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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芸竹小心翼翼蹲在楼梯间,抬起手机录屏。

一旦这段录像流出去,那些媒体便会蜂拥而至,深挖下去,总会知道蒋诗韵身后有个瑶瑶。

只是,真要用孩子作为把柄威胁吗?

心口像坠着一块石头,印芸竹脑海浮现小姑娘红彤彤的脸蛋。她不像别人强健活泼,甚至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加上蒋诗韵不疼爱她,尹书华日后口碑翻车,未必能顾得上她。

能坐上院长的位置,都是精明市侩的利己主义者。

动了恻隐之心,加上待的时间不短,再继续下去恐怕会露馅。印芸竹暂停录像,准备原路返回。

路过虚掩的房门,消毒水的气味飘散开来。她抬头,看到标签写着“院长办公室”。

尹书华的办公室?

印芸竹很少对什么产生浓烈的好奇,理智告诉她应该尽快离开,可耳边始终有声音在叫嚣。

赵贞芳曾提醒过她,尹书华不是什么好人。

在推开门时,为了给自己留后路,印芸竹特意将她的手机留在窗台上。从未做过这么大胆的事,心脏几乎要跳到嗓子眼里。

如果能搜出对尹书华本身不利的东西,是不是就能让瑶瑶避免遭受更多的伤害?

或许家里有个同龄的印璇,印芸竹推己及人替她难过。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她踱着步子走到办公桌前,上面散乱着白纸文件。

几乎全是其它部门报上来的表单,比如这个季度采纳的大型医疗器械,与国外合作进口特效药,或者哪个节目邀请的访谈。

某种程度上,尹书华也算行业内的佼佼者。

全是常规的东西,印芸竹搜寻一通,复原桌面的陈设,略显失望。

正当她打算悄声离开时,碰掉藏在一摞文件下的草稿本。

手忙脚乱拿起来,摊开的页脚因频繁翻阅卷了边,上面用断触的圆珠笔写满潦草的数字。

她不明所以,翻到下一页粗略浏览,直到看清上面的字。

一股毛骨悚然感顿时漫上心头。

第75章 “比我还重要?”

排列不一的数字前标注加减乘除,从2到60之间的箭头指向冰冷又令人窒息,展开折叠成四方小块的纸张,从卖家到买家的交易记录触目惊心。

印芸竹从小生活的环境和谐守序,很难接触到阴暗的一面。乍看之下,比电视剧中饰演的更恶更狠。

浓稠如黑墨的办公室内,唯独手机屏幕产生些微亮光。她展开表单的褶皱走向窗前,借助月色拍了好几张照片。

根本不敢想象一切曝光后,将会在社会上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难怪尹书华院内的医疗设备先进高科技,原来钱来得不干不净。

惨白的光束打在窗前,印芸竹找准角度,放大图片确认没有模糊的地方,准备打电话询问江梦合。

早在进医院之前,她已经将位置共享给叶熙阳,希望对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咔哒。

视线一暗,身后响起锁扣卡紧的动静。她猛然转身,发现尹书华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女人的腕搭在把手上,讳莫如深望向她。嘴角弯起,笑意不达黢黑的眼底。

身为长辈,多年沉淀的资历让她在二三十岁的人面前颇有威压。闲适的长褂披在身上,落拓窄肩挺起,上位者的气势自然流露。

她的鬓角被染得发白,笑起来时眼角堆叠出细细的褶皱。

“我以为是哪只老鼠,原来是印小姐。”

窗格的边框斜映在瓷砖上,低跟踩在上面,在安静的房间内格外刺耳。

“什么时候来的?”她对印芸竹的出现丝毫不感到惊讶,甚至是愤怒。

越是情绪淡薄,越惹人心悸。

印芸竹平复狂乱跳动的心脏,手抑制不住颤。抖。在这种情况下,她无意激怒对方,可惜尹书华的观察力比她想象中更强。

女人目光下移,落在她紧攥的纸张上。

“你都看到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踱着步子走上前,正想要绕过桌子去捉印芸竹的手腕,后者比她反应更快,连连后退。

“别过来!”

