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如果爱上另外一个人——
“那为爱盲目怎么办,头脑发昏怎么办?”
“真的热切到那种地步,孤注一掷的想要捧出一颗真心,所以闹着要离婚怎么办?”
“初恋毕竟……它不讲道理的啊。”
长相秀美的女性叹了口气,露出了个温柔无奈,但无端让人觉得刻薄又轻蔑表情,认真道:
“放任不管的话,我的利益受损了怎么办?”
冥冥倒是可以理解她的行为——
这本质是个可能性的问题,但天草夫人赌不起。
哪怕丈夫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变成恋爱脑,落到她身上后,也是百分之一百的损失。
偏偏现代社会了,硬性的处理手段不能用。
南红又是半田家的孩子,软性的处理手段也基本都无效。
果然。
清子夫人说:“我其实没有什么复杂的任务要求,也不需要诸位去伤害南红小姐——”
“事实上,就算你们把我今天说的话,全部直接转述给她,也是无所谓的。”
“这是什么反话吗?”
开口的依旧是那个混血的金发男孩。
礼貌询问,但神色一如既往的不客气。
不。
其实从谈话开始那一刻,他的反感就表达的很明显了。
——是英俊又恳切的少年人呢。
天草清子没忍住,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我的委托,是想请诸位帮一帮南红小姐。”
请真诚的少年人,就怀着现在这份对于她们家的厌恶,和对于南红这位“无辜者”的担忧及同情——
“把你们知道的一切,都清楚的告诉她吧。”
包括前任议员夫人的委托,前任议员对人偶的喜爱,还有她这个现任夫人,对于丈夫初恋细节的描绘。
毕竟——
“要让那孩子切实的了解到‘天草’都是些什么东西,生出足够的戒备心才好呢。”
要是她能因为厌恶而远离,直接从半田那边主动断交,就更好了。
一刻钟后,俱乐部后门。
灰原雄控制不住的一路念叨好倒霉,真的好倒霉啊南红小姐。
“总是遇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人,生活一定很辛苦吧?”
冥冥学姐一边操作着手机,一边抽空回应他说:
“可能……还好?”
灰原还是觉得不对——
任务虽然比较一言难尽,但内容符合他的价值观,客观来讲是在做好事。
所以肯定要接。
他觉得的不对,是任务逻辑上有漏洞。
“就是说,假如啊。”
灰原强调了一下,“假如,南红是个功利心很强,道德观念又很弱的人呢?”
她原本不知道有个大议员可以当备胎,现在知道了。
那要是直接回箭头的话,不就双向奔赴he了吗?
“清子女士怎么确定她知道这件事后,只会产生厌恶?”
厌恶了就会远离,而一旦她选择了要远离,天草议员就不会再有任何机会了?
灰原觉得这里面的逻辑,有点一厢情愿了。
但清子女士很笃定——
灰原想:她看着也不是那种脑子不好的人;
“但如果这条逻辑线必然能通顺的话,
那南红的人设,就有点奇怪了。”
“……感觉比起人,更像是个会机械性给出绝对反馈的人形‘必要条件’。”
冥冥此时已经放下了手机,听到这话,语气犹疑的说:“其实……也说不定呢?”
“哈?”
这里给出反应的,不是灰原,而是七海。
他此时的表情幅度依旧不大,冷脸都冷的很克制——
但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如果您要在这里提出什么和“受害者有罪论”相关的词句,那么不好意思,我可能不得不和您进行一些严肃的争论了】。
冥冥:……
冥冥只当没看见,转头问灰原。
“知道什么叫恐怖谷效应吗?”
这个词,一开始就是日本科学家提出来的——
意指某些非人但类人的存在,表现的越像是人,越能激发出人类无意识的恐惧。
举个例子的话——
“哪怕外表无懈可击的一个人,她一直不眨眼,靠近你时也没有体温,头顶光线,但地上就是没有影子。”
有些人观察力不足,数不清这些异常点的一二三四,但潜意识会毛骨悚然。
灰原雄配合的“咦”了一声。
七海建人皱眉。
“……这个我大概知道,某些心理恐怖片还会依据这个原理设计吓人手法,不用细说了。”
冥冥无所谓的耸了下,说就是类似的原理吧——
普通人有咒力,其实日常生活中,也微妙的可以感觉到一点咒力波动。
这方面灵敏的人,表现出来就是很容易感知到他人的情绪变化。
迟钝类的就正好相反。
“但南红——”
冥冥想起自己刚才查阅的资料:“她貌似没什么咒力波动。”
“……天与咒缚?”
