷的热闹不看白不看。
“这个,嗯……”迪卢克思考着,如果他说出真相,反倒像是在编故事骗人。昨晚,他就跟他老爹和凯亚说了,但只换来了两道觉得他是不是撞坏脑子的探究目光。但是,他一时之间竟然还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他是高洁的骑士,平时也按骑士的标准要求自己,他这个时候还没有学会怎么骗人。
他一急起来,脸就慢慢涨红了,越怕他们误会,心就越急切,越急就越编不出好的理由。丽莎和凯亚的表情已经从有点猫腻变成了十分怀疑。
九方怕自己再不插话,这两人就要脑补到什么奇怪的地方上去了,“是这样的。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名字叫莎夏。她以前在蒙德旅游的时候,遭遇了危险,是迪卢克少爷救了她。”九方一边说着,一边纠结地绞起手帕,露出像是为难的神色,“不过妹妹她跟我关系不是很好,我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估计迪卢克少爷也没有听莎夏提起我这个姐姐吧,所以见到我才这么惊讶吧。”
丽莎垂下眼睛,她柔声问着,“你从未提过你还有个妹妹。”虽然很可疑,但如果这是九方的难言之隐,她也不好多去怀疑什么,而且就算九方说的是假话,两个当事人都不愿提,还是别问了,“不过原来是这样。”
凯亚一听就觉得奇怪,但倒也没有贸然出口,只是回头望了一眼迪卢克,“真有这事”迪卢克虽然装得很镇静,但凯亚打赌迪卢克比他还困惑,迪卢克还瞪了凯亚一眼,用眼神示意着,【好了,别问了。再问我就把你干的坏事告诉老爸。】
搬出老爸了啊,凯亚只能撤开目光,撇了撇嘴。好吧,先暂时放过迪卢克,然后他装作想起了什么,揽过迪卢克的肩,看似轻轻实则大力地拍了迪卢克一下,“噢,对对对。我记起来,是有这事。”他一边说着,一边大力拍着迪卢克的肩膀,“没想到你还记得啊,迪卢克,你平时救了那么多人,没见你把谁放在心上啊……”
迪卢克被他拍得差点后退,他知道凯亚在公报私仇,但现在不是和他算账的时候。
迪卢克只能装作没事,看似轻柔实则一把按住了凯亚作乱的手,他笑眯眯地说,“你想起来就好,要我说,你救过的人也不少啊,这不之前林奇家的小姐就要感谢你的出手相助呢。凯亚,你忘了,我还替你记着呢……”说罢,他背着两位女士无声做了口语,【你无义,就别怪我无情。】
凯亚读懂了,他一下子就转了口风,“噢,我倒是忘了,迪卢克的记性一向比我好,他救过的人,他肯定都记得啊。”
“如果记性不太好,可以找阿贝多哥哥帮忙看看!”穿着可爱洋装,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女孩接话了。
她一蹦一跳地,像是只红眼睛的小兔子。可莉一看见自己喜欢的两个大哥哥,就欢呼着扑向了迪卢克——身旁的凯亚。凯亚一把抱住了可莉,金发的小魔女在他怀里拉了拉迪卢克的袖子,“迪卢克哥哥,你回来了就好。”她奶声奶气地说着。
迪卢克也露出笑容,点点头算是回应。
“可莉,别撒娇了。你是客人,快回来。”
带可莉来的是一位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人。头发是少见的铂金色,眼睛的颜色在青和蓝中,但却非常深邃迷人。阿贝多今晚穿了一席白礼服,胸前还别了一只冰蓝玫瑰,风度翩翩中又带着一点冷淡,就像你品不到的夏日佳酿。
你能想象那种从心底生出来的清爽,但却因为得不到,反而恼得越来越燥热了。
凯亚把可莉从怀里放下来,“告诉哥哥,你妈妈怎么没有来啊。”可爱的小魔女偏头想了会儿,“妈妈说她去一个叫……叫什么的地方,接一位陌生的哥哥回家了。”
“是风龙废墟,可莉。”
可莉还太小了,她可搞不懂这么难的词汇,阿贝多帮女孩补上了地点,接着跟还在这里的丽莎颔首示意。丽莎身边还跟着一位陌生的少女,阿贝多只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目光,这少女看起来有些不对劲,不过现在还不是探究的时候。
“看来不用去找你了,”丽莎拉着九方走了过来,“这孩子叫九方,虽然是知论派的人,但也算是我师妹,她的研究课题与雪山有关。但因为最近雪山的异动,骑士团封锁了雪山,只有他们发放许可证的人才能进入雪山。”
她叹了一口气,美人为难也是风情万种的,“你也知道,学者申请外出研究的时间有限,不能浪费。但雇佣有证的冒险家我又不太放心。”丽莎的眸子一转,“阿贝多你能带这孩子去雪山吗?骑士团没有人比你更清楚雪山了。”
阿贝多那双冷淡又浩瀚的眸子望向九方,他们俩的视线在空气中相遇了,起了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那就是——好巧,你也研究炼金术啊。大抵是因为,炼金术师的数量不算多,炼金术的直觉总能第一时间让他们捕捉到同行的存在。
“可以。”阿贝多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虽然他不喜欢太多人打扰他在雪山安静的研究,但是他还挺好奇这个黑发少女的来自,单纯从炼金术的角度上。
丽莎倒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她本以为阿贝多会拒绝,毕竟他们的大炼金术师为人一向冷淡,连他们这些骑士团的同僚都极少和他接触。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阿贝多答应得这么快,但她倒可以放下心了。
“那我们家九方就交给你了,”丽莎把脸转向九方,“还不谢谢阿贝多。记得上雪山不要乱跑,乖乖听阿贝多的话。”教令院放出去的学者都是“无法无天”的性子,为了自己的研究可以上天入地的,但是雪山危险,不比其他地方。
面对丽莎带点严厉的目光,九方含笑地回了她的丽莎姐姐,“我知道的,我又不是小孩子。谢谢丽莎姐姐关心。”她向紫罗兰般的女人撒着娇,再转向阿贝多,“也谢谢阿贝多先生了。”
“叫我阿贝多就可以了。”阿贝多看了一眼大厅的挂钟,可莉还是个小孩子,不能玩太晚。现在该领她回家睡觉了,“可莉,我们该走了。”
可莉没有玩够,就可怜巴巴地拉着她阿贝多哥哥的手,瞪大水汪汪的眼睛,“不嘛,不嘛,我才玩了一会儿,别这么快回去嘛。”
可惜,她的阿贝多哥哥不吃这套,虽然还是笑着的,但可莉知道,阿贝多哥哥一点都没有动摇。她只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凯亚,好像在说你帮我劝劝阿贝多哥哥一样。
接收到小可莉的求助,虽然凯亚觉得小孩子偶尔玩晚一点也没有,但碍于他之前纵容可莉恶作剧的前科太多,阿贝多已经谴责过他。凯亚只能装作看不见,移开了目光。小可莉,不是哥哥不帮你,是你平时调皮贪玩太多,凯亚在心里说着。
于是,可莉只得跟着阿贝多哥哥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晨曦酒庄。而对于沉醉舞会的人们来说,绚丽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凯亚放下酒杯,准备邀请九方一起跳舞。虽然他的兄弟狠狠瞪着他,可是谁让凯亚现在好奇得不行呢。在征求丽莎同意后,魔女就把舞台交给了年轻人,自己端起酒杯去别处找乐去了。
迪卢克虽然没有什么跳舞的兴致,但他又不敢走,生怕凯亚问些不该问,说些不该说的东西。于是他只能陪在这里,咬着牙看着凯亚和九方在舞池里面翩翩起舞。
舞池的光不是很亮,而是雾气般的朦胧着,为的是营造一种浪漫的氛围。
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搭在九方腰上,蜜色肌肤的青年倒没有他看上去风流肆意,而是恪守着礼仪。九方握住他伸出来的另一只手,这算开场。
他们脚步轻踏着,时而接近,时而分开,跳着最标准的舞步,白色的裙摆和黑色的西服后摆纠缠着、飞扬着,倒比他们更懂调情。九方的目
光偶尔会撞上凯亚的眼睛,他的眼睛是比发色更浅更透亮的冰蓝色,奇异地闪着像是星辰的眸光。凯亚一发现她在看他,就坦荡荡地冲她笑,他还没成年,比起风月,他的心坦荡极了。
他的手握住九方的手,蜜色跟雪色衬在一起,却没有什么格格不入的气氛,显得非常融洽。舞蹈快要结束了,他们的手心都冒着汗,呼吸微微颤抖着,九方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香气,清冽中又带点甜,大概是来自面前的男人和他别着的花。
然后,他们俩的手稍微分开,九方透过他,望向远方的天色,蓝得跟凯亚的头发很像,接着,一个回旋,他们的手又握在了一起。在距离极近的“缠绵”后,他们就像一对爱侣走到了舞的尽头。
放在腰间的手移开了有些烫的温度,一舞终了,他们朝着对方行了个舞伴礼,转身——爱侣变成了陌生人。
凯亚跳了一个舞,背后都快被灼热的目光烧穿了,要不是碍着有外人,凯亚绝不怀疑迪卢克要给他一个热烈的欢迎(一拳)。
但凯亚却笑得越发开心起来了,他毫不心虚,他本着骑士风度跟须弥来的小姐跳舞,他又没干什么坏事,都怪迪卢克少见多怪,保守地像个老年人。
迪卢克则心想凯亚就是故意开涮,你小子给我等着。但在外人面前,他还得维护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样。凯亚看着端坐着的两人,深感无趣。于是,他便主动跟九方攀谈了起来,还话里话外时不时提一下迪卢克。
迪卢克属实有些招架不住了,而且他确实有点问题,想单独问问这位小姐。当然,是在撵走像块牛皮糖一样的凯亚之后,他咬牙切齿地说,“凯亚,我和这位小姐还有话想聊,你能识趣一点,乖乖退场吗?”
