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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来月 一寸舟 32615 字 21天前

第51章 怨夫 徒劳地淋雨

051

正式签约那一天, 九点钟的晨光透过全景落地窗,会议室里坐着审计、财务,还有各自的律师团队, 满满两排人。

起伏的纸页在手指间翻飞,不断发出的窸窣声,夹在轻微的交谈中,和中央空调的翁响交织成古老乐曲的旋律。

郑云州坐在中间, 五官冷峻, 深蓝西装前襟别着金质徽章, 沉稳而自持,从头到尾没有表情变化,像对待一件平常事。

林西月坐在王凯身边,看着星宇科技的logo在电子显示屏里, 慢慢地被铭昌的集团图徽吞没。

她转头望向方星宇,他的唇角压得很平, 虎口掐在下巴上, 面上流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

收回目光时, 中途看了一眼郑云州,他也正在看她, 眉目深邃得望不见底, 一片骇人的黑。

林西月低下头, 继续有条不紊地加盖骑缝章。

“八十七个修订版本的协议, 今天总算做完了。”王凯小声说。

林西月嗯了声:“过两天我先把年假休掉,已经很久没休息了。”

王凯点头:“这就对了, 你太拼命了,人生也不是非得用出色的履历来丈量,多留点时间给自己。”

西月笑, 她不拼不行啊,欠了郑董事长那么多钱,怎么还得清呢?

现在总算可以停下来缓口气了。

忙了一天,晚上的庆功宴设在太平山上的私人会所里。

刚结束了一个大项目,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人群三五扎堆在大厅的沙发上,露台的圆桌边,话题横跨政治、经济和金融。

郑云州短暂露了个面,在高源的陪同下,分别敬了审计和律师负责人一杯酒,就去了别的地方应酬。

他来香港也不单为收购星宇这一件事,集团内还有很多业务需要他本人出面。

走之前,郑云州在人群里环视一圈,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窗帘后,和女秘书聊天的林西月。

她穿了条珍珠白的抹胸礼服,身上拢着羊绒披肩,看上去弱不禁风,又明艳照人。

这是过了多少年也改不了的直觉。

他总能够在茫茫人海中,被心里那股焦灼引领着,迅速用目光锁定她的位置。

袁褚上来提醒:“该走了,几家信托和证券的负责人都到了,正等您呢。”

“让人看着点儿林西月,别让她喝醉了。”郑云州扣起西服,边往外走边说。

她看起来追求者很多,年龄分布范围也很广,上到方星宇,下到那个倒霉的Bruce,个个都很会耍花招。

袁褚点头:“好的。”

林西月端了杯香槟,在和曾岚说话。

曾岚是方星宇的秘书,跟在他身边很多年,但一直没能成为方太太,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得人老珠黄,青春不再。

方星宇甚至没在任何公开场合表示过,自己会娶她。

问起原因,曾岚都是笑着耸一耸肩膀,说时机未到。

但她心里知道,永远也不会有那个所谓的时机了。

林西月问她:“其实你能力很不错,难道就没想过离开他,自己去闯闯吗?”

“怎么闯?”曾岚脸上一道鄙夷的笑,“一个肄业生,连毕业证都没拿到。方总对我是有恩的,在我最难的时候收留了我,不过给他当了这么多年情人,也对得起他了。”

林西月听出里面复杂幽深的故事。

她说:“你最难的时候是在美国吗?”

曾岚点头:“对,我和一个男同学谈恋爱,发生关系,还有了孩子,他花钱大手大脚,我以为他是个正牌货,没想到是个假二代,一听我怀孕就要分手。”

说到这里,她眼眶里浮起红血丝,喝了口酒:“好笑吧?在哥大那种,一板砖下去能拍到五个富二代的地方,我精挑细选了个拆白党。”

林西月靠在窗边,手里拨着蓝丝绒帘布,也仰头灌了半杯。

曾岚又说:“不过我没什么值得同情。真的,林律师,我们家那么穷,我去纽约读研也是靠男人,我的认知,我的学识,我的修为都太浅薄,是注定会走上这条路的。”

“也别这么说。”林西月安慰t?了一句,“年纪小的时候,谁都会迷茫。”

她也知道,不该用宏大叙事去回应每个人的具体困境。

但林西月实在也说不出别的了。

她是个连体测八百米的时候,都要逼自己跑快几秒钟,只为体育成绩能多一分的人。

她从小到大都明白,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靠山。

如果没有碰到郑云州,她应该到现在还没谈过恋爱,不清楚那是种什么滋味。

林西月从来没有把参悟男女之情,列在人生必须要完成的清单里。

曾岚笑着用手指抹了抹眼尾:“其实我有过很多机会,但那些工作看起来就要受罪,我娇滴滴的,不肯弄脏了手。只有在方总身边,他养着我,护着我。别人也看不出来,我其实是个没用的绣花枕头。哪怕他不会娶我,我也已经离不开他了,他也知道这一点。”

林西月不敢再谈独不独立的话,一句出去闯闯,就引得人家这么难过了。

她转而说起了曾秘书擅长的,爱马仕哪个店的sa服务好,能尽量地少配货,哪一种款式比较保值,在二奢市场上好流通。

曾岚喝到后来都醉了,搂着林西月说:“你下次要去拿货叫我,我带着你过去。”

“谢谢。”林西月的眼底也染上薄红。

她站不住了,到沙发去坐了会儿。

那边他们律所的同事多。

王凯还在和高源他们诉苦,说外所的非诉业务不是人干的,老板完全拿他们当牲口使,还是肝脏没毛病,可以每天熬通宵的牲口!哪天真要到你们铭昌去发展,还得老哥多提携。

林西月本来想说两句,但头实在太晕了,陷在真皮沙发里,歪着脖子眯了过去。

其实也没有真正地睡着,她只是太久没有喝过酒,但心里的戒备还牢牢守着,耳边一直能听见谁和谁在调笑,要醒也可以随时醒过来。

“林律师?林律师?”有个女服务生拍了拍她。

林西月睁开眼,撑着扶手让自己坐正:“嗯,怎么了?”

“您喝多了,我送您回去吧。”服务生说。

林西月感到诧异:“你?单独送我?”

服务生点头:“对,是袁秘书交代的,车已经到门口了,让我扶您出去。”

“好,出去。”

很晚了,林西月也不想再留了。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又拿了一杯酒,和高总方总他们道别,说先过去。

等她转身走远,方星宇在后头议论:“林律师脱了板正的西装以后,更让人神魂颠倒了。”

高总神秘地笑了下:“别打她主意,你还想在香港混的话。”

“为什么?”方星宇品味了一下就清醒了,“是不是郑董喜欢她?”

高总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郑董的事我不敢问,但这项目本来不是给凯华的,是因为林律师在,而且是袁秘书亲自交代的,你说是什么意思?”

“难怪看不上我。”方星宇喝了口闷酒。

高源笑着赞了一长串:“小姑娘岁数轻,漂亮又有进取心,生命力旺盛得很,好吸引人哪。”

服务生扶着她出来,袁褚站在外面等,开了车门。

把林西月放进后座时,他搭了一把手:“怎么喝成这样了?东倒西歪的。”

服务生说:“不知道,您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林律师就在那儿睡觉。”

袁褚拿出几张钞票给她:“辛苦了。”

他重新坐回去开车,扭头对林西月说:“林律师,我还要去接一下郑董,你能坐得住吗?”

“可以。”林西月只听清了最后半句。

她用手撑着身下的坐垫,还不忘礼貌:“谢谢你送我。”

“不客气。”

袁褚往山下开,因为怕林西月无法保持坐姿,他开得很慢。

反正郑云州的局还没这么快散,他能掐得准时间。

车厢内静谧无声,冷风里浮动着暖调香薰,吹得她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另一侧的车门被人打开,她挣扎了一下,还是没能睁开眼。

“她睡着了?”有道清淡的声音问。

好像是袁秘书在说:“我在开车,没注意,林律师喝多了。”

男人又责怪道:“那也不找人照顾她,你就让她这么在后面睡?空调开高一点。”

没多久,一只温热的掌心贴上她的后背,把她抱到了身上。

林西月支撑不住地往他肩膀上靠,脖子微微后仰。

昏昧的灯光下,她的眼皮,她的脸颊,她的脖颈都浮着一层粉,斑斑点点,像被风吹开揉散的桃花瓣。

郑云州轻轻拍了下她的脸:“林西月?”

“嗯。”她勉强打开了一星眼眸,迷离地笑,“你来了?”

你来了?

谁?哪个该死的野男人?

郑云州眼中染上难以形容的阴暗情绪。

他握起林西月的手腕,刚要发问时,反被她轻柔地扣住,五根细白的手指插进来,紧紧地和他交握。

掌心相贴,五指相嵌。

郑云州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下颌紧紧地绷着。

“今天很累吧?”林西月眼眸微阖,另一只手却摸上他的喉结,一路滑到下巴,又途径面颊到了眼尾。

她的手好软,温温的,像小虫子在脸上爬,带起密密麻麻的痒,痒进心里。

郑云州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绷到了极致。

就连宽松的布料也是,立刻被他自己乗到了最大,撑得他难受。

他点头,用力地夹着她的手指:“你问的是谁?是我吗?”

“林西月,你看清楚我是谁!”

