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捉奸 “不是南南自愿给朕玩儿的吗?”……
在众人的簇拥下, 萧权川一身玄袍,雅正威严,鹤立鸡群, 神色不辨。
栀子花今夜分外繁茂,熹盈宫今夜格外热闹。
热闹得姜妄南晕头转向的。
他忙上前行礼,心脏卡在嗓子眼怦怦跳:“臣妾恭迎陛下, 陛下突然而至,臣妾准备不足, 还望陛下息怒。”
萧权川上前扶起他:“南南不必客气, 嘶, 你手怎么这么凉?”
他心虚地把手缩回袖中:“哦, 今夜风有些大,不碍事的。”
“是吗?可是朕吓着你了?”他温声问道, 眼底一片深渊。
姜妄南赶紧摇头, 道:“怎么会呢?陛下对臣妾如此之好,臣妾看见陛下, 心里……很欢喜。”
萧权川道:“那怎么不请朕进去坐坐?”
他心下咯噔一声, 低头道:“臣妾今夜不大舒服, 恐不好服侍陛下。”
“南南这是要赶朕去别处?”
萧权川又逼近一步, 抬起他下巴, 气息温热:“怎么?朕不好看?南南这么快就嫌弃朕了?”
肌肤如玉, 俊颜如画, 那双墨绿色的眼瞳在月色下交相辉映, 邪气得很,会施咒似的。
姜妄南瞳孔微微放大,一下子中了招,理智仿佛被定住。
未几, 一旁的秋若眼巴巴看着自家娘娘被蛊住了,自寻死路地牵着萧权川的手往殿内走去。
罗景也在一边干着急,和秋若对了一个眼神后,他匆忙跟上去,端茶倒水。
萧权川不露痕迹地端详四周,鼻翼翕动,眸光闪了闪:“南南可是换了熏香?檀香,很好闻吗?”
罗景诚惶诚恐端了一杯茶过去。
余光瞥见自家娘娘目不转睛地盯着皇帝的美貌,似乎什么都没听进去,只一味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秋若忙站出来救场:“启禀陛下,娘娘并未换香,大概是奴婢去佛堂替娘娘祈福,身上沾到了些,是吧,娘娘?”
“啊?”姜妄南一脸茫然。
完了个蛋,又没听进去。
“朕改日差人送些龙涎香来,驱一驱,南南觉得如何?”
“好呀,臣妾也想换点新花样。”姜妄南道。
萧权川满意一笑:“南南真乖。”
“不过,这屋子好似不止檀香,”萧权川起身,随意走动了几步,脸色晦暗不明:“还有……一股子……药味吧。”
没有尤物神颜的把控,姜妄南这才警铃大作:“有吗?哈哈,陛下闻错了吧?”
“你们没闻到吗?”他转头问罗景秋若。
那二人悻悻然低头,交流了一眼,双双选择沉默。
萧权川笑了一声,屋内气温立刻低到极点。
当场静得连呼吸都听得到,无人不寒毛耸立。
只见他径自负手走去东边的木窗,侧脸轮廓冷硬犀利,薄唇绷紧。
“陛下!”姜妄南突然启唇。
他推窗的手势停在半空,挑眉看来,淡漠道:“何事?”
姜妄南莞尔一笑: “陛下可是要开窗通风?这种活,让臣妾代劳便可呢。”
萧权川看着他走过来,伸手拔掉栓子,推开窗户。
外头是池塘,映着沉沉夜空,皎洁月光下,几条金色锦鲤定在边缘睡觉。
夏夜凉风徐徐而来,戏耍着萧权川额前的碎发。
他身子前倾,欲微微探出窗去,姜妄南移了一步挡在他面前,软了下去,跌入他怀中。
姜妄南拿起他的手,隔着薄薄的衣料揉着自己胸口,娇嗔道:“陛下~难道窗外的风景会比臣妾好玩吗~~”
周围的下人抿着唇一言不发,眼观鼻鼻观心。
“南南想怎么玩儿?”萧权川顺势搂紧他的蜂腰,亲密相拥。
小腹好似有什么顶过来,他微微一怔。
卧槽……
呼之欲出啊……
姜妄南喉结紧张滑动,僵笑道:“陛下等会儿就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门窗!关好。”
“是。”
秋若迈的步子大,探出身子拉回东窗,趁人不备地朝右边瞥了一眼。
月光里,刘伯深脚下踩着巴掌宽的地方,手脚像一只壁虎似的黏在墙壁上。
秋若微微颌首。
他这才慢慢地抬起脚,放轻呼吸,一点一点地往池塘岸边挪去。
登时,脚下恰好踢走了一块石头,咚的一声,没入池中,水花四溅。
“窗外什么声音?”萧权川刚被姜妄南拉到床边。
他嗓子一紧,一时不知道怎么圆过去,便问道:“秋若,方才是不是有东西掉进水里?”
秋若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娘娘,陛下,无需担心,池中鲤鱼跃水罢了。”
适时,又砰的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摔了。
萧权川挑挑眉:“这回又是什么?”
“……额,这……”姜妄南吞吞吐吐半天。
秋若又道:“近来夜里多野猫,有些动静,属是正常的,奴婢这就差人去抓个干净,以免惊扰陛下与娘娘。”
“对,哈哈,对,快去吧,抓了通通有赏啊哈哈。”姜妄南干笑道。
“是,奴婢告退。”
秋若是最后一个退出殿内的,她甫一带上门,罗景便从旁边跑来,满身药味,手上脏脏的,好像还沾了不少药粉。
秋若赶紧带他去到一个角落:“怎么回事儿?让你接一下刘太医的药箱都搞砸了?”
“姐姐,我也没办法呀,那药箱本来就沉,刘太医使劲儿一扔过来,我要是不躲一下,鼻子估计会被砸断,你看,我下巴都擦破皮儿了。”罗景委屈巴巴道。
秋若恨铁不成钢叹道:“刘太医走了?”
“嗯嗯,就是,药箱坏了,合不上盖子。”
秋若:“……”
罗景问:“陛下应该没发现,这下,娘娘安全了吧?”
秋若又叹了口气:“倒是瞒过去了,八成,要苦了娘娘。”
“苦?娘娘会被陛下怎么样吗?”罗景不解道。
秋若瞪了他一眼:“小孩子别过问这么多。”
话音未落,砰的一下!
紧接着屋内有人痛苦地叫了一声:“啊唔!”
吞吐着火光的窗户纸微微透明,此刻映着两个交迭的黑影,一前一后,一高一矮,一壮一瘦。
忽而,前面的那个人似乎有些受不住了,手指抓住木窗的雕花,指尖戳破了窗纸。
后面的人猛然将他翻转,低头贴了上去……
罗景皱着眉头道:“娘娘好像很痛苦的样子,我们要不要进去帮一下?”
秋若啧的一声:“别多管闲事,你快去拾掇拾掇,伤口抹点药。”
“哦。”
罗景三步两回头,发现那两个黑影又换了姿势,他家娘娘好像被抱上桌子,两腿打开……
“还看什么?快去!”秋若训道。
屋外夏风习习,沁人心脾;屋内热潮暗流,暧昧交加。
湿濡的声音空旷流响,不绝于耳。
姜妄南后背抵着窗户,被萧权川压在桌上,整个人死死地揉进他怀里,撕咬无数次的嘴唇开始发麻发疼。
他快喘不过气来,小手拼命捶打对方岿然不动的胸膛,呜呜哀求道:“陛下,陛下……嗯唔……”
“呜呜呜呜呜呜呜……”他好难受。
眼角泪珠堪堪浮出来,就被对方舔舐干净,继而连吻带舔,一路经过眉毛、鼻子、脸颊,像宣布占有欲般沾染上他的味道。
姜妄南像小兔子见到大灰狼,身体颤抖着,不敢乱动,生怕一动,他便会一把扑过来,三下五除二地将之吃干抹净。
对方舌头舔到他的嘴唇时,又撬开贝齿卷了进去,肆无忌惮吻了好一阵。
吻到他浑身发软,吻到他无力反抗,吻到他只能靠着他拼命呼吸新鲜空气。
“陛下大坏蛋。”姜妄南一恢复力气就开始骂人。
语调软糯难耐,更像是撒娇。
“不是南南自愿给朕玩儿的吗?”