凯亚保证再不走自己这位热情的义兄就要私下里报仇了,他只得无奈地耸耸肩,装作自己深情被辜负的模样。
“好吧,我就知道我是你们中的外人,你们的事我竟是一分都没办法牵扯进来。”他说着说着,还拿出手帕做模做样地抹了抹本就没有的眼泪,“我走,我走,还不行吗?迪卢克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秘密……”
九方看见凯亚一边招惹着自己的兄弟,一边还朝她眨眼睛,让她别拆穿他。九方忍笑倒是忍得很辛苦,凯亚他真的很有趣,而且迪卢克那个生气得快要冒火的反应也很好玩,难怪凯亚这么喜欢逗弄他。
“你快走吧,别说话了。”迪卢克一路推搡着,总算把凯亚送走了,然后锁上了门。他可不想让凯亚偷看或者偷听。
锁一落上,发出清脆的咔嚓一声。迪卢克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就看见九方闪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刚锁上的门。
迪卢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他竟然把一位妙龄少女和他自己锁在了一起。
迪卢克就差没有发出一阵尖锐的爆鸣声了。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那抹红晕在他瓷白的脸上更是娇艳可人,他的舌头都快伸不直了,“你,我……是这样的……”
他的手指着那锁,又看向坐着的少女,“我没有恶意……我是好人……”可是,哪里有恶人会说自己是坏人,“这个……你听我解释……”
九方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彻底压不住笑了,她畅快地笑了起来。迪卢克就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他显然已经放弃了越抹越黑的挣扎。
九方笑够了才说:
“我知道的,你想和我好好聊聊。”
“我知道的,迪卢克少爷是个世间难得的好人,一个真真正正的正人君子。”
“我说得没错吧,迪卢克?”
九方微微侧过了脸,她眼睛更明亮了,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一眨一眨的。迪卢克突然觉得她不是那位女神了,九方明显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拥有着对世界的纯真和信任。
迪卢克的脸还红着,有些无措地低下头应了一声,然后在心里补了一句,他倒也没有九方说的那么正人君子。
该死的,他的心脏都快跳得跃出他的胸膛了。迪卢克按着自己的心跳,别再跳了,给我安分一点。他想转移注意力,于是望了一眼夜空,星星正闪着光……就跟她的眼睛一样闪闪发亮。
该死,他又骂了一句,他现在只得盯着天花板了。只不过他的脸越来越热,心跳也越来越响,而这里还见鬼的只有……只有他们两人。
第56章 野生荆棘与薄暮之星(3) 云朵般水银……
你的手沉重地放在我的眉际,
我没有云朵般水银的心脏,
敢于承受
因你微妙的挤压而加重的痛苦。
——索因卡
九方起身,推开了房间通往阳台的门。
现在是春末夏初, 夏天的那点燥意像虫鸣一样从地底苏醒了,但燥热被风一吹就散了。从晨曦酒庄前的葡萄园里吹来的风都带点葡萄的清新, 那风就像透明的纱一样在她面上、脖颈处、手腕上流转。
九方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句, “过来吧,这样就不是独处一室了。”
身后的迪卢克郝然地咳嗽了一声,他的心事被说中了, 但他还是乖乖地来到了九方身旁。
晚风吹得人很舒服,凉凉的风带走了他脸颊的热意,焦热的情绪被风慢慢抚平。一楼大厅处的吟游诗人还在弹奏着悠扬的曲子, 诗人轻轻唱起蒙德的歌谣。乐曲声顺着风声飘到了二楼阳台, 彷如柔和的月光在迪卢克耳边舒缓地流淌。
迪卢克听见身旁的少女像是泉水一样的声音,“你好像认识跟我长得很像的人,但我确信这是我第一次遇见你。我之前说的话请不要介意,那是为了给你解围。”她说话的时候没看迪卢克, 而是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葡萄酒庄。夜晚有好些个晶蝶在葡萄架上嬉戏着, 虚幻得像是个梦。
迪卢克看着九方的侧脸, 在别人说话的时候看向对方,也是骑士礼仪的一种,也就这个时候, 他能好好瞧一瞧少女而不至于显得冒昧。
她带着珍珠头饰, 下面压着乌黑的发,上半张脸笼在雪白的薄纱下,那双蓝眼睛透着纱却异常明亮璀璨, 下半张脸线条柔美,嘴唇像花瓣一样晶莹。她明明看上去跟那位女神那么相似,但是那点明亮璀璨的蓝却深刻地昭示着少女的存在。
那双眼看他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具体哪点不一样,迪卢克说不上来,他抿了抿唇,有些歉意,“抱歉,之前是我失礼了,还麻烦小姐替我解释。”
九方摇了摇头,“不用叫小姐,叫我名字就好了。在来这里之前,我还在想怎么从舞会上开溜。”话没说到一半,她转过大半个身子,乌黑的发都在风中自由地飞舞着,“但现在,我突然觉得来这里也不错了。”
带着花纹的手套被她摘下,随意搭在栏杆上。九方向红发的骑士伸出了手,“初次见面,我是九方,很高兴认识你,迪卢克。”
九方没有再加上少爷的称呼了,她笑得眉眼弯弯,月光打在她脸上,整个人就像一个虚无缥缈的美梦。风还是那么凉凉地吹着,那股熟悉的燥热却又一次沾上了迪卢克的脸,他的眼神飘忽了一会儿,才伸出手握住了月光下的美梦。
“你好,我是迪卢克,同样很高兴认识你。”
两双手握住片刻就分离了,他们仅是第一次见面的人,难道不该这样吗?
大厅的奏乐正拉到爱情的小夜曲,吟游诗人喝着酒,唱着迷离的歌,“爱情,令人心碎的爱情,你为何舍弃我,我的恋人。爱情,令人迷醉的爱情,你为何不将我拥抱,我的恋人……”蒙德是浪漫的诗歌国度,异国的感觉就像一杯陌生的佳酿,须弥没有的东西,在蒙德发着芽。九方靠在栏杆上,闭上眼听着这异国的歌。
“蒙德人都喜欢情诗吗?”
“嗯,大部分是。”
“那你是吗?”
迪卢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年纪,当然会憧憬爱情,就像憧憬英雄
传说一样自然。但是,承认却好像会让他变得更手足无措,于是迪卢克抬起红宝石的眼睛,“比起我,你喜欢情诗吗?”
“喜欢啊,”面前的女孩没有犹豫什么,就好像心里有鬼的只有他一样,“就跟喜欢蒙德一样。”她补上了下一句,有些试探像雪一样融化了,但说不清楚雪下是否会开出花来。
“那你最喜欢蒙德什么?”迪卢克接着问,就像一个尽忠职守的导游,九方是他唯一的游客。
九方抬起头,千年前的明月跟今日的也没有任何分别,但千年前的蒙德早已不是现在的蒙德了,曾经吹拂塞莱斯特的风早就消散,连同那些过往一起。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感觉到单单九方的存在。虽然她们是同一个人,但经历早就让她们不再一样。
就像她跟迪卢克说的,他们是初次见面,而她也是初次得见现在的蒙德。
“这个问题,我现在没办法回答你。我只是捕捉到了自由之城一些闪光的碎片,它的全貌,我还没来得及见到,我还在寻找那个答案。”
“那要不要和我一起寻找?”迪卢克或许也可以干些导游的活儿,这也是骑士的美德,帮助异国的旅人与蒙德相遇,这难道不像风中的情诗吗?它们分明一样动人。
九方有些诧异,但迪卢克确实是热心的性格,而且她也没有什么不接受的理由,“这也是骑士的美德吗?谢谢你,迪卢克。”
迪卢克注意到她念他名字时声调微微上扬着,念到最后一个音节,就像金鱼落入水中那么清脆,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很好听,好听得都有点陌生了。风中的乐曲还是那么悠扬,爱情的曲子好似没有尽头,可风却没有那么凉爽了,就连风也被爱情绊住了双脚吗?
他的大脑有些发昏,可能是他的错觉,身上好像越来越热了,热量从脸一直钻进他的白衬衣里。迪卢克单手解开了领结,透了会气,他家的葡萄庄园近在眼前,植物多的地方总是会凉爽一些,他有些鬼迷心窍地开口了,“那……要不要现在跟我去葡萄园走走,我给你介绍蒙德特有的美酒庄园。”
“可以倒是可以的,但我们怎么过去呢?你一下楼,就会被其他人缠住吧。”
九方的担心并无道理,但呆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估计没过多久,凯亚就要过来催他下楼招待客人了。
迪卢克一想到楼下的人,就越发心烦意乱了。他平时都是个温和有礼的贵公子,但贵公子也想稍微放纵一会儿,于是他说,“这里是后院,从这里跳下去的话,没人会看见我们。我先跳,然后我会接住你,只是……”迪卢克一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他怎么能让一位淑女做这么冒险的事呢。
“好啊。实话实说,我从进门的第一步起就一直想着怎么开溜,你的提议真是太好了。”
“……你不是才说不后悔来这里吗?”