林西月不回答,她只是笑,仍抚摸着他漆黑的鬓角,来来回回地摩挲,像赏玩一件冰冷的瓷器。

郑云州感到空虚,一种海啸一样席卷而来的空虚。

过去也不是没有过,这么多年,他常被这种空虚折磨。

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想到他次次贯穿她时,林西月的神情和身体都软烂成一颗蜜桃的样子,那份挥散不去的高热就像附在了骨头上,要冲很久的凉水才能退下去。

但想象总归没有形状,比不上把她抱在怀里,她这么撩拨他来得厉害。

郑云州喘息着,闭了闭眼。

渴望已经完全压垮了理智,脑子里嗡嗡作响。

那份总是得不到满足,逼得人快要发疯的感觉把他的思考都排挤出去。

随便林西月把他当成是谁。

他现在只想吻她,只想不留余地,直白地揉她,揉得她发出那种很娇的声音,然后主动来凑上来。

郑云州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有失控的趋势。

他不耐烦地捉住她乱动的手,黝黑的目光跌进了她水润的眼眸里。

郑云州眼中的侵略性好强,简直是在用目光进犯她,林西月被盯得昏昏沉沉。

她刚仰起一点头,就被他俯身含住了唇,林西月呜了一声,然后就发不出别的音节了,连呼吸都被他卷走。

他吻得好激烈,粗糙的舌面从口腔壁一寸寸滑过,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地方,外面舔够了,就狠狠地摩擦她的舌头,带起丰沛的清液,它们越积越多,最后含也含不住,又从她的唇角淌下来。

还不够。只是这样还不够。

郑云州心里有一道声音在说。

林西月被吻得神志涣散,脚尖不停地抵着车垫,微微地驓着,驓得郑云州抑制不住地低遄。

她只好用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失神地去吻他的下巴,口里吚吚呜呜的,乖顺而热情地黏到他怀里,已经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他吮吻够了,松开了她的唇,侧了侧头,蹭过她的耳廓:“还没到,乖,再等一下。”

不敢在车里开始,郑云州只能把她往身上摁,烦躁地催促袁褚:“开快点。”

袁褚也想快,也不愿在车上听这些。

好不容易到了,他赶紧下车开门。

郑云州抱着林西月出来,那点急于把她压在身下的心思快按捺不住了。

在没有第三个人的电梯里,他又重重地在她唇上碾了一轮,吻得她无意识地张开嘴唇,伸出舌头,喝水一样舔他的脸。

跨出电梯的一瞬间,踩上柔软的地毯,郑云州被刺激得险些站不稳,手上失了力道,差点摔着她。

他定了定神,快步朝套房走去。

几乎是关上门的瞬间,他就和林西月一起跌到了床上。

夜半时分起了雾,浓白的雾气凝结在玻璃窗上,像黄昏时快凋谢的云霞。

刚在浴室里胡闹了出来,林西月的后背贴在他胸口上,接连不断地达到藁摷,让她在汹涌的疲倦里睡过去。

但郑云州仍吻着她的脸,毫无阻碍地放入已经熟透软透的鲜红樱桃肉里,他克制地皱着眉头,不让自己发t?出声音。

这一晚上,他已经低哑地哼了很多句,像没尝过味道的小年轻。

林西月唔唔了两声,像只小猫一样蜷起身体,蠕动着来珈他,轻细地呜咽,下意识地打开了一点,方便他缓缓地缙础。

郑云州抱着她,鼻尖深埋到她的耳后,贪婪地闻着她的甜香气,含吮着她的耳廓:“好乖,好緊,我都忍不住了。”

闹到三四点,郑云州才给她做了最后一遍清理。

看着圆润肿起的艳红肉瓣,像被露水打湿的一簇花,他吞了吞喉结,已经再三提醒自己了,还是没能控制住力道。

第二天早上,林西月被手机震醒时,郑云州还在睡。

他不舒服地皱了皱眉,手臂动了一下。

林西月赶紧掀开被子起来,拿上手机到浴室里去接。

“喂?”

一开口她也吓了一跳,她的嗓子怎么这么干?

他们老大Dawson着急地用英文对她说:“来趟律所吧,有件事要你帮个忙,现在乱成一锅粥了。”

“好,我马上。”林西月没紧抓着电话不放。

她知道,老大不肯在电话里说的事,来龙去脉肯定很长,一时讲不清楚。

林西月放下电话,打开水龙头,迅速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再一抬头,看见自己身上青红相间的痕迹,一层压着一层。

她红了下脸,想到昨晚在浴室,就她站着的这方洗手台,郑云州把她推上去,一言不发,绷着一副难耐的表情吻她。

林西月洗漱完,走出去。

地毯上横陈着他们的衣服,一地华美的狼藉。

她弯腰捡起自己的裙子,皱巴巴的还是小事,都不用凑近,就能闻到上面一股稀薄的茎叶味,但她也顾不上了,蹙着眉往身上穿。

应该是在刚进门的时候,郑云州脱不下来,也没那个耐心脱了,就这么压着她吻

林西月裹上披肩,拿上自己的手包出了门,全程放轻了手脚,不敢叫他发现。

从瑰丽出来时,外面滴滴答答地下着雨。

平时她对天气变化很敏感,睡觉也从不把窗帘全拉上,都留着一条缝,阴天晴天还是雨天,她躺在床上就能知道一二,还没起身就先想好穿什么衣服,找出来很快。

但今早在房间里睡得太死,林西月一点察觉都没有。

她随手拦了一辆计程车,先回公寓去换衣服。

带着这么身事后痕迹跑到律所去,她经营多年的名声也将荡然无存。

到了家,林西月把礼服脱下来,丢进洗衣机里。

她找了条淡紫的西装裙穿上,站在穿衣镜前打量了一眼,腿心里、手臂上还有胸前那些被吮出来的印子倒是看不见,只是脖子不太雅观。

林西月又打开衣柜,摘了一块白底印染方纹的丝巾。

她在脖间绕了两圈,随手绾了一个活结,提上包下楼。

出门时正碰上黄家豪,他邀请她一块儿上车:“走吧,我也去律所,下雨难打车。”

“好,谢谢。”

林西月没推辞,收了雨伞,侧身坐进去。

黄家豪从头到尾看了她一遍,夸赞道:“今天脸色很红润,看起来不一样的漂亮。”

“你这么说,难道我平时很苍白吗?”林西月笑着问。

他摇头,也说不清:“就是一种感觉,形容不出来。”

林西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她说:“你知道出什么事了吗?”

黄家豪说:“Jake组里的一个并购案,已经到收尾阶段了,我们是卖方律师,要对买方公司进行背调,出具意见,对吧?”

“对啊,怎么了?”

“Jake最近很毛躁,可能也觉得对方不是规模很大的企业,收上来的资料也不知道看没看全,就按照手下低年级律师说的,出具了法律意见,认为对方符合具体条件,没有问题,邮件都发出去了。”

林西月越听越不妙,随口猜测道:“但是呢,不会买方存在股权代持的情况,实际是个空壳公司吧?”

黄家豪佩服地看了她一眼:“就是!”

“天,赶紧开吧。”

一到律所,就听见Dawson在训人,他父母是南法移民到老美去发展的,讲英文时还带着浓重的普罗旺斯口音。

林西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看见Jake蔫儿着脸出来,也没说什么。

她进去后,安慰了几句,说在签约前发现还来得及,给客户赔礼道歉,能解决的。

Dawson点头:“一会儿你跟黄一起,客户是剑桥毕业的,曾经和黄在同一个辩论社,多说几句好话。”

“好的。”

Dawson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幅古画。

他展开给她看,得意洋洋地问:“你看这个,我新弄到手的一幅雪景图,怎么样?”

林西月讶异,他一个卷毛蛮夷能懂这些?

焦头烂额的时候,这老外就非得风雅一把吗?思维怎么那么跳脱?

她点了头,干笑着附和道:“不错,意境很好。”

接着,Dawson用他那极为蹩脚的港普念了句诗:“这就叫——门外谁知雪寸深。”

雪寸深,好一个雪寸深。

心真大啊,林西月都想给他欢呼鼓掌了。

她笑,指了指外面说:“要不我先和家豪去处理事情?”

“你把它拿去,好好保管。”Dawson交到她的手里,嘱咐她说,“我送给铭昌董事长的,收购星宇科技的项目结束了,还得和他保持友好的往来,铭昌在香港,在全世界的业务都很多,免得他想不起我们。”

林西月为难道:“可是他今天就要回京了。”

Dawson拍了拍桌:“那正好,你不是马上要休假,还说想回母校去看看,要去一趟京市吗?”

“那那也行。”林西月低头,不自在地眨了眨眼。

她撒了个谎,林西月哪里是忘不了母校啊,她特意攒着假期,就专等东远出了面试通知,好飞一趟京市。

几个月前,东远的涉外部门出了招聘中层的公告。

林西月当时刚洗完澡,头发还在滴水,就坐在电脑前看了起来,研究生学历,三年外所工作经验,通过注会、法考,年龄在三十五岁以下,条件她都符合。

她没日没夜地当了四年非诉律师,殚精竭虑不说,前程也没多远大,何况现在市场经济大幅滑坡,裁员之下,是陡增的工作负担,和趋于不稳定的薪资预期。

当然,还有被常年熬夜拖垮的身体。

能进东远干个中层当然好,工作量少了几倍不说,精神上的压力也会轻很多。

她立即就填了表,导入简历,报了名,按时参加笔试。

不过她也听了很多说法,东远这样挤破头的地方,拿出这个高薪岗位来竞聘,人选很可能早被内定了,报名的人再多,也不过是陪跑。

但有机会总要试一试。

林西月站起来:“那我先把它放保险柜,去京里的时候带给郑董。”

“登门拜访他一次,比在香港送他还有诚意,你的交际能力我放心。”Dawson送她出来。

林西月点头:“知道了。”

郑云州是上午十点多醒的。

很久没这么放纵过,也很多年没睡这么死了,他以为小姑娘还在。

手臂往怀里一捞,空空的,郑云州才惊醒过来,卧室里只剩他一个人。

他坐起来,空气里满是黏腻的腥味,提醒他昨晚有多淫/乱。

郑云州用掌根搓了搓脸,起身去洗澡。

浴室的地板上还残存被打结丢弃的套子。

里面流动着浓稠的白烨,他看了一眼,打开花洒。

昨晚头一次很瑾,摺禸紧致温暖地吸附上来,郑云州隔了五年再次感受她,时间比那年除夕还要短,弄满了还没来得及脱下的长裙。

林西月栁了太多氺,但堪堪入了几寸,她已经绷着后背轻声低吟,大概还不适应。

郑云州像踩入了小水潭,带出的水花溅到他身上,他吻着她,枢副得只想全部送进去,她意识不清地乱叫,叫得喉咙又干又哑,勾得他小腹发紧。

郑云州洗完澡出来,换上一件深色衬衫,去吃早餐时,打电话让服务生来收拾。

袁褚按时抵达酒店接他,返程时间是一早定好的,今天下午一点的飞机。

但昨晚和她这么闹了一场,关系没闹清就算了,还把他心里弄得乱七八糟,郁郁不安。

这算个什么?