这是七海建人最近学到的咒术常识之一。
冥冥学姐摇头,说不哦,“就是很会克制而已。”
“好像有人天生跑的很快,跳的很高——”
“她属于先天很会克制心情。”
七海:“是内分泌有问题?”
冥冥:……
冥冥:“七海君,把科学的东西丢掉一些吧,她就是天生咒力可操控性高,因情绪产生的波动很小罢了。”
但在当前这个世界,人,作为一个整体而被另一个人感知时,在基础的五感之外,也是隐隐包含着咒力波动的。
南目那音没有,那么她遇到人时,就会激发出微弱的恐怖谷效应——
“怪不得呢。”
灰原雄想起了天草议员关于鬼娃娃的“一见钟情”。
接着就是发自内心的感慨——
有的人长相的丑陋可怕,但总能靠着人品和才华,慢慢被大家接受并推崇。
“南红小姐也差不多吧?”
给人的感觉是可怕的,甚至会被奇怪的人误会成鬼娃娃。
“但她还是靠着个人的努力,成为了学校里的首席。”
就很励志!
在他对面,冥冥觉得好笑完了——
七海建人也无语了一下,沉声提示道:“她长的很漂亮。”
灰原说我知道啊?
“我就是想说‘本质是一样的’,这两种情况,都是顶着某种缺陷——”
“那不是缺陷。”
七海忍不住打断他。
灰原雄懵逼中无意识的“唉?”了一声。
七海建人叹气。
“害怕时,人会大脑空白,身体僵硬,心跳加速,汗毛倒竖,脊柱发麻。”
他问灰原:“但在不预设【是在害怕】前提下,类似的形容,让你想到了什么?”
灰原:……
灰原:“喜,喜欢?”
“对啦~”
冥冥学姐好笑的又撸了把蘑菇头的软毛。
这里,学姐还难得耐心的介绍了一下何为吊桥效应。
即:
当一个人提心吊胆的走过一条吊桥时,会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快。
如果这时ta碰巧遇到了另一个人,会不自觉的把这种细微恐惧刺激出的心悸,当做产生情愫时的心动。
“所以要加倍小心哦灰原君,对人类来说,【喜欢】和【恐惧】的界限,其实很模糊的。”
但怎么说呢。
南红不是恐怖片里专门被设计出来的伪人,不存在导演准备好跳脸观众后,再被刻意揭露出的缺陷。
所以一般场景,就是普通人看到她,触发恐怖谷效应,本能产生一些的心悸。
但眼前的人是真的哪里都正常,并且非常的漂亮——
“人是视觉动物,美丽的外表,会加剧感知上的迷惑。”
于是会自然的将心悸,偏移成心动。
怀疑自己是倾慕,是激动,是一见钟情。
具备这种属性的话——
只要稍微有点人格魅力,就注定会被簇拥。
七海建人想到这里,又出现了看到两张照片时,那种突然陌生而别扭的感觉。
结果那边,冥冥说:“还不止哦。”
大家有咒力,一个人没有。
兹好比所有人都是带刺的榴莲,但她是光滑的西瓜。
人都是有耐受性的,长久下来,慢慢也会习惯的。
但南红只是天分特殊,本质还是个人。
所以她产生情绪波动,尤其是负面情绪波动的时候,还是会出现咒力的痕迹。
“就好像好好的西瓜,突兀的长出了刺。”
在大家已经习惯了前者的情况下,那种突然冒出来的“刺”,甚至会因为对比,而加倍的“清晰”并让人“刺痛”。
于是潜意识里生出另一种恐慌。
“但人的本能,是倾向于稳定,倾向于寻找熟悉的感觉,不自觉想要消弭异样的。”
表现在这里,就是当她生气的时候,旁观者会同步感到心悸,并且本能的想要消解掉异常的来源。
也即是:
消解掉她的负面情绪。
普通人不知道原理,只是下意识反省自己,下意识的哄劝对方。
再加上她真的长得很漂亮——
那逻辑一推,大概率会觉得这是出于【喜欢】和【在乎】。
甚至喜欢在乎的有点卑微。
而一旦南红的情绪平复,人感知中的“异常”消失——
“就好像屋子里一直看不到的鬼走了。”
冥冥突然提问灰原君:“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大概是什么样的心情?”
