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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真希望时间能停止在这一刻。

人影交错,鼻息传来风尘仆仆的味道。印芸竹的肩膀被人撞了下,猛然回神,贝嘉丽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的面前。

“怎么啦,舍不得我啊?”女人抬手扇风,似乎是想吓唬她。

“没,”印芸竹收回视线,压低声音,“你怎么把她们请来了?”

即便两人暑假得空,也不会专程来践行。她大概猜得出,是印璇吵着闹着要过来,单女士无奈之下将人送到机场。

果不其然,贝嘉丽歪头给小姑娘递个眼色:“小璇舍不得呗,哎你别看她平时没心没肺,听说我要走,哭得稀里哗啦的呢。”

语气不免染上得意,两人鲜少有和平共处的时刻。大部分时间靠吵架打闹消磨,然后印芸竹从中调解。

“贝姨没过来?”

“她人在外地,托单姨照看,要不你们说两句?”

话音落下,贝嘉丽侧身,视线不再受到阻隔,母女二人遥遥相望。单松月和先前没两样,她向来注重养生,哪怕上了年岁,言行举止也靓丽得像三十岁的青壮年。

此刻,那双与印芸竹七八分相像的圆眼轻眨,又心虚地迅速撇开。她低头捏着印璇的手,同身旁人讲话。

逃避心理太明显,遥想那个夜晚因江梦合所起的争执,印芸竹胸口再次汇聚无法驱散的沉闷。从小到大,单松月反对自己做任何“出格”的事,比如在好好学习的年华跑出去玩,或者发展别的兴趣爱好。

似乎印象中,许多家长都这样。

可她又和旁人不同,哪怕自己再不听话,她也不会像教训印璇那样,赏印芸竹巴掌或抬腿踹过去。印芸竹听话懂事,以至于叛逆起来,让单松月生出恨铁不成钢的意难平。

再叛逆放肆,打过骂过,时间长磨一磨也就默许了。

兴许这次也一样,单松月不再表态,那便理解为同意。

“没什么好说的。”

印芸竹别过脸,仿佛和谁较劲儿。她把手中的特产拎过去,细细交代。

“下飞机给我打电话,有任何困难电话联系,别憋在心口一个人承受。”

她了解贝嘉丽的性子,做事认真爱出风头,逞强起来非要嘴硬说自己能行。往好听点讲爱冒险新鲜,难听点便是鲁莽不过脑子。

如今对方离开自己的视线,她未必比贝陈仪忧心得少。

闻言,女人用食指勾住礼品盒,嫌弃地打量一眼:“得了吧,要是被江梦合听见,指不定要把我生吃活剥了!”

“她没你想的那么小心眼。”印芸竹小声辩驳。

“是是是,人不在还这么维护,可见是真爱啊。”

贝嘉丽调侃,边说话边拖着行李箱朝自助值机口走去。滚轮碾过嘈杂的吆喝呼唤,似乎分别也不再成为难捱痛苦的事。

两人在前头走着,印璇拽着单松月的袖口左顾右盼,见身旁人不讲话,垫脚唤道:“妈妈,今晚姐姐还回去吃饭吗?”

半大的孩子什么都懂,以往这种必然会得到肯定答案的问题绝不多问,感受到家里两位的氛围,她难得没猴子似的乱窜耍宝。

“看你姐。”

单松月抿唇,她穿着轻薄的防晒服,背影看上去有几分佝偻。似乎听到她们的对话,印芸竹回头,恰好和她对视。

一时间,两人寡言,江梦合的存在仿佛一根刺,深深扎在本就匮乏的亲情中。

目送贝嘉丽坐上电梯,印芸竹收回视线,冲磨蹭耍赖的印璇招手:“再看你的嘉丽姐一眼。”

话音落下,印璇仰头看向单松月,像是等待后者的默许。

没出声反对就是同意,小姑娘忙不迭跑过去,荡秋千似的抱住印芸竹的右臂,撒娇讨好道。

“姐姐,我好饿,想吃馄饨。”

单松月默不作声,心中暗道印璇识时务。自己和印芸竹的关系正在恶化,她身为中间人,小小年纪还晓得调和。

开不了邀请吃午饭的口,正好借别人的嘴说出来。

“想吃馄饨?那……”印芸竹勾住她的小指,想起自己还在和单女士冷战,一时间态度犹豫。

“不要吃妈妈做的,好难吃!”印璇及时发声,“我们在机场吃吧,周围刚好有店面!”