真拿他当别人的替身,做完了,穿起裙子,招呼不打就走啊?

还有礼貌吗她?

在国外几年好的不学,美国t?姑娘的作派全被她学来了,她以前的品质是多么优秀!

袁褚已经把他的行李放上车。

看见他下楼,便问:“时间也不早了,是直接去机场吗?”

“林西月去了哪里?”郑云州开口道。

袁褚说:“她应该在律所,她出了酒店,回了趟家以后,就坐车去律所了。”

郑云州皱了皱眉:“坐谁的车?”

“应该是她的同事,住她楼下的。”

郑云州想起来了,是那小子,林西月半夜送药给他的。

他坐上车,冷声道:“先去一趟凯华,我有话问她。”

林西月是拿他当替身,当情夫,还是当按摩/棒,当床伴,做都做了,他总得死个明白。

袁褚无奈地启动车子。

他心想,你快拉倒吧。

就哪怕林律师站在你面前,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她现在就是变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年,变得喜欢你的钱,那你也只会说,万幸郑家没有倒下,我还算有权有势。

虽然林西月不是这样。

车开到中环,他们在律所楼下等了会儿,袁褚刚准备去叫人。

细雨里走出一双人影,他们同撑了一把伞,伞上印着K&H,男人手上提了公文包,脚步愉悦轻快,像刚谈下了一个案子。

黄家豪不停地把伞倾向林西月。

她又推回来,柔声说:“就这样撑吧,你也会感冒的,前两天不是还胃疼吗?快走,就要到了。”

“好。”

郑云州坐在车上,就这么看着他们从眼前经过。

他搭在腿上的手牢牢攥成一团。

她那么关心这个男同事的身体吗?

那他呢?

他是用完就丢的工具人?

睡过了,就把他一个人留在酒店,也不用问问他的情况?

郑云州的嘴唇抿得很紧。

他推开车门,站到了轻绵绵的雨丝里。

但他没有走过去,他没有身份,他现在什么也不是。

连质问她一句的资格都没有。

就算问了,她也只会无辜地看着他:“郑董,请问你是我什么人啊?”

他像个怨夫,只会徒劳地淋着雨,吃着没有立场的醋,期待她能回头看见他。

郑云州心里漫开前所未有的酸楚、委屈。

袁褚赶紧撑了伞过来,叹气说:“您上车吧,林律师都上去了。”

“走吧。”

第52章 桃枝 他给谁点?

052

十月中旬, 林西月收到了东远的面试通知。

她把手头的工作做了个交接,正式开始休假。

面试定在周三,林西月提早几天就收拾好行李, 打算先回一趟云城。

Bruce提出要送她去机场,被她笑着拒绝:“你呢,这段时间好好跟着王律,不要给他捅娄子就行了, 我不用你送。”

“好吧, 那姐姐一路平安。”Bruce失望地说。

林西月已经很多年没回过镇上。

上一次是董灏过世, 她处理好他的后事以后,连夜躲去了武陵。

林西月把行李放在县城酒店的房间,独自坐车前往。

她是中午到的,日头晒软了青苔斑驳的石阶, 也吹散了漫过拱桥的晨雾。

她走进熟悉的巷子里,街尾那棵桂花树已经开到第二茬, 米粒大小的花瓣藏在深绿的树叶间, 满鼻甜香。

不知道谁家在蒸藕, 糯米的黏腻气味飘满了整条街。

林西月把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慢慢地走, 慢慢地看。

临河的木窗全支了起来, 摆开的竹匾里晒着雪里蕻, 抬起头, 一群南迁的大雁掠过镇东头被侵蚀了大半的白墙,很快消失不见。

小孩子们从她身边跑过, 都对这个陌生人感到好奇,年长一些的认识她,但也仔细看了好半天, 才迟疑地问:“是是林施”

没等她说完,林西月就自我介绍:“嬢嬢,就是我啊,西月。”

“噢。”隔壁的阿姨退开了几步,前后左右地打量她,“不得了,现在这么会挣钱,穿得噶漂亮啦。”

林西月笑着摇头:“您身体还好吧?”

“蛮好的,蛮好的。”阿姨说,“阿要去家里坐坐吧?”

林西月摆手:“不了,我还有事,马上就走。”

“好好好,有空再来啊。”

“一定。”

没走两步,又见到听着声音出来的纪老六。

他在城里做事伤了腰,佝偻着背,还要扶着墙来看她:“是盼弟吧?你还记不记得我啊?是我捡到你,把你抱给你妈妈的。”

“记得。”林西月说,“您还是老样子吗?不喝酒了吧?”

纪老六说:“喝,一顿也离不开,反正我无儿无女的,喝死拉倒。”

“别这么说。”林西月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抽了十几张在银行换好的人民币出来,“我看您还是挺硬朗的,这点钱收着吧,我来也没给你买什么东西。”

纪老六推辞了下:“你刚回来,我没拿什么招待你,还怎么好要你的钱?”

林西月一把塞到他手中:“拿着吧,不是你把我捡回去呀,我还不知道怎么样。”

“哎。”纪老六也无地自容,“我要知道葛善财是个畜生,宁可自己养大你了。”

林西月抿了抿唇:“没事,我挨打挨骂的时候,您也没少出来拦着,去县里挣了点钱,还想着给我带一块糖,我都记着的。”

纪老六抹了一把眼泪:“你去家里吃饭吧?我来做。”

“算了,您安生歇着,我不去添麻烦了。”林西月说,“我下次再来看您,走了。”

她绕过葛家老宅,在香烛店里买了草纸和蜡烛,直接从记忆里的小径上了竹山。

过了这些年,新长出来的竹子封了路,妈妈的墓碑不好找了。

林西月走错了两回,绕进去又绕出来,才找到正确的位置。

当时林施瑜过世,她手里一分钱都没有,也买不起县城里的墓地,是乡亲们帮着下葬的。

她抱着牌位上山时,哭得快昏过去,几次跌在泥里头,一件孝服摔得沾满红土,是纪老六扶着她起来,一路搀到了坟前。

林西月蹲下来,蹲在长满青苔的灰白石碑前。

她酸胀着一双眼睛,拿出手帕来擦,小心地把林施瑜的名字擦干净,妈妈是爱干净的人,不能让她的名字蒙着一层绿。

“妈,我回来看你了。”林西月小声地对她说,“我这几年忙着学习工作,一点不孝顺,都没来给你烧过一张纸,你心里一定在怪我吧?”

林西月收回手,在墓碑前的空地上拢了火,把草纸堆上去。

她在明黄的火光中,用力擦了一下眼尾:“我今年二十七了,妈妈,你要我好好读书,我读完了法律硕士,现在在律所上班,收入还不错,可以把自己养活得很好,再也不用向别人伸手,就是就是有时候很想你”

“要是你还在就好了,我就能带你去香港,那里很好玩的,你一定会喜欢。”

“但没关系,你没看过的那些风景,想去的那些地方,女儿都替你去过了。”

林西月吸了吸鼻子,又用手背揩了把脸上的泪水:“有件事,我一直都想告诉你。我遇到了一个我很爱的人,你知道,我在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他是唯一的一个。”

说着她又破涕为笑:“就是脾气不太好,对人没什么耐心,你见了应该不会喜欢。说实话,我一开始也不喜欢,他那副嚣张跋扈的少爷德行真叫我讨厌。但他对我太好,太上心。妈妈,我没有办法不爱他,我没有办法不爱一个就差把心都掏给我的人。”

“我就要走到他身边去了。可他的家庭好复杂,在社会上的地位很高,规矩多,长辈的架子也大。”

“不过不要紧,我现在有能力和底气陪他一起面对,哪怕最后没有结果。”

“是妈妈教我的,去做自己必须要做的事,就算失败了,至少无怨无悔。”

林西月一个人在山上坐了很久。

对着一盆火,哭哭笑笑地说了一下午。

把这几年憋在心里,找不到倾诉对象的话都说了出来。

纸烧完了,暮色也染红了山下晾衣竿上的蓝印花布。

林西月站起来,在后山不断传来的鹧鸪声里,依依看了一眼妈妈的墓碑。

她做了个拜拜的手势:“我走了,明年明年我应该就有空了,还会来的。”

林西月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了,像一只掠过河面的大雁,往它该去的地方去了。

她当天又去看了董灏和他妈妈,一个人在县城吃过晚饭,回了酒店。

林西月洗了澡,从洗漱包里拿出一对眼膜贴上。

白天哭得太久,眼睛有点肿了。

她回京这件事,只告诉了室友庄齐一个。

也是赶得巧,庄齐近期有去香t?港的计划,问西月有没有空陪她。

林西月当时在敷面膜,直接从沙发上坐起来:“你要来香港?好啊,我当然乐意给你当向导,但我正在休假,两天后就要到京市了。”

“那更好了,我去机场接你呀,我们当面聊。”庄齐高兴地说。

林西月点头:“好呀,我把航班信息发给你,麻烦你了。”

庄齐哎唷了一声:“在一起住了四年了,这还不是应该的呀,你怎么总那么客气?”

挂了电话后,林西月想了想,点开八百年都没发过的朋友圈,破天荒地po了一张她们的合照,并配文——“很快要和齐齐见面了,期待。”

上次律所有急事,她都没能等到郑云州醒,就匆匆地走了。

后来忙完,林西月打过电话给瑰丽,说郑董事长已经退了房。

她料想他回了京,可工作层面上的事都了结了,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和他联系,总不能问他平安到家没有?

这毕竟是他私人的事,乍然去问也有点唐突。

以他们现在这种还有一层隔膜微妙关系,她发不出去。

郑云州刷到这条朋友圈的时候,正在周老爷子的园子里喝茶。

他被删了五年多,在香港那几天才重新加回来,打着方便工作联系的旗号。

林西月没设什么三天可见,但也从来不发这玩意儿,连链接都懒得转。

所以他无意中看见时,还怀疑地点进她头像看了看,确定是她没错。

郑云州还盯着屏幕愣神,思量些别的。

旁边周覆一嗓子喊醒了他:“唷,林西月要回来了?”