萧权川将他打横抱起,离开硬邦邦的桌子,抱着去了舒服的软榻。
姜妄南道:“话虽如此,但陛下也别太过份了,会……会玩坏的啊。”
“朕还未开始发力,怎么会坏呢?”
萧权川笑吟吟地躺在他旁边,以手支头,高大的身躯堵住唯一没有栅栏的地方。
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姜妄南力气恢复得差不多,眼珠一转,快速起身跨过萧权川往外跑。
双手刚撑起身子,结果就被对方压制在身下,一个坚实的膝盖强硬分开他的腿。
好似他的所思所想早就被掌握得一清二楚。
好像站在讲台上的班主任,早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就等他蓄势待发,抓个正着。
“南南这是要去哪儿?嗯?”萧权川似笑非笑。
“……”智商完全被碾压了。
“陛下可是为了元嫔一事而来?”
打不过,斗不过,岔开话题能拖就拖,总可以吧!
“并非全部,主要还是想与南南道歉,对不起,还酸疼吗?朕不会有下次了,若有下次,一定会征询南南的意见,好吗?”萧权川大拇指摩挲那柔软的唇。
月色跃入,仿佛在他那双碧潭眸子里洒满了碎银。
一时之间,姜妄南移不开眼。
不应该啊,原书设定的可是暴君,暴虐无情、心狠手辣,送一箱荔枝已经是仁尽义至,怎么可能会这般低声下气、亲自登门哄人?
或许,是因为他穿书进来占有了这个身体之后,性情大变,继而带动着周围人的反应有所不同吧。
又或许,除去暴君这一身份,萧权川其实是一个对原主受格外体贴之人?
可是原书并没有提及这方面,只哐哐一顿输出二人边打边做颠鸾倒凤的刺激场景。
不过,读者所见到的,只是作者表达出来的。
一本小说,乃一个世界,是多维度的。
他既然进入了这里,确实应该要做好遇到书中没提及的情节或人物的准备。
“陛下,”姜妄南怔怔看着他,嗓音哑哑的,“荔枝很甜,臣妾……很喜欢。”
萧权川笑笑,低头吻住他的唇,温柔缱绻,比月光还要美味。
姜妄南眼睫颤动,身子不知不觉软成一滩春水,淹没了仅存的一丝理智。
萧权川喘着粗气,命令道:“张嘴。”
其实姜妄南不吃抖m这一套,可不知为何,嘴唇不受控似的张开。
“宝贝好听话。”
萧权川又下令道:“舌头伸出来。”
他眉头皱了皱,似在抵抗着这种服从的感觉,可能是这具高度契合的身体在作祟,认主一般,一点点地探出细嫩的粉舌。
“真棒。”
话音未落,萧权川附身一举含住那小舌,啧啧吮吸,宛若在品尝人间第一美味。
“唔唔呜呜嗯……”
这一回,他一改往日那般强势索取,只顾自己愉悦,姜妄南舒服得双手勾住他脖子,身体贴了上去,好像小孩撒娇地讨要糖果,欲祈求更多。
萧权川早已□□焚身,千忍万忍就等姜妄南给出这种信号,他一边深吻一边褪去身下人的衣衫。
适时,门外有人敲门,是孙年海:“陛下,元嫔二人已抓住,正押往此处,待陛下审问。”
萧权川动作一顿,神情愠怒:“知道了。”
“陛下要走吗?”姜妄南眼睛水光潋滟,双颊酡红,衣裳凌乱,心里挠痒痒似的,欲求不满。
萧权川吻了下他额头:“要跟朕一起去吗?”
第32章 叛变 那窄袖里甩出一把小刀!
姜妄南沉默一会儿, 点点头:“好。”
他想看看,对待后宫妃嫔偷汉子跑路一事,萧权川是如何处置的。
毕竟, 下一个,极有可能就是他。
孙年海令人搬了一张椅子出来,置于金檐下。
萧权川拉着他坐在大腿上。
“陛下, 别这样……”四下皆人,姜妄南不好意思, 欲挣扎起身。
啪的一声脆响!
屁股被打了。
“……”他霎时瞠目结舌。
“听话。”
姜妄南感受到那只大手游弋到另一瓣屁股, 立即乖乖坐好, 把脸藏进那温暖的胸膛里。
俄而, 他听见萧权川重重呼出一口气,语气略有不耐烦:“传。”
被人打断鱼水之欢, 任谁都不好过, 不知缘何,他心里亦然隐隐泛起失落。
心仪男模好不容易听一次调教, 换做下次, 那可不一定这般舒服了。
没多久, 三五巡兵押着两个被五花大绑的人上来。
一个女人穿着粗布麻衣, 未施粉黛, 脸色微黄, 乌发简单盘起, 只别着一根祥云素簪, 一副市井妇人的打扮。
若不是提前得知这是元冰,姜妄南可能都认不出来。
另一个男人身材较为高大,五官端正,算得上英俊, 应该就是和元冰假山偷情的阿荣。
见到天子,元冰理应跪拜,但她跪了之后,却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萧权川眉宇不惊。
姜妄南心底默默敬她是一条好汉。
只听萧权川问道:“元嫔,你可知错?”
她眼神坚定,语气诚恳:“臣妾与阿荣两情相悦,恩爱不疑,唯独私奔,才能堂堂正正相守一生,臣妾只是在为自己的幸福考虑,不知错在何处。”
卧槽!这话好帅!
萧权川食指敲着椅子扶手,一手支头,眼皮半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他起身,低沉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元御史之女元冰,私通外男,蝇营狗茍,不守妇道,有违宫规。元御史教女无方,骄之任性,现令元家上下,流放南疆,不得有误。”
姜妄南微微睁大眼睛。
拖家带口一起罚?这么狠!
元冰猛然抬头,悲痛饮泣:“陛下,要罚就罚臣妾,与臣妾父母并无关系,所有的事情都是臣妾一人所为,请放了元家。”
萧权川冷冽道:“元嫔,你这是在跟朕谈条件?”
“臣妾……不敢,实话实说罢了,陛下乃民之君主,慈爱宽厚之心当有之,臣妾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话毕,元冰额头砰的一下触地。
连姜妄南也疼得龇了龇牙。
一旁的阿荣垂着头,握紧双拳,好像在酝酿些什么。
萧权川走到元嫔面前:“你又错了,朕,从来就不是慈爱宽厚之人。你还错了一条,朕说出的话,从不收回。”
冰冷的声音令人不禁打了个寒战。
“陛下小心!”
萧权川拂袖转身,陡然耳边听见姜妄南大叫一声。
掌风从身后袭来,他稍稍后仰,对方攻击落了空。
孰料,那窄袖里甩出一把小刀,往回一旋,雪亮闪过,嚓的一声!
几乎同时,那人跳到元嫔身边,一举搂住她,飞檐走壁,轻功了得,眨眼间,没入黑暗,销声匿迹。
“护驾!护驾!保护陛下!快抓住那反贼!快!”孙年海恨不得变出四张嘴呼喊。
姜妄南仓皇跑去萧权川身边:“陛下没事吧?”