印芸竹保持身距,警惕地看向她。想起自己的筹码,举起来呵斥。

“再靠近一步,我就把这个的照片发给列表的所有人。”

最不愿看到的结果还是发生了,幸好她留有后手,右手藏在身后,掌心濡湿的汗浸在手机壳上,触感油滑。

闻言,尹书华果真不再上前,静默立在窗户旁。光影打过,凸。起的颧骨,挺立的鼻梁侧影落在脸上,形销骨立得骇人。

“我还挺佩服你们这些人的胆量,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跑来搅和别人的财路。”

“何必呢?”

女人抬手拉开窗户,晚风涌进来,闷热得令人思绪迟缓。完全敞开后,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印芸竹心底终于生出无底的恐慌。

“你——”

哪怕同为女人,AB力量悬殊,只要尹书华找准机会揪住衣领,轻而易举能将她从高层推下去。

“说实话,也是我大意,这种重要的东西随便放在外面,毕竟除了助理,连姓蒋的都不会进我办公室。”

“上一个乱翻东西的医生。”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没接下去。

“要怪就怪自己倒霉,过来。”

摘下和蔼的面具,尹书华语气凌厉。

见印芸竹不为所动,她轻嗤:“别忘了这是我的地方,你不会天真到以为能跑出去?”

“只要我想,楼下的安保随便拦你。”

女人幽暗如鬼影,抬手的瞬间似乎露出尖锐的指甲,想要刺穿印芸竹的胸膛,剥出她的血肉。

突兀的手机铃声自门外响起。

轻快悠扬,在这样的气氛中格外诡异。

尹书华身形一僵,下意识看向门口,却听印芸竹轻嘲。

“尹院长,你不会真以为让我闭嘴,这件事就没人知道了?”

“猜猜我是怎么来的?”

她干咽了下,鼻腔像被棉花堵塞喘不上气,紧张地不肯放过女人脸上的细微变化。

藏在背后的手指悬停在屏幕,印芸竹缓缓退到安全距离,迅速扫过房间内的陈设,寻求趁手且能自保的武器。

她听尹书华低声咒骂了句什么,目光阴毒。

“和江梦合沆瀣一气来搞我?”

对方扔下这句话,三步并作两步打开房门。

走廊灯光惨白,两边的尽头空无一人。尹书华眉头一跳,以为那人离开,正准备联系楼下的安保人员拦下,余光瞥见搭在窗台上的手机。

是年轻人喜欢用的款式,屏幕亮起,估计接收消息没多久。

上面显示一通未接来电,备注是芸芸。

正当她准备拿起手机,一股猛力忽地袭向小腿后侧!

动作不够快和稳,但力道足以让人身形踉跄。

尹书华吃痛,跪坐后歪倒在地,手机直接飞出去,跌落在远处的墙面,磕碰着关了机。

强劲的风裹挟慌乱的脚步声,印芸竹再顾不得身后人,径直朝拐弯处的电梯间奔去。

耳边是闪回的景象和呼啸的风,肺部仿佛被刀片凌迟切割,但她丝毫不敢松懈,生怕下一刻后面的人直接追上来。

被尹书华捉到,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站住!”女人的呵斥回荡在走廊,站稳后瓷砖映出人影憧憧。

她迅速拿出手机,联系还未走远的蒋诗韵。

“喂?”电话接通,那头的女人态度漫不经心。

她拎着挎包,站在电梯内,却听尹书华语气急促:“刚才有人进我办公室,把留档的文件拍走了。”

蒋诗韵不懂这些,不过鲜少看对方喜怒形于色,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什么文件?”

“腺体改造那些——”尹书华匆匆走到电梯间,发现靠近窗户的那架电梯平稳向下,闪烁的箭头在昏暗的环境下散发诡谲的鲜红。

“她乘坐6号电梯下去了,你看能不能拦住,别让人跑了。”

她喘不上气,小腿隐隐发疼,不出意外,那里隔天便会一片青紫。

没料到印芸竹看着人畜无害,胆子居然那么大。尹书华攥紧手,指甲嵌入掌心,尖锐的痛感让她重又恢复理智。

就算印芸竹真的拿出去,又能怎样?谁会信她?她勤勤恳恳做慈善粉饰这么多年,口碑一步步积攒起来,不可能功亏一篑。

思及此,她长舒一口气:“我下去找你。”