他摁灭了手机,端起茶,无所谓地勾唇:“回来就回来,她也不是来找我的,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老郑,你这又怎么了?怨气越来越重了,这阵子也病恹恹的。”唐纳言问。

周覆笑说:“你还不知道啊?我们郑董在香港淋了场雨,彻底把他淋醒了。”

唐纳言放下杯子:“说说,怎么就醒了?”

“林西月完完全全地变了呗。”周覆挤眉弄眼地说,“对他不闻不问,不理不睬,简直不把他当回事儿了。”

郑云州惨淡地笑了下:“何止啊,我早就管不了她了。不过这也不怪她,我的问题。”

唐纳言叹气:“唉,前两天和我丈母娘吃饭,她还谈起你。说云州这条件,也算是京里冒尖的了,谁能料到你最晚一个结婚?”

郑云州急得喊道:“老沈不也没结吗!”

“他快了,都在准备求婚了。”

“求求求,都去求。”郑云州气得掐过圆桌上的烟,偏头点燃,狠抽了一口。

周覆在一边帮腔:“听听,唐主任修成正果了,连说话口气都变了。哎,你是忘了你那会儿怎么被你妹妹气得血压上升了,是吧?”

“我修成什么正果?”唐纳言看了一眼手表,“我明知道她下班了,这会儿就在家,但有什么用?又进不去她的门。”

周覆纳闷道:“这什么意思?你们不是夫妻吗?刚给我们亮过本儿!”

提到这个,唐纳言就愁眉苦脸的。

他说:“证是领了,不让我对外去说,也不许我和她一起住,我有什么办法?”

周覆笑说:“庄齐是谁发明出来的?好像生下来就专克老唐!这你也能惯着她啊?”

唐纳言摆了摆手,一副难开口的样子:“不是她的原因,这条件是我自己提的,就为了哄她结个婚。”

郑云州手上夹着烟,不禁笑出声:“还有这么一出?我看你在家也说不上话了。”

“可不是一点地位都没有吗?”唐纳言撑着桌子起身,“走了,回去看看夫人。”

周覆叫住他:“你不说进不去门吗?”

唐纳言早想好了对策,他说:“进不去我就在她门边躺下!小齐能让我当叫花子吗?”

等他走了,周覆嘁了一声:“还不如当叫花子。”

“我也走了。”郑云州摁灭了烟,站起来说。

周覆挑起眉梢看他:“你又干什么去?你也有夫人吗?”

“滚。”

林西月下了飞机,在出口处看见朝她挥手的庄齐。

她推着箱子小跑过来:“齐齐!”

“累了吧?”庄齐让司机把她的行李搬上去,“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

林西月和她一道坐上后座。

她揉着庄齐的的手说:“好啊,不过这是你家的”

庄齐解释说:“我哥的司机,我借来用一下,这不是接你吗?”

“你哥?”林西月眼帘微微上撩,“结婚了还叫哥啊?”

庄齐掩了掩口:“叫习惯了,改不了。”

她拨了一下头发,红着脸说:“别说我了,你在香港好吗?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在纽约,那会儿你刚去律所上班,一下又过了这么多年了。”

林西月说:“好是好,但我听粤语听不习惯,也不会讲,我还是回来吧。”

“我不信,你的适应能力那么强,下功夫学有什么学不会的,还过不了语言关吗?”

她拍了拍齐齐的手背:“好吧,其实是律所太累了,我怕身体熬不住,提前替自己做打算,我考了京里的单位,后天就去面试了。”

庄齐笑着点头:“那先祝你面试顺利。”

她们去吃饭,司机一路往胡同里开,两旁的景致越来越熟悉。

槐树褪去了盛夏的浓荫,护城河边的垂柳扔挂着青绿,细长的枝条被风吹拂着,从水面拂过时,搅碎水中灰砖城堞的倒影。

林西月和庄齐说着话,等到她反应过来,这个地方好像是濯春时,车门已经被打开。

门僮朝她笑:“唐夫人一早就订好了位置,可算到了。”

林西月咂摸了下,才明白这个唐夫人是庄齐。

她站在门边,仰起头,几片打着旋的柳叶在秋风里扑过来,落到她脚下。

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林西月十九岁,拘束地跟在郑云州身后,认不清门路。

那年她进到里面,看什么都觉得精致华贵,应接不暇,样样摆设都稀罕,有一种剪水作梨花的素雅。

这几年只身在外,她还是时常想起那个浓云蔽月的夜晚。

想到自己红透的脸,想到那些没来由的遗憾或叹惋。

其实没什么难懂,不过是她在那一刻里动了心。

岁月冲开了那道厚重的屏障,林西月才总算看清,她不是不爱郑云州,她很早就爱上了他,只是她的爱太僻静了,僻静到谁也没有发现。

“还看什么呀?”庄齐拉了她一把,“进去吧。”

林西月笑:“你怎么请我来这里吃饭,多破费。”

庄齐哎了声:“其他地方做的江南菜都不好,不如这儿。”

“那倒是。”

她们一起进了房间,脱下外套,林西月也没看菜单,随口报了几样以前常吃的,问服务生有没有。

服务生点头:“有,一直有。”

林西月说:“好,我就要这些,齐齐呢?”

庄齐想了想:“我再加一个甜点吧,后厨新做的碧螺春奶冻,上次看云州哥给别人点,我馋死了。当时太饱,我哥非不给我吃,今天尝尝。”

“他给谁点?”林西月忙问。

语速太快了,庄齐疑惑地看她:“哦,你很关心嘛。”

林西月低下头,用手指拨着白釉杯口,求饶的口吻:“哎呀,在美国都跟你坦白了,告诉我吧。”

庄齐瞪了她一眼:“给他妹妹赵青如呀,还能有谁?”

“哦。”林西月这才端起茶来喝,“他这几年”

庄齐立刻说:“没谈恋爱,没结婚,给他说亲的倒不是不少,但他的金面太难见了,气得郑伯伯半死,我都问替你清楚了。”

林西月听得好笑,手腕震动,笑得茶都泼出来。

她又赶紧去擦唇角:“你跟谁问的?”

“唐纳言,云州哥的事他全都知道。”

“你没说是帮我问的吧?”

“放心吧,我哥嘴很紧的,我交代了他别说,我们西月要面子。”

林西月放心地哦了句:“那就好。”

吃完饭,她们从里面出来,还没走到院中,抬头碰上郑云州。

他出来透气,白衣黑裤的装扮,缭绕一身的酒气。

“云州哥。”庄齐笑着叫了一句他,“你今天也在。”

郑云州点了个头,嘴唇紧紧地闭着,看上去有种意兴阑珊的冷淡,大概是应酬得太累了。

他拿烟指了下走廊尽头的房间:“你老公在里面,去找他吧。”

庄齐看了眼林西月:“那我去一下,马上就出来,再送你回酒店。”

洁白的月光洒在回廊上,林西月仰起脸看他,冷光中照见清婉的五官。

郑云州在外面就这样,神态里显而易见的傲慢。

两个人对视了好一阵子,谁也没说话。

他好像又不高兴。

是在为什么不高兴呢?t?

为那天早上的不告而别吗?

林西月笑着打招呼:“郑董,又见面了。”

“来京里有事?”郑云州手心里掐着烟,耐人寻味的语气。

林西月点头,实话实说:“对,和郑董有关。”

她也没有说谎,拜访他,给他送一副画做答谢,考入东远,哪一件都绕不过他。

郑云州冷清的脸色就快绷不住了。

他咽了一下喉结,心猛然跳动起来。

郑云州抬抬唇:“什么事?总不是又来我这儿喝酒,睡完我就走吧?”

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林西月扑哧一声笑了:“原来你是在为这个生气啊。”

“这好笑吗?”郑云州掐紧了掌心里的烟,低声问。

是啊,反正患得患失的不是她,她当然笑得出。

林西月摆了摆手:“好,我不笑了。但我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那天早上我们律所有急事,我看你睡得香,就没有吵你。”

说完,庄齐也出来了,她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林西月嗯了声,她朝郑云州点头:“先走了。”

他站在廊下,看着她瘦弱的身形穿过柳树和桃枝夹杂的暗影,最终不见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一直以来,游刃有余的人都是她。

唐纳言从后面过来,拍了下他的肩:“看不到了,你就别再盯着了。”

“我谁也没看。”郑云州低下头拢火,点了支烟,“我就是抽根烟。”

唐纳言笑:“跟我就别嘴硬了。你啊,只要明白自己最想得到什么,其他和这个目的无关的一切,包括尊严、脸面,不仅是多余的,而且是有妨碍的。”

郑云州把烟从唇边夹走,吐了口雾看他:“你就是这么豁出去结的婚?”

“差不多。”

林西月的面试在上午。

进面人数是三个,她随机抽取了号码,在门外等着叫。

标准化面试她参加过不少,考官按照一套试题,以问答形式和应试者交谈,对她的语言组织能力和行为表现打分,对其作出系统性的评价。

因为笔试分数高,林西月丝毫不紧张,发挥得也还不错。

结束后,她又回了酒店。

林西月洗了个澡,把身上这套黑色的西装西裤脱下来,换了条薄软的象牙白长裙。

昨晚她和袁褚约时间,他说郑董下午三点在金浦街,可以直接过去。

听见这个地址,林西月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们在这里阴差阳错的开始,最后又以一场充满英式讽刺的表演对决,一败涂地的结束。

金浦街对她的意义太深重。

明明有那么多地方好去,董事长办公室,茶楼,或是京郊的园子,郑云州为什么非选这里?

第53章 失心 张嘴呼吸

053

林西月抱着那副名贵的画作, 一路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直到司机师傅和她胡侃:“姑娘,来出差的啊?”