“没事,袖子破了而已,”他一脸淡定,“得亏南南提醒。”
“呜呜呜吓死臣妾了呜呜呜。”姜妄南泫然欲泣,眼圈不知不觉染上一圈红。
“南南是心疼朕了吗?”萧权川眼眸带笑,与方才的阎王脸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不是。”姜妄南瓮声瓮气道。
“那是什么?”
要是这张漂亮至极的脸被刮花了怎么办?我以后可亲不下嘴。
“好啦好啦,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叭。”
真正的理由说出来必然会引来不适,一时之间又想不到恰当的,就干脆摆烂得了。
适时,一道白影如鬼魅般闪过,眼前便跪着一个白衣面罩男人。
吓得姜妄南跳到萧权川后边,小猫似的炸毛,抱住他胳膊。
那男人道:“天密阁办事不力,请陛下责罚!”
天密阁的人?
姜妄南有些印象,这个机构厉害得紧,是萧权川一手设立的,主要有黑白双探,此人身着白衣,应是白探。
他还记得,黑白双探出马,定然马到成功,怎么还有事办砸的?
一想到这,他的八卦基因蠢蠢欲动,悄悄竖起耳朵。
萧权川轻轻拍着他的手,一边不怒而威道:“黑探武功高强,多派些人手,若抓不回来,唯你们是问!”
“是!属下必不负使命!”话音未落,身影又化作鬼魅闪退。
姜妄南随口一问:“陛下,抓谁啊?”
“阿荣。”
“哦,哈?!阿荣是黑探?!”
“嗯。”
“等等,他不是侍卫吗?”姜妄南脑子开始打结。
萧权川牵着他往屋里走去:“那只是他做任务的身份而已。”
“任务?”
“不错,南南无需知道这么多,时候不早了,是不是该歇息了?”萧权川道。
“嗯,好像是挺困的。”话毕,他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萧权川吻了吻他:“睡吧,好梦。”
“陛下不留下来过夜吗?”
“不了,朕还有事要处理,改日再陪南南,可以吗?”
姜妄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空空的:“好叭。”
皇帝仪仗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
秋若走过来,轻唤道:“娘娘,该更衣就寝了。”
姜妄南的目光还停留在空空如也的宫门口:“秋若,我好像又不困了。”
“要不要奴婢点上安神香,替娘娘助眠?”
他摇头:“不好闻。”
“檀香如何?娘娘似乎觉得不错?”秋若又道。
他还是摇头:“有点苦闷。”
罗景这时走来,禀告道:“娘娘,孙公公命人送来的龙涎香已经放进库房了,听说一两价值千金呢!”
姜妄南眸子亮了亮:“真的啊?现在可以试试吗?”
秋若莞尔:“自然可以,娘娘若喜欢,咱宫里以后就用这一种。”
“好呀好呀。”
靠床边的烛火忽而一闪,继而一黑,似有风进来,姜妄南道:“关好门窗,今夜的风好像有些大。”
秋若和罗景面面相觑,后者道:“娘娘,没风啊。”
“那方才烛火怎么灭……”尾音戛然而止。
三人不约而同睁大眼睛,屏息凝神。
砰砰砰!
接连三声,打开的西窗、北窗和门通通自动合上,诡异至极。
“啊啊啊啊啊啊啊!”三人齐齐尖叫。
秋若最先反应过来去拉门,可是像锁紧一样怎么也拉不动。
姜妄南鞋都没脱,跳上床,钻进被窝裹住自己,只露出一张小脸。
登时,躲在灯架旁边的罗景盯着姜妄南,眼珠子极黑极沉,颤颤巍巍指过来:“娘娘……你的后面……”
宽敞宫道上,萧权川高坐龙辇,敛眉阖眼睛,似在低思,未发一言。
孙年海道:“陛下切勿忧虑过度,天密阁之人历来办事敏捷,相信很快便能捉到那阿荣。”
“皇宫四处都有天密阁之人,按理来说,他逃无可逃,应立即就会闹出动静,可如今……”
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依然渺无音信。
孙年海道:“陛下所言极是,当年陛下如此信任他,他却当场叛变,许是把任务当作真情,终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萧权川缓缓睁眼,墨绿色的眸子与暗夜交融:“他若真带元嫔逃出生天,那朕便会无凭无据,处于下风,没法拿元御史来开刀。”
“御史台那群野狗,会照旧被高页套着项圈,无法无天地狺狺狂吠。”
孙年海道:“陛下乃真龙天子,众望所归,一统朝纲、君臣一心是迟早的事。”
“你倒是会说话。”萧权川笑了笑。
继而,一个白影闪在龙辇前方:“属下参见陛下。”
萧权川冷声问:“抓到了吗?”
那人道:“天密阁的人并未发现那黑探的踪迹,他是天密阁内部之人,熟悉皇宫布局,很显然,他避开了陛下所有的耳目。”
“果然如此。”他淡淡道。
皇宫主要有四大军事力量在守护,御林军、巡兵、侍卫以及天密阁,各司其职,其中,要数天密阁之黑白双探武功最为灵活高强。
若那阿荣连这个最顶级的防线都躲过去了,其余的,更不在话下。
或者说,宫内有没有什么地方是疏漏了的?
从离开熹盈宫至今,萧权川一直思考的便是这个问题。
孙年海见其脸色黑沉,嘴角下撇,凌厉的眼神似有两团火焰,便讪讪破冰道:“陛下,姜贵人经此一遭,吓得不轻,那阿荣尚未抓到,想必姜贵人更是惊恐难眠,陛下可要回去瞧瞧?”
一提到姜妄南,萧权川的神情松了松。
忽而,他眉头严肃一压,迅速道:"回去!回去!快!"
孙年海猝不及防吓了一大跳,立马做个手势掉转仪仗方向,带头跑了起来,恨不得飞过去。
跟了萧权川这么多年,从未见陛下如此迫切想见一个人。
“快点!太慢了,算了,朕自己去!”
话音未落,龙辇一轻,萧权川的身影眨眼间消失在视线之中。
孙年海捂着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感慨又无奈。
一大把年纪,还要陪这对小夫妻玩情趣,迟早有一天会被玩没的。
未久,萧权川来到熹盈宫门口,大门紧闭,一花一草似乎都睡着了。
他寻思片刻,脚尖轻点,身轻如燕飞过高高的围墙。
四周唯有檐下稀稀疏疏的灯笼,烛光扑朔,姜妄南卧房却依然灯火通明,隐约有人话传出,有男有女,但听不太清。
萧权川轻步上前,敲了敲门。
房内人声立停,仿佛在警惕什么。
“谁在外面?娘娘已经睡下了,休要打扰,改日再来吧。”是秋若的声音。
方才里头明明很热闹。
“朕是来陪南南的。”萧权川毫不掩饰。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吱呀一声,门才打开,秋若神情微乱,福身道:“奴婢给陛下请安。”
“嗯,南南呢?”
“娘娘已经躺下了,”秋若拧着帕子,斗胆抬头与皇帝直视,瞳孔发颤地想要传递什么讯息:“娘娘还在惊吓之中,能得陛下如此关心,真是我家娘娘百世修来的洪福啊。”
她一边说着,眼珠子一边往床的方向撇去。
萧权川点了点头:“你们先出去吧。”
罗景躬身退出时,不小心撞到门框,哎哟一声,帽子掉了。
萧权川反应敏捷,屈尊降贵地帮他拾起,恰好瞥见对角在线的床边,露出半根素簪。
那簪子并无花纹,祥云形状,不就是元冰头上那支?
