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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警方打来电话,几人是瘾君子,涉毒时间有长有短,本来是与KTV老板交易毒品,看到周酌远与裴鹤身上穿的衣服都价格不菲以后动了歪心思。那间包间厕所下面有一个密室,是老板常用的交易场所,他们原本想绑架二人从密室的另一个出口逃走,结果让周酌远和裴鹤拖延太长时间,被警方当场抓获。

KTV老板后面有人,这次终于在周家的参与下把他查了,警方主要是来道谢的。

周酌远听完周傅轩的转述,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是说他们没有受人指使?纯粹的临时起意?”

周傅轩望着他握在手中的笔,头疼得厉害:“可能是受老板指使,他和他背后的人一个都跑不掉,这件事爸妈会处理好,你先在家休息两天,别想那么多。”

周酌远嗤笑一声:“貌似那些人都和周家八竿子打不着吧?怎么?他们真的想绑架我坑你们一比赎金?”

周傅轩心底升起一丝怒火:“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查出来指使他们的人却故意隐瞒你?”

周酌远越害怕的时候面上越沉冷:“我昨天就跟你们说过,他们明摆着是冲我来的,饮料放的是我最喜欢喝的那款,音乐也是我常听的音乐。你要是和祝婉觉得我被害妄想症的话就直说,我自己去查,要是得罪不起别人,我也可以自己去解决,这样算什么?我的朋友因为我进了医院,现在你告诉我一切都是出自这几个莫名其妙的瘾君子是吗?!”

“周酌远!”

周傅轩的手掌狠狠拍在他的书桌上,日历在震动下颤了颤,摔倒下来。

周酌远瞳孔一缩,握住笔的手用上几分力。

周傅轩把人吓到,隐隐有些懊悔,面上还是严厉的:“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们?爸妈还会害你不成?”

周酌远望着他的手,愈合五年的伤口忽然泛起痛意。

他终于忍不住,离开那把椅子,拉开与周傅轩之间的距离:“随便你们吧。”

祝婉推门进来,看到剑拔弩张的父子二人,走到周酌远面前想要查探他的伤势。

周酌远拂开她的手,在祝婉伤心的眼神中说:“既然不是冲着你们来的,我收拾一下东西,回学校了,我的朋友还需要我的照顾。”-

周酌远非要回学校,祝婉和周傅轩只好一起来送他,车上没有人讲话,周酌远抱着的包里面装着书桌上的日历,他担心经常见到这本日历会想起前世挨打的情景,所以前面几次都没把它带来,现在他想带来了。

如果周酌远不能够有一个好的结局,至少要让这本日历有一个好的结局。

算是对前世的自己一点慰藉吧。

窗外的景色移动飞快,周酌远看得有点头晕,他将额头抵在前座的后背。

偶尔周酌远也会讨厌自己,不管下定多少决心,说过多少狠话,他总是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点期待。

比如刚才他那么激动,就是因为祝婉和周傅轩没能达成他的期待,没能像当初为了周酌意和郑家决裂一样,与这次的幕后黑手拼个鱼死网破。

仅仅查了一天,回来告诉周酌远他们已经处理好,然后不痛不痒地抓了几个毒贩。

如果是周酌意的话,这几个毒贩死的时候他们可能都不屑于叫周酌意知道。

周酌远讨厌这样一直要和周酌意比较的自己。

更讨厌重生以后一遍又一遍把期待强塞给他又夺走的周家人。

好在周酌远有着很不错的意志力压下他对周傅轩大喊“如果是周酌意的话你们还会这样轻拿轻放吗”的冲动,他若是真的喊出来,那就太丢人了-

受伤的裴鹤没有去上课,趴在宿舍里面养伤,他自己的床在上铺,不方便行动,在周酌远的特许下占用了周酌远的床。

他红着脸深吸一口气,不算浓郁的香味却把裴鹤熏得发飘,他想自己可能下一刻就要成仙。

他给周酌远发消息:如果我成为神仙,一定会提拔你的。

周酌远:?

周酌远难得温柔:你是不是头痛?我等下就到宿舍了,一会儿背你去医院,忍一忍。

裴鹤很想撩他一句,可又害怕他觉得贺清澜刚“死”没多久自己就这样显得太无情太轻浮,还是正经地回答:不是,我跟你开玩笑呢。

周酌远不信,回来以后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裴鹤的脑壳,没有发现伤处才终于放下心:“幸好。”

幸好没有损伤高考状元的脑子,不然他的罪过就大了。

虽然现在的罪过也不算少。

时间接近傍晚,周酌远边收拾东西边问裴鹤:“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等会儿去给你买。”

裴鹤的视线跟随周酌远移动,十分钟后,他从床上爬起,抓住在宿舍里面走过来走过去的周酌远的胳膊:“远神,这是学校,你慌什么?”

周酌远被突然下床的裴鹤惊到,噼里啪啦一顿训斥:“你下来干什么?!要是更严重了怎么办?!而且你从哪里看出我在慌?!不许再叫我远神!”

他不敢乱动,在裴鹤安静的注视下慢慢停止手中没有意义的动作。

阳台门没有关,窗帘随风飘动,落进来的夕阳橘黄色透着暖意,和风一样柔软。

周酌远吹着春天独有的温柔的风,逐渐镇定下来,手指蜷缩了下:“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不是我被害妄想症。”

裴鹤:“我知道。”

周酌远咬紧牙关,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是我连累的你。”

裴鹤望他,轻笑着反驳:“不是,是我保护你。”

周酌远脑中倏地闪过昨天裴鹤把自己护在怀中的场景,心口重重一跳。

第67章 裴鹤 周酌远忽然升起一股很强的倾诉欲……

他慌乱地避开裴鹤的视线, 心里产生一种很古怪的感觉,有点空,有点痒, 有点发酸。

还有一些别的什么,周酌远描述不出来。

他抿了抿唇:“真会装,也不知道昨天是谁被打得嗷嗷叫。”

裴鹤错愕地盯着周酌远:“我嗷嗷叫?”