“算是吧。”林西月回过神,“我在这边上过大学, 回来走走。”

起了这个头,师傅就滔滔不绝地聊开了,从她的职业谈到大湾区建设。

在他即将提出第九项方针时,林西月提醒道:“到了, 师傅。”

“好, 就在这儿下是吧?”

林西月付了钱, 打开车门:“是,谢谢。”

她站在楼下,仰起头,用力地把脖颈往后压, 也只能看到顶楼的玻璃。

在胡同闲坐的时候,林西月曾听门口的大爷们讲古, 说金浦街这个位置, 放在过去, 是王侯宰相打马上朝必须要经过的地方,住着很多达官显贵。

那几年里, 她站在楼上往下看, 哪怕身边一物一器都很熟悉了, 也还是觉得格格不入。

人在社会价值不足, 理想自我与现实自我有较大差距时,很容易感到不安和焦虑。

尤其金浦街的陈设极尽奢华, 是一个很典型的,充满阶层符号属性的物理空间。

郑云州一直都没注意到,她住在这里的时候, 总是低着头,眼睫往下垂,看向的永远是地毯,待在书房,比在客厅的时间多五倍。

他没问过林西月这是为什么。

她也没说,这是她自发选择的收缩性身体姿态,用来适应这里高挑的穹顶,昂贵的餐盘,归根结底,不过是自卑又自傲。

林西月出了电梯,站在从前那扇任由她开关的门前,礼貌地敲了敲。

过了会儿,门打开,郑云州说了声:“进来吧。”

他泰然镇定,像一直都在这里等她。

林西月进去换鞋,她不禁想到第一次来这儿。

郑云州连起身都不肯,把密码发到她的手机上,让她自己输入。

已经过了三点,客厅的一切都浴在金黄的日光里。

郑云州坐在她常靠着的那把圈椅上,平和地朝她望来一眼:“坐下吧,不用站着。“

林西月怔了片刻,她还在看面前的湘妃竹屏风。

连位置都没有变动,仍保留着她走之前的样子,上面还有她练字时,不慎甩上去的墨团。

她收回目光,双腿并拢着坐下,把抱着的画盒放好,手平放在膝盖上。

郑云州一早看到了她的东西:“你就是送这个来给我的?”

“嗯。”既然他提起来,林西月索性展开来给他看,玩笑说,“我们老板是个美国人,在这方面钻研不深,也不知道他从哪儿买的,能不能入你的眼?”

为了方便他赏析,林西月把茶几上的东西捡开,横铺在了上面。

林西月怕郑云州好东西见的太多,看不上。

她特意在介绍上费了一番力道:“您看,这幅画冷冽的视觉表象下,将月色和雪景融合在一起,虚构出一种超现实氛围,表面是在描绘山居生活,实则借雪的纯洁批判了当时污浊的朝”

“差不多得了。”郑云州听得不耐烦,伸出手,把她从地毯上拉起来,“你就别在这儿上价值了,又不考美院的研。”

林西月自己先笑了:“真不听完啊,我在酒店背了半小时呢。”

不该笑的,可是气氛过于凝重肃穆了,不像是来奉承甲方。

但郑云州寡言少语,拿出平日贵不可攀的气质,像一座沉默而险峻的高山,看上去离得她很远。

林西月早知道,他愿意俯身向下靠拢她的时候,他才是近的。

哪天他不想这么做,不肯放下身段了,她只有仰望他的份。

他们的关系从来都掌控在他的手里。

郑云州要是就此罢休,她死缠烂打也没有用,何况她还做不到那份上。

林西月忽然觉得,在同郑云州和好这件事上,自己有点盲目自信了。

她坐回原处,神色紧张地抬起头,正对上他阴沉的目光。

“背半个小时”

郑云州搭着腿,像听了个专为他营造的笑话,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有必要费那么多事吗?”

林西月没听明白:“您什么意思?”

郑云州看着她,灰心丧气地笑,笑得眼眶都泛红:“你有什么要办的,就尽管说出来,反正林律师最擅长的,不就是哄我骗我吗?”

哄他骗他。

郑云州用上了这么严重的控诉。

他还在认为,她过去都是在哄他骗他。

林西月的唇角缓缓地扬起,露出个笑容,有嘲讽的意味。

她把画盒放到一边:“郑云州,你真的觉得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骗你?”

“也许有那么两句真的吧。”郑云州注视着她说,“都是假话,你天天说也没劲。”

林西月张了张唇,她还没开口,就看见郑云州站了起来。

他踱步到窗边,手侧插在西裤口袋里,温声道:“但那不是你造成的。林西月,以前我不懂,明明我已经这么爱你了,你却坚持认为,我们的关系不对等。你知道我听见这句话在想什么?”

林西月的牙齿忽然打起了架。

她的脸颊在抖,因为郑云州的这句——我这么爱你。

原来他不是摆脸色给她看,是在做艰难而深刻的反省。

林西月的目光追随着他,落在后背挺括的衬衫衣料上:“你在想什么?”

郑云州笔直站着,他始终望着地底下凝结成一点黄绿的梧桐,说:“我想,你讲得一点错都没有,但要说不对等,要委屈要喊冤,也应该是我,哪里轮得到你呢?因为我才是付出最多爱的人,你根本没有,你只会看着我发疯。”

她急着说出事实:“郑云州,你不知道,我”

“不要打断我,让我讲完。”郑云州强势地抬了抬手,“你去宾大读书前说的那番话,我想了很多年,几乎每一个失眠的夜晚,我都要把你的指责在脑子里过一遍。你说的对,小西,在我们的这段姑且叫做恋爱的关系里,你比我实际负担的要多t?,多很多。“

“你知道的,我是个脾气很坏,甚至可以说是刻薄的人,动不动就撂脸色,从小也不会写随和两个字,没学过怎么尊重别人,傲慢到了跋扈专横的地步。当年我喜欢你,也只会跟你讲条件,连问都没有问你的意思,就先拿你弟弟来逼迫你。”

“说得再严重一点,我是个爱无能的人,只会用权势来换取一点青睐,明明是我单方面地喜欢你,还要不可一世地站在这里,等着你主动来问询我。”

“在我身边那么久,一直小心地消解我的怒气、嫉妒和猜疑,哄着我高兴,你承受了这么多,的确很辛苦。换了我来当你,一天也忍不了。我们的关系存在权利差,这就是你说的不平等。后来我明白了,我作为一个既得利益者,是没有资格美化自己的。”

“你也可以有你的愿景,也要去世界上其他地方走走,多接触几个人,才知道哪一种生活是适合你的。不能因为我走过了,觉得没什么意思,就要求你也这么认为。”

他自顾自地剖白着,说了很多从来没说过的话。

西月坐在后头听,听得入了心,入了迷。

眼里汹涌而出的酸涩怎么都压不回去。

郑云州是很直接的,咄咄逼人,从不给其他人留脸面,生了气就更是。

但这番话说得情绪调谐,完全在匹配她的立场。

像把一颗阿片类药物递到了她口中,伴随着苦涩的汁液化开在喉咙里,产生了药理性的镇静,瞬间释放出大量的多巴胺。

她今天来,并没有化妆,但一双薄薄的眼皮泛着水红,睫毛早被泪水濡湿。

林西月极力克制着,小口地吸气,忍住不发出抽噎的声音,但眼泪越积越多,温吞地打湿她的裙面。

“好了,我要说的大概就是这些。”

郑云州这几天很忙,为了抽出这一个不被人打扰的下午,昨晚在集团加班到凌晨。

倒也不用准备,这些话他在心里酝酿得够久了。

林西月走了之后,他常睡在茶楼里那张他们厮磨过的长榻上,不因为柔软好睡,而是可以常常梦见她。

但这不是长远之计。

有一个晚上,郑云州在夜里被吓得醒来,彻底暴露出这种慰藉的虚幻性。

他梦见林西月消失,自己发了疯一样冲出去找,梦中光阴如箭,回来时已是满头白发,步履蹒跚,只能扶着院子里那株梧桐,喘不上来气。

他找不到了她,世上已经没有这个人。

过去五年里,郑云州坐在暗室内抽烟,眼看着远方的天色渐渐明亮,他都以为,不会再有一个夜晚,像刚过去的那个一样,冗长又痛苦了。

但事实总是告诉他,下一个还要更难熬。

他就这么熬了五年多。

郑云州转身,看见她湿着眼睛望过来,乖巧的坐姿已经维持不住了,脚尖不安地踮着。

“怎么了?”他拿着纸巾盒走过来,弯腰递给林西月,“擦擦。”

他眼里其实也泛酸,眸子发亮,眼眶蒙上红晕。

老天保佑,她还肯听他的忏悔,还愿意为他掉泪。

而不是无动于衷地坐着,拿出冷淡的公事公办的态度,一口一个郑董。

林西月抽出纸,在眼睑上摁了几下,吸了吸鼻子。

她又抬头,对上郑云州的视线:“我现在能说了吗?”

“很长吗?”郑云州轻轻笑了一下,“需不需要我坐下来听?”

林西月摇头,哭过之后很娇憨的语调:“不用,就一句话。”

郑云州太阳穴一跳,垂在身侧的手指发着抖。

他很怕她说,抱歉,你觉悟得太晚,我等不了了你。

他怕他的认错和示爱变成青天白日里的一场烟花,炸响了也无人欣赏。

郑云州眼看着她站了起来。

她很努力地笑,很努力瞪圆了眼睛,不要眼泪再流出来,两只手同时扶上他的手臂。

然后,他听见林西月温柔地提议:“今天天气挺不错的,我们就在这里重新开始,好不好?”