专用电梯比普通的更快,加上6号是货梯,就算蒋诗韵拦不下,她也可以找人堵在一楼。

挂断电话,蒋诗韵望着三十多秒的通话时间,背后冒了层冷汗。

她知道尹书华手脚不干净,而且以后者大刀阔斧的办事风格,很容易被人钻空子抓把柄。倘若放在以前,自己尚且断臂将关系撇得干干净净,偏偏有了个小拖油瓶。

尹书华无非馋她年轻的肉。体,两人各取所需。但在这个节骨眼,假如曝光尹书华干的那些龌。龊事,自身也难保。

思及此,女人心头划过一丝狠厉。她按住下一层,随着失重感缓慢消失,踩着高跟鞋走出电梯间。

冷风浸入骨子,汗水与罩衫黏连在一起。她望向六号电梯,发现鲜红的数字依旧不停。

恰逢此刻,耳旁的另一声叮响起。尹书华走出来,见她独自一人,猜到没拦住,脸色阴沉如水。

“看看你干的好事!”她将气撒在蒋诗韵身上,“过来不知道小心点?被人追踪都不知道。”

“蠢货!”

纵然平时骄纵无畏,蒋诗韵也知道这种情况下,不该触怒眼前人,低头不语。

“废物!”尹书华见她沉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仰头盯着变换的数字,剧烈起伏的胸口平稳下来,随即转身前往楼梯间,掏出别在身后的钥匙。

见人离开,蒋诗韵跟在后面:“你要干什么?”

“指望你帮我做点事,还不如自己来。”

尹书华走到总闸旁,为了避免电梯出事故,每架分别拥有单独的制动装置。万一人被困在里面,可以按相应楼层的闸门进行急停。

而她此刻打开旁边被锁的闸门,露出一个醒目的蓝色装置。

意识到她要做什么,蒋诗韵面色惨白如纸,像头回认识眼前的人,连连后退,直到后腰抵在楼梯的抚手处,冰凉刺得她一激灵。

尹书华注意到她的反常,暗嘲胆小的同时,又出言安慰。

“别怪我狠心。”

“可你,也要考虑我和瑶瑶啊。”她嘴里喃喃,企图说服自己。

楼梯间光线微弱,与电梯间形成分明的交界线。蒋诗韵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她见尹书华露出阴恻恻的笑容,可再眨眼时,对方和平时无异。

“我就是为了你和瑶瑶,”尹书华抬高音量,“难道你要任由那些人把我们的事抖出去,毁了我的前程吗!”

“如果你再有点用,我也不用煞费苦心。”

“歌颂我们的伟大爱情吧。”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地,她拉下闸门。

一楼大堂灯火通明,值班护士正托腮打瞌睡,门口的保安举着手电筒进来。

听到动静,小姑娘抬头,热情和她打招呼:“昨晚没睡好?”

“值夜班哪有不累的?”护士起身捶了捶后腰,顺便收拾桌上的票单。

两人谈笑间,忽地耳边传来细微的嗡鸣声。

接着,那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震耳欲聋,像电车急刹时划过电轨擦出的火星,尖锐到几乎要刺穿人的鼓膜。

“什么声音——”护士话没说完。

砰!

巨大的动静从电梯间传来,犹如炸弹在耳边骤响。

护士低呼了一声,保安更是满脸错愕,吓得手电筒掉落在地。

电梯直接从十六层掉了下来。

“快去找人啊,愣着干什么!”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与此同时,市中心医院外,一辆黑色的车停在旁边。女人焦急地靠在床上,时不时询问驾驶座上的人时间,直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正门旁。

印芸竹止不住咳嗽着,牛仔裤口袋露出半截手机。她瞥向正门的监控,果断绕到黑色的栅栏旁。

正逢盛夏,蚊虫聚集在茂密的藤蔓中,清新的风里裹挟草汁榨过的味道。

印芸竹捋起袖子,将藤蔓拨开一条小缝,露出细长的铁栅栏,黑色的尖端散发锐利的锋芒。她攥住其中两根,灵巧地迅速翻过去。

见状,江梦合心都快揪起来,连忙下车去接。

在即将掉落在地时,腰带上的银饰挂在栏杆上,连带拉扯在腹部留下浅淡的红痕。江梦合眼疾手快,张开双臂抱住印芸竹。

女孩的重量压。在身上,她趔趄朝后退,后背抵在车门。

叶熙阳也跟着下来,见印芸竹姿态狼狈,关切询问了句:“没事吧?”