灰原想了想:“劫后余生?”
“对啦。”
冥冥学姐说:“人在‘后怕’时的状态,看似脱力,大脑空白,但那其实是一种最高等级的轻松。”
换句话说:
惹她生气后,你会坐立不安。
但哄好她后,立刻会得到“心有余悸”的正面回馈。
和之前的恐怖谷【一见钟情】类似——
效应没有科学家做实验时那么明显,但确实存在。
两者之间,甚至形成了逻辑非常的通顺效应叠加,加深了“我果然对她有好感”的认知。
“……感觉巴普洛夫敲着食盆喂狗的效果,都没有这么即时。”
冥冥就感叹:“是天选的【主人】呢。”
事实上,哪怕不牵扯到所谓的“喜欢”——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满脑子恋爱。
但遇到了某个人后,你潜意识感到恐惧,想要规避,把自己放低了一点——
可能只是敬而远之的心态。
但日积月累,你遇到她就避开,遇到她说话都下意识放低声音,遇到了她轻轻皱眉,就能感知到她在不悦。
而一旦感知到她不悦——
你就会惶恐,会不自觉的、仿佛是在讨好般的,想要让她消气。
那慢慢的,人会习惯了在她面前把自己先放低,并且放的越来越低。
人类的行为逻辑有周期,大概21天养成初步习惯,67天形成肌肉记忆。
在潜移默化中,簇拥,仰望,憧憬,讨好,会变成一种以南红为中心的,群体性的理所当然。
——仿佛她只要站在那里,就是个大型的服从性测试。
更吊诡的是,社会学里,还有一种现象,叫【从众心理】。
意思是群体的意志和取向,会逐渐淹没掉个人。
尤其学校那种相对狭窄的环境——
冥冥相信肯定有“无感”的人,但只要时间够长,必然也是要被“驯服”的。
灰原:……
灰原雄满脑子都是【有用的知识增加了.jpg】。
“所以——”
他思路一个漂移,回到了原本的任务上:“所以天草议员……只是被影响了是吗?”
冥冥不知什么时候又看起了手机,闻声敷衍的回了句:“也许?”
灰原转头看七海。
七海建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沉默,但他觉得,南红这种特质,只是更容易让人心动,催生出一些长久心理暗示下产生的错觉。
人的反应基于内心。
南红接触过的人那么多,会出问题的,八成是本身就有问题的人。
“天草议员——”
他顿了顿,“我是说两位,都不是什么好人。”
灰原想了想,觉得也对。
毕竟在遇到南红之前,天草哥哥君就已经是个恋物癖了——
以普通恋爱观去代他,那甚至是个错过了白月光后,就连找三百个替身的花心恋物癖。
可以说是非常的典型的深情渣男了。
灰原转头去看学姐——
冥冥正低头摆弄手机。
“前辈?”
他好奇:“看什么呢?”
冥冥表情微妙的扬了扬手机,“因为有点好奇,联络了私人渠道,想找点南红的其他消息。”
结果——
“南红好像正在参加建国节的寺庙活动,有做探访节目的媒体人拍到她了。”
“建国节?”
灰原记得这是神武天皇的神诞日,是……神道教的节日吧?
“寺庙为什么会有活动?”
“现代社会,综合性发展嘛。”
冥冥头也不抬:“现成的热度摆在这里,总不能放着经济增长点不管吧?”
“可是……
没等灰原继续问,学姐已经把手机举到了他面前:“喏。”
这是一段简短的视频——
索尼05年的翻盖款手机,屏幕不大,分辨率姑且够用。
最起码在这,可以清晰分辨出它拍的是山里,时间是天彻底黑掉前的那段黄昏。
主视角集中在古建筑拐角处的屋檐下。
南红穿着一身藏蓝色的,款式接近于僧衣或者说……法衣?