她说好不好的时候,眼珠子在他脸上滚动两下,有点紧张。

郑云州神色一僵,指腹情不自禁地刮过她的脸,目光专注:“小西,你的声音好轻啊,我差点没听清楚。”

“嗯,我怕你拒绝我,不敢大声说。”

林西月又由笑转哭,坚定的表情忽然间就垮了下来。

“我拒绝你?“郑云州凄恻地笑了下,继而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脸低下去,蹭着她毛茸茸的头发,“我不想活了差不多。”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一定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

林西月也牢牢地箍住他的腰。

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口,眼泪磅礴地,混着喉咙里压不住的哭声,齐刷刷从面庞滚落,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什么都看不清了,眼前一切都是虚的,飘的,只有郑云州的怀抱是热的,是真实的,是可以依靠的。

林西月很少哭,更不要说哭得这么失态。

她没有父母,也没有家,没有亲人在身边,连深爱的男人也要推开。

天气晴朗的日子里,费城路边随处可见拥抱、亲吻的情侣,林西月坐在楼下的咖啡店里,看看路旁积满的树叶,又看看自己手里的书。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算得这么清。

因为这份清醒,她过得好苦。

但她不能说自己苦。

老天爷最爱欺负穷苦人,总把噩运加注在他们身上,她不敢抱怨。

郑云州起先以为她是激动。

他拍着她的背安抚:“别哭别哭,哭得我心都揪起来了。”

后来越听越不对劲,怀里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像只能进气不能出气了。

“林西月?”郑云州松开她,将她抱到沙发上坐着,虎口掐在她下巴上,“张嘴,张嘴呼吸,别哭了。”

林西月仍抽噎得厉害,浑身都在抖,停不住。

郑云州扶住她的后脑勺,嘴唇喂上去,把自己的呼吸渡进她嘴里。

有了新换进来的空气,林西月喘得没那么厉害,身体慢慢地平复下来,只剩一些轻微的颤动。

郑云州见起了效,放了心,准备撤回来时,冷不丁被她抱住了脖子,她柔软的、沾着眼泪的唇舔上来,小口地含住他,湿滑的舌头抵进去勾缠,缠得他颤了一下。

林西月是被逼的,被身体里一蓬一蓬涌上来的热度逼的,吻上他了以后才好一点。

郑云州的喉结滚了两下,他掐住她的肩膀,鼻尖顶到她脸颊上,把她掰开一点问:“刚才怎么了?”

“没事,想你想得太厉害了。”

林西月哭红了鼻子,委屈地翕动两下。

郑云州的胸口贴紧了她,嗓音哑得要命:“不是重新开始吗?一开始你就放这样的大招啊,讲武德吗林西月?”

林西月撅了撅唇:“这也能叫大招啊,不是很正常的说话吗?”

“这就叫。”郑云州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林西月不得已赞同了,唇还黏在他的下巴上。

她含混不清地问:“那我弄得你哪儿不舒服了?”

郑云州握住她的手来试:“你自己看。”

林西月面上通红,生平第一次,大起胆子圈住了:“这样看可以吗?”

郑云州低低地哼了一声:“你下午没事?”

“我说了,我是为你来的,你怎么老不信?”

林西月轻绵绵地吻他,上下夹攻,吻得他就快要失控。

心乱了,吻也渐渐地乱了,郑云州压着她,肆无忌惮地吻,在任何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停留,像一夜间开遍各个角落的樱花,惹得林西月颤个不停。

郑云州吮够了淌着花蜜的蕊,又凑上来吻她:“我当然不信,谁让你老是骗我,把我弄得七上八下,像得了失心疯。”

“我没骗你。”林西月睁着雾蒙蒙的眼睛,清亮的眸子像在泉水里泡过,“一句都没有,我爱你是真的。”

郑云州就在这句话里横冲直撞起来:“什么时候?我不相信。”

林西月受不住,呜呜咽咽地咬着他的手指:“很很早,早在你没发现,我也没发现的”

她说不出了,脚尖骤然紧绷起来,淅沥沥地泻了个一塌糊涂,不过十来下而已。

傍晚的光线暗惨惨的,像一盏即将烧完的烛灯。

林西月躺在郑云州手臂上,在一大片稀薄的茎叶味里,累得昏昏欲睡。

快要睡着的时候,感觉到一双湿热的唇又吻上了她的脸,她推了下:“休息,让我休息一下。”

“你休息,我不吵你。”

郑云州没停,那么长时间都满足不了似的,不断地吻着她。

林西月撑开了一点眼皮:“不应该啊,你都三十六了。”

面上的吻顿了下t?,然后她的耳垂被咬了,郑云州恶狠狠地说:“那怎么了?不如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了,是吗?”

“怎么醋劲还那么大?”林西月柔柔地抱着他,“我只试过你这一个小伙子。”

郑云州紧密严实地贴着她:“感觉怎么样?”

林西月狡黠地笑:“一般般。”

“好好好,那就再来场不一般的。”

郑云州也不气,说着就要抬起她的腿。

“我讲笑的,我讲笑的。”

林西月连连求饶,赶紧往沙发另一侧躲,又被他拉回来。

郑云州没闹了,稳稳地抱着她,一字一句认真地问:“林律师,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我的条件你都清楚,年纪是大了一点,过去气焰也高,但被你整治得没多少了,样貌身份这些,勉强算过得去”

林西月翻起来,趴到了他身上:“不是说了重新开始,你还问。”

郑云州说:“那是你说的,是你的态度,这是我说的,是我的态度。”

林西月疑惑地问:“但是,你叫还过得去,那人家叫什么呀?”

郑云州笑,又趁她没注意滑进去:“我新为你学的,低调做人,怎么样?”

“不用低调你低调不了。”

林西月呜了一声,一下子就全软了。

郑云州抱紧了她,踮在地毯上的脚曲起来,接连不断地往上:“哦,小西喜欢高高的,知道了。”

“不”他掐她的腰掐得太紧,林西月动都动不了,只能抖着闭上眼,额头贴在他的侧脸上,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变得又软又红。

郑云州扳过她的脸:“小西,把舌头伸出来,和我接吻。”

林西月戛着他,被那股饱胀感搅得意识涣散,听话地去衔他的唇。

“好乖,再叫我一句。”

“云州郑云州”林西月吮吻着他,迷迷糊糊地说,“你年纪才不大,看起来明明很年轻很英俊”

郑云州不管不顾的动作慢下来,变得匀缓。

他的女孩子怎么还是这么乖?

自己都被掟得神志不清了,还想着安慰他。

在几乎快吞没他的情潮涌动里,郑云州的眼睛又红了红,不断地吻着她:“我好想你,林西月,我的身体,我的心,都好想你,知道吗?”

林西月已经卸了力道。

她像一滩软泥一样伏在他身上。

第54章 服务 我是吗?

054

林西月在他身上睡了很久。

他们始终没有分开。

西月侧躺着, 郑云州从后面抱着她,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体里。

没人能冲出那片温热、滑泞又紧致的包裹。

他的吞吐像他的呼吸一样绵长而安静。

郑云州从没这么有耐心过,但只是一点轻微的剐蹭而已, 却让他哼出一声又一声,慑了很久。

林西月累昏过去,已经管不了他在做什么了。

等醒来时,腿心里冰冰凉凉的, 腻着一层白沫。

她轻推开睡得正沉的郑云州, 跑到浴室里去洗澡。

郑云州被翻成仰卧后, 也被灯光刺醒。

他坐起来,第一反应是林西月又不见了。

但地毯上还躺着被他撕烂的绸裙,浴室里隐约传来哗啦的水声。

郑云州闭上眼,揉了一下鼻梁。

没走, 只是去洗澡了。

林西月洗了很久,裹着浴巾出来。

“洗完了?口渴不渴?”

郑云州比她动作要快, 早已穿好衬衫裤子, 一身清爽, 站在岛台边倒水喝了。

林西月没讲话,她捡起裙子看了一眼, 都被撕成布条了, 还怎么穿呀?

怎么每次都要弄坏她的衣服?

她更不想说话了, 瞪了一下正喝水的男人, 又走回衣帽间。

郑云州握杯子的手停在空中。

他的手臂慢慢放下,笑了。

林西月这记白眼漂亮又生动, 带着责怪。

印象里,她应该是第一次对他做这种表情。

过去住在这里,虽然说是恋爱, 但好像只有郑云州一个人在谈,吃醋是他,占有是他,动气还是他。

林西月不言不语的,就像一个承载他情绪的容器。

容器是没有自己的情绪和思考的,只能被动地承受。

她有的只是顺从、懂事,一心觉得领受了他的恩惠,就要不遗余力使他开心愉悦,绝不可能甩脸色,她觉得自己不够格。

郑云州倒了杯水拿在手里,去衣帽间找她。

花了几分钟,林西月挑选了条从前的裙子穿上。

手臂和肩膀都合适,但她比那会儿瘦了一些,腰间空荡荡的。

“把水喝了,刚才叫了那么久,不渴啊?”郑云州把杯子放她手里。

林西月仰起头喝了。

喝完,她把杯子还到他手里:“郑云州,这儿还有夹子吗?裙子太大了。”

“这不是你的地盘吗?”郑云州挑眉看她,“我还能有你熟啊?”

林西月撅起唇:“什么呀,这是你的家,我是客人,客人有需求,你得满足。”

“刚才还没满足啊?”郑云州靠着玻璃柜,手指拈了拈她滑腻的下巴,“谁一直说不要了,吃不下,好濕,好软,再做下去会化掉,这都是谁说的?”

林西月红着脸挥开他的手:“帮我找夹子呀,要不然我都走不了了。”

郑云州说:“那就别走好了,我又不想你走。”

“你帮不帮我找?”

林西月攥着他的腕骨,狠狠捏了一下。

“找,我找。”

郑云州无奈地蹲下去,凭一点微薄的印象,开了一整排的抽屉,才找出几个珍珠卡扣。

林西月站在后面,看他不耐烦地翻箱倒柜,偏过头,轻抬起唇角。

他站起来,摊开掌心给她看:“这个行吗?”

“可以。”

林西月转了个身,面对着镜子,把腰身拢起来一点,又分派说:“你顺着我的方向,把它们扣起来。”

郑云州手里拿着一个,嘴里咬着一个,粗手笨脚地夹上去:“是这样吗?”