在他自己的印象里面明明他全程的表现都很酷。

周酌远说出这样违心的话,还以为裴鹤会同他争辩,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真的信了,语气沉痛无比:“我真的嗷嗷叫了?”

他当时只顾着周酌远,以及尽量保护好自己的要害, 没能腾出精力去耍帅。

周酌远为数不多的良心隐隐作痛, 他耳根发红, 气急败坏地认输:“我在胡说八道, 你其实、你其实……”

他“其实”了半天,也没“其实”出来什么。

好在裴鹤没有为难周酌远, 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 结果他忘记自己的后背有伤,习惯性地往后仰, 下一秒伴随着“靠”的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来。

好像他们两个的脑子都被打坏, 一个支支吾吾话都讲不利索,一个忘东忘西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裴鹤趴在床上,让周酌远查看他的伤势。

刚才大概是压到几处淤青,周酌远手指停在发紫的那一块:“你干嘛用身体帮我挡?不能把我推开?”

裴鹤:“你傻呀?地上全是饮料和碎片,把你推倒了怎么办?”

周酌远想到自己昨天骂他傻缺,于是没有回嘴,至少在裴鹤伤好之前,周酌远应该让着他。

“你有想好晚上吃什么吗?或者要不要吃周家的菜?你上次吃的时候说很好吃, 我让他们多带一份。”

裴鹤侧过身面向周酌远躺着:“让他们多带一份吧,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刚才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来了,周酌远缩回手:“你刚才还说这里是学校,叫我不要慌,现在又说不放心?”

裴鹤:“我是怕你在外面晕倒。你看过我的伤,也让我看看你的手吧,KTV太暗了,我走之前什么都没看清。”

周酌远这才想起宋医生说今天下午就可以拆开纱布了,一直闷着对恢复并不好。

他摊开手心给裴鹤看,都是些细细碎碎的小疤,不深,除了最后威胁那名女子的时候,他基本上是很有分寸的。

裴鹤抓住那只手,拉到眼前端详。

周酌远忽然升起一股很强的倾诉欲,他性格孤僻,不是不喜欢跟别人说话,是没有人喜欢跟他说话,实际上他很愿意表达自己,小时候受到委屈会骂人会打架会哭,长大以后会向关琦表达自己对周酌意的厌恶,就连重生了,也没能忍住立刻和关琦闹掰,和周家人说不喜欢。

他任由裴鹤的手指在自己的疤痕处滑过:“那是被机器划伤的。”

“我那天有点低血糖,一不小心,就让机器划伤了,老板人很好,亲自送我去医院,赔偿费也给得很大方。”

“其实我还没感觉出疼呢,就晕倒了。”

裴鹤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喉结滚动了下,才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颤:“周酌远,怎么这么坚强啊?”

自从贺清澜出事以后,他就一直学着贺清澜叫小远,是想要占据周酌远身边原属于贺清澜的最亲密的位置,现在他却不叫小远,叫周酌远,是不包含一丝亲昵的绝对的肯定。

周酌远的脸颊飘上一抹红晕:“还好吧,我现在去打电话,再不说的话他们就要出发了。”-

吃过饭后,周酌远送周酌礼出门,他前些日子从没有送过,周酌礼知道他有话要讲。

果然,在走出宿舍一段距离后,周酌远开口:“你知道是谁想要绑架我吗?他们还会对我下手吗?”

周酌礼来之前就听祝婉说过这件事,他无奈道:“酌远,这次真的是意外,他们的交易记录、联系记录,我们全部都查过了,没有人指使。你想想,如果真的有人指使,我们又有什么理由要瞒着你?”

周酌远停住脚步,神情焦躁:“为什么你们就是不信?”

周酌礼也跟着停下,他的弟弟可能被这次毫无缘由的攻击吓坏了,眼睛里面全是不安的情绪。

他伸出手揉揉周酌远的头发:“别害怕,哥给你定制了一块包含防身和定位功能的表,过两天就可以送到,学校里面不会有什么事情,几个校门口我们都有安排人,你想要出去的话,提前跟我讲。我保证,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周酌远甩开他,冷着脸走了。

他回到宿舍前又联系一遍自己找的几个私家侦探,调整好表情才推开门进入。

裴鹤吃饱喝足,正赖在周酌远床上背单词。

周酌远翻看他放在课桌上的药物:“你的药怎么用?我帮你涂。”

裴鹤直起身:“就涂个那个xxx就行,医生只开了那个,别的都是我准备的家中常备药。”

他不说周酌远还没有感觉,说完以后周酌远就像被烫到一样,急匆匆地把视线从箱子里的胃药和葡萄糖上面挪开。

之前在北城的时候,裴鹤告诉他自己肠胃特别好,什么都能吃。

周酌远给裴鹤擦药的时候心跳都没有停下来,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怎么会愿意给周酌远这个抢走他竹马、害死他竹马的人那么多关心和保护?-

裴鹤的伤不碰到的话就没有影响,所以第二天他为了不耽误一定要照顾自己的周酌远,坚持带伤上课。

敏锐的季和在这一次终于确定裴鹤也有问题,他本以为自己是周酌远的同桌,已经足够近水楼台先得月,没想到还有更近的,而且趁他不在的时候英雄救美了。

季和气得半死,虽然气,但是也很感激很庆幸,如果前天裴鹤不在,他都不敢想周酌远会遭遇什么事情。

他板着一张娃娃脸向周酌远打包票:“你放心,我一定帮你解决那个想要绑架你的人。”

周酌远的动作顿了顿,他没想请季和帮忙的,周家人自己都不愿意处理,季和又凭什么帮他呢?