眼睁睁瞧着那簪子一点点往床底缩去,越来越短,最后不剩一点。
罗景接过帽子,连忙鞠躬:“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秋若话中有话道:“陛下,恕奴婢多嘴,娘娘今夜受惊,恐有梦魇缠身,还请陛下多多包容。”
萧权川处变不惊,递出一颗安心丸:“嗯,朕会照顾好南南的。”
门关上,房内一片寂静。
萧权川从容不迫地走去卧床,床上有一人卷着被子,身形笔直,背对着他,只露出一些头发和一截手腕。
萧权川眸光翕动,坐在床沿,拍拍对方:“睡了吗?”
一剎那,被子翻起,刀光雪亮!
他早有防备,迅猛出掌,断掉对方攻势,足尖一点,后翻踢中那人心口,身姿借力,轻盈地退居三米之外。
那人五官端正,眼熟得紧,不是阿荣又是谁?
萧权川紧握拳头,眼神渐渐凝聚成一片深邃的寒潭,声线冷冽如刀:“他在哪儿?”
第33章 挟持 卧槽……我怎么误替他挡刀了?……
“冰儿, 带他出来。”那阿荣道。
这时,床底爬出两人,正是元冰和姜妄南。
但是后者脖子动脉抵着一根祥云素簪, 尖锐的尾部割破了表皮,渗出一点血。
“陛下……”姜妄南不敢动弹。
萧权川往前一步。
阿荣立即抬臂,小刀抵在姜妄南心口, 威胁道:“陛下知道我们想要什么吧?”
萧权川气定神闲,坐下倒了杯水:“你以为朕返回来, 没有任何准备, 光是为了受你恐吓的吗?”
看他样子, 像是带救兵了吧!姜妄南心定了定。
可是,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还在这里喝茶谈判?
阿荣和元冰对视一眼,眉头紧蹙, 显然被吓到了。
前者身经百战, 警惕地观察一会儿,便觉得是假的, 笃定道:“我劝陛下还是尽快安排好马车银两, 送我们二人出宫出城, 我保证, 你最爱的姜贵人会毫发无伤。”
“你一介叛徒, 也配和朕谈条件?荒谬至极。”他冷哼一声。
啪的一下, 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元冰身后突然被重重击了一掌, 素簪弹飞, 姜妄南立刻往萧权川方向逃去:“陛下!”
忽而,肩膀一紧,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往后拽去,阿荣一手掐住他脖子!
一瞬间, 眼前玄色衣袂翻飞,龙涎香掠过,脖子上的那只手被萧权川一拧!
阿荣低痛一声,愣是不松,咬牙抬起另一只手来应付对方。
然而,萧权川进攻势如破竹,气吞山河,阿荣压根招架不住,他又钳制着姜妄南,更是处于弱势。
他多守少攻,一直往后退去,萧权川眼睛一眯,找准缝隙,卯足劲儿一掌劈去!
那阿荣来不及抵挡,顺势抓过姜妄南做挡箭牌!
萧权川这一招速度太猛,连他自己绷紧内力都会很难收场。
姜妄南只知道自己被扯了过去,甫一抬眼,掌风先至,掌心堪堪停在他额头前一毫厘处。
吹起的碎发又落下。
地上滴着一滴血、两滴血、三滴血……
阿荣趁机一拳打去,萧权川闷哼一声,连连后退,此时一个白影掠过,借力稳住了他的步伐。
“陛下!”那白衣面罩男手指成影,迅速点了几处穴位,控住他体内混乱的真气。
阿荣狡猾地笑道:“陛下,受伤的滋味不好受吧?”
姜妄南心头一颤,这才看到萧权川嘴角留下两行血路,脸色青白。
姜妄南拼命挣扎,硬是挣脱不开,急得原地直跺脚:“陛下,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萧权川抿唇一笑,摇了摇头:“无碍,没伤着南南吧?”
“没有,臣妾很好。”陛下把臣妾保护得很好。
那白探呵斥阿荣道:“你简直疯了!”
元冰被那一掌震昏了,此刻正被白探紧紧钳住脖颈。
那阿荣神色一黑:“放了冰儿,否则,我就杀了他。”
话音未落,姜妄南脖子横上一丝冰凉,小刀与他的喉咙,近在咫尺。
那白探道:“你别忘了,老十八,你是天密阁的第十八位黑探!是陛下忠诚不移的臣子!”
原来,他叫十八啊。
阿荣……不,十八冷笑道:“忠诚不移?哼,是他逼着我忠诚不移,不是我自愿的。你扪心自问,他从头到尾有问过我们的意愿吗?”
“包括接近冰儿这个任务!我心中不愿,只是偶尔用眼神勾她,她伊始就毫无防备地响应我。雪天给我送棉袄,过年亲自下厨给我做汤圆,我皮肤晒裂了,她会亲自调制润肤膏送给我……”
“我是个孤儿,被阁主收养,每天不是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以为自己早已没了心,直到遇见冰儿……”
“这半年多来,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关心。我才发现,原来我的胸膛里,还跳动着一颗有温度的心脏。”
轰隆!
姜妄南脑子里炸了一颗惊雷。
原来,元冰与外男私通一事,从头至尾,皆是萧权川一手策划的。
从适才的对话来看,应该是萧权川派出黑探十八扮作侍卫,去蓄意引诱元冰违背宫规。
一想到此,姜妄南不禁抖了个激灵。
他不是没有领略过萧权川的手段。
先前,因宫女溺死一事,萧权川就借题发挥,罚了高疏曼禁足,趁机打压高页。
这一次,他甚至提前近乎一年就开始算计元冰,为的也是压制她父亲元御史吗?
萧权川心思不仅深不见底,而且还埋得神不知鬼不觉,这就是……帝王吗?
姜妄南的脖子正抵着一把刀,上半身无法动弹,右脚下意识朝向萧权川。
现下,他悄悄收回脚,害怕萧权川又在设计些什么,拿他当棋子。
“别乱动!”十八逼紧刀刃吼道。
即便场面如此慌乱,萧权川依然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十八,你以为挟持他就能拿捏朕?别太天真了。”
十八道:“陛下,当我是傻子吗?请立刻备好马车与银钱,我不想再无谓地耗下去。”
萧权川蔑笑道:“朕从来不受人威胁,若这一招管用,那朕这把龙椅,就是别人坐的了。”
十八恼羞成怒,手腕一拉,姜妄南吃痛一声,感觉脖子上有温流淌过。
“信不信我真的会杀了他!”
萧权川双手拢袖,无动于衷,眼底尽是千年不化的冰雪天地。
姜妄南心口闷闷的,好似被人重重捶了一拳,有什么情绪喷涌而上,盖住了与生俱来的恐惧。
“十八是谁?”
元冰晕乎乎地睁眼醒来,咀嚼着这个陌生名字,白探悄悄收走放在她后背输送真气的手。
她方才迷迷糊糊听到些只言词组,神色茫然:“他们叫你什么?你不是阿荣吗?”
十八喉咙艰涩地滑动,似要有千言万语脱口而出,最终只道了七个字:“对不起,我骗了你。”
“什么?”元冰难以置信,“你怎么可能会骗我呢?你就是阿荣吧?对吗?”
十八绷紧下颌,沉默不语。
有时候,没有答案,就是答案。
元冰嗤笑一声,眼泪无声滑落,满眼疼痛:“所以,一切都是……假的?”
十八忙解释道:“不是,冰儿,我是真喜欢你,真的想与你远走高飞,我的心是真的!”
“你说你喜欢我,那又为什么一直骗我到现在?啊?你说你的心是真的?呵呵,事情已经走到这般田地,我连元家上下都搭进去了,又凭什么相信你!!!”