“对不起,刚才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但我绝不是讨厌舞会的意思,只是我不太擅长应对这种场合。”
九方话一说完,就像生怕迪卢克反悔了一样,从二楼直接跳了下来,她虽然没有神之眼,但好歹也算是春之女神的复制品,这点实力还是有的。
紧接着她跳下来的是迪卢克,他刚才吓了一跳。九方纯白的裙摆在空中荡开一片像湖光一样的蝶翼,迪卢克伸出手没有摸到那蝶的影子,便顾不上太多,他也跟着跳了下来,“刚才很危险……”
没等迪卢克说完剩下的句子,他就被九方拉着去了葡萄园。
夜晚的葡萄园隔着一段距离点着昏黄的灯,他们穿过这一片片的昏黄,寻着泥土小径,便来到了葡萄深处。这些葡萄藤搭得很高,叶子密密麻麻地编织着碧绿色的网,夏初的葡萄都还小小的,它们还很青涩,还没有褪去青色的外衣换上紫色的礼服。
迪卢克在九方耳边说着他家的葡萄,说着葡萄到美酒需要的酝酿,说着美酒寄向四方的旅途。
他们在木藤下、碧叶下穿行,迪卢克很绅士地为九方拂开这些前行的障碍,不小心却惊扰了在叶子下躲懒的风晶蝶,风晶蝶便翩翩地从绿意中绕了出来,向着月光飞去。它在空中撒下的痕迹就像是用钻石铺成了一条亮晶晶的风之路。
九方走得有点累了,她拉了拉迪卢克,他们就在葡萄藤下平躺着,身下垫着迪卢克的外套。
葡萄藤有些空隙,他们能在一片无边的绿中看见叶子下星星点点的夜空。亮的明明只有月亮和星星,但似乎那些绿色也闪着粼粼的光。
他们就好像躺在碧色的天空下,银蓝的星星一闪一闪地勾人心魄。自由的风没有突破叶子的网,连同那些乐声一起被隔绝在外,这里是属于他们俩的小小世界,安静得可以听见心跳声。
“我小时候会跟凯亚一起藏在这里,不为别的,就是想捉弄一下大人。那个时候,凯亚还挺乖,跟现在一点都不一样,他可听老爹的话了……”
迪卢克聊着聊着,就发现身旁女孩的头靠上了他的肩膀,她的呼吸透过里面那件不算厚的衬衫打在他的皮肤上,痒痒的。
他好像失去了对肩膀的掌控,整个人都被那肩膀带地木楞了起来,身体都僵直了。她只是睡着了,可迪卢克却好像被她的呼吸声封住了,他的呼吸都放缓了,小心翼翼地转动了一下头,却挨上了九方的头饰。她的脸被叶子下透出来的光弄得斑驳,却很晶莹,像是月亮一样。睫毛很长,靠在眼下淡淡的青黑上,和它的主人一样安静地睡着了。
须弥的学术压力就那么大吗?她看上去好像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了。怕惊扰了九方的睡意,迪卢克僵硬地把脖子转了回来,却更方便了睡着的少女滑入他的颈窝,她的呼吸就那样轻轻地撒在他的颈动脉上。
要害被人掌控了,迪卢克吓得差点跳起来,可他一动也不敢动,像是最忠诚的囚徒,带着一颗云朵般水银制的心脏,承受着无期徒刑的痛苦。快要承受不了,那颗心脏都快融化了,接着水银被加热,云朵被压倒。
热得快要融化的人不是九方。葡萄藤下是有几分凉意的,九方只不过下意识在寻找热源。
她在睡梦中靠上了一片很舒服的天鹅绒,绒被还在持续不断地释放着热。,每当她有些不舒服,开始动弹时,那被褥子还会自己调整姿势让她枕着。靠着上面,她还闻到了有些陌生的气味,像是雪松混上了葡萄、橡木和琥珀。味道就像暖意一样令她心安,而夜还很漫长,就让她缓缓沉睡。
迪卢克越发觉得燥热了,那股燥热是从身体内部升起的,从他的喉头,到干涩的嘴。
他张开嘴呼吸着,像是一把溺水的火焰。可风本就穿不过绿网,遗留的一点只带走了他表面的热,内部还是烧得难受。
而身旁的九方却越发放肆了起来,她的头发都洒落了,发丝就那么纠缠着迪卢克,从他的眼到他的胸膛。迪卢克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落入了一个圈套,他深刻地反省着,明明他只是想跟九方讲讲特色的葡萄园,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还不如回去那个上锁的房间呢。迪卢克心想。
可是他却没有动,他既不敢起身离开,潇洒地带着女孩去别处休息,因为怕影响她安睡;又不敢把自己的手搭在九方身上,抱着她调整姿势,这样他们两个都会好受很多,而不是以这种别扭的姿势,像跟木头一样躺在女孩身下,任由她把他当成一个人肉床垫。
夜还很漫长,就让她缓
缓沉睡,所有的折磨都只属于红发的骑士,他无奈着,可是夜还很漫长不是吗?那就慢慢睡吧,迷人的女孩。红发骑士心念着,便也闭上了眼睛,任由热烧得他无处躲避、无计可施。
而属于他们俩的夜还很漫长。
第57章 野生荆棘与薄暮之星(4) 今夜的宇宙……
今夜的宇宙,
具有遗忘的浩渺和狂热的精确。
我徒劳地期待,
入梦之前的象征和分崩离析
酒渣色的云使天空显得粗俗,
为我禁闭的眼帘——
带来黎明。
——博尔赫斯
当天边的第一缕晨光从云中透出来时, 万物都在四散的尘埃里朦胧着。
一束束光就像一只只小狗在嗅着你、闻着你,在耳边响彻的是虫鸣, 铃铃的声音是风摇动葡萄叶的吐息声。迪卢克缓缓睁开眼睛,他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把他叫醒的是蓝发的兄弟, 凯亚的神情看上去多少有些好奇过了头。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少爷吗?一晚没见,您在这里啊。”
凯亚拨开葡萄叶, 伸出手把迪卢克从地里拉了出来,那身白外套经过一晚上的洗礼都皱巴巴一片,躺在肥沃的土地上很是可怜。迪卢克的头发也凌乱着, 衬衣领口大开, 皱痕把胸膛都揉成一团乱麻。
蜜色皮肤的骑士玩味地挑了挑眉,他昨晚到底错过了什么。迪卢克在他面前装作不认识九方,转头就给他搞这么一出。
凯亚虽然没说什么,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起, 迪卢克咳嗽了一声, 他无力地辩驳着, “你不要误会,昨晚我在葡萄藤下面躺着看星星。”
“看星星?”凯亚抬头看了眼出阳的天,好吧, 看星星。“你一个人看?”
迪卢克沉默了一会儿, 他反问道,“不可以吗?以前你我小时候,不也喜欢躲到葡萄藤下吗?”
凯亚摆摆手, 他又没说什么,这位大少爷自己心虚了,于是他认真地夸赞着,“怎么不可以,当然可以呐。迪卢克还这么有童心,我可太感动了。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躺着葡萄藤下……看星星呢?”
迪卢克狠狠瞪了凯亚一眼,不回话了。
他一把捞过皱巴巴的外套,绕过好事的凯亚,从酒庄的后门钻进了自己的房间。期间还不慎撞上了正在清扫场地的女仆姐姐,女仆脸上也挂着跟凯亚一样高深莫测的笑容。她向迪卢克问好,就像完全没看见他皱巴巴衬衣沾上的泥巴和露水一样。迪卢克也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只是在走向他房间的时候,差点不慎一脚踩空了楼梯。
“迪卢克少爷,注意安全啊。”
女仆贴心地提醒着,却好像意有所指。
迪卢克支吾了一声,便急速关上了自己的房门。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有点烫,接着就打了一盆水,把脸浸泡在水里好一会儿。
从水里出来后,头发都湿漉漉地沾着前额,脸上全是细碎的水珠,迪卢克的理智终于清醒了过来。他平静了一会儿呼吸,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等会女仆就该让他下楼吃早餐了,他得好好想想怎么应对,应对像梦一样的昨夜。
他一想到,脸又烫了起来,他拿出镜子,瓷白肌肤上像是开了红霞。迪卢克泄了气,把镜子丢向一边,难耐地咬着唇,他怎么这么没出息,接着把脸又一次浸入水中。
等迪卢克下楼的时候,凯亚和他父亲克里普斯都在餐桌上了。凯亚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克里普斯倒是很镇静,只是他的眼睛热切得像是装上了一百度的灯泡。
吃饭途中还算得上风平浪静,只是一吃完,克里普斯就撇了一眼旁边的凯亚,凯亚不接茬,移开了眼睛。克里普斯只得咳嗽了一声,抖动着他的两瓣胡子,“迪卢克啊,你也到这个年纪了,爸爸也不是老古董,爸爸绝对支持你。不过……昨晚是哪家的姑娘啊?”
年轻人玩得花哨些,倒也不是什么新奇的事,只是克里普斯原本以为先搞出这种事的是玩世不恭的凯亚。没想到,居然是迪卢克。不过,这就是爱情吧。想想他跟迪卢克妈妈热恋时,爱情的火也一样热情地烧灼着他们,现在终于也轮到迪卢克了吗?