总之是襟立衣那种,意外很朴素的衣服。
腋下夹着着根杆子,准备要挂灯笼。
不论工具还是手法,都有些过于古老了——
画外音里拍摄者小声介绍说,这是庆典活动的一部分,整座寺庙最近都在“复古礼”,游客如果从后山上来,还能碰到用陶罐取水的僧人。
然后又他一边靠近,一边继续介绍说,灯笼里放的并非蜡烛(寺庙是木质古建筑),而是可以遥控的充电灯泡。
活动期间,挂起来的灯笼都是可以卖的,一盏大概能亮12-18个小时,还会附赠不同的签文。
是表演(确信)。
感觉稍微预设一下立场,就会感到些许为钱不择手段的浮夸。
所幸画面的主人公完全没有。
主人公不像在表演,甚至不像在工作——
她站的不是很直,脚掌时不时因为无聊而点点地,抄着杆子的手势也不是很郑重严谨的那种,偶尔戳到檐顶,会发出哆哆的声音。
一种莫名很游离的日常感。
挂完了又调试位置,最后从衣襟的侧袋里,掏出了个小小的遥控器。
然后——
啪。
灯笼亮了。
南红的头发,之前在照片里就看过了,是那种光泽度很高的深灰色。
但因为分辨率不太够的原因,在此时的画面中,被模糊成了一团灰色的云雾。
她站在橘色的灯光下慢悠悠的抬头,就像是茫茫的乌云天,在看一片火烧云般的夕阳。
观察了几秒后,她终于回身看向了镜头。
能感觉到,她早就发现背后有人了,但就是很从容的做完了手上的事,才想起来要理人。
然后,她看到拍摄者——
更大概率是看到了摄像头。
于是意外顿了顿,并皱眉,三五秒后,才稍稍侧身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但从她皱眉开始,视频的画外音就传来清晰的呼气声。
然后画面开始摇晃,能听到逐渐慌张的,叠声说抱歉的声音。
录像突兀结束。
下一秒,耳边听到了和视频里如出一辙的呼气声。
七海建人:……
我没忍住出声了吗?
不。
是灰原雄。
不过灰原君大方的很,呼完气拍拍胸口,还后知后觉的“哇哦”了一声。
“她皱眉的时候,我居然也跟着下意识屏气了唉——这算什么?”
只是影像资料,那无咒力恐怖谷应该是无效的吧?
“而且也没有很凶的表情啊,但这个,不知道是威慑感还是压迫感的,好强啊。”
感叹中,他又念叨起了之前看过的电影演员。
“《春雨》知道吗?”
有个阴雨天里的镜头,女主角露出笑容时,明艳的连画面都跟着亮了一下,让人下意识也想跟着笑。
“但这里……”
灰原有点描绘不出来。
冥冥沉吟:“纸面上解析原理是很简单,但没想到啊,看影像居然是这种感觉吗……”
不过也正常——
接通正负极就能点亮灯泡,和十九世纪时,第一个灯泡真正亮起那一瞬间带来的光,是理论,和理论完全描绘不出的浪漫。
“南红这种特质,看照片和录像是不同的感觉,但录像也完全显示不出威力。”
冥冥说糟糕啊:“我突然好想去看本人了。”
“我也有点想看了,”灰原点头,“七海呢?”
七海说不。
语气不算激烈,但莫名的很绝对。
学姐顿时“唉?”了一声。
“之前看档案,看照片的时候,都是你看得最久——这是突然变心了吗?”
七海摇了摇头,说:“会麻烦。”
“唉?”
灰原倒是觉得她脾气还不错的样子——
“毕竟被打扰了工作,也没有生气啊……”
七海建人平静的看了他一眼。
“拍摄者是专业媒体人,一开始就介绍过,活动是公开的。”
“他又没有往封禁区域走,拍摄器材大概都是审批过的,来就是为了拍摄素材并帮助宣传。”
“他为什么要道歉?”
灰原:……
对哦?
“那,那可能是她个人出境意愿低呢?”
灰原活学活用:“她不喜欢被拍到,所以心情不好——”
“学姐不是解释过她的体质问题了吗?”
媒体人可能是被“吓”到了,道歉一下也……正常?