话到最后,元冰几乎是哭吼出来的,整个人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了。
姜妄南看得很难受。
这所有的所有,清一色是萧权川精心造成的,而这个人,正在一边置身事外,冷眼旁观,面无表情。
这算什么呢?他心里更是百味陈杂。
十八握着刀的手一直在颤抖,他深情又心疼地望着崩溃发疯的元冰,仍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帮她分担痛苦,还是重复着那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冰儿,你听我说,只要逃出去,我们就重新开始好不好?”他试图宽慰道。
元冰凌乱的乌发遮住一只眼睛,她忽而大笑起来:“重新开始?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我爱的是那个善良温柔的阿荣!你把阿荣还给我吧,我求求你了。”
十八痛心疾首道:“冰儿,别这样,我原名就叫阿荣,没骗你,你可以一直叫我阿荣,十八不是我,我也不认识他,你跟阿荣走可以吗?”
元冰笑得更大声了,比夜间的风还要凄凉。
姜妄南实在看不下去了,向萧权川投以求助的目光:“陛下……”
萧权川这才开口:“你把他放了,一切好说。”
十八眉心微动:“真的?”
“别想了,放你们出宫是不可能的。”
姜妄南又喊了他:“陛下。”
萧权川轻咳一声:“朕的意思是,可以从轻发落,譬如,让元御史告老还乡,朕便不追究。”
元冰涣散的眼瞳这才聚焦了些,稍微寻回一些理智,但很快就怀疑,揶揄道:“陛下从未悔过旨,怎么可能会收回流放元家的旨意?陛下苦心经营这出戏,意欲何为?不妨直言?”
他冷冰冰道“后宫不得干政,你多知无益,回去之后,你让你父亲按朕所言,照做便是。”
萧权川语气严肃,似是真话,元冰的情绪稍稍稳定。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解决办法,阖眼嘘出一口浊气,再徐徐睁开,眷恋地看了十八一眼:“陛下,他会死吗?”
萧权川扬起下巴,毫不犹豫:“叛我者,必死无疑。”
元冰轻轻啊一声:“果然是陛下,臣妾可以最后抱一下他吗?”
萧权川丝毫不放过任何争取自己利益的机会:“你过去,他过来。”
话毕,元冰在白探的钳制下,走过去,十八挟持着姜妄南,走过来。
仅剩一步之距,十八先拿开那把染上一丝鲜血的小刀,推开姜妄南,与此同时,白探也放开了元冰。
元冰张开双臂抱住十八,侧头附耳道:“阿荣,再为我做一件事吧……”
舒尔,元冰从十八怀里抽出一支金色的东西,瞪起狠目,一举刺向没走远的姜妄南!
到底是没有习过武之人,速度过慢,白探眼神犀利,一抬脚便踹 飞了她!
谁知,元冰还不忘推了姜妄南一把,后者毫无防备,脚下一倾,额头生生撞到墙壁,顿时眼冒金星。
萧权川忙过来扶起他:“南南,还好吗?”
这时,十八身形敏捷闪到萧权川身后,高举手臂,雪亮的刀刃一闪而过。
“陛下!”
姜妄南视野还是恍恍惚惚的,没看清那刀的落脚点,以为自己又要遭殃,下意识躲开,习惯性张口呼号。
嚓!
胸口好似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戳进来,继而一阵剧痛炸开,腹内有东西不断窜上喉咙:“呕——”
衣领子湿红一片,鲜血在口内打滚,腥味蔓延。
“南南!”
卧槽……我怎么误替他挡刀了?
好痛啊QAQ
姜妄南感觉身体如枯叶一般凋零,悬空失重,忽而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托住他腰背,一阵淡淡的龙涎香飘来。
这个香香的怀抱,好宽敞,好温暖,好舒服。
适时,大门哐啷打开,一群佩刀侍卫鱼贯而入,身着银色飞鱼服,孙年海匆匆从众人中走出来,见到满身血的姜妄南吓了一大跳。
“传太医!快!!”男人迅速在他身上点了几处穴位,似是控血收气。
“好好,是!”孙年海立即去办。
“所有人听令!把他们两个给朕拿下!”
眼前这个男人青筋爆发、双目猩红的模样,真他妈帅。
姜妄南艰难地抬起手,好像想要触摸什么:“陛下,好疼,臣妾好疼……要死了吗?”
“南南,南南,你不会死的,朕绝不允许。”他悲痛万分,伸手欲抓,可半空中恰好错开了。
第34章 赐号 “着封为正五品嫔,赐号‘良’。……
他眼皮格外沉重, 像被千斤担压着似的,好想睡觉啊:“陛下……你在抖什么?臣妾睡得不舒服呢……”
他半耷拉着眼皮,视线若有若无, 隐约之中,他看见元冰踉踉跄跄站起来,双目死寂, 笑得格外苍凉。
十八正与白探激烈交手,其余侍卫光亮起刀, 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忽而被后者一掌击退, 他趁机拉住元冰往外跑, 侍卫还未涌上去阻拦, 就听见嚓——
十八登时立住,心口前突出一块带血的金色尖物, 不可思议回头, 自己最爱的女人正手握尖物的头端
——有金珠坠下,凤凰盘旋, 不正是那高疏曼丢失的云鬓凤凰金步摇?
“冰儿……你……”
她轻笑一声, 利落拔出步摇, 又往其心脏捅了一次, 眼睛眨也不眨。
十八口吐鲜血, 应声倒地。
她走到他身边, 俯身吻了吻他的唇, 继而又狠狠捅进去, 发疯似的乱戳一通,一次,一次,再一次……
彼时, 视线被萧权川抬手挡住:“别看。”
这一惨烈过程中,姜妄南没有听见十八喊叫过一声。
孙年海气喘吁吁回来:“陛下,太医已带到!”
灌铅般的身子被萧权川腾空抱起,他头靠在厚实的肩膀上,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躺着地上的十八早已无声无息,有些肌肉还在不自控地抽搐颤动,不一会儿,慢慢平息,鲜血从他身体的四面八方汩汩而出,如砧板上的死鱼。
元冰被侍卫牢牢架着,头发早被汗水浸湿,全黏在额间、脸颊、脖颈,眼眶怒红,疯子一般仰天大笑,泪水却哗啦啦湿透了死白的脸庞。
啪啦一声,萧权川仿佛毫不留情踩碎了什么。
定睛一看,地上那支云鬓凤凰金步摇,金珠崩开,凤凰的头与身堪堪折裂,形状扭曲地静静躺在血泊之中。
身体忽冷忽热,脑袋胀胀晕晕,后背黏糊糊的,眼皮又很重,想睁眼却又睁不开,半梦半醒间,他好像做了个梦。
梦中,不知何处何时,周围雾蒙蒙一片,灰暗灰暗的,看不清任何东西。
他试图呼叫:“有人在吗?”
响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音,哀转久绝,好似置身于空谷之中。
突然一阵寒风吹来,他浑身哆嗦,双手冰冷,他试图摩擦升温,不停哈气取暖。
这时,一声鬼哭狼嚎从四周侵袭而来,白雾中走出两个、三个、五个、十几个披头散发的怪人,哀呼着张牙舞爪,径自冲向他!
他不顾一切地逃离,跌跌撞撞摔了好几跤,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离他越来越近。
适时,眼前出现一人,白雾散尽,刘伯深朝他伸手,温柔似水道:“南南,来我身边吧,好不好?”
他如蒙救星,二话不说抬步跑去,可此时,路突然分了岔,另一边也站着一个好看的男人。
萧权川的脸在暗处依旧惊艳绝伦,他负手命令道:“南南,过来。”
他驻足了。
陷入两难之际,忽然耳边有个恶魔般的声音在说话:“他们一个是怪人之头目,一个是真心救你之人,选对了,脱离苦海,选错了,万鬼吞噬哈哈哈哈哈。”
“不要这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他猛然睁眼,胸膛此起彼伏,冷汗滑入嘴角,咸咸湿湿。
“娘娘醒了?”秋若压着气音,激动又开心地拿着热毛巾替他擦去汗水。
“我……”
“嘘。”秋若食指抵唇,眸子撇了撇旁边。
姜妄南顺势看去,窗外天光锃亮,萧权川正守在床边,玄袍皱皱的,下颌处还染着一点脏血。
他右手支头,阖着眼,背部挡住刺眼的阳光,左手紧紧扣着他的手,眉宇之间忧虑不散。
他指尖抽动了一下,萧权川便立马掀起眼皮,又惊又喜握紧他的手贴到脸侧:“伤口疼不疼?”