他原谅季和,不代表心中没有芥蒂,更何况就算没有那件事,他和季和之间也始终横着一根长刺,周酌远不可能毫无保留地把季和当做朋友。

穿季和衣服、陪周酌远度假、向祝婉求情这种人情,周酌远欠得起,但是要季和为了他去得罪可能周家都得罪不起的人,周酌远还是迟疑了。

季和见他没反应,有些着急:“真的,你相信我。”

周酌远偏过头,眼底闪过一丝挣扎。

他最后说:“你帮我查一查,告诉我,不用你帮我解决。”-

一周以后,周酌远请的几个私家侦探告诉他,事情就是周傅轩说的那样,根本没有什么幕后黑手,与季和说的情况也完全一致。

裴鹤的伤已经好了,周酌远完成今天的学习任务,与裴鹤、季和一起下楼。

季和兴奋地说:“远远,我明天就可以搬来你们宿舍,我已经说服爸妈了!”

周酌远脸色一变:“搬来我们宿舍?”

季和看到他的表情,笑容慢慢消失:“怎么了?你不欢迎我吗?”

周酌远的头倏地一痛,他无措地瞥了裴鹤一眼,路灯恰好坏掉一个,他又转向季和,勉强道:“没有,你能来,我很高兴。”

他们宿舍里面,只有贺清澜的床位空着。

周酌远感觉自己的脑子很乱,他刚刚欠下季和人情,而且学校的床位不是他的,他没有资格不许季和过来。

可是裴鹤不欠季和人情,季和明显是因为他才想住校的,他害怕裴鹤难过。

在黑暗中,周酌远茫茫然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他的右手被人牵住,温暖包裹住整个掌心。

裴鹤说:“我已经放下了。季和是你的朋友,如果你放不下,可以直接说,我想他不会逼迫你,如果你也放下了,就不用考虑我。”

季和经过裴鹤的提醒,醍醐灌顶,明白过来周酌远露出这个表情的原因,他被人捧着长大,很少从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自以为住进宿舍就能与周酌远的关系更进一步,没想到反而是对周酌远的一种为难。

他结结巴巴地解释:“我就想、想和你多呆一会,不是逼你,我可以住别的宿舍,不是要抢、抢班长的床位。”

周酌远望着那个坏掉的路灯,他以前与贺清澜在那盏灯后面亲吻过。

裴鹤已经放下了。

周酌远眨了眨眼,压下眼底的热意:“没事,你住进来吧。”

季和获得自己想要的,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他走出一段距离后,猛然回头看向裴鹤与周酌远的背影。

裴鹤的手已经松开,但是两人靠得很近。

季和回想他刚才说的话,突然发现,裴鹤这个人段位很高,比贺清澜还要高。

他产生一种浓浓的无力感和危机感-

周酌远安静地走了一段路,逐渐恢复好心情。

他对裴鹤自嘲地笑:“没想到我是真的被害妄想症,他们真的就只是临时起意,可能我的口味太大众了吧。”

裴鹤很惊讶:“会有这么巧的事情?我看那两个人眼睛都黏在你身上,你也没比我帅多少吧?我的衣服也不比你便宜多少啊!”

周酌远白他一眼:“什么黏在我身上,你都被揩多少油了?”

裴鹤不可置信地看他:“她都整个人贴你胳膊上了,你还好意思说我被揩油?”

周酌远前几天没心情想这种事,此时回忆起来禁不住脸红:“我为什么要不好意思?我是受害者好不好?你怎么说得跟我才是那个变态一样?”

第68章 周酌远 哪有什么贺清澜?

被裴鹤这样一打岔, 周酌远完全想不起来为这件事尴尬了,反正他在周家无理取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多出这一次也没什么。

季和搬来他们的宿舍, 他的生活自理能力非常差劲,隔几天就要找人来帮他收拾。

周酌远嫌他烦:“你还没玩够吗?该回去了吧?”

季和委委屈屈,他下定决心独立,叫家里别来人, 然后要证明给周酌远看,休息日在宿舍哐哐当当搞起大扫除。

周酌远懒得管他,照例坐在书桌前听网课。

裴鹤蹲在垃圾桶前面削苹果, 苹果皮长长一条, 他屏气凝神, 如果不断掉的话……

“咦?远远, 你的这个福袋里面是不是有东西?”

前功尽弃,长长的苹果皮啪嗒一声掉进褐色的垃圾桶。

裴鹤抬起黑沉沉的眼睛看季和, 但是季和没有注意, 伸手要将福袋解下来,被周酌远喝止住。

“你别动!”

季和的手停在“平安健康, 万事如意”前面。

周酌远的脸色有些苍白, 他放下笔,一直假装看不见的福袋在风中轻微地晃动两下。

他走过去,慢慢摘下那个福袋,感受到福袋的重量以后,周酌远已经能猜到里面是什么了,他哆嗦着手指,解开系在上面的绳子。

一块玻璃种帝王绿无事牌。

周酌远的心中忽然产生一丝恨意。

明明说过让他拿走,为什么不拿走?这样会显得他很大度吗?是甩掉周酌远给的补偿吗?