说完,她伸出肉乎乎的手,朝不远处的连锁快餐店遥遥指去,动作流畅迅速,像早有预谋。

单松月:……

店面装修得简洁干净,巨大的透明玻璃能眺望远处辽阔的停机坪。候机或下楼的人拎着行李箱,坐在桌前来碗热乎乎的饺子。

忽略掉比外面翻一番的价格,在这里歇脚的确是不错的选择。印芸竹向来宠着印璇,无奈叹气。

“就会给你姐姐挖坑。”

说完,就要牵着印璇的手朝那个方向走。单松月忙不迭跟在后面,小声提醒道。

“这也太贵了,去外面吃也是一样的。”

这是那夜之后的主动搭话,语气谈不上热络,却也不冷淡。身为长辈,单松月自诩社会经验丰富,对待孩子难免会有无法低头的傲气。

哪怕明白有时说的话重了,都不肯郑重道歉,随便糊弄过去,一家人依然能过好日子。

“六十多一碗的馄饨确实贵,”印芸竹仰头,看向轮换的价格表,笑道,“但小璇喜欢,就给她吃吧。”

“好耶!”

印璇激动地蹦起来,欢欣鼓舞跑到柜台前,盯着菜单上可口的图片精心挑选。

“你就惯着她。”

单松月颇不赞成,到底没严词批评。印芸竹愿意顺着台阶下,已经出乎她的意料。

印芸竹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米黄。色的桌旁摆放干净的料碟,她记得单女士口味清淡,只舀了两勺给自己和印璇。

“没人惯着我,我就想着对小璇好一点,算是对自己的补偿。”

这话意有所指,单松月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看上去有些局促。

“没有别的意思,不聊这个,吃饭吧。”

感受到微妙的气氛,印芸竹及时终止话题,扫桌角的二维码点单。她知道短时间内难以改变对方的想法,至少慢慢来让人看得见希望。

一顿饭在沉默寡言中吃完,除了印璇时不时活跃,另外两个几乎全围绕她展开话题,一切和以前并无不同。

在乘坐货梯前往地下停车场时,单松月开口。

“下周末要不要来吃个便饭?买了你爱吃的冰菜。”

电梯门应声而开,日光从入口的斜坡扫进来,落在石柱前。印芸竹抬脚,打开手机看了眼日程。

“如果那天没有别的安排,我会去的。”

“一定要来哦。”印璇抱住她的大。腿,算是道别。

“知道啦,你也好好学习,再考倒数第一就揍你!”

印芸竹蹲下身子,和她平视,吓唬人似的扬起手作为威胁。就见小姑娘吵着闹着躲到单松月身后,大喊大叫欺负人。

“走了。”

印芸竹掏出车钥匙,走向停车的位置,三人在岔路口分别。

导航输入已经形成习惯,跳出来第一条就是江梦合的工作室。她打开空调,冷风驱散车内的闷热。

自从在一起后,江梦合懈怠不少。兴许市面上合心意的本子并不多,大多数时候和叶熙阳围坐着,交流新签的艺人怎么样。

反正钱赚够了,其余的时间全都用来陪印芸竹,之前还想着请段长假出去旅游。

车稳稳停在楼前,印芸竹象征性地按了两下喇叭,就见熟悉的身影施施然站在台阶上。

修身长裙随走动款摆,边角的褶皱飘动时闪着暗纹,一袭着装衬得女人气质温柔恭顺。当江梦合弯腰叩击车窗时,躲在草丛中的镜头似乎闪烁了几下。

“又有人偷。拍。”印芸竹全副武装下车,特意绕到副驾驶给她开门,言语尽是无奈。

江梦合拉下口罩,用眼尾的余光朝旁撇去:“随便他们拍,不用管。”

这些天,关于新晋影后江梦合的绯闻层出不穷,不少路人和狗仔均目击到她和另一位女子同进同出的画面。然而当事人懒得澄清,任由谣言四起,渐渐地连粉丝也不相信是空穴来风。

不过演员的影迷向来宽容,只要不耽误事业,不为了家庭放弃工作,随便她和谁谈恋爱。

“这样真的好吗?”印芸竹坐进车内,替江梦合系上安全带,“万一哪天把我扒出来了……”

“你很害怕?”

女人挑眉,在印芸竹侧脸靠过来时,仰头凑近亲了口。

原本凉意四散的车内顿时暧昧滚热起来,印芸竹做贼心虚,下意识看向后视镜。

“瞧你没出息的样子。”

江梦合轻笑,用手轻轻打了下她的侧脸,像床上黏腻的调。情,又捏住双颊的红印来回端详。

“今天送机怎么样?”