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才发觉嗓子干涩得紧,只摇了摇头。
秋若识相地递来一杯水,他靠在萧权川肩膀上,仰头喝了口,温水润喉入肚,甚为舒适。
萧权川吩咐道:“再去传太医看看。”
不多时,太医的指头从他的脉搏移开,表情松了许多:“启禀陛下,娘娘的伤势已无大碍,日后按时按量服药调理即可。”
萧权传喜上眉梢:“好,这就好。”
“不过,”太医一脸沉重道,“娘娘虽是男子,却拥有世间罕有的至阴之体,阳衰阴盛,体虚气弱,比起普通男子,伤口恢复的时间较长,速度偏慢,还请陛下与娘娘……私下要多多注意。”
姜妄南一头雾水,劈头问道:“要注意什么?”
一旁的秋若抿唇笑了下。
萧权川也低低笑了声,嘴唇贴着他耳朵:“注意行房时要温柔些,避免伤口撕裂。”
“……”他老脸一红,埋进萧权川怀里,好想咬了自己的舌头。
太医退下后,孙年海迈着小步进来:“陛下,元御史在南书房求见。”
他冷哼一声:“这老东西动作还挺快啊。”
姜妄南抬起湿漉漉的眼眸:“陛下要走了吗?”
“嗯,朕去去就回。”他抬手捋了捋他的碎发。
姜妄南心有余悸抱着他不放,葡萄似的眼瞳警惕着看着周围,小声啜泣:“会不会有人再闯进来杀臣妾?”
他拍拍他的背,轻声哄道:“南南放心,这里是朕的干清宫,不会有人上门找死的。”
“那陛下快点回来哦。”
“好,一定。”萧权川在他额间印上一个承诺般的吻。
不知为何,他心里涌出一股暖流,严丝合缝地裹住冰凉的指尖。
未几,秋若端着一碗黑不拉几的药而来,屋子里顿时熏满臭味:“娘娘,该喝药了。”
姜妄南小脸皱巴巴的,不情不愿抿了一小口,登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好苦啊。”
“来,娘娘,吃块蜜饯吧。”秋若早有准备。
姜妄南捻了一块梅干放进嘴里含住,酸酸甜甜:“我可以等陛下回来再喝药吗?”
“良药苦口,娘娘还是趁热喝比较好。”
他撇开脸,推走那碗药,小孩子闹脾气似的:“我要等陛下。”
秋若无奈,哄小孩似的:“若陛下半个时辰后还未回来,娘娘必须得喝,太医说了要按时才行。”
“嗯嗯!好哦好哦!”
干清宫比熹盈宫大上不止一倍,冷冷清清的,胸前有伤口又不能乱下床,他只能倚在床头,和床帐上的蟠龙花纹大眼瞪小眼。
唉,好无聊啊。
他目光又往门外盼去:“陛下怎么还没回来呀?”
秋若笑道:“娘娘,陛下恐怕这会儿还在去南书房的路上呢。”
“……很远的吗?”
“不远,来回大概一炷香时间,只不过,陛下才离开不到一刻钟呢。”
“……啊,怎么过得这么慢啊。”他低下头去,有的没的拧着衣角,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秋若替他掖了掖被子:“娘娘,要不睡会儿吧?病人多睡有益,恢复精神比较快。”
“好叭。”
姜妄南准备躺下,门外好像有人在嚷嚷。
“那个贱人呢!”
“滚开!谁敢拦着本宫!知道本宫是谁吗!?给本宫通通闪开!!”
他陡然瞪起眼睛。
卧槽!高疏曼不是在禁足吗?她来做什么!
门口侍卫架起长枪拦住她,她不管不顾兀自进来,气势汹汹,神情凶悍,大步上前,推开秋若,扬起巴掌。
啪的一声!
姜妄南左脸生生挨了一巴掌,登时火辣辣地疼,隐约感觉到干燥的伤口开始湿润起来。
高疏曼指着他的鼻子,怒骂道:“本宫早就想狠狠教训你这个贱人,你算哪根葱,差点害死陛下,胆敢安然睡龙床?”
秋若跪下道:“贵妃娘娘可能误会了,我家娘娘是替陛下挡刀才受伤的,如今需要清静休养。”
高疏曼冷笑道:“挡刀?呵,怕是在演苦肉戏吧?姜贵人,本宫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心机这么深!冰儿也被你害疯了,你现在很满意吧?”
秋若欲辩解,便听见姜妄南道:“秋若,你先起来。”
“娘娘……”
“起来,你是我的人,用不着一直跪。”
秋若诺诺起身,从未见过姜妄南神情这般严肃。
他掀了掀眼皮:“贵妃娘娘,昨夜的一切,我都是受害者,元嫔娘娘和他的相好突然躲进我的熹盈宫,我并不知情,何来害她之说?”
高疏曼道:“你继续编吧。本宫听闻是你先以帮忙之由,故意把冰儿他们引到你那里,继而,装作被挟持者威胁陛下放他们出城,结果你背刺了他们,害得一个死,一个疯!”
姜妄南一脸愕然:“什么?”
“又在这里给本宫卖傻?”高疏曼狠目如剑,“本宫就扇到你醒为止!”
秋若箭步上去,抓住她扬起的巴掌:“贵妃娘娘手下留情!娘娘不能再受伤了!”
高疏曼火冒三丈:“滚开!”
秋若被一举推到地上。
伤口已经撕裂了,姜妄南不能再有动作,索性把手撑在床上稳住身体,紧闭双眼。
黑睫微颤,脸颊迟迟没有迎来重击,鼻间反而飘来熟悉的香味。
只听高疏曼惶恐道:“陛……陛下!”
他霍然睁眼,萧权川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前,一手高举挡着对方的手腕,双目冷厉如霜:“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撒野?”
高疏曼急忙下跪:“臣妾参见陛下,臣妾位至贵妃,听闻昨夜荒唐之事,想来管教管教后宫之人,以免日后再生出事端惊扰圣驾,乃臣妾之职责所在。”
“用巴掌管教?你这个贵妃当得也太容易了吧?姜贵人救驾负伤,你不但不关心,反倒训起人来。”
“高贵妃,你别忘了,你还在禁足之中,没有朕的允许,你擅自跑到干清宫扰人清静,算是抗旨;冒冒失失,泼妇撒街,没有一点闺秀之样,高家是怎么教你的?”
“陛下!臣妾擅离储秀宫,是臣妾之错,臣妾愿意受罚,但臣妾之所为,全然为了陛下安危以及后宫秩序,更与高家无关,还请陛下明察!”
姜妄南听得晕乎乎的,看着萧权川挺拔如松的威仪之态,总觉得有些陌生和可怕。
“兹有高页之女高疏曼,擅离寝宫,悖逆圣旨,大打出手,有失贵仪,妇行有亏,骄纵无礼,罚褫夺贵妃头衔,贬为嫔位,不得有误。”
高疏曼惊愕地抬起脸,豆大的泪珠划过苍白的脸庞,拉着萧权川的衣袍祈求:“陛下留情啊,臣妾知错了,臣妾会改的,陛下请收回成命吧!”