他的孩子长大了,克里普斯有些感慨。
迪卢克端起水杯的手放下了,杯底放在高档的桌布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拿起放在一旁的餐巾,慢悠悠地擦着嘴,“爸爸,没有这回事,你误会了。昨晚,我只是回忆起了童年,然后在葡萄藤下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克里普斯又看了一眼次子,凯亚垂下眼睛,安安静静地也不说话。
看迪卢克的反应,又不像他想的那样。克里普斯叹了一口气,孩子们长大了,有什么事不跟父母说了,“是吗?那我也多提一嘴,迪卢克,还有你凯亚,你们记住了,有了喜欢的女孩子就带回来给我看看。我是开明的家长,希望你们都有个好归宿。”
身旁的管家在催促着克里普斯,克里普斯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他要去和璃月的客商谈谈生意。
饭桌上只剩下了迪卢克和凯亚。凯亚倒是不装不知道了,他扬起眉毛,“这次怎么谢我?我可没跟爸爸通风报信。”凯亚捻起花瓶里的一只花,花上的水珠闪得让迪卢克有些心烦,这小子像是知道什么似的,迪卢克紧紧地打量着凯亚,他放下了餐巾,“本来就什么也没有发生,你们都误会了。”
然后迪卢克就起身离开了餐桌,披上他骑兵队长的外套,“那么,之后骑士团见。”接着,就大步离开了庄园。
在迪卢克即将要推开大门的时候,凯亚出声了。
“迪卢克,”凯亚叫出了红发骑士,他不紧不慢地说着,“我也觉得星星特别、特别漂亮,你昨晚一定过得特别、特别开心吧。”
迪卢克回头望了一眼凯亚,他笑了一下,看着开朗却阴恻恻的,“星星确实很漂亮,只可惜我才过一会儿就睡着了。凯亚,既然你也喜欢星星,今晚我可以让你也躺在那里。放心,我也不会跟爸爸通风报信的。”
他说完就推开门走了,凯亚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如果他再不闭嘴,迪卢克可能真的要把他打晕,然后放在葡萄藤下躺一夜了。
唉,恋爱中的人真是恐怖,他啊,招惹不起咯。凯亚把手中把玩的花放回花瓶,然后抬眼瞧了一眼挂钟,离去骑士团报到的时间还早着呢。迪卢克这么火急火燎,谁让他心里有鬼呢。
凯亚回忆起散场的宾客,有位小姐的白裙子上也沾了点泥土,身上还有着若有若无的青涩葡萄的香气。他玩味地笑了起来,既然迪卢克不愿意承认,那么他不妨也装作不知道,好好逗弄一下迪卢克好了,谁让迪卢克还威胁他来着。如果他老实点告诉兄弟,凯亚当然会祝福,遮遮掩掩这是要干什么。
他一想到未来能看迪卢克很多乐子,就立马起身,去拿了外套,他凯亚今早也要学迪卢克早点去骑士团报道了。
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止一个学者完成论文。
九方做好早餐,便叫醒了还倦着的丽莎姐姐,一吃完,她就拖着不大乐意这么早去工作的丽莎来到了骑士团内部的图书室。
蒙德是自由散漫的国度,这么早,图书室还没有迎来客人,九方便占了一个大桌子,从书架上拿出好几大本厚得可以砸死人的大部头书摆在桌上,铺开白纸,一副要奋战学术的模样。
现在还没有其他人,丽莎就坐到九方的对面,方便指导学妹一点学术知识。她看着九方精神百倍的模样,便打了个哈欠,无聊地绕着垂下来的头发,“年轻就是好啊,昨晚上夜会情郎,今早还能早起写论文。”丽莎撑着脸,抵御着时不时袭来的困意。
“丽莎姐姐,才没有发生这种事呢。只不过迪卢克,他特别热情,所以我们就去外面走了走,接着我就睡着了。”九方从大部头书中抬起了头,特别无辜地补上了一句,“什么也没有发生。”
丽莎点了点头,“是啊,特别热情,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心不在焉地重复了一遍,丽莎才不信这两人之间没什么猫腻呢。不过迪卢克看着是个好的,就算发生了什么也没关系,毕竟年轻嘛。丽莎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谁年轻时没有几段纠缠的情缘呢
趁现在还没有人,她伸手从书桌上拿起了一本厚厚
的书,“《劳伦斯一族的兴衰史》?你看这个干什么,这个跟你的论文没什么太大联系吧。”丽莎看了一眼桌子上其他书的封面,《温妮莎传奇》、《黑暗时期的三大家族》、《古恩希尔德——英雄的一族》……她紫色的眼睛闪过一道微光,丽莎抬起头,“你在研究蒙德历史?”
九方从丽莎手里接过书,“高塔孤王时期的有关书籍和研究实在是太少了,我早就整理好资料了,接着就等去雪山取证了。”
“现在,”九方举起那本书,“我在满足我的好奇心。”
丽莎被逗乐了,“好吧,我的大历史学家,”她一边说着,一边优雅起身,“姐姐我要去工作了,有什么问题就过来问我吧。”
做了一个飞吻后,紫衣美人就坐到了图书馆入口处,然后就在光下细细打磨指甲,涂上一层紫色的指甲油。谁让图书管理员清闲呢,姐姐我啊,可是有一大把时间享受生活。
“你是说我对你们而言,只是个遥远的历史人物?”
路德维希坐在巨大的龙爪子上,鳞片太硬嗑得他有点不舒服。特瓦林眯着眼假寐着,他最近睡眠质量不佳,路德维希来这后,才好好休息了几日。
金发的魔女艾丽丝出现在风龙废墟最高层,围绕废墟的凛冽风墙仿佛不存在那般,“是的,您来到了迪卢克所在的未来。我受人之托,前来接您。您若到寒舍做客,将是我的荣幸。”
魔女每一句话都像在念咒语,语调奇异仿佛带着魔力。
“受人之托?谁?”
魔女捂着嘴笑了,“诶呀,这个……”她好像为难了一会儿,才悠悠说道,“您见了就知道了。”
属于魔女的风没有谎言和敌意,路德维希回头望了一眼还在假装睡觉的特瓦林,“我现在还不可以离开,等时机成熟,我会去拜访你的。不过,艾丽丝,你对特瓦林身上的毒脓有什么见解吗?”
有什么东西污染了东风之龙,还是他那个时代没有见过的邪恶力量。
“我看看,”魔女闭上眼睛挥舞着魔杖,不过一会儿,她就知道了答案,“这是深渊教团的力量。估计是深渊教团想要利用特瓦林阁下。”
“深渊教团?”路德维希重复了一下这个词,“是不是那些穿着毛茸茸衣服的奇怪法师?”这个时代的怪人怪事真的很多,有一群顶着面具的不知道什么物种的类人生物,还有一些在这种类人生物旁边蹦跶,套在毛绒衣服下面的法师。
“毛茸茸衣服?”艾丽丝噗嗤一声笑了,但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如果忽略他们的危险性,还真的挺可爱的,像是毛茸茸的大扑棱蛾子,“对,那就是从属深渊教团的深渊法师。”
路德维希思考了一下,“可以麻烦你告诉我现在蒙德的局势吗?深渊教团敢对蒙德的龙出手,一定有阴谋,我需要知道的越清楚越好。”
“当然,尊敬的阁下,就由我艾丽丝告诉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一切吧——从它的过去到它的现在。”
爱丽丝讲着历史,她是长生种,那些历史只不过是她过去的点缀。
东风之龙特瓦林不知不觉间睁开了眼睛,过去他曾经和风神巴巴托斯一起守护着蒙德,人们爱戴他,有如爱戴巴巴托斯本人。只是时光荏苒,连风神像都被人推翻,快乐的时光仿佛只是短暂的梦,自由的蒙德被人类自己套上了枷锁,接着又是为了自由的斗争,风神像重新被树立……一如往昔。
特瓦林苏醒、沉睡、再苏醒、再沉睡……重复了不知多少次,他没变,只是人类变得太快,他又一次被遗忘了。
风神像还是一如往昔,只是自由的神明不见了踪影。巴巴托斯也会觉得现在的蒙德陌生吗?东风之龙发愣着,北风狼王安德留斯不怎么出现,这座城他只剩下巴巴托斯一个老朋友了。可如今,我的老朋友,你又在哪里陷入了沉睡……
之后,特瓦林便不再去蒙德城了,那个地方太过陌生了。他宁愿呆在风龙废墟里,等巴巴托斯醒来的那天。
艾丽丝说完了蒙德城发生的事,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仍然平静的路德维希,“您比我想象中更加睿智呢。”魔女赞美着,客人即使听见自己一手建立的新蒙德,重新变回了黑暗的贵族时代,也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
“您过誉了,人类永远是这样,想要自由,又想要奴役他人。”可哪里有万世永存的自由国度呢,即使是自由的神,也会被人束缚,就像曾经的迭卡拉庇安;即使是自由的龙,也会落寞不已,就像现在的特瓦林。
人类的故事永远不会完美,但是他不会放弃追逐那唯一的自由光芒。
“那您又为何悲伤?”魔女问道。
“我只是觉得,如果奎德,奎德劳伦斯知道是他的后裔杀死了他心爱的蒙德,他一定会非常伤心的,”路德维希想起了自己的老朋友,“可惜他死了,看不到这漂亮的新世界。也幸好他死了,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永远也不会愧疚了。”
他平静地说着,欢欣和痛苦都像火焰一样在青蓝的瞳孔里燃烧。
特瓦林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路德维希也只是一个人了。他活在未来,却死在了他的过去,朋友们都已逝去,他被扔到了未来——一个令他无比陌生的故乡,一个不属于他的蒙德。
第58章 金石万载、归离千年(1) 松花酿酒、……
山中何事?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张可久
花开春信, 茶煎春水,三月脉脉,正是人间好时节。
精巧绝伦的亭台楼阁隐于大雾深处, 时人常有猜想,仙人于山林深处施展神通, 便使天地变幻。踏山开路,寻仙而来。雾气尽头, 花的深处,几位仙家正偷闲躲懒,倒也不复时人猜想那般不着世俗。
山林深处的庭院不大。翠竹绕庭, 碧水环院,旁栽有金桂、粉桃、白玉兰等花树,郁郁苍苍, 花色生辉。不同时令倒也花开正艳, 正是仙家手段。
粉桃下是位蓝衣白发的女子,她身着佩环,心向机关之奥妙,“青君, 可要尝尝这沉玉谷的香茶, 据说所有的茶都生自最精纯之土壤、饱饮最净洁之雨露。”
煎茶的水取自流经沉玉谷的碧流, 里面有饰有几瓣桃花,仿若粉色小舟悠悠荡于碧流间。
岩之魔神摩拉克斯讲究生活之趣,归离原的魔神和仙人们也纷纷效仿, 一时之间起了品茗、赏月、鉴宝之风。但并非所有仙人和魔神都有如此的雅致, 大多数不过是伸手掌柜,享受着摩拉克斯带来的生活改善。
青君,她也是白发及腰的模样, 一双眼睛如金玉。身着一袭青衣,缀有隐隐的龙纹和草木纹饰。她的魔神真名原为塞莱斯特,但璃月本有取一通用名替代真名的做法,便被岩王帝君摩拉克斯赐名青君。
塞莱斯特接过归终递来的茶,含笑谢过这位魔神姐姐,她轻轻吹了一下,便用杯盖遮住饮茶的嘴,品着这来之不易的香茗,“好茶,不愧是摩拉克斯的藏品。不过,我的好姐姐,你怕是没有来得及告诉帝君,便直接拿走了。我可听说,他和若陀去轻策庄讨伐螭了。”
归终掩着袖子偷笑着,“没事,摩拉克斯素来大度,而且我们的茶会倒也赶得上他们回来的时候讨一杯佳酿。”
与归终一同到塞莱斯特小院叨唠的不是爱好音律的阿萍,而是一向爱在自己的洞天里摆弄机关的留云借风真君。
归终有些恼怒地瞧了一眼自己这位好友,她不是上战场杀敌,就是在洞天摆弄机关,归终看不下去只得拉着留云出来透透气,“留云,你到了这里,就别想你洞天里的机关了。仙人享有漫长光阴,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留云刚才还发着呆,被归终一点醒,便叹了一口气,“你误会了,归终。我并非忧心机关,只
是想起了曾与友人的约定。”
“什么约定?”