七海建人摇头。
“她不愿意被拍到,应该向拍摄者提出要求,双方友善商榷。”
但她最后点了点头,应该是不喜欢也不讨厌的那种程度,并不介意被拍摄。
七海建人觉得不对劲的,是她面对媒体人时的态度。
“就好像是默认了一样……”
“默认?”
“嗯。”
默认了哪怕实际上没有“冲突”和“分歧”,也可以理所当然的接受他人的道歉。
甚至是那种诚惶诚恐的道歉。
灰原试图理解,但理解失败。
七海建人解释:“人会影响周围的人,但周围的人组成环境,也在反过来影响你。”
班级里因为好看而被簇拥的女孩子,暴走团里因为最能打而被推崇的老大——
正是因为知道给自己带来特权的东西是什么,才会格外在意。
于是女孩努力的学习化妆,追流行,看时尚杂志。
而做混混头子的,也绝对不会让小弟看到自己打架输掉后狼狈的样子。
这会折损“权威性”。
初期人类意外获得特权,后期会反过来,变成人类努力维持存续这份特权。
“更大一点的命题,比如——一开始只是想赚钱的人,最后成为了金钱的奴隶。”
但南红不是。
“她的特质是天生出来的——”
灰原悄然提出质疑:“那,有钱人家的小孩不也是天生?”
七海说不一样。
文艺作品中,有钱人最套路的烦恼,就是别人喜欢的是ta,还是ta的钱,接近时是为了ta,还是为了ta的家世。
钱,权,都是明确而客观存在的东西。
所谓“仗势欺人”,是因为知道自己在倚仗什么,才会在做事中,给人小人得志的感觉。
但南红的这份特权,客观上没有来源,主观上,也没有符合逻辑的来由。
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反过来说,这也意味着她绝对不会失去。
“这才算是真正的‘有恃无恐’。”
灰原露出了担忧的表情,下意识问:“是说……她会欺负人的意思吗?”
这是联想到那个不断道歉的媒体人了。
七海建人反而想起了廉直校内的传说。
所以他说:“不。”
“她会变懒。”
人类说话,是为了交流。
但如果不说话,也有人会猜测你的心思,那慢慢的,话自然会变少。
人类发脾气,是为了对抗一切让自己觉得不舒服的东西,是为了表达情绪。
但南红呢?
负面情绪出现,旁人感应,立刻开始绕着她转——
甚至连生气的表情,都不需要再额外的摆。
“她习惯了所有人都不干扰她,自己的事情最重要。”
所以影像里,她明明早就意识到有人来了,依旧悠哉的走着神,毫无心虚的意思。
那甚至不是默认——
默认,是需要先有认知,然后默默赞同。
但她分明只是习惯了。
习惯了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看着其他人的反应;
习惯了接受突然出现的人,捧出莫名其妙的歉意和惶恐;
习惯了自己理所当然的,就是有资格“给予谅解”的那个人。
灰原雄:……
灰原雄咂了下嘴,觉得:“听起来就很傲慢唉。”
七海觉得不会。
她并没有“我需要为此而骄傲”的自觉——
他怀疑她甚至没有自己正在变懒的意识。
尤其最后冲着拍摄者点头问好的时候,感觉她心里可能都还觉得自己应对的又体贴又成熟。
想到这里,七海建人思路一顿,怀疑南红本人的认知,都被环境异化出了偏差——
比如古代,被当做神之代理的巫女。
经常有这种情节不是吗?
接受祭拜久了,觉得自己真的具有了神圣的能力。
但巫女本人其实没有,所以她还是会心虚,会自我质疑,会信仰动摇甚至破防。
南红没有类似的精神弱点,在细水长流中真的达成了习惯——
类似于相由心生的那种概念
——她认知上理所当然了,所以神态,姿势,甚至气质,都慢慢趋向于表达出这种理所当然。
就好像三角眼看起来很凶;
下垂眼楚楚可怜;
笑容温和灿烂的人,会感觉脾气很好一样。
她养成了这样的气质,那一开始触发恐怖谷效应时,越发不会让人觉得这感觉来的异常——
进而成功合理化了那种“莫名想要放低自己”的冲动。
——于是更加迁就,更加小心,顺理成章形成一种自我pua式的循环。
灰原:……
灰原觉得:“好科学的一套理论。”
但在七海建人这里,南红已经被盖章了,是真正“被宠坏了”的人,可以直接和“麻烦”划等号。
灰原雄觉得他的态度有点太果断了,哪里怪怪的。
想了想,他不太确定的规劝(?)说:“其实我感觉她的性格……还不错啊?”