等两人休整好启程,江梦合拿出随身镜补口红,询问道。

“我妈和小璇也过去了。”印芸竹回答。

轻松的氛围消散了些,江梦合顿住身形,状似不经意提起:“单姨怎么样?”

尽管故作轻松,可尾音的紧绷依然暴露她的不自在。任谁介入别人家庭,还成为绊脚石的存在,都会心绪摇摆自我责怪。

“挺好的,我们还一起吃了饭,”想到当时的情景,印芸竹神态放松,“她还邀请我下周末回家。”

她扭头,仿佛忠诚的大狗摇尾巴邀功:“要不了多久,我再带你一起回去。”

能够让自己喜欢的人永远站在身边,好过在意别人的眼光而一辈子躲藏掩饰。

这个答案令江梦合满意,她靠在座位上,汗湿的额发贴在耳鬓,给人疲惫敷衍的感觉。

“其实……”

“没必要为了你闹僵,毕竟不可能真的断绝母女关系。”

话茬还未结束,被印芸竹接过去。她停在十字路口前,黄绿灯交错闪烁,在读秒后停驻在红色箭头上。

“一直说这些,累不累?”她侧脸,圆润的眼眸盛着无奈,“我妈不同意,无非是认为我们没有保障,和女人还是男人结婚没有任何区别,真要论起来,我一个人也能过。”

“你就把心收回肚子里,贝嘉丽的话没说错,日久见人心,她会接受你的。”

眼见江梦合欲言又止,印芸竹伸出食指抵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退一万步讲,她不接受又怎样,不妨碍我们过日子。”

印芸竹很少像现在这样话多且密,讲起道理让人无处插嘴。江梦合打量她的脸,倾身吻住下。唇,旋即分开。

“能讲这么多,是有好好把我们的事放在心上。”

“我哪回不放在心上?”印芸竹郁闷,别过脸不去看她,兀自踩油门开车。

见她侧脸微鼓,像竖刺的河豚,女人饶有兴致:“生气了?”

“我说你不在乎我,你生不生气?”印芸竹回嘴,依然直视前方看路,“我嘴巴笨,不会像你影迷那样一箩筐甜言蜜语把你砸晕。”

比起海誓山盟的承诺,她更喜欢细水长流。毕竟在她的观念里,感情总归论迹不论心,在意是日常中自然流露的。

“说你较真你还真是,”江梦合轻笑,又怕这话把印芸竹逼急了,连忙挽回,“但我就喜欢你呆呆笨笨,油嘴滑舌没有安全感。”

把车倒入库中,印芸竹把昨晚采购的日用品从后备箱搬出来。两人推着小推车,慢悠悠走上电梯。

就在这时,江梦合手机铃声响了。她接通以后,那头传来叶熙阳的声音。

“最近的行程都帮你安排好了,贺导那边实在没办法,要不你亲自和她讲?”

谈话内容在不大的电梯间清晰可闻,印芸竹不懂她工作上的事,也就听到“贺导”两字时,才会稍微注意。

“没事,档期空出来就行,辛苦叶姐了。”江梦合又交代几句,随即挂断电话。

“怎么了?”

印芸竹挤在角落,小推车里装满成双成对的毛巾牙刷,还有一对情侣睡袍和凉拖鞋。两人在这方面的仪式感达成一致,毕竟以后要同居生活,很多东西都要提前准备。

“我想腾出空来和你旅游,你觉得怎么样?”江梦合扫过通话时间,熄屏后认真询问。

“这么突然?”印芸竹惊讶。

对方轻笑,眉眼弯得像细长的弦月:“这还算突然?之前就有这种想法,只不过你没放在心上。”

她惯会开这种玩笑,印芸竹反驳,整个人倒在她肩头哼唧:“我以为你开玩笑的,再说这些不用特意去做啊。”

她整天清闲,一本书完结能歇息四五个月。假如她们想要腾空出去玩,全凭江梦合那边的安排。

“我等不及想过二人世界,”电梯到了,江梦合抬起小推车头朝外走,“以后如果有孩子,岂不是没时间?”

这些话印芸竹从没听过,她的心头生出几分异样。

“你想要孩子?”