塞莱斯特用半开的热水冲泡着茶叶,青碧的茶叶散开有如翠色玉玺。微风吹过,氤氲开了一阵水雾,沾湿了金桂飘香。塞莱斯特递了一杯茶给留云,让她润润喉咙。
留云借风真君朝塞莱斯特微微点头,她喝了一口,茶叶的苦涩和清香便都包在口中,一如过去那苦涩又幸福的时光。“青君,你诞生时日不长,所以不知道我们与现今敌对的沉玉谷曾是友邦。过去,我与理山叠水、削月筑阳他们,跟帝君一起游历沉玉谷,偶遇了沉玉谷的仙人浮锦、药君,当时便约定之后一同品沉玉谷出产的第一批茶叶。可未曾想到,品这香茶竟已物是人非。”
塞莱斯特有些困惑地看向归终,自她从银白之树诞生起,沉玉谷便与归离原敌对,只是两者间隔着其他魔神的领地(缓冲带),这才没有直接动手。不过若轻策庄的螭被帝君他们斩杀,那开战的日子怕也是快了。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沉玉谷的魔神琉珏本与我们交好,甚至还赠与摩拉克斯由纯净的翠玉精雕细琢的宝剑【磐岩结绿】,作为归离原和沉玉谷交好的礼物。可是,战争改变了一切,梦的魔神琉珏也不再编织美梦。”
“归终说得没错。”
一路寻着茶香而来的是两位如贵公子般的人物,摩拉克斯和若陀都是武力强大的神,但是他们却并没有寻常武人的粗鄙,反倒看上去就像从小浸染风月雅意的贵公子。
其中身量较高者,头顶生有类似鹿角的黄金龙角,衣物没有像他的同伴那样严严实实,而只披着一袭金色外衫,领口一路大开到腰际。黑发就任由它散着,垂至腰间。金玉般的眼睛威严又亲切,正是岩之龙王,若陀。
而若陀身旁的当然就是他的好兄弟,摩拉克斯,方才开口的也是他。
摩拉克斯一袭金边黑衣,裹得严严实实,雪白的脖颈只露出了半分,就连手也被带着岩印的手套遮盖得很是完美。他也是黑色长发,但在后面被束得很工整,黑发末端金色交辉,有着极其美丽的色泽。摩拉克斯生有玉面,金色眼眸深处有岩印璀璨,很是威严,只是眼角末梢那一抹红,让他多了几分可以被亵玩的欲色。
他不笑的时候,有如一桩佛像,但是一笑起来,又是人间难得的美公子。
去讨伐轻策庄的恶螭本不需要两人同时出手,摩拉克斯捎上若陀是为了商讨沉玉谷的事。
沉玉谷的魔神本与他们交好,但现在看来,开战在所难免。摩拉克斯忧心的是沉玉谷的地势要比归离原更高,如果琉珏想要玉石俱焚,恐怕洪水会淹没下游的归离原,带来百姓伤亡。而归离原的魔神又多是岩属性,在治水上他们的经验尚有不足。在考察之后,摩拉克斯和若陀打算与众仙家商议,如何防止这可能来临的洪灾。
但他们刚结束了轻策庄的讨伐,归离原的土地又多了一大块,倒要先与众位仙家一同庆贺这喜悦。至于沉玉谷的事,现在还不急。
摩拉克斯与若陀一同入座,石桌石凳比寻常百姓想象中金玉铸造的仙人住所简朴太多。但对于摩拉克斯而言,这都是石头的一种,本无太大差别,何况顽石更符合山林之气。他倒觉得此处住所绿竹环绕、百花争芳,有几分雅意。
风摇翠竹、碧水煎茶正适合纾解战斗后的疲惫。
茶香氤氲,摩拉克斯品了一口香茗,“好茶。不过这茶叶倒有几分熟悉,”摩拉克斯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归终,她倒是一点也不心虚,“沉玉谷的茶,用的还是沉玉谷的水浸泡。归终,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
归终笑了几声,“这不是为了我们才诞生没多久的青君吗?她还小,还没吃上什么好东西,品上什么好的茶。若陀,你照顾得也未免太不讲究了,可怜我们青君,见了什么都觉得好。”
归终很喜欢他们新加入的同伴。青君的本体是一株银白的树,叶枝散开有如繁星闪耀。她一见就喜欢得不行,想要把青君放到她那里好生照顾。可惜,若陀半分都不肯退让,就像守着自己的宝贝一样,看都不让他们这些同伴多看几下。
等青君化形后,归终终于可以和这位自己一见就喜欢得不行的妹妹好好相处,自是要拿上最好的东西,让这么可爱的妹妹跟她多亲近几分。虽然拿的是摩拉克斯的东西,但是统帅一方的君主可不会这么小气,这不他就开口了。
“若是为了青君,那我自然无话可说。让你费心了,归终。”摩拉克斯又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茗茶,“同样的茶叶,在不同的地方品尝,滋味也会有几分不同。青君这住处,是亲手布置的吧。雅人、雅景、雅茶倒也相得益彰了。”
摩拉克斯一向待人宽和,胸怀天下又兼济百姓,是战乱时不可多得的好脾气君主。
同样的茶盏也被放到了若陀面前,他虽然没有摩拉克斯那么讲究,但也喝得出茶的好坏。又或者说,不管好坏,若陀都会夸赞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青君,让你费心了。我这几日不在,可有什么人为难你?”
归终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明明是她准备的,但这位龙王硬是看不见她的贡献。恐怕,除了摩拉克斯以外,他们这些同僚都不及青君一根手指头重要,她之前怎么不知道这位龙王是这么宠溺孩子的性格呢。
塞莱斯特摇了摇头,“没有,大家都待我极好。特别是归终姐姐,她待我亲切,就如亲姐姐一般。”
归终听到后,虽然心里乐开了花,但也矜持地挺起胸膛,斜睨了一眼若陀,“你啊,你知道我对你好就可以了。”她一把拉过塞莱斯特,脸和塞莱斯特的脸紧紧贴着,宛如一对最要好的姐妹花,“那要不要搬到姐姐那住,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我还可以教你机关术。青君,你不是很想学吗?”