“对哦。”
冥冥学姐也说:“校园传闻中,是有礼貌有教养的的人呢,还有不少朋友。”
听说南红之前上了电视节目的那个项目,就是道明寺家给的第一桶金——
她什么时候能搞到这么冤大头的人做朋友呢……
七海说:“不,这更麻烦。”
她如果纯粹的懒惰,冷漠,会慢慢被孤立出来。
本意也不是为了排挤她——
但结果,就是都很小心翼翼,最终自然的把她从集体中抬出去,摆到更高的地方放起来。
偏偏她就是有付出感情回应,给予他人友谊的能力——
七海建人想起了照片里拍出来的那双眼睛。
是半垂着的,看人其实也没怎么认真看。
但轮廓柔和,睫毛很浓密,线条偏直且向下压,意外把漫不经心的打量,衬出了一种含蓄的深情。
她眼睛里似乎还带着点水光——眼泪吗?
不过原因不重要。
原本感觉该是宝石一样冷硬的东西,因此变成了午后波光粼粼的池塘。
“她有朋友这件事,就跟她的眼睛一样。”
一种天然就存在的,给人营造虚假错觉的……诱饵?
“……”
冥冥点头:“类比,暗喻,代指——七海君的语言结构比较复杂,我有种懂了但不确定完全懂的感觉呢。”
她笑:“真厉害哦。”
七海建人:这是在阴阳怪气吗?
旁边,灰原突然超大声的兴奋道:“确实很厉害唉!”
七海建人大概能确定他不是在阴阳,但感觉比被阴阳了还诡异。
冥冥瞬间被他的表情逗笑了。
灰原不明所以的看了眼学姐,眼神亮晶晶的夸赞同期道:“七海好厉害,懂得多说的还清楚!”
七海:“……你确定懂了?”
灰原点头。
“就好比神像,嗯,女神像吧。”
——他说一座石像。
七海皱眉:“为什么是石像?”
灰原心说哇哦一瞬间眼神是不是变凶了——
“但是,”他有点不确定的说:“是你先说了‘把她抬出去’,‘放在台阶上’一类的话啊?”
比起描述人,这不更像是在说雕像吗?
冥冥学姐莫名笑的更大声了。
灰原在说不上哪里奇怪的氛围中,重新开口道:
“就,神像嘛,观感也是会有差别的。”
一开始普普通通的,就摆在那里。
但人和石头其实差不多——
时间飞逝,都会留下各种各样的痕迹。
如果是沉在海床上的情况,等潮水褪去,露出来。
那肯定布满锈蚀,爬满海草,生着层层叠叠的藤壶。
神像本身也曾是威严巨大的,但一变这样,就感觉阴阴的,有点诡异。
但凡不想召唤邪神的,都该小心避开。
“但如果是在森林里——”
灰原雄比划了一下:“像是宫崎骏的奇幻电影里的,那种失落过的古老遗迹。”
天空之城,风之谷什么的。
巨大而威严的神像,但站在阳光下,爬满了毛绒绒的翠色苔藓,可能还开着几朵小花——
哪怕细想一下,苔藓其实也是潮乎乎的植物,但莫名就觉得干燥又温暖,可以轻易接近。
“但它们的本质是一样的,就是石头雕成的人像而已。”
只是表象给了人错觉——
南红也许是冰冷的,漠然的,又或是傲慢的。
但她有“苔藓”,所以持续有人愿意接近。
因为周围有前赴后继的人,保证了环境的稳定,她才不断变得更习惯,最终达成七海嘴里那个“自我循环”。
灰原雄:“就好像一个有机的整体一样。”
七海建人:……
冥冥:……
冥冥:“确定了,灰原君确实是听懂了,哈哈哈。”
不过——
“阳光下爬满了苔藓的女神像啊。”
白色长发的女孩次第看过自己的两位学弟。
“比喻真有意思,”她说,“我更想见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