“嗯,郑云州你真聪明。”

林西月照了照,觉得差不多了,扭过来吊上他的脖子,笑着说。

“你是客人嘛,我得把客人服务好。”郑云州顺着她的话说。

林西月伸出手,揩了揩他鬓角的汗:“你都服务出汗来了。”

郑云州抱住她,一只手贴在她脊背上,另一只的掌心揉捏着她的后颈,以一种牢牢掌控的姿态,低一低头就能吻上。

他嗓音沉哑地说:“这里面不透气,太热了。”

“你看,我现在也能支使你做事了,对不对?”林西月得意地说。

郑云州失笑,捏了捏她的耳垂说:“嗯,高兴吗?”

林西月仰起头看他,摇了摇:“不,我马上休假结束了,要回香港。”

“你怎么会不想回香港?”郑云州深深地看着她,揉着她的力道加重了几分,“林律师在香港那么多追求者,多少人喜欢你啊。”

怎么有人都三十多了还那么小心眼?

林西月笑着装傻:“谁啊?要不然你点两个名来看看呢,我自己都不清楚。”

“我点个屁,提他们名字都嫌跌份儿。”

郑云州一气之下,把她的腰摁向自己,用力地吻了下去。

“呜”

他的唇好烫,林西月被他吻着,吻得背上的脊骨都被抽走,软绵绵地站不住。

“说你想我。”郑云州把她抱到了柜子上坐着。

他抵着她的额头,胸口微微起伏,唇似有若无地碰着,挨着,引着她说他想听的。

林西月用腿夹住了他,手捧起他的脸:“我想你,我每一天都在想你。”

说完又松开他,轻柔地吻下去,两个人肆无忌惮地唇齿交缠,把唇瓣吮得又红又肿。

林西月被吻得仰起脖子,她抱怨:“你都不问我为什么不想去香港。”

郑云州的吻正碾过她的下颌,气喘吁吁:“是为什么?”

她闭着眼轻颤:“谁愿意离开刚谈恋爱的男朋友。”

“我是吗?”郑云州意乱情迷地问,“我是吗?”

讲两句话就要吻一阵,仿佛说什么并不重要,接吻才是要紧的。

舌面摩擦,脸贴着脸鬓发勾绕的缠绵,让两个人都发出慰足的喟叹。

静谧的室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口水声。

从金浦街出来时,天色黑透了,一盏满月挂在后街的梧桐上。

郑云州低声问:“这么久没回来了,想去哪儿吃东西?”

“你陪我去学校吃好不好?”林西月说。

郑云州点头:“我让司机来”

林西月抢下他的手机:“不要,我们坐公交去。”

他疑惑地望过来,满脸写着——“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林西月问:“你不会没坐过吧?”

“请问我哪来的机会坐?”郑云州反问。

林西月瘪了瘪嘴,小声t?说:“从小到大就等着别人来伺候,还好意思呢。”

郑云州居高临下地看她:“说什么,你干脆再小点声得了。”

“我说,正好啊,我们一起坐一次。”

“行。”

好勉强,那表情像要赶赴刑场似的。

他们一起走到了斜对面。

林西月把手机还给他:“你的手机。”

“你喜欢你就拿着吧。”郑云州说。

林西月玩笑说:“我可不拿,万一跳出来什么别的女孩子的信息,我饭都没心情吃了。”

郑云州哼了一声:“你现在打开我微信,除了你和合作方之外,有一个来路不明的女性,我把铭昌的股份白送你。”

她刚要说话,真进来一条微信。

林西月塞到他手里:“听听吧,我申请回避。”

“你回避什么你回避。”

郑云州把她的肩膀揽过来,用另一只手打开。

头像的确是个小姑娘,在海边捧着杯饮料嘟嘴,看上去又娇又嫩。

林西月下意识地揪紧了他的衬衫。

但下一秒点开语音,一道粗犷的男中音,掺杂在热闹的酒局里,从听筒飘出来:“云州哇,我秘书把简历发给你了吧?我那个不长进的女儿,非要上你们铭昌工作,看在老哥哥的面子上,你替我管教管教她。”

郑云州扭过头来看她。

两个人对视一眼后,林西月抿着嘴笑。

她从他臂弯里钻出来:“这都什么。”

郑云州说:“一财大气粗的煤老板,头像是他女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车来了。”林西月拍了下他,“快点。”

“林西月,我可没公交卡这玩意,你带钢镚儿了吗你?”

“带了。”

夜里坐车的人不多,他们拣了两个的临窗的位子坐。

林西月坐在里面,转头看看郑云州,可怜见的,腿都伸不开。

他只能往外撇过去,另一只抬起来架在上面。

她捂着嘴笑:“你这坐姿像什么样子。”

郑云州忿忿地踢了一脚前面的座椅。

他骂:“你应该问,这空档为什么要设计得这么窄!”

天,还好前面没有坐人。

“好了,小点声。”林西月拉过他的手,轻声说,“知道吗?我一直想和你坐一趟公交,像小情侣一样,也不用管目的地在哪儿,坐到终点下都行。”

郑云州裹住她的手:“什么时候?”

林西月想了想:“刚到香港的时候,每天都要坐公交。”

“你还没有告诉我,回香港到底是为了谁?”

郑云州把他们交握的手放在了腿上,紧紧扣着她。

公交车转了个弯,途径了一大片青黄相间的槐树叶。

林西月将脸朝外,任由晚风吹在她身上,碰了碰叶子:“为了离你近一点。”

她说完,又扭头看向他:“你看,这不是就回来了吗?”

林西月朝他笑,身后浓稠的夜色烘着她,托出一张明丽动人的小脸。

他的女孩子怎么这么漂亮?

郑云州克制不住想吻她的冲动,咽了一下喉结,倾身过来。

林西月拿手挡住了他的唇:“不要。”

“所以你说想我,说爱我都是真的?”郑云州沙哑地问。

林西月点头:“当然了,你怎么还在怀疑啊?”

温和的晚风从他们当中吹过。

郑云州笑,手抬到额头上揉了揉:“不是怀疑,是太意外了我也能有今天这真是”

林西月看得心口发酸:“郑云州,你正常一点。”

“今儿惊喜太多了,我缓缓。”郑云州闭了闭眼,握着她的手说,“马上就正常,我很正常。”

林西月看他语无伦次的,想了想,还是没把面试的事告诉他。

他现在好容易激动了。

过了会儿,郑云州靠回原位,往车窗外看了一眼。

他不舒服地问:“这车也太颠了,还有几站?”

“快到了。”

他们在学校附近下了车,林西月拉着他往小吃街走。

她进了一家牛肉面馆,笑说:“就这儿,我最喜欢吃这里的面了。”

郑云州转着头扫了一圈,他真担心这里的卫生环境,再好吃他也下不去嘴。

但林西月喜欢,他也只好点头:“行,你点吧。”

林西月要了两碗一样的,拆开一次性筷子给他:“喏,吃吧。”

看他吃得谨慎小心,林西月抽出纸巾擦嘴:“你读书的时候,不会也没在学校旁边吃过饭吧?”

有时候她常想,自己对郑云州的经历了解得也太少。

“还真没有。”郑云州照实说。

林西月哦了声:“那你还习惯吗?你不喜欢,下次我们不来就是了,不能光我一个人高兴。”

郑云州抬头,瞪了她一下:“谁说我不高兴,高兴得都要哭了,总不能真抹眼泪给你看吧?”

“好吧。”林西月又拨了下头发,继续吃。

他放了筷子,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群消息。

周覆刚加完班,又在满世界叫人宵夜。

郑云州拍了一下桌上的面,不经意带到了林西月的手,发在群里说:「陪女朋友正吃着,去不了。」

唐纳言:「恭喜转正」

沈宗良:「恭喜转正」

付裕安:「恭喜转正」

周覆:「麻烦撤回一下,谢谢」

林西月抬起头,看他正对着手机在笑。

她问:“怎么了?”

“没事。”郑云州起身去付账,走回来问她,“你吃好了吧,我们回去吗?”

林西月点头:“嗯,我回酒店,你呢?”

郑云州像没听清似的:“你说你回哪儿?”

“酒店呀。”林西月又重复一遍,“我东西都在酒店。”

郑云州敛着眉目:“没事,我陪你去把东西取来,然后和我回家。”

林西月抓住他的手臂:“不要,我们也没有结婚,为什么非得住一起?”

“我认为你不想和我分开,就像我不想和你分开一样。”

林西月笑:“嗯,说得真好。但我们只是在谈恋爱,我觉得大家要有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不必时刻黏在一起。我们才刚开始,中间分开了五年,很多事情不清楚。你从前看到的,也不全是真正的我。除非哪一天你和我都很确定,我们就是对方要找的那一半。”

郑云州默了一瞬,松开她。

他懂了,难怪她一路上都在强调这件事。

林西月是喜欢他,但并不认为他一定就适合自己。

喜欢和合适,一直都是两回事。

以前她一直畏惧他、讨好他,那段经历统统不能算,所以才要正式地交往看看。

那么,她的意思是,这是一项公开透明的测试,如果他在这个过程中表现得不合格,得到的分数太低,就会被她淘汰出局。

今晚他快活得昏头,忘了她是个多理智的人,做任何决定什么都要对比观察,好中择优。

郑云州啊郑云州,别高兴的太早了。

万里长征路,你连一半都还没有过到。

第55章 妙华 她必须要来

055

郑云州把林西月送到了酒店。

她在门口和他告别, 端庄矜持得像刚谈恋爱的小女生。

郑云州看不得她这样。

他想,他可能是对林西月有分离焦虑。

郑云州上前,握住她刚挥了两下的手:“我送你到房间。”

她担心地问:“那你还肯出来吗?”

但林西月没听到答案, 只是被他拽着往前走,进了电梯。

穿过走廊,林西月从包里拿出房卡来,晃了晃:“真的进去了哦。”

郑云州又拉住她, 把她压在门边, 他猝不及防地递上唇, 吻她的额头,吻她的脸颊,吻她的鼻梁,又控制不住地去吻她的唇, 吻得自己起了兴,吻得她毫无招架之力。

他声音粗哑地说:“这里看起来不安全, 我不太放心。听话, 和我回去。”

“胡说, 柏悦这边很安全。”林西月的后背贴在门上,微微喘着, 脖子不自觉地随着他的吻起伏, “我都住了好几晚了。”

郑云州一边吻她, 拇指大力地揉在她的腕心上, 揉得她浑身酥麻,房卡都握不住, 上弯的掌尖蓦地松开。

往下掉的瞬间,房卡被郑云州用手指夹住,他一只手紧抱着她, 小心翼翼的姿势,不断加深这个缠绵的吻,生怕她惊醒过来。

另一只手用卡开了门。

林西月的手还攥在他的领口上,就这么进了房间内。

被抱着转了个圈,林西月才反应过来,她在昏暗的光线里抬起头,嘴唇上还沾着清亮的津液,她气息短促地问:“你你进来了?”