“这就不必了,归终。你可以过来教她,青君还小,禁不起你们的折腾。”
替塞莱斯特回绝的是若陀,这个归终成天就想偷走他一手养大的孩子。虽然他知道归终没有恶意,但是他可不想塞莱斯特最后变成和归终一样的机关狂魔,而且……她还是风龙托付给他的责任,若陀不会把这份契约让渡给任何人。
“……小气。”
归终有些恼了,这个若陀还真是一寸都不肯退后。而她身旁的塞莱斯特轻轻摸了摸她的手,无声地安抚着归终,“若陀先生,我不是小孩子。虽然化形的时间不长,但没化形前,我也是一直都有意识的,算不上孩子了,稍微对我放心一些吧。”
塞莱斯特的眸子跟若陀很相似,都是金色的璀璨,但是她看向若陀的眼神,比起金玉,更会想让人想到流动着的温柔的金水,温润如玉却又坚不可摧。若陀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她长大了,现在看来不肯放手、固执己见的反而是他,“好吧,青君。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摩拉克斯从刚才起便一直沉默着,没有插手好友管自家小孩的家事。
他虽然是众仙之首,可青君可归不到他管。他大多时候只是听好友聊起她,带着又无可奈何又欣赏感慨的语气,岩王帝君知道若陀不舍得下手管她,他便只给龙王一些建议。虽然若陀有些固执,但是青君一说他就退步了,这何尝不是一物降一物呢。
摩拉克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说话都没有这位青君有“分量”了,毕竟他和若陀之间的大部分争端都是靠武力决定的,谁赢了听谁的。
但他们俩倒也心照不宣地控制着力度,他们互为彼此的挚友,但同时也知道对方是多么固执。就像两块不知变通的石头撞在一起,打磨着对方,但幸运的是,这种打磨没有损伤他们之间的情谊,反倒让这份情谊更加夺目璀璨了。
留云借风真君有些坐不住了,她也知道帝君有意收服沉玉谷,而沉玉谷正巧在轻策庄边上,“帝君你们此去,是否打听到了沉玉谷的消息,浮锦他
们还好吗?”
刚才还算得上融洽的气氛有些凝固了,摩拉克斯先看向若陀,若陀只是冲他沉默地摇了摇头,现状并不乐观。摩拉克斯放下茶盏,“打听到了一些,但并没有你那几位好友的消息。梦之魔神琉珏已经不是我们曾经认识的那位温柔善良的魔神了,浮锦他们……恐怕不大乐观。”
“那位……究竟是想干什么呢?”归终眉心都凝了一层冰霜,“先是阻止沉玉谷的商人外出经商,现在就干脆直接封了国。”
“我读取了一下沉玉谷那边岩石的记忆,琉珏已经很久没在人前出现了,而且地脉力量的流动还不大正常。”接着开口的是若陀,“我们要考虑最坏的打算了,全面跟沉玉谷开战。”
摩拉克斯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但现在还不是开战的时候,得提前处理归离原外面海里的奥赛尔。”
若陀轻慢地哼了一声,海里的东西可真是像泥鳅一样滑不拉几,“要不是祂上次跑得快,我们又不擅长在海里作战,早就解决掉了。”
魔神战争时期的璃月地区可跟蒙德不大一样,这里的魔神属实是多了一点。
虽然摩拉克斯他们已经提前解决了一大批,但归离原四周还是有很多魔神虎视眈眈,想要吞下归离原这片肥肉。塞莱斯特垂下目光,只可惜她不是跟摩拉克斯和若陀一样武力强大的魔神,她的力量主要是治疗和调和上,但是一直处于摩拉克斯他们的保护之下,可不是她想要的。
“好了,不谈这些了。让我们先庆祝轻策庄大捷。”
归终给在场众人都添满了茶水,大家都站起身来,举杯碰在一起。
虽然不是酒,只是茶水,但是举杯的每个人都相信着只要归离原的所有人都站在一起,那么就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伤害他们共同的家园,归离原会越来越好,魔神、仙人和人类之间的情谊(契约)永远也不会改变。
摩拉克斯和若陀对视了一眼,他们无所畏惧,他们会成为璃月地区唯一的胜利者。不管是奥赛尔、恶螭,还是琉珏,都无法阻拦璃月地区走向统一的步伐。
茶又添过几轮,石桌上的花糕又品了几次,风吹翠竹,金桂飘香,一片祥和。
塞莱斯特却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她侧过脸起身,跟众人告别,“有人在向我祈求。抱歉,我得先失陪了。”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一个青绿色头发,背着药篓的药师。他的名字是——忘忧。”
第59章 金石万载、归离千年(2) 仙人抚我顶……
天上白玉京, 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李白
遍寻五岳访仙山,踏穿芒鞋不停脚。寻仙, 寻仙,何处无忧, 何处无灾,何处无疾, 世人只道入了魔,执念看不破、又缠身。
“无忧,你已是世上最好的药师了, 为何还要寻仙问药?”
“只为天下无忧,天下无灾,天下无疾。此药非为我求, 而为医治天下顽疾, 抚平世上灾邪。”
青衣白发的女子叹了一口气,“你寻的东西纵使是仙人也给不了你。”女子摇了摇头,“无忧,无忧, 执念太过, 何时无忧。”
背着药篓的绿发青年并不气馁, 他朝着女神拱拱手,“无忧谢过青君大人关心。但一念生、一念落,凡人光阴不过百年, 终是不悔, 方能无忧。”
名为青君的女神又叹了一口气,好一句不悔,“那你之后又要前往何处”
“去沉玉谷, 寻药君,向她讨要一个答案。”
“倘若药君也无法给你那个答案呢?”
“那我会一直找下去,直到这副身躯化作尘土。”无忧说得很是平静,下定决心之人并非叫嚣最盛之人,而是一步步踏实,只为前路之人,“曾言朝闻道,夕死可矣。我已经找到了我的道,凡人一生蜉蝣一瞬,小灾小祸性命即殒。世人皆道寻常,但何为对,何为错?纵是蝼蚁,也未尝没有与日月争辉,与天地同寿之心。”
无忧看着温温柔柔,有点瘦弱的身躯下却包不住那颗直指日月之心。他药篓里盛满了一路上采摘的草药,只着一袭洗得发白的布衣,看着不过是个平常药师,可谁人知药师心意,为天下无忧呢?
“既是如此,我便不再劝你。只是此去山高水长,艰难险阻不言自明,你纵有如此心志,恐怕也难如愿。”塞莱斯特转身,从参天的白银之树下折下枝丫,递与药师,“白枝是我的化身,你带上它保你此去无恙。”
“不过我可问你,你当真无悔,无怨,无忧?”
“心之所向,何须多言。”
在谢过女神后,药师就寻着来路,带着白枝,回了自己的村子。他平日治病救人,很得乡人爱戴。他收好行囊,细细嘱咐自己的弟子行医之道。乡人们闻药师要北上寻仙,纷纷出门相送,送过十里长亭,已是泪眼涟涟。
“无忧别过各位乡亲,此去经年,望有一日还能重逢。”
说罢,药师带上自己的药篓,里面不过装了两三件换洗衣物和用来记录新草药的纸笔,就踏着草鞋,拿着竹杖,消失在了青色群山深处。
送他过河的老汉撑着一方小舟,家乡从此远,江湖寄无忧,“无忧,无忧,何日无忧……只愿天下无忧,天下无灾,天下无疾,无悔方能无忧。”
不知名的高歌伴着两岸虫鸣猿啼,顺碧玉渊流悠悠之下,消散于天地之间。
天地一方,皆在掌中。
摩拉克斯喜欢立于山巅俯瞰山川大江,他在迎客松下独坐品茗,看群山深处炊烟笔直燃起,星星点点的白烟正是人间村落。
此时大道未通,比起山路,时人更愿乘一小舟,沿河漂流而下。摩拉克斯心中思索着,此间未来的布局。先要修一条连通各山的大道,再要拓宽河道,才能方便大山的人去外界经商迎财。
摩拉克斯虽是武神,但也是商贸和契约之神,教导百姓脱贫致富也是摩拉克斯分内之事。只是仙人们大都由草木鸟兽所化,本就天生天养,不沾世俗,更别提寻财之道。摩拉克斯便只能自想法子,虽然辛苦,但他也乐在其中。
摩拉克斯品了一口香茶,今天的茶是白毫银针。
落盏冲泡后,一枚枚毫白似银的纤叶浮显,叶落入杯盏中,恰似一江春雪入江南,品之有如鸿羽飘落舌尖,春来不晚,飞花入怀。“好茶,但也需时间沉淀。而开发群山之事,倒也急不得。外敌环绕,海有大蛇,北有梦蝶,南有蛟蛇,还需荡平,还归离原一个平平安安。”
他从茶具中取出一个白玉杯,清澈透亮,薄如蝉翼。先是用茶水烫过一轮,便斟了一壶茶,只等客到。
客人来得正巧,热水把茶叶冲得茶香四溢,摩拉克斯抬起眼睛,扫了一眼来人,“来得正好,可要坐下一同品茗观景?”
来人倒也不推谢,径直坐下,品了一口微黄的茶汤,纯白如乳的水汽直侵呼吸,“好茶,可是今年新产的白毫银针?取山下雪水浸泡而成,又再炒香而得此佳品。”
摩拉克斯赞赏地点了点头,白树化身的仙人果真钟灵毓秀,“不错。替我带一袋新茶给若陀,就说让他消消火气,平静心神。”
塞莱斯特心下叹着,摩拉克斯虽是金石所化,却生了一颗玲珑心肝,何事都瞒不过这位的眼睛,“看来您都知道了。那就麻烦您替我好好劝劝若陀龙王,免得他发现我不在后,大动肝火。”
“解铃还须系铃人,能劝动若
陀的不是我,而是你。”
若陀龙王家的小友不似寻常仙人。她虽不擅长战斗,却心系整个璃月。在还是白树的时候,就庇佑一方,调和地脉中的污秽,净化了一方水土;化成人形后,便开始向众人传授医药和锻造之能,世间得她恩惠之人,数不胜数,民间也为这位青君女神立碑供奉。但时人不知,青君无意只医病救人,而有意助他逐鹿天下,以解民生之苦。
“我自会与若陀言明心志。”塞莱特斯端起茶杯,隔空相祝,“此去沉玉谷,不知祸福,但愿能解帝君之忧,解归离之急。帝君可愿告知我,有关那位梦之魔神琉珏之事?”