萧权川看也不看一眼,抬脚即走,玄色衣料毫不留恋地从高疏曼手中一点点离开:“记下了吗?”
一旁的翰林编修颌首:“回陛下,都写好了。”
“再写一份。”
“姜贵人以命救驾,丕昭淑惠,敬慎持躬,温良好乐,着封为正五品嫔,赐号‘良’。”
高疏曼第一个不服:“凭什么?陛下!他心机叵测,利用冰儿,也利用了陛下,你到底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陛下怎得会猪油蒙了心那般胡涂?!”
萧权川不欲再多言,摆摆手:“高嫔累了,带她下去吧。”
高疏曼被人架着走,不停回头哭喊道:“陛下,陛下三思啊,臣妾才是最爱陛下的人啊,陛下……”
干清宫总算恢复了平静。
萧权川呼出一口浊气,似在叹些什么,转身坐在床沿去摸他的头,而姜妄南躲了一下,他的手落了个空。
“让南南受惊了,抱歉。”他淡淡收回手。
秋若哎呀一声,捂着嘴:“娘娘的伤口开裂了。”
这才发现,他心口处的白色布料渗出一滩红。
萧权川眉头一压:“药给朕,你们都下去。”
“别……秋若,你站在屏风后面吧。”他好害怕一个人和这个高端玩家相处。
秋若脚底像爬满了蚂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俄而,看见萧权川颌首,秋若才敢服从。
不消一会儿,四下无人。
萧权川刚拿到药,姜妄南已经解开腰带,拉下一边的衣衫。
肤色如雪,锁骨瘦到凸起,窄长一条,蔓延至薄薄的肩胛骨。往下晕开一片血渍,中间明显有一条深深的黑线,再往下,一粒粉色红豆镶在如玉肌肤里。
萧权川定定看了半天,没点反应。
姜妄南好羞耻:“陛下,疼~”
“哦,好,来了。”
萧权川先用热毛巾一点点擦去血迹,偶尔轻轻碰到伤口,姜妄南便娇气地嗯唔一声。
“别叫。”听得他头皮发麻,口干舌燥。
对方还委屈上了:“陛下好凶,人家疼嘛。”
“……忍着点,很快的。”
撒药粉的时候,姜妄南更是忍不得一点:“啊!啊啊啊!啊啊!”
萧权川眉头一皱:“……闭嘴。”
姜妄南立即乖乖地合起嘴巴。
这种刀伤主要用两种药粉,萧权川撒完一种后,放去床边桌子上,一不小心瓶子啪啦落地。
姜妄南眨眨眼,他手抖什么?
仔细看去,他额间蒙上一层细汗,好似呼吸也变粗了,变热了。
姜妄南一无所知,担忧道:“陛下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
萧权川猛然拉过他,炽热的眼神如篝火一般,低头咬住他锁骨。
第35章 例外 剩余的话一律堵进萧权川嘴里。……
姜妄南吃痛一声:“陛下, 轻点。”
话罢,他感受到牙齿松开,一个软物舔着牙印, 发出湿濡的声音,慢慢往上,找到他的耳垂, 卷进温热的口腔里吮吸碾咬。
姜妄南情动难耐,手指插·进他茂密的黑发, 微微扬起下颌:“陛下, 药还没唔……”
剩余的话一律堵进萧权川嘴里。
他总是先吻他的上唇, 唇瓣相吸相引, 银丝拉长又缩短,这一回, 姜妄南的身体没有被逼得后仰, 他的力度与热情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轻柔。
可灼热的呼吸却不减反增,克制地吮吸一段时间后, 萧权川几乎是用咬的, 每一口都狠狠地包住他的唇, 狂咬撕扯的那种。
姜妄南其实没有很疼, 微微的痛感让他更加舒服, 控制不住地发出小动物般的呢喃:“唔唔啊呜嗯……”
忽然, 脑海中闪过元冰和高疏曼如恶鬼狰狞的脸, 吓得姜妄南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推开他:“等等”
“南南怎么了?”萧权川关心问道,“朕弄疼你了吗?”
“不是。”
萧权川□□未收,附身又凑上去吻他。
他转开脸:“不要了。”
萧权川深深看了他一眼,神情疑惑但没多问:“好。”
第二种药是液体状, 没那么刺痛,姜妄南有些心不在焉,咬咬牙就过去了。
萧权川小心翼翼替他穿好衣服,拉出压在衣领里的乌发,以手为梳,上下捋顺,像宠溺地帮孩子梳头的爹爹:“要睡一会儿吗?”
他点头:“嗯。”
萧权川掀起被子,拿开他的靠枕,扶着他躺下:“来,当心些。”
把他安顿好后,萧权川贴心地让下人用布帘遮住刺眼的窗光,视线舒服许多。
“睡吧。”隔着被子,萧权川大手轻轻拍他胸口,像哄小孩似的。
姜妄南问:“陛下不走吗?很多公务要处理吧?元御史那边……”
按照秋若所算的话,他应该是走到半路发现高疏曼要闯干清宫,才折返回来的。
“就让他候着吧,不急,等南南睡了,朕再走。”
只是不急而已,所以可以陪着。
并不是因为要陪他,才拖延公事。
是这个意思吗?
姜妄南把脸转向床内侧:“不,陛下还是走吧,臣妾……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怎么会呢?南南,你在想什么?可以跟朕说说吗?”
他拉过被子盖着脸:“臣妾不敢说,说了可能就会像别人那样,不知不觉被陛下设局,搞不好,连命都没了。”
萧权川自然知道“别人”指的是谁,不免一笑:“原来,南南担心的是这个啊。”
“谁不担心嘛,陛下手段如此高明,臣妾又如此愚笨,被卖了还会替陛下数钱呢!”
萧权川怕他闷着,拉下被子,附身吻了他右手腕上的小红痣,嗓音低沉深情:“南南,你记好这句话,这一辈子,朕注定会权衡利弊一切,会狠心算计任何人,南南除外。”
“南南除外?”
“南南除外,永远都是。”
“南南除外……”
姜妄南反复低喃这四个字,怔怔看着他。
萧权川抚摸着他细嫩的脸颊:“怎么这样看着朕?嗯?”
姜妄南没由来嗓子眼一哽,鼻头一酸,声音带着哭腔:“真的吗?”
“一言九鼎。”
“陛下骗人怎么办?”
“那就……任南南处置?”
姜妄南娇嗔道:“什么嘛?陛下乃天子,臣妾哪有能力惩罚?陛下又在打趣臣妾。”
萧权川敛起轻浮的笑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如果朕伤害了南南,那么最先饶不了朕的,是朕自己。”
他继续曼声道:“就像昨夜,倘若朕那一掌没及时收回,南南估计到现在还在昏迷不醒,那朕这一辈子都会活在悔恨之中,不如一掌劈死自己。”
“别……”姜妄南手指贴住他的唇,“陛下一人身系天下,切不可有这种断生之念。”
萧权川张嘴顺势含住他的手指,一吞一吐。
“陛下……别这样……”十指连心,姜妄南心口发软,身子有些颤抖。
萧权川的吻从指尖、指节、手背,一路落下,酥酥麻麻。
姜妄南试图找些话题转移注意力:“陛下昨夜是怎么认出床上那人不是臣妾的?”
“很多地方,譬如,南南的头发顺滑黑亮,那人的则干燥微黄,还有,南南的睡姿从来没有端正过,那人则睡得笔直,显然受过严格的训练;最重要的是,南南这里……”
他轻轻点了点他的手腕:“有颗漂亮的小红痣。”
“有吗?”姜妄南讶然,翻手一看,确实有个非常微小的肉球:“天啊,陛下怎么发现的?好厉害。”
萧权川笑笑:“这就厉害了?”