“嗯,我进来了。”郑云州一脚踢上门,“而且不打算出去。”

林西月的一截腰还握在他温热的掌心里。

她被迫垫起脚,鼻尖挨着他的下巴,嗔了句:“你是无赖,郑云州。”

“我从来就t?没说我是好人。”郑云州嗅着她的额头,低声说,“你可以从交往的第一步,装模作样的约会、吻别开始,但我太爱你了,我不行。”

林西月被他抱到了床尾凳上。

她坐着,他半跪着,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脸。

房间里还没开灯,只有从玻璃里透进来的柔白月光。

他们在月色里安静地接吻,舌尖甜软,呼吸滚烫。

吻得很轻,但让林西月觉得上瘾,对他的温柔上瘾。

被压进被子里,郑云州低声哄着她张开些时,林西月都感到害怕,就他们这种一天用两三盒的速度,恋爱能谈得了多久?

难道别人也这样吗?

闹到后半夜,林西月洗完澡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

她听见郑云州打电话:“对这里的一股香精味,我用不了去我那儿拿一套,还有我换洗的衣服快点”

林西月的手脚仍发着软。

哦,她忘了,太子爷连洗漱用品都只认一个牌子的,去哪儿都让秘书带着。

袁褚来的很快,门铃响起时,郑云州还在浴室里,只能林西月去拿。

她裹上浴袍,开了门,笑说:“袁秘书辛苦了。”

“应该做的,您忙。”

这个您忙就很有灵性。

林西月卡壳了一下:“其实忙完了。”

她把袋子放到桌上,从里面拣出沐浴露和洗发水、须后水这些。

林西月一口气抱到了浴室:“大少爷,都在这儿了啊,自己拿。”

郑云州应了一声。

她又出去,用衣架把他明天要穿的衬衫挂起来。

免得在纸袋里折上一夜,起皱了。

林西月连西裤一起抽出来时,里面掉出一盒药,落在地毯上。

她拨了下头发,弯腰捡起来看,纸盒上全是英文,是进口药。

林西月粗略地读了几行,心里的感觉很不好,她赶紧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说明书,这种药的适应症为焦虑、失眠。

袁褚一并拿来是什么意思?

难道郑云州有这些由情绪激动引起的自主神经症状?

她捏着盒子,一个人想得认真,都没注意水声已经停了。

郑云州擦干头发出来,看她在桌边傻站着,路过她时,一把将她抱到了手臂上,轻松得像取走一只杯子。

他走回床边坐着,林西月仍安稳地在他腿上。

郑云州笑问:“不是说一直在发抖吗?怎么还不睡?”

“这是你的药吗?”林西月抬起手,把药盒给他看。

熄了很多盏灯以后,光线不是那么亮,郑云州眯了眯眼。

看清以后,他脸色一变,从她手上抢下来,随手一扔:“不用管,我已经不吃了。”

林西月掩一掩唇:“是吗?不吃了袁秘书还备着?他这么不称职。”

她很聪明,三言两语搪塞不了。

郑云州拨了下她的脸,解释说:“前一阵子集团事情多,有个电力项目总是拿不下来,愁得我睡不着觉,袁褚就去医院开了药。今天应该是他太赶,拿错了。”

“那你吃过吗?”林西月扬起脸问,眼睛里泛着水光。

很明显,对于他哄孩子的说法,她并未采信。

郑云州点头:“吃过,只有一两次而已,没事。”

他不敢再瞒了,但也不敢完全说真话。

林西月问:“不是我今天看见,你还不打算告诉我?”

“大老爷们儿,谁为这点小事哼哼唧唧,像什么话。”

“对不起。”林西月抱上他的脖子,被濡湿的睫毛刮在他刚清洗过的皮肤上,湿湿痒痒的。

郑云州哎了一声:“跟你有什么关系,要怪只能怪”

林西月抬起下巴看他,目光冷得像放了很久的茶汤:“你还要包庇我。”

“那也过去了。”郑云州拍了下她的头发,“你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林西月打着哭腔嗯了句:“你别再吃这个了,睡不着的时候可以找我。”

郑云州好笑地端详她:“你在香港呢,我怎么找你啊?”

她擦了擦脸:“打电话,打视频,都可以的,我陪你说话。”

“我还是更喜欢这样抱着你说。”郑云州说。

林西月低了低头,绞着他浴袍的领口,一本正经:“那那你飞来香港找我。”

郑云州笑:“嚯,听您刚才那个殷勤劲儿,我还以为你要来找我。”

林西月也噗嗤了一声:“你是老板,你的时间比较自由,可以随心支配,没有人敢过问,我不行。”

“好,我会去找你的,睡觉吧。”

“不要,再说会儿话。”

郑云州摸了摸她的手:“躺下去说,晚上温度低,你的手好凉。”

“嗯。”

进了被子里,林西月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身体很快暖了起来。

郑云州拨开她的头发,舒服地闭着眼,眉头舒展,听她安排怎么回人情。

她小声说:“后天我就要走了,明天晚上,想请庄齐和她先生吃个饭,我们当了四年室友,在宾大的时候也常联系的,人家还来机场接我,一声不吭就离开,太没礼貌。”

“好。”郑云州的掌心摩挲她的手臂,“唐纳言那里我去帮你问。”

林西月抬头,瓮声瓮气地说:“最好你能来坐陪,我和他不熟。”

郑云州长长地哦了声:“敢情你从一开始,打的就是我的主意?”

“也不是。”林西月往上挪了一点,贴着他的脸,“你要实在没空,我就请庄齐一个。”

郑云州在她唇角吻了下:“有空。没空也得挤出空来。”

林西月笑,黑暗掩盖住她眼里的天真明亮。

她好像有了一个有求必应的爱人。

“不过我有个问题。”郑云州捏着她的耳垂问,“为什么你读大学的时候,庄齐一直不知道我们在一起?”

林西月被问住了。

当然是她什么都不愿说。

他们早晚要分开的,何必闹得人尽皆知?

她笑了下:“应该是庄齐有涵养,懒得管这种事吧。”

“她最好是。”郑云州生气地哼了声。

“好了,睡吧。”

隔天早晨,郑云州起床时,林西月没察觉。

他洗漱完,系着衬衫扣子走回床边,俯身贴到她耳边说:“我先去开会了,等我电话。”

林西月听清了,但她醒不过来,迷糊地嗯了一声。

睡到十点多,她才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

林西月打开手机,昨天夜里庄齐就回复了她,说晚上一定到。

她又眯了一会儿才起床。

假期很快就结束,她马上又要起早贪黑,能放松就放松。

林西月刷完牙,吃过早餐,换上运动服去健身房跑步。

顺便让服务生来打扫一下房间。

过后她洗了澡,穿好裙子,拿上小双肩包,挂着相机出了门,打算去胡同里转转。

林西月边走边给郑云州发微信。

Cynthia:「今天太阳真大,你开完会了吗?」

她也不指望他回,就是想稍微行使一下女朋友的权利。

以前她从不敢这样打扰,只有在郑云州找她的时候,她才能出现。

林西月又接连发了几张照片。

Cynthia:「这条胡同变了很多,是重建过了吗?那家卖火烧的也不在了。」

今天的例会很长,郑云州还在做着总结性的发言,把各个部门眼下存在的问题,亟需攻克的难关都凌厉地指出来,听得下面战战兢兢。

最后他挥一挥手:“好了,就到这里,去忙吧。”

郑云州靠在椅背上,手上夹着支钢笔,转头望了眼窗外的天色。

日光澄澈,地板上铺出倾斜的暖格,墙角放着的龟背竹浸在这片金黄里,新绿的半月形叶子被照出透明的纹路。

他点了支烟,慢条斯理地拿起手机看。

十来条微信都来自林西月。

郑云州抽着烟,一条条地往下看,越看脸上的表情越柔和。

这好像是第一次,她敢拿这些日常琐事来烦他,像他一直在等着的那样。

女朋友太识大体顾大局,难免失却了最吸引人的本真,变得像没有自我意识的附庸。

看完以后,郑云州把烟递到嘴边咬着,像个男高中生回女孩子消息那样,认认真真敲下去:「走累了就坐会儿,中午我陪你吃饭。」

林西月发了个定位过来。

Cynthia:「我中午不吃,就在这儿喝杯咖啡,看会儿书。」

她找了家开咖啡馆坐下,从包里拿出本《乌合之众》。

这本书她买了很久,一直都没能翻过第五页,就被迎面而来的生涩词难住了。

今天还不错,林西月逐字逐句地读到了第二十页,并且试图理解每个段落的意思。

昏昏欲睡,林西月靠在椅子上,痛苦地快要t?把书盖在脸上的时候,有个人坐在了她的对面。

郑云州伸手抽走她的书,看了一眼封面就丢在一边:“大好的天儿,你读点花好月圆的书不行吗?非得啃这种硬骨头。”

林西月歪坐在荫凉处,托腮看他。

郑云州半边肩膀晒在太阳底下,卷起袖口的手臂上浮动粼粼光斑。

抬头时,日光缓缓映亮他东方式含蓄的英俊。

她轻声问:“你吃过午饭了吗?这里的”

没说完,郑云州已经拿起她的勺子,挖了一块甜点送进嘴里。

林西月想要去抢下来:“那是我吃动了的,你不是有洁癖的吗?”

郑云州又放下,擦了擦嘴:“你身上哪儿我没吃过?对你有什么癖不癖的。”

“”

他微阖着眼环顾四周,又点评了句:“这里味道不怎么样,环境也一般,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我带你去别处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