他的恨意燃起一半, 却因为没有氧气快速熄灭。

贺清澜已经不明不白地死了,他的恨永远找不到落点。

裴鹤像是什么都没注意到,继续削起苹果,然后把苹果切成小块放到碗中,摆在自己课桌与周酌远课桌的连接处:“吃点水果再学吧。”

周酌远如梦初醒,他没有动那块无事牌,将福袋挂回床头,若无其事地叮嘱季和:“你别乱动我的东西。”

季和又犯了错,嗫嚅道:“哦……”

他不敢再吭声。

晚上周酌礼有事,没有来送餐,周酌远吃完饭后,收到一个陌生电话,他没多想,走到阳台接通了:“喂,您好?”

对面传来周酌意紧张又兴奋的声音:“哥,我在你学校门口,你能不能出来见见我呀?”

周酌远捏紧手机,深吸两口气:“我没有时间。”

周酌意沉默片刻,再开口时竟然带上少许哭腔:“你为什么一直不肯跟我说话?为什么爸妈和大哥也不允许我找你?我做错什么了?你告诉我,我可以改……”

周酌远皱着眉打断他:“他们不让你见我,你是怎么来的?”

周酌意吸吸鼻子:“我自己打车来的,他们今天晚上都很忙,我就偷偷来了,门卫不让我进去,我很担心你……”

周酌远面色发青:“你有病吗周酌意?现在叫人接你回去!”

周酌意被他这样的态度吓得呼吸粗重几分:“哥,你不要讨厌我,我有点难受……”-

裴鹤正刷着小视频,看到周酌远接了一个电话以后就穿上外套准备出门,他赶忙站起来:“去哪里?我陪你一起。”

周酌远很是迅速地回答:“不行!”

裴鹤愣了愣。

周酌远不想让他和周酌意见面,不想让他认识周酌意,只有不认识周酌意的人才会觉得周酌远好:“我去校门口买个东西,很快就回来,不用你跟着我。”

裴鹤见他无意识地向自己露出恳求的眼神,想着周酌礼说过每个门口都有安排人,妥协道:“好,你注意安全,记得回我消息。”

周酌远“嗯”了一声,匆匆忙忙离开宿舍。

周酌意吃了药,靠在墙上发呆,发现周酌远出来以后,立刻带着笑迎上去:“哥……”

周酌远停住脚步,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你想要说什么?”

周酌意在他冷冰冰的语气中收敛笑容,嘴角撇下来:“哥,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瞒着我?”

“什么?”周酌远呼吸一滞,空气中的所有水分子凝在一处堵塞住他的口鼻。

直到听见周酌意的下一句话,他才从一种接近溺水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你之前差点被人绑架,每个人都瞒着我,不告诉我。”

周酌远松了口气,敷衍他:“那是你爸妈担心你。”

周酌意有些奇怪:“什么你爸妈?哥,你又跟爸妈吵架了吗?”

他没有想太多,撒娇一样道:“可是我也会担心你,哥,我们是双胞胎,你不应该那么不信任我,我没有那么脆弱。”

这句话里面每个字都让周酌远花费很大力气控制自己的表情:“行了,你现在立刻回去,打电话叫司机过来。”

周酌意还想说些什么,一辆车开过去,过亮的灯光照出周酌远额头的冷汗。

他怔怔的,伸出手想要帮周酌远擦拭,然后脑子里面响起周酌远说过的“我不喜欢你碰我”这句话,身子一僵,慢吞吞把手收回来:“哥,你身体不舒服吗?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其实这一整天,周酌远的头疼都没有停下来过,现在的程度和中午那阵没什么区别,算不上多厉害,纯粹是被气的:“我好得很。”

他不跟周酌意啰嗦,直接打电话给周酌礼安排的保镖,让他们把周酌意送回去。

车子在他眼前开走,周酌远的头疼果然减轻不少,他转身往宿舍走,没走出几步,又有人打电话过来。

周酌远心中暗骂几句,将手机放到耳边:“你还有什么事?”

传来的却不是让他嫉恨厌恶的周酌意的声音,而是一道经过处理的沙哑男声:“贺清澜在我这里,你现在到xxx,不许报警,不许通知别人,否则我就弄死他。”

周酌远简直都要气笑了,这些人调查过他身边的人,就没有调查过贺清澜的情况吗?刚准备讽刺对方一番,耳边就传来一阵压抑的、熟悉的惨叫声。

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听见过这个声音,以为一辈子都听不到了。

周酌远的嘴唇哆嗦起来,两只手叠在一起才抓稳手机,音频是可以合成的,音色很像的人有很多,他不能失去理智:“你们、你们怎么做到的?想干什……”

对方不耐烦道:“看视频吧。”

周酌远身体随着手机的震动一颤,他的邮箱、彩信同时收到一条视频,是贺清澜倒在地上,粗重的棍子狠狠砸在他的后背,白色的衬衫沾满血迹。

“只给你五分钟。”

说完这句话后,电话就被掐断了,周酌远试图重拨,仅能听到一阵忙音。

周酌远抱住自己的头,里面像是被人搅碎了,心脏要从胸腔中跳出来,闷痛和尖锐的痛交错着。

贺清澜没有死。

他要去救贺清澜。

周酌远不傻,不可能白白送死,忍过这阵疼痛以后,他一边往绑匪要求的地点赶去一边拨打最近的派出所电话,然而电话很快被掐断,他想不明白,又脸色惨白地编辑消息准备让裴鹤报警。