“琉珏本是温柔的神,但是神皆有磨损,也有因磨损性情大变者。她本是美梦的魔神,但美梦无法助她保护家国,于是她改以噩梦为存,可毕竟逆着天性,这加重她的磨损。现在的她……恐怕已经不是我们最初认识的那位了。”
“磨损……那您和若陀也会磨损吗?”
“自然。只不过我本是金玉,他乃岩龙,磨损自是比旁的神明更缓慢,不必忧心此事。”
塞莱斯特的眸光微转,“这也是【法则】规定的衰亡?这个星球外的力量或许可解。”
“不可妄言。”摩拉克斯抬头看了一眼,女神还是那个在蒙德胆大妄为到敢欺骗预言的神,“塞莱斯特,”摩拉克斯轻轻念着她的魔神真名,“若非到紧要关头,莫要动用你身上来自深渊的力量,凡事都有代价。”
“可若我愿意承担此代价呢?心之所向,何须多言。”
摩拉克斯叹了口气,璃月的神大多固执,这又来了一位自在随心的主,“无碍。凡事有我和若陀。注意安全,你的安危也很重要,有事随时用仙家秘法告知我。此外,我还为你准备了两位随行的同伴。”
他拍拍手,硬质的手套发出一阵沉闷的叩击声,“伐难、应达出列。”
话音刚落,帝君身边便多了两道翩翩身影。
周身苍蓝,生有两角,仿若水泽精灵的是水夜叉,螺卷大将伐难。
周身赤红,额上点艳,仿若烈火仙子的是火夜叉,火鼠大将应达。
两姐妹同属善战的夜叉一族,夜叉一族自被帝君收复后,便跟着众仙一路作战,立有赫赫战功。两姐妹是夜叉一族的佼佼者,年岁还轻的时候,便受封大将,护佑一方安宁。此今受帝君之托,与仙人青君一起,作为先遣将,在征战的大部队到来前,打探沉玉谷之秘,阻止可能来临的洪患。
伐难和应达对视了一眼,想必面前这位青衣白发、风姿绰约的仙子就是仙人青君,“伐难(应达)见过青君,夜叉在此,必佑青君无伤无难。”
塞莱斯特也起身谢过两位夜叉,她有些好奇地看着两位夜叉大将。
夜叉本就数量稀少,大部分还分散在各个战场,她此前只远远瞄过几眼,今日才得见真貌。水夜叉和火夜叉虽然气息很类似,但化形的原身却截然不同,一个像水精灵,一个像火仙子。不过都是当世女杰,英姿飒爽,而细看其衣物,又跟她想象中有所不同。二人衣物皆量身所作,在彰显特色的同时,又多了几分精妙绝伦的心思。
觉察到青君好奇打量她们衣服的目光,伐难捂着嘴笑了一声,“我和应达身着之物都是岩夜叉弥怒所做。”
应达也骄傲地挺起胸膛,她们夜叉一族的二哥,不仅擅长征战,还心思细腻,体贴她们这些姐妹,“没错,就连帝君大人这身衣物也是弥怒二哥做的。如若青君你喜欢,我们可以托二哥也为你做一身裙子。”
“你们说的弥怒可是心猿大将,弥怒?”
塞莱斯特有些惊异,她听说过这位夜叉大将,传闻他极其善战,又擅长谋略,逢战必胜,以此封为心猿大将。
没想到,这位将军私底下竟会为自己家的小妹妹做漂亮的衣服,哄她们开心。就连极其挑眼的帝君,也穿着他制作的衣服。她心念一转,便对这位大将多了几分好感,但仍是谢过了夜叉姐妹的好意,“倒不必为这点小事叨唠心猿大将了,他征战繁忙,要多加休息才是。”
伐难和应达对视一眼,也不再多劝,女神脸薄,不好意思。
只是青君不知道,她们这位二哥比起战场,更喜欢窝在家里画图做新衣服。据他说,摸着布匹,打着毛线,可以让他觉得平静。伐难和应达有时候都觉得二哥比她俩更像个贤良淑德的淑女,她们俩可一点都不爱织布纺纱,而是一有机会,就跑出去游山玩水。
摩拉克斯也想到了自己这位有些独特的下属,他还记得若陀第一次见弥怒做衣服,惊得连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九尺大汉,生来神异,端庄威严得就像一桩会动的佛像,佛像下了战场,便没了杀伐之相,只拿起针线,做着精致的刺绣,绣花又绣鸟的,只为给自己的兄弟姊妹做衣裳。
那个画面确实很有冲击力,也怪不得若陀会惊讶,谁说九尺大汉没有百转的玲珑心肠呢?
这不就连他自己也认可了弥怒做衣服的手艺和品味。摩拉克斯又骄傲又有些无奈,他这些下属皆是不凡,他这个上司又怎么能不精益求精呢。“青君,伐难和应达就交给你了,不需要我多说,你也知道你此去需要承担的责任(契约)。”
“安心去吧,我摩拉克斯和归离原的众仙都是你的后盾。做你想做的,为归离原平忧解患,我相信你。”
塞莱斯特有些意动,她算是明白为什么天下英豪皆入帝君麾下了。摩拉克斯既睿智绝伦又心胸开阔,心怀天下的同时,也不忘关怀下属,他是归离原最好的君父。
“青君明白。谢过帝君高意,必不负帝君所托、归离所托。”
说罢,塞莱斯特便携着伐难、应达而去,只留下摩拉克斯和他的白毫银针。
现在茶水都冷了,滋味有几分涩。摩拉克斯看着冷掉的茶,没有重新再泡一壶,只是背着众仙有些头疼地揉揉眉心,希望他送的白毫银针能解解若陀的火气。
虽然若陀多半也会任由青君离开,但估计心下仍是有几分不平,毕竟“孤寡老龙”家里只有青君一个亲人,她还要去另一位魔神领地上冒险。他摩拉克斯虽是若陀好友,但正因为是好友,若陀才不会对他忍着脾气。
帝君叹了一口气,微不可闻。
他理解若陀担忧家人的心情,但是青君已经不是若陀捧在手心、日夜看护才能安然生长的树苗了,她早就张成了参天的模样,可以庇护一方生灵。树和人都类似,需要他们的时候,就像雏鸟一样片刻不离,而终有一日,人们不会再需要神明。
摩拉克斯看着山下袅袅炊烟,即使他没有出手,人们也把自己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只是还没有办法抵御袭击的恶灵野兽。
苍生苦就苦在,这个世界对他们太过危险,而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寥寥无几,这也正是他要筹备千岩军的关键,他要教会人们武艺,教会他们保护自己,这不仅是为了对抗归离原外的势力,更是为了人类在神明离去时有能力自保自给。
魔神、仙人和人类共存的时日还很长,不急,人们还可以在他们的庇佑下慢慢长大,直到长成参天巨树,连天空的那位也无法撼动。
摩拉克斯笑了,他举杯,向着天地敬茶。
第一杯,为青君祈福,惟愿凯旋而归,不负所托。
第二杯,为归离原祈福,惟愿河清海晏,不再有祸事。
第三杯,为璃月所有的人类祈福,惟愿无忧无灾,幸福安乐。
三杯已尽,青松悠悠,不见仙人踪迹。
寻仙,寻仙,寻的是天下太平,无忧无患,而歌谣又唱到太白的寻仙之曲——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第60章 金石万载、归离千年(3) 春望山楹,……
春望山楹, 石暖苔生。
——陈淑宝
篱外谁家不系舟,风摇桨动,惊碎湖中新月琼瑶。
舟上唯一人, 一竿,一樽酒, 悠悠湖中荡。
白发青衣的女子立于湖岸边,衣袂翻飞, 长发如瀑。湖边芦苇在月色下生得冷清,梢头那一点绒,也带上了新月的冷光。湖水是夜的影子, 黑沉沉的,像是最深沉的梦,却有新芽的月色坠入梦中, 天上湖中一共新月二芽。
湖中之月被船桨荡开, 碎玉之光隐逸在舟上、桨上、人上。
那人披了一件竹青色外衣,衣料单薄随风阵阵,墨玉的长发散着风中,他坐得随意, 面前放了一鱼竿,
只是竿上无饵。无鱼上钩, 他倒也自得其乐,斟酒取乐,美酒入怀, 驱散了一夜清寒。
此般公子只因见画, 此中人独知津。塞莱斯特心下感叹,龙王真是集天下之灵韵的生灵,往日的风龙是一缕烟下的美人如画, 隔空不得见,雾气茫茫,却更勾心动魄,而今日的岩龙生于千岩,如地一般厚重的艳,又如玉一般玲珑的雅,他着金丝龙纹,便是君王威严,着淡雅素衣,便是人间佳公子。
湖畔白玉兰落了几瓣,惊起几重涟漪。仙家手段踏水无痕,那白发青衣的女子足尖轻点,便立于舟上,仙子当真要比花瓣更轻柔似梦。
若陀没有回头,只是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他的鱼竿仍是平静着,可是他等的人上钩了。又或者,若陀根本无心垂钓,他等的人一定会来,只是他却没有几分高兴的神色。
舟不是很大,只能容下再多一人,酒盏还剩一半,没有杯子,塞莱斯特便取玉兰花瓣为杯,捏了个诀,花瓣即成了剔透的玉杯,她拿起酒盏斟酒,透明无色的美酒像月色落入杯中,杯还未满,若陀便开了口。
“你斟的酒,我不会喝。”
塞莱斯特动作停了一瞬,可酒杯不大,美酒刹那就盈杯。她放下酒盏,“您是对我不满,还是对我去沉玉谷的决定不满?”