“没,没事。”印芸竹声音带着浓重的鼻腔,呼吸险些喘不上来。

在她乘坐电梯前,突然想起来蒋诗韵还在办公楼内,兴许还没走远。在狭窄逼仄的空间内,假如被任何一人发现,几乎是自投罗网。

于是在按下楼层掩人耳目后,她选择走楼梯,甚至在两人商量着急停电梯时,自己还在楼上徘徊,生怕脚步声引起她们的注意。

“打你电话也不接,急死人了。”

见人全须全尾站在自己面前,江梦合一改方才的担忧,神色严肃:“这种事情你不和我商量,还贸然跑过来,不顾自己了?”

“行了,有什么事情车上再说,医院那边人好多。”

叶熙阳望向办公区的方向,吵闹声中是消防车的响铃。她打开后座,示意印芸竹上来。

“先离开,我想回家。”印芸竹手脚并用爬上车。

冰凉的软垫此刻也舒适起来,她跑得四肢酸软,胃部翻江倒海。

车驶离市中心,是非之地被抛之脑后。窗外的风景从视野中倒退,幽静的绿化带渐渐被霓虹与车流取代。

“对不起。”平复心情后,印芸竹最先说的就是这句。

江梦合一通火气无法乱发,在对上那双清凌凌的圆眼时,转头望向窗外。

“我手机丢了,没办法接你电话,不是故意的。”

印芸竹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声解释。

“丢了?”

她简单地将来龙去脉理顺,讲给江梦合听,说到最后,无比庆幸道:“怕你手机有太多隐私,我放了自己的,还好上次我偷看了你的密码,不然还解锁不了。”

印芸竹的脸上带着沾沾自喜的小得意,令人哭笑不得。

“你还有理了?”江梦合端详她的脸,“幸好你平安回来,不然我一定进医院讨说法。”

“医患纠纷?”

这个时候,也就她还有心思开玩笑。叶熙阳手握方向盘,没忍住朝后视镜瞥了眼。

印芸竹跟着傻气地笑起来,被捏住脸颊来回揉。捏。女人笑意渐散,敛眸望向她的嘴角。

“下回不能再这么任性了。”

“我平时任性也不少。”印芸竹轻声顶嘴。

“你也说了是平时,再怎么样任由你胡闹,你看我哪次生气了?唯独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多大人心里还没点数。”

两人说话声音不大,如同两只脑袋抵着脑袋的小兔子低声私语,坐在前排的叶熙阳非常有眼力见地升起挡板。

时间久了,她的职位越来越像霸总文里的苦命助理。以前没遇见印芸竹,江梦合让人操劳的事很少,或许边界感很强,许多事情亲力亲为。

如今倒好,自己没事,拐了个印芸竹这样的闹事精。

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挡板隔住前后座,形成只属于她们的私密空间。见状,江梦合开始肆无忌惮起来,揉。搓眼角的拇指下滑至印芸竹分明的下颌线。

印芸竹脸皮薄,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太过亲昵。即便有道挡板,也能被人听见动静。

于是,她抬手抵着江梦合的肩膀,附在后者耳旁小声抗拒。

“别呢,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得说。”

江梦合掀起眼皮,双眸被浓郁月色染上几分暧昧迷离:“比我还重要?”

“那倒……”也没有。

深知自己说不过她,印芸竹讪讪闭嘴。直到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脸颊,她才恍惚意识到,对方要亲自己。

缠绵的眼神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在鼻尖相抵时,女人挑起食指,勾住她的黑框眼镜。

预想中的柔软并没有从唇。瓣压下,反而落在额头,如蜻蜓点水般掠过。

印芸竹睁眼,诧异地与江梦合对视。

“我在你心里,到底有多好。色?”

调侃的话带着几分轻佻,但女人坦荡温和的神色,让人很难将其与登徒子联想起来。

“没有的事。”印芸竹嘴硬。

江梦合轻笑,拨开她的碎发别到耳后,一字一顿。

“行啊,到家以后,让我看看究竟‘有没有。’”

她刻意咬重后面三个字,连带眼神变得具有侵略性。

印芸竹不想接话茬,她总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拿出手机转移注意力。

“好了,不聊这些了,我在尹书华的办公室里找到这个。”她打开江梦合的手机,调出照片放大,并递过去。

虽然光线不够充足,好在角度清晰合适,依稀能辨认出上面一连串的数字。

“这是?”刚开始,江梦合还没发现端倪,直到手向右滑,另一张照片收入眼中。

“腺体买卖和改造,左边是购入的价钱,右边是出售价,以及卖方的联系方式。”

印芸竹结合当时在草稿本上看到的信息,总结道。

果然,江梦合的脸色变得凝重,她甚至动摇一瞬:“你确定是腺体买卖?”