消息编辑到一半,手机再次跳出彩信。

周酌远没来得及收回手指,点到播放按键。

贺清澜眼睛紧闭,手被按在砧板上,闪着寒光的刀从腕处落下,鲜血四溅,屏幕上都糊上一层血色。

手机掉在地上,周酌远全身的血管都好像随着视频里的鲜血炸开。

绑匪阴恻恻的声音如同响在他脑子里:“我说过,不许报警。”

视频播放完以后,周酌远的手机电量告罄,弹出30秒后将自动关机。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睁睁看着它陷入黑屏,刚刚缓解一点的疼痛猛烈地冲上来,撞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贺清澜不应该死,他那么温柔,对身边每个人都那么好,不应该为周酌远这种人丢掉性命。

周酌远咬紧牙关,捡起手机拼命朝着绑匪指定的地点跑去,他不知道时间还有多久,也腾不出精力去看手表,只能拼命地跑。

跑到最后,他感觉喉咙都泛着腥甜,按照绑匪的指示,他到达一个小巷,里面漆黑一片,旁边破旧的瓦房瞧不出丝毫人气,和绑匪给他传的视频没有丁点对得上。

哪有什么贺清澜?

周酌远站在里面,几个人将他围住,他轻声问:“贺清澜呢?”

一名黑衣男子笑着抬起变声器:“在这呢。”

周酌远不死心地又问一遍:“贺清澜呢?”

刚才跟他通话的沙哑男声解释:“我记得他在之前的事故中遇难。”

他上当了。

根本没有什么贺清澜等着他来拯救,只有被AI换脸视频骗来的蠢驴周酌远。

他还妄想用自己的命换贺清澜的命,实际上贺清澜根本早就死了。

他自以为是的牺牲起不到任何作用,就是一个笑话。

周酌远的胸口剧烈起伏,他猛地攥紧拳头,转头就往巷子深处跑,然而今天月光稀薄,小巷中什么都看不清,周酌远本就体力耗尽,没跑出几步就被坑坑洼洼的地面绊了一下,膝盖磕在墙角的箱子上狠狠摔出去,手掌蹭破一块油皮。

他咬着牙还想站起来,大片大片的黑暗从四面笼罩而来,他甩了甩头,突然闻到一股烟味。

周酌远循着烟味望过去,在刺鼻的毛巾捂住自己口鼻之前,对着那一星点光亮低声恳求:“救我……”

他答应过裴鹤,会和裴鹤一起上X大,他向周酌礼发过狠话,说自己会越过越好,他还要去找到吴姨,帮她战胜病魔,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他必须活下去。

第69章 柳阔 你靠着我睡会儿吧

周酌远是被疼醒的, 他被人绑在面包车的座椅上,裤腿卷起来,绑匪正在给他的膝盖喷酒精。

周酌远条件反射地挣扎, 发现小腿处也被绳子绑得很紧。

坐在后面的绑匪按住他的肩:“忍着。”

对方好像并没有伤害周酌远的意思,甚至好心地给他的伤口消毒。

周酌远的视线从他们身边的电棍挪开,声音有些虚弱含糊:“你们想要做什么?”

绑匪的耳机亮了两下,他没有回答周酌远。

处理好膝盖以后, 他将酒精递给后面的绑匪,周酌远感觉自己的手指被人按住,掌心传来酒精带来的刺痛。

这群人暂时不会伤害他的性命, 可能也在惧怕周家的报复。

周酌远低着头, 舌根抵在刚才报警前拆下的手表定位器上。

周酌礼定制的防身功能非常鸡肋, 他只能寄希望于他们通过这个定位器找到自己, 如果找不到或者周家准备放弃周酌远,他就再另寻方法-

裴鹤看到周酌远的聊天框出现正在输入中又消失, 没有贸然拨打电话或者发消息, 但是在等待的时间已经穿好外套走出宿舍。

走出宿舍以后仍然没有消息弹出,他加大步伐, 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发送完“我去接你”这句话,他拨通周酌远的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裴鹤当机立断,直接打给之前为给他转红包加过好友的周酌礼。

彼时周酌礼正在周傅轩的介绍下给长辈敬酒,彼此客套一圈,他才有功夫点开手机,回复:我不方便接电话,你有什么事?

裴鹤:小远失踪了。

周酌礼一晃神, 碰翻放在手边的酒杯,酒水滴滴嗒嗒落到他的裤腿上。

周傅轩皱眉指责:“怎么毛手毛脚的?”

周酌礼白着脸从餐桌上站起来:“爸,酌远出事了,我现在去了解一下情况。”

他不避着旁人,餐桌上的人都没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纷纷关心地询问几句。

周酌礼探不出情况,没再耗下去,接通裴鹤的电话离开包间。

他还说什么保证不会让周酌远受到伤害,还不相信周酌远的话以为他是胆子太小被吓坏了,结果才不到一个月,周酌远就在他自以为完善的保护下失踪。

包间内周傅轩的脸色也很难看,他向桌上的人致歉,迅速走出去打电话,路过门口时差点与服务员撞个正着-

裴鹤已经与警方顺着监控找到那条小巷,定位器上的红点一直在移动,他们不能确认是否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所以只派出一半的人去追踪。

到达深夜,远处的小吃街也陷入沉寂,小巷内更是伸手不见五指,裴鹤咬着牙,他刚刚搜寻过另一条道路,现在只剩下一条,周酌远肯定是沿着这条路跑的。

果不其然,他们在接近小巷死角的地方发现打斗的痕迹,旁边破烂的木箱上沾着血。

裴鹤瞳孔一缩,他走到木箱旁边,看到缝隙处夹着的周酌远的手机。

手机摔碎一个角,已经自动关闭。

他的侥幸心理彻底消失,一时间内心涌上各种想法,可是很快他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去,继续与周酌礼联系-

“你也太不老实了吧?”