“都行,但单姨喜欢,我们总得给她交差。”相较于印芸竹的惊讶,江梦合淡定许多,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电梯门关上,走廊两侧的窗户落下碎金般的光斑。印芸竹踩着砖缝,走在前面的江梦合熟练地输入公寓密码。

女人纤长的背影投射在墙面,垂落的发丝略显毛躁,随细微动作摇曳着。

印芸竹上半身压。在扶手上,静静盯着她:“我以为你不会喜欢孩子。”

尽管江梦合性子温柔平和,然而了解她的人都知道是表象。很难想象拥有孩子后,她会耐下性子哄人。

“以前也不喜欢,看见小璇改变想法了,”江梦合回头,“她像小时候的你,很可爱。”

“说得你好像见过小时候的我一样。”印芸竹嘟哝。

门刚敞开一条缝,橘黄。色的条纹爪子伸出来,在嗅到陌生的气味后,忙不迭缩到角落里。

一回生二回熟,小鱼不再像初次那样应激挠人,印芸竹至今还记得小猫在江梦合肩膀上留下的红痕。

她像往常把东西摆放在玄关的橱柜上,包装盒码得整整齐齐,逐渐把空荡冷清的家填满。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看着破土而出的萌芽,生活慢慢有了盼头,而不是一望到底的死水。

接下来的几天,江梦合投身于工作中,忙碌到几乎不见人影。每次回家都是凌晨三四点,正是印芸竹陷入熟睡的时刻。

等早上起来,她只能触碰到床单的余热。

对此,印芸竹深深叹了口气。她起床摸索拖鞋,揉着惺忪的睡眼挪向卫生间。

翻看天气预报,泉城高温来袭,近两天会有一场暴雨,和单松月约定回家的日子正是今天。

镜中的女人发丝凌乱,衣领不规整地垮在肩头,脖颈泛着还未退却的吻痕。她接水漱口,伸了个懒腰换下睡衣。

系好腰带准备出发,外面传来开门声。印芸竹出去,见江梦合握着台本回来。

“今天有空,我们出去吃?”她风尘仆仆,摘掉墨镜,眼下带着通宵后的疲惫。

尽管习惯她早出晚归,印芸竹依然心疼。她张开手臂抱住人,声音藏在衣领下有些发闷。

“你忘了今天我回去吃?”

她仰头,两人鼻尖碰到一起,像小动物互相嗅着熟悉的气息。

闻言,江梦合蹙眉,懊恼叹气:“这几天忙忘了,要不我送你过去?”

“那你中午吃什么?”印芸竹揽住她的脖颈,树袋熊似的乱晃,“难得你空闲,要不我把那头推了?”

“不行。”

江梦合果断拒绝,抵住印芸竹的肩膀拉开距离:“你们感情好不容易回温,得好好把握。”

知道没办法蒙混过关,印芸竹鼓起双颊,泄气似的耷在女人身后:“好嘛。”

“把你送过去,我中午去楼下吃。”

这么一想,江梦合孤独得像空巢老人,印芸竹脑海浮现她躲在角落默默用餐的情景,心生怜爱。

但再怎么样也是两头为难,拗不过江梦合,她只好乖乖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天成小区坐落于泉城的老城区,近两个月有改造计划,周边的围墙刷上漆焕然一新,加上附近孩子的身影,矗立的建筑与繁盛的街景跟着明媚起来。

和江梦合道别,两人黏黏糊糊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印芸竹被对方目送进楼梯间。

忐忑站在门前,出入平安的地毯因时间长显脏,白墙上糊满开锁公司与下水管道的小广告。

印芸竹刚做好心理建设,里面的人似有所感,直接放门。

单松月正拎着扣紧的垃圾袋,见人杵在门口,愣了一下。

“进来吧。”她敞开入户门。

空调冷风吹在脸上,印芸竹整理黏连在脸颊的发丝,换完鞋走向客厅。

印璇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动静赶忙跑过去,见她两手空空,不免失望:“怎么什么都没带啊?”

“你还想我带什么?”印芸竹觉得好笑,蹲下身子捏*住小姑娘的下巴,眼前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

“再吃零食就要蛀牙了,到时候牙医用电钻把牙钻开,你疼不疼?”印芸竹学着印象中牙医的模样,恐吓威胁道。

果然,印璇吓得脸色煞白,嘴硬不承认:“才,才不会呢,我每次只吃一点点。”

她两只手捏起来,比出指甲大小的距离。

见她真的被吓到,印芸竹心蓦地一软,抚摸她的发顶:“这次是搭车过来,没路过商场,下次姐姐一定给你带。”

和贝嘉丽相处得久,她面对小孩也时常起捉弄的恶劣心思,然而终究是亲妹妹,疼爱宠溺少不了。

听到这话,单松月端着菜篓子,把洗净的冰菜放在桌上:“搭谁的车?”