“错不了,你看这个名字,”印芸竹点了点第三个电话号码,“名字,熟悉吗?”

“车兰卉,是三性联合工会的副会长,之前还在电视上参加过访谈。”

江梦合循着她的指尖望去,点头:“有印象,我记得她有个孩子,在成年分化的时候被诊断出第二性别残疾,闻不到信息素的气味。”

稍微点拨,她立马明白其中的关窍。

“你是说,尹书华花低价五万以内购入腺体,再倒卖给有腺体残缺疾病的上层人?”

望着价格不菲的六十万,江梦合陷入沉思。

在律法中,腺体和器官同样,是不被允许贩卖的,甚至腺体一旦离开本体,植入新的身体内,即便短暂拥有AO的能力,寿命也会缩减一半。

不过Alpha和Omega社会地位普遍很高,哪怕冒着生命危险,依然有不少人对此趋之若鹜。那些起家致富的Beta,拥有无尽的财富后,便会追求受人尊敬的身份。

“不止,”印芸竹摇头,“腺体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而且AO在Beta内占比不高,根本不可能缺钱。”

“你怀疑那些人是被强迫的?”江梦合抬眼。

这一猜想仅仅在脑海中闪过,便会令人浑身汗毛竖立。

见她迟迟不说话,印芸竹急了:“难道这些证据还不能够锤死吗?尹书华她表面经营正规医院,实际将腺体流入黑市随意贩卖,肯定有不少人在被挖腺体的时候感染死亡——”

“我都懂,”江梦合应下,“只是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

“她圈子里的人脉,比我们想象中牢固得多,恐怕举报信还没递给上面,就被人收买拦下,到最后倒霉的还是我们。”

印芸竹不甘心:“那——你也没办法吗?”

有时候,江梦合不知道该说她天真,还是被保护得太好。尹书华能把蒋诗韵这么多年的黑料,全都瞒得滴水不漏,连瑶瑶的存在都被抹去得一干二净,肯定背后还有人。

“难道就任由她这样吗?”印芸竹脸上肉眼可见的失望。

她不希望刚才那些是白费工夫,更不想助长蒋诗韵嚣张的气焰。

在她内心天人交战,打算接受残忍的现实时,江梦合忽然弹了下她的脑门。

钝痛传来,印芸竹不知所措捂住额头,见女人眼底染上笑意。

“怎么看起来没精打采的?”她安慰眼前的失落小狗,淡淡道,“我们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行。”

她不信尹书华这么多年,没得罪过什么人。想必暗中对她下马幸灾乐祸的人更多,只要透露点线索,自然会有人顺藤摸瓜,把做的那些腌臜事全抖落出来。

“恶人自有恶人磨,尹书华解决不了,蒋诗韵还没办法拿捏吗?”

“等把祸害解决了,我们也歇歇,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度假。”

就像承诺童话结局一定美好,江梦合的一番话,让印芸竹心头的小火苗再次窜动起来。

第76章 “毕竟老婆难得下厨房,要多多夸奖和鼓励。”

没过几天,一条热搜悄然爬上最顶峰,在众多媒体与营销号争相发布相关视频后,词条的后面已经燃起小小的爆字。

#蒋诗韵私生活混乱

蒋诗韵在圈内算不上一线,但饰演过不少耳熟能详的角色,因此哪怕完全不接触娱乐圈,听过她名字的人不少。不得不说,这个标题起得很有噱头,毕竟她平时在大众面前立的人设是清冷玉女。