面包车开到郊区,绑匪对着后面的警车开了两枪,意识到不对,他掐住周酌远的下颌,逼迫周酌远把定位器吐出来。

周酌远将带着血沫的定位器吐到绑匪手上,眼睁睁看着他将东西扔出去。

绑匪愤怒地盯着他,似乎很想揍他一顿,耳机再次闪烁两下,他还是没有动手。

周酌远脸色灰败,胃里一阵阵叫嚣着疼痛,汗水淌到他眼睛里,蜇得他忍不住闭紧双眼。

耳边突然传来“唔唔唔”的叫声。

他猛地睁开眼,这才发现刚刚一动不动坐在他右后方的人不是其他绑匪。

是他们接了多个单子吗?

周酌远强行这样安慰自己,下一秒就闻到若有若无的烟草气味。

是他连累的无辜路人。

周酌远弯下一点腰,被绳子拽住,他顾及不了这些,张开嘴开始干呕。

好在绑匪不想弄脏车,拿来袋子撑在下面。

周酌远晚上没有胃口,吃的东西很少,后面吐出来的都是含着血丝的酸水。

直到再也呕不出任何东西,他才脱力地靠回椅背,断断续续地说:“你们、把他放了,我配合、你们……”

沙哑男声笑了:“你有不配合我们的资本吗?”

周酌远也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那名给他撑袋子的绑匪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的虚张声势:“你没有。”

周酌远确实没有,并且绑匪还拥有了拿捏他的资本。

一块饼干被强行塞进他嘴里,沙哑男声威胁道:“你敢绝食一次,我们就打断他一根手指。”-

周酌礼与裴鹤先后从两条不同的路线往定位的地方赶,他知道周酌远莫名地依赖这个舍友,所以没有阻止裴鹤的行为。

随着与小红点的距离逐渐减少,周酌礼的呼吸逐渐平复,他想不管对方要求什么,周家给他们就是,至少他自己那份可以给他们。

手机铃声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中格外让人心惊。

屏幕上的小红点停住。

周酌礼僵硬地接通电话,听到警官严肃的声音:“他们手里有枪,而且把定位器丢出来了。”

他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

手表的外壳与手机在同一处发现,定位器是周酌远自己拆下来的,他不敢想绑匪发现周酌远的行为会怎么样对待他。

到底会是谁?如果是冲着周家来的,为什么还不联系他们提要求?

周酌礼扣在手机上的指头用力到泛白,他送的礼物说不定会害周酌远吃很大的苦头,这样的认知让他几乎要崩溃,但是他不能崩溃,他必须把周酌远救出来。

他咬紧牙关,发出咔咔的声响,既恨绑匪,也恨自己-

周酌远硬逼着自己吃完饼干,不光光是因为绑匪的威胁,他需要保持充足的体力,后面才能见机行动。

绑匪又递过去一瓶水,水里放了安眠药,周酌远喝下没多久之后睡着,再醒来时发现他们被关在一个废弃工厂。

工厂的窗户很高,阳光照出一条条布满灰尘的线,就着微弱的光线,周酌远看向地面上躺着的无辜路人。

柳阔?

周酌远呆愣住。

虽然柳阔的脸上多处被打得红肿发青,头发也被剪短染成黑色,周酌远还是一眼看出这个人是与他缠斗多年的混混。

为什么柳阔会来救他?

周酌远茫然地坐起身子,他的手脚都被捆住,嘴巴上也贴了胶带,工厂的地面虽然粗糙,却不足以磨破麻绳。

他费力地挪过去,将柳阔踹醒。

两人没有办法交流,周酌远觉得唔唔唔地干瞪眼实在有些滑稽,便垂下眼睑装死。

柳阔眼睛瞪地更大,用胳膊撞了他一下,继续唔唔唔。

绑匪听见他们的动静,推门进来,他撕开周酌远嘴上的胶带,留下一圈红印。

绑匪沉默片刻,又去撕柳阔嘴上的胶带。

大约是觉得即使不堵住他们的嘴也没有什么影响,他给二人嘴里都塞上一根面包,丢下两瓶开盖的水,就转身离开。

周酌远小心翼翼地吃掉面包,终于能和柳阔交流:“怎么会是你?”

柳阔牵扯到嘴角的伤处,疼得直吸气:“不是你叫我救你吗?我就跟他们打起来了,谁知道他们手里有电棍,我这下真被你害死了。”

周酌远不再吭声,过了一会儿,他对柳阔说:“你手抬起来,我看看能不能把绳子咬开。”

自然是不能咬开的,周酌远松开麻绳,口腔内被磨破一点,吐出来的唾沫中透着红。

柳阔:“我来试试。”

他说着就移到周酌远的背面,看到周酌远手心结的一大块痂,眼神暗了暗。

没等他尝试多久,周酌远就将手放下:“算了,他们又不蠢,要是能解开也不会这样放我们在里面。”

他没有转身,保持着背对着柳阔的姿势,腰不像以往那样挺直:“对不起,如果有人能来救我,我就绝对不会让你有事,如果没有,我肯定也会想办法让你回去。”

柳阔见不得周酌远这般垂头丧气的模样,他认识的周酌远一直是暴躁的,不服输的,现在居然用这样的语气跟他道歉。

“你对不起个毛线啊?我碰到你算我自己倒霉,要你在这里对不起?是不是把自己当成什么背负巨大责任的小说男主了?我就是那小炮灰呗?脸真大!我告诉你我才是男主!”