嘴巴比脑子更快,这是下意识的询问,等她反应过来,印芸竹已经开口。

“江梦合,她这两天忙,今天难得有空来送我。”

边说着,印芸竹观察单松月的反应,苦恼刚才多嘴。这个节骨眼提江梦合,明显又绕回到那晚的争吵,好不容易冰释前嫌,有些操之过急了。

果然,单松月低头,挤沙拉酱的手滞住。一时间气氛凝固,只有客厅电视播放吵闹的动画片。

“哦,她也来了。”自从知道两人难以启齿的关系,单松月对江梦合的态度微妙起来。

一方面,她的确喜欢欣赏这个孩子,坚韧吃苦,对长辈又有礼貌,但自己同样疼爱印芸竹。

第一个孩子往往是精心栽培的,虽然经验不多,至少费心费力比印璇多。但凡是个黄毛,她或许破口大骂将人扫地出门。

偏偏是个水灵成熟的小姑娘,再添些岁数,说不准能赶自己叫姐。

单松月自恋想着,思绪飘忽。更年期的女人多愁善感,结合印芸竹那句,一时间情绪复杂。

此时印芸竹起身,扶住印璇的后背准备去茶几旁玩,突然被单女士叫住。

“她现在还在下面?”

女人问得勉强,围裙上沾着还未掸干净的面粉,素日操劳惯了,鬓角染了几根并不明显的白发。

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她”是江梦合,印芸竹态度犹豫,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

“嗯。”

“那她中午饭怎么解决?”

想起江梦合之前可怜巴巴的模样,印芸竹眉头舒展,无奈道:“可能在附近的小店解决吧,她平时也这样……”

说到后面,她福至心灵,似乎明白什么,错开视线叹息:“不按时吃饭,弄得胃病送到医院去,工作那边又催得紧。”

她有意在单松月面前塑造一个忙碌又交际淡漠的女明星形象,果不其然,话音落下后,单松月紧拧着眉,喃喃道。

“那怎么行呢……”她攥住围裙,心绪不宁地坐在木椅上。

目光与印芸竹相错,她又心虚挪开,揣着事儿死活不肯开口。摸清楚她的脾气,印芸竹提议。

“要不把她叫上来,应该还没走远。”她亮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听说江梦合要来吃饭,印璇喜不自胜,跑到书房的抽屉里到处翻找珍藏的贴画,嚷嚷着要分享炫耀。

被一。大一小架住,单松月再纠结也无用。没过多久,江梦合的身影出现在门关。

女人后脖颈沁着细密的汗,皮筋拢起长发,尾端不可避免沾上几分润湿,可见在下面站了挺久,也幸好没急着离开。

她先是弯腰和印璇握手,以小孩子的礼仪同对方打招呼。

随即挺腰看向眼前的单松月,谦逊道:“单姨好。”

突然多出来一个身份奇怪的人,单松月不知如何面对,尴尬点头便又进厨房端菜。

见状,江梦合向印芸竹递了个眼色,抵在推拉门旁轻声:“单姨,需要帮忙吗?”

“不用,你和芸芸在外面等着吧。”

声音隔着玻璃传来,闷热得像夏天装进罐子里的酱菜。江梦合被拒绝,面色不显失落,带着印璇到客厅去玩。

往日游刃有余的社交话术全部失效,如果摊牌前对单松月的态度是殷勤又不狎昵,现在她几乎将主动权交给对面。

怎么相处,得单女士说了算。

江梦合没有伏低做小的经验,也不意味着自己得卑微到尘埃里一味迁就。

“江江,你的掌心好热,我给你吹吹。”

印璇丝毫没察觉到她的紧张,纯粹以为空调不够凉,跑过去调低几度,又献宝似的拿出蓝色小电风扇吹风。

“真的?”印芸竹像发现新大陆,凑过去试了下,指腹沾上濡湿触感。

“你要是担心,我带你走。”她朝旁边挪动,贴在女人耳旁。

如果相处不自在,没必要强留在这里。单松月不同意有什么用?从小到大印芸竹做的叛逆事不少,也不差这一件。

相比之下,江梦合骨子里同样矜贵高傲,即便在还未崭露头角的时候被人冷嘲热讽,依然如不可攀折的藤蔓崎岖生长。

让这样一个人被迫低头,印芸竹肯定心疼。她没办法在两者之间做到平衡,就取舍其一。单松月好歹有印璇,江梦合离开自己,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

自己还挺白眼狼的,她想。

“不走,我要留下来蹭饭。”江梦合用开玩笑的口吻咬耳朵。

两人的亲密互动被印璇看在眼里,小姑娘没见过世面地大呼小叫,强行挤到她们中间。

“你们不在乎我,居然敢当着我的面亲热,我要告状!”