明知故问,若陀有些生气地偏过头。
他躲在湖中,就是为了避开她。可塞莱斯特倒好,追着他不放,硬是要他给个答复。摩拉克斯还送了一袋子茶,说是要给他解解火气,可他难道看不出来自己的好兄弟已经同意了吗?不过是为了让他早日学会放手,从此天高任她飞,水阔任她游。
若是其他事,倒也可以随着她的性子,可沉玉谷不比其他,她又不像摩拉克斯那般精通武艺,出了事若陀一时间也鞭长莫及。
龙王这是生气了,看来帝君给的茶也没怎么见效,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塞莱斯特有些无奈,龙王大人在其他仙人面前都是一副沉稳如山的可靠模样,可到是她面前,却每每生闷气要她哄,如果塞莱斯特不去哄,这位龙王大人更是可以冷战几天,然后跑摩拉克斯那里“哭诉”,惹得帝君不得不私下劝塞莱斯特多哄哄,免得他天天听些老龙的感怀心绪,听得头疼,像是什么孩子大了就不听话了,像是什么塞莱斯特马上就要遗忘他这位栽树人了。
但这可不能让若陀知道,毕竟他为了面子,只会生闷气,从来都不肯好好言明心绪,就像现在这样,他宁愿躲着她,也不愿意跟她好好沟通。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塞莱斯特不是什么听劝的个性,龙王也不是轻易退让的人,说了好像也没什么用。
只是两方强硬,便有一方得退步,旁人都以为退步的是看起来好说话的塞莱斯特,殊不知退步的是拿塞莱斯特没办法的龙王大人,不能打不能骂,劝了也不听,又不是属下,还不能命令她。
她在摩拉克斯面前,倒比在他面前要听话得多。若陀每每想到,就更觉得胸闷,怎么风龙给他送来了个跟他这么不对付的主。
“是吗?”塞莱斯特装作伤心的模样,眼里含了一汪水,盈盈垂泪,“我一去恐怕很长时间都不能和您相见了,告别时,您还不愿意喝我斟的酒。您当真就如此厌恶我吗?”
若陀更觉得心烦了,他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她的把戏,可是他又不忍心见到自己护了一路的孩子有半分伤心,他只得非常无奈又认命地转过脸,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我气的从来不是你。”若陀伸出手擦掉她眼角的泪,真是个冤家,“你一定要去吗?归离原不缺强大的仙人,你又何必身先士卒?”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更要去,我总不能一辈子都躲在你身后。治病救人非我所愿,只愿早日统一璃月,还苍生太平。”
若陀又叹了一口气,他倒是不知道为什么蒙德来的女神却如此心系璃月苍生,从她嘴里听到苍生这个词的频率都比听到他名字的频率要高,难道是摩拉克斯背着他,给女神上课,让她跟摩拉克斯手下那帮仙人一样爱民胜过爱己?
“那也可以循序渐进,何必一开始就置自己于危险中?”
“其他的仙人们都在冒着危险征战沙场,我为什么不能冒着危险去替归离原解忧?您和摩拉克斯在这里是为了防范附近的魔神侵袭归离原,如果无人冒险,谁知沉玉谷魔神会出什么乱子,我倒不是担心您战胜不了祂,而是担忧无辜的百姓。”
若陀不过问了一句,她倒是回了一堆大道理,他当然也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但是,知道和接受是两回事。就像现在他一面为她骄傲,她是一位优秀又负责的神,但又一面担忧不已。如果前面有一点危险,若陀都能一个翻身给她荡平了。可是,现在他又脱不了身,不能时时刻刻看护着她。
塞莱斯特看若陀有些意动,便放软了语气,“您放心,帝君还派了两员大将,应达和伐难。有这两位骁勇善战的大将在,怎会有什么危险。而且,我又不笨,打不过,肯定就乖乖回来通知您和帝君了。”
她不补上最后一句倒好,一补上就提醒了若陀她在蒙德干了什么,她为了救雪山的子民,跟风龙做了交易,还搭上了她的原身,如果不是风龙施以援手,她真就要死在那里了。
“如果你真的如你说的那么‘聪明’便好。”
若陀头疼着,但他心里又知道这件事没得转圜余地,就跟塞莱斯特说的那样,不是她去做,就是其他的仙人去。难道他能以权谋私让其他的仙人步入危险,只是因为他想自己在乎的人平安?这可不符合契约的公正,也会糟蹋塞莱斯特的一番好意。
那就只得接受,只是他心中不畅快。若陀又想到塞莱斯特的种种令他焦心之举,即使他很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生闷气,不理她,他现在也只得多嘱咐几句,就像摩拉克斯说的那样,放下面子,早点认命,免得自己受气,到时候苦的还是他。
“塞莱斯特,我不知道摩拉克斯是怎么告诉你的。不过,我们的每一位同伴的性命都很重要,你也是我们的同伴,要像珍惜同伴生命那样珍惜自己。”若陀不自在地放软了语气,几乎微不可闻,“你死了的话,我……”
若陀无比认真地看着塞莱斯特,金色的眼睛里是快要放不下的担忧,塞莱斯特有些后悔了,她又让他伤心了吗?可是,她也有想要做的事。
“我与你立下契约,一定会平安归来。”塞莱斯特握住了若陀有些冷的手,温度从她手心传来,就像萤光在温暖着睡在湖底的巨龙。
巨龙眨了眨眼睛,柔软的情绪不过片刻就消散了,若陀不习惯把自己的情绪示人,他更擅长像石头一样忍耐,不管是欢愉还是痛苦。他没有抽开手,月光撒在他们俩身上,两人皆是青衣,皎白月色消了青衣寂冷,倒也融洽和谐。
“那……现在你愿意喝我的酒啦。”
青衣白发的仙子笑眼盈盈,凝雪皓腕端了白玉盛酒,新月之影倒映杯中,这杯酒他是不得不喝了。
若陀端起酒杯,月色被他饮入肚中,仙家的酒不比凡酒,滋味不寻常的同时,也更醉人。每逢仙家盛宴,必有一众仙人醉酒发狂,逼得摩拉克斯但凡仙人饮酒,必提前准备一大壶解酒茶。而若陀一向酒量极佳,从不喝醉,只是现在,白玉面庞开了淡淡红霞,连清冷月光竟也遮不住这霞光,那龙王既端庄自持又活色生香。
美人醉酒,自是一景。塞莱斯特又斟了一杯酒,递给若陀。
龙王恼地瞪了她一眼,她这是诚心想灌醉他,可若陀不愿意承认自己醉了,他才不会被这三两杯酒灌醉,他只是累了,跟她打交道,他还不如去外面杀敌,至少战斗还畅快些。不像现在丢盔卸甲,还要好言好语相劝,步步退让,只求她平安。
酒不一会儿就都进了若陀肚中,可让他喝酒的人竟是半滴未沾。
这哪里公平,简直没有王法,可是他们之间不总是如此,塞莱斯特是不是觉得他特别好哄,总是轻轻松松就退了步,对她生气也气不了太久,谁叫有他的好兄弟摩拉克斯通风报信呢。若陀连个安静地生闷气的空间都没有,不一会儿就会被找上门来。
他越想越苦闷,她是他的克星,他却治不了她。就像现在
她笑得眉眼盈盈,好像他的情绪都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小打小闹,见了她,便被治好了。
“你走吧。你明天离开,我就不送了。”
若陀最后只得丢下这一句,他现在可还气着,别以为他这么好哄。
塞莱斯特看上去有些惊讶,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当真?那……我现在就走了。不过也好,我还有事要处理。”说罢,她便要起身离开。
若陀更是气闷,让她走,她就走,这么听话了,可是其他的话她却根本不听。可是,龙王掩盖地很好,他装作没事,毕竟话是他放下的,他可拉不下脸让她留下来,只是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不过片刻,就如她来那样无声无息,去的时候也没有惊动湖水波澜,舟上又只余一人,一杆,一樽空酒,悠悠湖中荡。
新月没未下,风的吹向也会起变化。塞莱斯特携了一壶新酒,带了些下酒的酒菜,撑了一小舟,缓缓靠上了船。
两方小舟相碰,惹得湖中水月琼瑶散落一夜。她提起酒,美酒被带得一动,其中酒液如玉珠溅落,青衣白发的女子巧笑倩兮,问着舟上玉面公子,“若陀龙王,可愿今夜与我一醉方休,共赏此月?”
龙王有些讶异,望了一眼夜空,月亮还是小小的牙,可却皎洁映人。醉了也好,一醉解千愁,他应下此约,盛了满船的心绪压着星河璀璨。
最后,他似乎真的醉了,月亮都变成了好几个,可是却畅快了起来,他又一次被轻轻松松地哄好了,他明明不甘却又认了命,只得在梦中,也念着她的名字,带些恼意和不满,恶狠狠地出气。
明儿天一早,他从梦中转醒,已无月影,已无佳人,只有渔夫歌声从远处响起。他唱到——“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缟衣綦巾,聊乐我员——只有那个白衣绿裙的女子,才让我喜欢又亲近。若陀躺在小舟上笑了一声,凡人竟也知仙人心思,不过我思量之人,你又可曾知我心意?
他摇了摇头,心上之人已在归离原外,那老丈唱了下半段,“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原来月亮都隐去了,现已是烈阳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