要不是周酌远被绑着没法动手,他真想现在就跟柳阔打一架。

周酌远铁青着脸,头被气得生疼,他一字一顿道:“狗屎玩意儿。”

柳阔挪到他面前,张大嘴巴:“我救你,你还骂我?”

周酌远就别过头去,汗湿的额发挡住一点眼睛,嘴唇也是苍白的。

于是柳阔闭上嘴,过了一会儿,他凑上前轻轻撞周酌远的胳膊:“你现在怎么样啊?是不是胃又难受了?我让他们给你送点正经的吃食吧?”

周酌远的肩膀颤了颤:“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连累你的……”

柳阔一愣,有些着急:“诶你别哭啊,我没说你连累我。”

“我没哭!”周酌远又让他气到,抬起来眼皮看他。

他确实没哭,眼睛都没红,只是状态瞧着实在不是很好,脸色白得吓人。

柳阔放缓语气,坐直一点身子:“你靠着我睡会儿吧,等下他们进来我再喊你。”

第70章 柳阔 是要周酌远一辈子记得他

周酌远没听柳阔的, 侧躺在地面上缩成一小团,林博旭说他有洁癖,他不这样觉得, 能干净的时候自然干净一些最好,不能干净的时候,他枕着脏兮兮的水泥地也能休息。

他就这样把自己蜷起来,灰尘被汗水粘在脸上, 十分狼狈可怜的样子。

柳阔坐在旁边看他慢慢把眼睛阖上,只是很长时间没有睡着,眉心紧拧, 很用力地把下唇咬住。

半晌, 周酌远松开牙齿, 呼吸逐渐平稳, 柳阔心头终于一松,他真害怕周酌远又像之前那样, 吐很多血, 说昏厥就昏厥过去,他现在自身难保, 周酌远坚持不住的话, 他除了乞求绑匪什么都做不了。

在天色黑沉之前,周酌远悠悠转醒,风从门缝里钻进来,他身上出了很多冷汗,温柔的春风却是送来一阵阵寒意,他禁不住哆嗦一下。

柳阔贴着他,尽可能地给他挡风:“你好点了吗?”

周酌远缓慢地靠到墙边,他知道自己并不好, 胃疼虽然缓解一些,可是头昏脑胀,嗓子眼又疼又痒,是发烧的前兆,而嘴里很平静地回答柳阔:“还行。”

直到晚上绑匪来给他们送饭,刺眼的手电筒灯光照在周酌远脸上。

绑匪心里咯噔一声,跑过去放下水和面包,手从周酌远的额头摸到脖颈,烫得吓人。

不知道是警方和周家的围追堵截还是接应绑匪的那边出现情况,他们暂时被困在这座工厂,一整天都没有行动。

现在他们的人质也出现问题。

绑匪眼中出现一丝狠厉,雇主的要求给他们带来极大的麻烦,他们很可能栽在这里,这样的认知让他产生杀死周酌远的冲动。

周酌远有所察觉,他半睁着眼睛与绑匪对视,一言不发地等待绑匪的宣判,如果他死了,绑匪只剩下柳阔一个人质,那么柳阔暂时会是安全的,说不定能等来救援。

或许是过于紧张,周酌远突然胸口一痛,他偏过头去,猛烈地咳嗽起来。

绑匪压制住自己的杀意,脱下外套扔在他身上:“我去看看车里有没有药。”

绑匪走后,柳阔焦急地蹭过来:“你没事吧?”

周酌远一边咳嗽一边摇头:“没、咳咳…事……”

柳阔刚才真是信了他的鬼话:“你这个撒谎精!从小就是撒谎精!还骗老师说我朋友抢你的钱!明明我朋友是帮你保管!”

绑匪在门上踹了一脚:“吵什么呢?”

他拿回来一板胶囊,随意抠下两颗塞进周酌远嘴里:“吃下去。”

周酌远其实还想咳,而且还有点想吐,只是这是救命的药,他微微仰起头,细白的脖颈上青筋凸起,硬生生将两颗胶囊吞进腹中。

绑匪拿走衣服,丢下毛毯,冷冰冰地威胁柳阔:“再吵我立刻把你毙了。”

柳阔心头火起,想说些什么,耳边又传来周酌远的咳嗽声,像是要将肺咳出来。

他不说话了,恨恨地看着绑匪离开-

定位器被丢下以后,绑匪很快就将警方甩掉,他们控制住周边城市的交通,仅能依靠监控搜寻绑匪的踪迹。

裴鹤给周酌远的手机充上电,率先点开他的微信,发现最上面的聊天框显示的头像是自己,备注是善良的情敌。

还情敌呢,迟钝的犟驴。

框内红色的感叹号后面,跟随着周酌远要发送给他的求救信息,裴鹤心脏紧得发疼,原来周酌远有向他求救的,是他没收到,是他来晚了。

警车开得飞快,裴鹤在警笛的鸣叫声中逼迫自己冷静,他根据周酌远的求救信息点开彩信,播放那两条视频。

不怪周酌远上当,就连他都反复看了数遍才确认视频是伪造的。

裴鹤的指甲陷入掌心,他将彩信的发送方信息和视频一块转给警方和周酌礼,虽然大概率提取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但是他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好让他在见到周酌远的时候,能够稳定住心神,和以往每一次那样把人哄好-

周酌远一边咳一边笑:“你还、咳咳、挺讲、咳、义气……”

柳阔不知道他都烧成这副模样还怎么笑得出来的:“你别说话了,我给你把面包拆开,你先吃点。”

周酌远阻止他:“不、咳咳、我吃不下……”

他都害怕再吃东西的话会连着胶囊一块吐出来。

柳阔急得要去喊绑匪,没等他开口,肩头忽然一重,周酌远柔软的湿润的头发蹭过他的脸颊,柳阔整个人僵住,然后听到周酌远压低的气音:“左边墙角、咳咳、有一根水管……你有力气、咳咳、爬上去、咳咳、打开窗户吗?”