“嗯嗯!从来没人告诉过臣妾呢。”连心细如发的秋若也没察觉。
“朕还有更厉害的,想不想试试?”萧权川低头轻轻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似在邀请着什么。
“好哦,什么啊?快说快说。”他眼睛像小鹿那般又圆又大,清澈纯净。
萧权川心波荡漾,情不自禁吻了他右眼,又吻了他左眼,喜欢得不得了:“等南南伤好了再说?”
他乖巧答道:“好!臣妾好期待呢!”
“绝对不会让南南失望的。”
萧权川又压着姜妄南吻了好一会儿,直到对方喘不过气,开始握紧小拳捶打他胸脯,他才依依不舍放开。
南书房外,乌泱泱跪着两列人,个个身着朱衣、纁裳、白纱中单,头戴豸冠,神情悲痛,如丧考妣。
萧权川阔步从中间而过:“怎么?御史台人这么齐?给朕拜年吗?”
为首一位中年男人跪着出来拦驾:“陛下!小女冰儿一时无知,违反宫闱,酿成大错,恳请陛下饶她一马,准许微臣接她回家!”
此人正是元冰之父元御史。
昔日向来站在高页那一边,专与萧权川对着干,态度颐指气使,这般低声下气,是从未见过的。
那笔直如杆的腰脊,宛若被风吹雨打去,佝偻如低垂的河流。
萧权川弯唇一笑:“元御史这般彬彬有礼的谦卑模样,朕还真是不太适应啊。”
元御史再一重重磕头:“微臣上了年纪,压不住脾气臭,是微臣之失,往日若是冒犯了陛下,还请陛下宽宏大量,饶恕微臣。”
“好说,”萧权川眼锋一转,“不过,京城人多喧杂,难以静养,令嫒神绪紊乱,恐会有所加重,不知元御史可有别的去处?”
对方神情异常平静,仿佛早已预料,亦然忍不住悲凉丛生。
他眼角爬上青筋,声如洪钟:“微臣今已过不惑之年,病体缠身,有心无力,自认对家中妻女有诸多亏欠。恳请陛下允许微臣乞骸骨,携家中妻女,告老回乡。”
萧权川满意道:“既然元御史都这么说了,朕岂有不允之理?一个时辰后,令嫒便会回到元家,安然无恙。”
元御史眼眶湿润,明亮的瞳仁似乎一瞬间变得苍老浑浊,他再三叩拜:“微臣叩谢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孙年海,带元御史先去看看元嫔。”
“是。”
萧权川眉宇舒展,心情似乎不错:“其他人是为高嫔而来的吧?有什么要讲的吗?”
自从高疏曼被禁足后,高页就托病不上朝,御史台以其马首是瞻,这一次难得兴师动众,估计不止是为了元家。
底下的人埋低着脸,快与地板来个热吻了,眼珠子你斗我我斗你。
有人站出来:“启禀陛下,微臣想起家中小儿近来学业不佳,想尽早回去督促,还请陛下准许。”
萧权川:“准。”
不一会儿,又有人道:“陛下,微臣肚子不舒服,恳求允许微臣早退。”
“准。”
“陛下,微臣乡下亲戚来京探望,想回去招待招待。”
“准。”
……
接二连三,御史们如贼人心虚那般,辙乱旗靡,落荒而逃,只字不提与高家有关的任何事。
很快,御史台一众走的走,散的散,雄赳赳地来,夹着尾巴走,空气都变新鲜了许多。
萧权川负手道:“出来吧。”
一个粗壮的男人从角落探出头来,笑得憨厚老实:“嘿嘿,陛下怎么知道我来了的?”
不就是武相任潜吗?
“昨夜元嫔一事出动了这么多兵力,你怎会不知道?按你那尿性,不进宫视察一番,改变布局加强巡防,估计今夜要睁眼到天光。”萧权川心如明镜似的。
任潜咧嘴一笑:“高页这群野狗,以前到处乱咬人,这回陛下拿元御史开刀,总算乖乖闭上嘴巴了。”
“舒坦了吗?”
“那肯定啊!爽死了!以前我刚上任的时候,别提多憋屈了!处处被这些旧皇党阻挠,嘴巴又说不过他们,每次只能干吹胡子直瞪眼。”
萧权川没功夫与他闲聊:“我让你查的事呢?”
“哦哦,”任潜从袖口掏出一沓纸,“按你说的,每一桩写得明明白白,缘由、过程、证物、证人都在这儿了。”
说起此事,任潜气不打一处来:“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那个元嫔居然还和元御史牵线搭桥,春闱舞弊中,就有人是通过元嫔认识的她爹,介绍一个收五十两,可若想拜入元家门下,就得另交四百两!”
“你是不知道,那元家有个地下室,以白银为床,以金子为墙,我的眼睛差点被闪瞎了。他娘的!我一年也就一百八十两!”
萧权川从书信里抬眸看来,拎出两个字眼:“也——就?”
任潜被盯得后背发麻,立即变脸道:“我有说吗?没有吧?我认为啊,为官者,重在廉洁亲民、民信民爱,钱这种身外之物,一点都不重要,对吧陛下?”
萧权川懒得理他。
“不过陛下,元御史这般罪孽深重,你真打算就这么放他平安无事地告老还乡啊?”任潜不服道。
萧权川摇摇头,不知一语,执笔点墨,姿态端正,行云流水在空白信纸上写了一行字。
随后迭起来,行至一扇墙前,撩开一幅山河挂画,将信纸塞进上边砖缝隙里。
咔嚓一声,好似有什么机关吞掉了那封信。
又是咔嚓一声,那块砖的下缝隙吐出一张迭好的纸条,萧权川自然而然拿走,放下挂画。
任潜知晓,那是皇帝与天密阁通信的渠道。
后知后觉,他微微睁大眼睛:“难道是……截杀令?”
萧权川眯起墨绿色的眼眸:“你猜?”
起风了,元家……要没了。
须臾,他听见萧权川忽然骂道:“混账!”
“骂我干啥???”
话音未落,萧权川一举捏皱纸条,狠狠扔掉,板着一张脸,大步流星离开南书房,浑身戾气,倘若塞给他一把利刃,照这般杀气,上阵以一敌千绝不为过。
任潜一脸懵然,嘀咕道:“发什么疯?”
他好奇极了,拾起那张皱巴巴的纸团,展开一看,眼珠子险些双双掉下来。
他刺溜一下追了出去:“陛下!陛下!冷静点!”
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睡了多久,姜妄南睁眼醒来时,窗户上遮光的布帘已经撤走了。
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
香炉袅袅生烟,整个宫殿流动着淡淡的木质龙涎香,闻起来身心舒适,似有安神之效。
“秋若?秋若?”
秋若从外疾步走来:“娘娘醒了?”
他舔舔干燥的唇:“嗯,我好像有些饿了,有吃的吗?”
“有,不过,太医说了,娘娘醒来后,还要再把把脉。”
“好,帮我倒杯水吧。”他不以为意道。
不多久,秋若神情不安地引着太医进来。
“有劳太医了……咳咳咳。”姜妄南堪堪抬眼,猛然被嘴里的一口水呛到。
“刘……”
“嘘!”
第36章 过招 被迫地环住他结实的腰身。……
秋若谨慎道:“娘娘醒了的事, 已经有人去告知陛下,说不定陛下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请快些。”
话毕,她快走出去, 守在门边看风。
刘伯深焦急万分,上下仔细打量他:“南南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兄长今早一来便听见值班太医说熹盈宫昨夜出事,才知道你挨了一刀, 可吓死兄长了。”
“这里是干清宫, 你也太大胆了吧!有什么之后再说, 你现在快走。”
姜妄南心说, 大哥,你突然来访才要吓死我吧, 你想送人头, 可别托我下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