“这就要告状了?以后我们有别的小孩疼可怎么办?”印芸竹有意逗她,捏住印璇的脸颊往外扯。

随口一句说出真心话,印璇愣住,连喊疼都忘了:“什么小孩?”

江梦合清了清嗓子,在事情还未有定论时,不想先声张。不巧的是,单松月刚好开门,端着切好的凉菜上桌,她们的对话尽数落入耳中。

大人的脑子在这方面转得更快,她身形顿住:“你们要养孩子?”

这件事太出乎意料,以至于她以为对面两人在开玩笑。光是两个没有腺体的女人生孩子,就太值得深究了。

简直闻所未闻。

眼见瞒不住,印芸竹摸了下鼻头解释:“不是亲生,打算领养一个。”

“贝嘉丽走了,我一个人在家没有社交,江梦合又早出晚归……”她回复。

母女隐形的屏障悄然破开,敞开心扉的谈话没避开另外两人,让单松月的脾气无从发泄。她把菜碟缓慢挪到桌面正中。央,似是在思索。

客厅的冷风吹得衣角款款,摆在顶上的绿萝垂下茎叶摇曳。在气氛凝滞时,印璇忽然大叫一声,打破这份沉默。

“你要和江江领养小孩!”她抱住印芸竹的大。腿,仰起浑。圆的脸,语气满是质问。

这话直白露骨,印芸竹羞赧得红了耳廓:“你声音小点……”

“我不同意!”印璇一蹦三尺高,又哒哒哒跑到江梦合面前,撒娇讨好,“江江,你们为什么要养小孩啊,有我一个还不够吗?”

即便算不上大富大贵的人家,从小到大印璇都是焦点的存在。印芸竹和单松月把她养得很好,关怀和亲情没少过,物质上的条件只要不太过分,全都会满足。

一想到以后会有别的小朋友来分宠爱,她心中生出难以抹平的疙瘩。

自家小孩在别人面前又扭又蹭,单松月急得放下碗碟,瓷器在木质桌面磕碰,发出沉闷的动静。

“大人说话,你小孩插什么嘴?”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要小孩!”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印芸竹求助地看向江梦合,同样看到后者眼底的为难。

“又不是你要,你瞎嚷嚷什么!”

“她们要是喜欢小孩,可以领养我啊,我可以叫江江妈妈!”

“混账说得什么话!”

单松月气急败坏,搂住印璇的腰腾空,在小姑娘的屁。股上挥了个响亮的巴掌。随着“哇”的一声,原本如死水的气氛搅动,令人忍俊不禁。

这场闹剧以印璇哭得通红的眼皮收尾。

小孩抽抽噎噎,每用勺舀一口饭,眼泪啪嗒啪嗒掉,又被单松月瞪得缩回去。

“知道错没?”她用力敲击桌面,训斥道。

印璇不说话,捧着碗与她拉开距离。

“还犟!”单女士起身,打算吓唬她。七八岁的小孩禁不住这一遭,回答得不情不愿。

“知道了。”

收拾完烂摊子,单松月觑了眼江梦合,颇不自在:“小江,让你看笑话了。”

江梦合蜷起手抵在唇边,觉得印璇这孩子太有趣,压住上扬的嘴角:“没事,小璇只是个孩子。”

如果能够选择,或许她会和印芸竹领养个印璇这样的孩子,甜蜜的二人世界固然值得珍惜,偶尔鸡飞狗跳也不错。

她从小到大遵循着某种规则,比如人情往来,比如工作上的潜规则,也只有外表看着光鲜亮丽。

印芸竹的出现,像一场骤降的暴雨,将沉寂的深潭搅乱,无法掌控的未来同样令人期待。

饭后,印璇沉默不语回到房间,印芸竹比口型和江梦合交代了声,后脚跟了上去。

主卧阳光充足,干净的木地板投射出小片的光晕。印璇踮脚关上敞开的窗户,按下空调遥控器后便坐在床沿闷闷不乐。

见门缝一暗,她以为是单松月,叽叽歪歪想赶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