柳阔观察了一下:“应该可以,但是我现在被绑着,而且你怎么办?”

周酌远没有回答,他的胃又开始一阵阵绞痛,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

柳阔双手狠狠挣扎起来,想要搂住他,结果只是把手腕磨破几处。

“你别动……”

说完这一句,周酌远再没有力气讲话,好半晌,天色彻底黑下去,他才恢复一点:“明天晚上,等到明天。”

倘若明天周家能来赎他,那最好不过。

周酌远从柳阔肩上慢慢抬起头:“你叫绑匪进来,喂我们吃点什么……”-

周酌礼眼中含着血丝,他两夜没睡,在第三天中午绑匪才愿意接他的电话。

他已经等不及绑匪开口,直截了当道:“你们想要什么?现金?股份?还是周家人的命?”

沙哑男声:“让你们的人离开。”

周酌礼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绑匪,和周酌远一样难以沟通:“你到底想干什么?!他们给你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酌远都还没有成年,他都不是在周家长大的!是报复的话你冲我来,你们把他放了!”

绑匪重复道:“让你们的人离开。”

电话直接被掐断,周酌礼死死盯着手机,手指用力到泛白。

他们从凌晨和绑匪僵持到现在,这群亡命之徒什么都不要,但是他们真要离开的话,周酌远还有活路吗?他们要是不离开,万一绑匪狗急跳墙撕票怎么办?

周酌礼找不到任何破局的方法,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

事情比他想象的要棘手得多,周酌礼出发前所有的自负与冷静都被击个粉碎-

许是怕周酌远真的死了,后面几餐都是绑匪看着他吃完才离开,晚饭过后,绑匪又给他喂两颗胶囊。

周酌远的精神似乎比起昨天好上不少,他靠着墙,跟柳阔聊天:“我没撒谎,撒谎的是你小弟。”

柳阔没想到他还记着这茬呢:“我凭什么信你?昨天你都在骗我,说什么还行,没事。”

周酌远抿了抿唇,他确实是放羊的小孩,总撒谎,被狼吃掉也是活该。

柳阔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很想挠挠头,语气中带上几分慌乱:“我信你,我信你,逗你玩呢,我早看出来你不是那种人,那时候我也小,没脑子,哎,我跟你道歉,不该划你书包,对不起。”

周酌远得到这句迟来的道歉,眼眶倏地红了,他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从脱落的墙皮下掏出从绑匪衣服里顺来的打火机,递给柳阔:“你先帮我把绳子烧断。”

解开绳子以后,柳阔蹑手蹑脚地沿着水管爬上去打开窗户,绑匪人手不够,正好这个窗户处没人看管。

他从水管上面下来,和周酌远一起躲在门后面。

半个小时过去,绑匪照例进来检查,看到大开的窗户和烧断的麻绳。

二人屏住呼吸,直到绑匪的脚步声走远,他们才从门后出来,周酌远指着一个方向:“你往这边跑,我们分头行动目标更小。”

柳阔没有多想,沿着那个方向跑了一段时间,忽然发现身后没有人在追他。

他停住脚步,顿时意识到不对,什么分头跑,周酌远分明是知道自己跑不快,所以要把人引开!

柳阔的表情都扭曲了,他直接朝周酌远的方向跑去。

果不其然,在他距离周酌远只有几十米时,后面传来几声枪响。

周酌远的速度比柳阔想象中好一点,却也不算快,两枪差点射进他的小腿。

柳阔看得心惊肉跳。

不远处红蓝交错的灯光穿过阴森浓密的树丛,警笛声与脚步声划破死寂的夜幕。

柳阔惊喜交加,以为曙光就在眼前,却在下一秒,因为极度良好的视力、枪战游戏的经验,他看到绑匪枪口的瞄准位置。

是周酌远的心脏。

柳阔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做出这样的抉择,也许根本没有什么心理,他只是下意识地不想看到周酌远倒在他面前,吐出很多血,脸色惨白一动不动。

他将周酌远扑倒,子弹钻进他的肉里,可能是一颗,也可能是两颗。

他可能要死了。

周酌远想要将他背起来,却好像因为没有力气,刚支起一点身子又摔倒在地。

柳阔想说别管他了,自己先跑吧,一张嘴全是血水。

好在警方来得很快。

在被从周酌远身上剥开抬上担架的前一秒,柳阔心中莫名升起很强的不甘心。

他要为周酌远死了,周酌远可能会为他难过一阵子,但是很快就会忘记他,因为他是以前经常欺负周酌远的小混混,死前良心发现做了一件好事。

他不要这样。

柳阔深吸一口气,在周酌远耳边轻声道:“别…难…过……”

他本可以说我真倒霉或者都怪你,但是他说别难过。

是要周酌远一辈子记得他。

永远忘不掉柳阔为救周酌远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