评论区底下不少吃瓜群众深挖背后的人,几乎将所有的大佬列了出来,却发现和蒋诗韵的关系不多,一时间怀疑和相信的人掺半。

脱粉回踩的粉丝也不少,甚至心狠地将以前活动的生图放出来。有了精修作对比,即便底子不错,看上去也没那么令人惊艳。

【有种讨厌的人终于被大家发现了的爽感[哭]】

【别的明星不搭理人是甩大牌,到她这里就成高冷了,公司是会营销的[大笑]】

【同意楼上,多大的咖啊,江梦合也不敢这样,也就腿毛爱洗666】

【上次群星汇还有碰瓷江梦合的,硬夸有意思吗?】

一条条翻过去,全是对蒋诗韵的唾弃与谩骂,少部分超话大粉发了小作文,悼念这么多年的真情实感,依然有粉丝认为纯属空穴来风的谣言。

【其实我能理解背后有人,毕竟诗韵出身不算好,但为什么一定要营销清冷玉女呢?真的很失望】

【果然成名路上是腥风血雨的,姐姐一定要挺住啊!】

【爱她就相信她,走就走呗,非得发点矫情文学,谁稀罕看?】

【到现在连背后金主都没扒出来,要我说绝对假,坐等事件反转打脸】

蒋诗韵用小号给替她说话的人挨个点赞。

经纪人办公室内,各类文件被随意摞在桌上,她团队的工作人员显然因为热搜忙得焦头烂额。蒋诗韵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又起身踱着步子,坐立难安。

她昨晚一。夜没睡,自从尹书华发来消息,办公部的那架电梯无人伤亡,这几天蒋诗韵过得提心吊胆,联系许多狗仔询问,近期是否有收到什么爆料。

答案是统一的没有,正当她以为逃过一劫时,不曾想直接上了热搜。

“怎么办,怎么办……”女人深吸一口气,双手环胸寻找解决的办法。

办公室的墙壁是半透明玻璃,她的身影来回乱晃,外面经过的人自然看得清楚,纷纷投以好奇和同情的目光,这让蒋诗韵十分恼火。

“没有工作了吗?看什么看!”她几乎从不在外发火,这次显然被情绪冲昏了头脑。

三两结伴的员工连忙低头,步伐匆匆地离开了。

以前不是没有过恶意编排的的黑料,混着真真假假的消息散播出去。可蒋诗韵被尹书华宠惯坏了,就像攀附吸食养料的菟丝子,离开依傍的养料,立马枯萎泛黄。

按理来说,对方会替自己荡平一切障碍,可舆论发酵到现在,迟迟没有消息。

正当蒋诗韵急得想给对面打电话,身后的门开了。经纪人带着一身冷肃的空调凉气,面色阴沉走进来。

“怎么会被人抓拍到?”她啪地一下把文件扔在桌上,食指用力点着,“你不是说背后那人绝对舍不得你出事吗?”

“这就是你所谓的靠山!”女人态度不像平时。

受够了众星捧月的日子,陡然有人凶自己,蒋诗韵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你居然敢这么对我讲话!信不信我让公司裁了你!”

尖细的嗓音变了调子,女人面目狰狞,丝毫没有粉丝面前的得体模样。

“公司?”经纪人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直接把公司裁定的文书扔到她身上。

纷纷扬扬的纸张如雪花四散,蒋诗韵彻底懵了,浑身发。抖:“你什么意思?”

“看看你捅的篓子,真以为公司还能护着你?没有价值谁愿意再捧你!”

一张纸落在蒋诗韵脚旁,她弯腰拾起,是上层一致决定对艺人接下来的规划。到了自己这一栏,后面赫然写着“暂定”。

“什么意思?”女人紧紧攥住页脚,“人设当初是你们让立的,况且我没违法违规,凭什么雪藏我?”

仅仅是塌房,便要求她在大众面前不露面。这样的决策未免荒谬粗暴,甚至蒋诗韵还是流量明星,只要公关得好,根本不愁以后没法东山再起。

“有些事不用你管,上头的心思也别猜,你暂时避避风头,最近不要出现在公众面前了,舆论那边我们会帮你控制。”经纪人扔下最后一句话,抬脚离开办公室。

门口看热闹的员工见状,纷纷坐回自己的工位上,假装勤勤恳恳。

不少人抱着凑热闹的心思,更有甚者开始找下家,准备跳槽去别的组内。

交头接耳伴随着窃窃私语,全被玻璃门隔绝在外。空调的冷风簌簌吹着,打湿蒋诗韵被汗浸。透的后背。

她四肢无力,跌落在沙发上,明艳妩。媚的脸一片苍白,直到魂不守舍地离开时,撞见平时的助理。

“怎么回事?”到现在她还不肯相信这一切,握住对方的肩膀,誓要询问个究竟,“怎么会突然雪藏呢……”

雪藏比不上封。杀,可在流量小花冒头的娱乐圈,各大工作室竞争激烈,稍微落后于人就可能成为过气明星。而公司此举显然是想让她主动提解约,再捞一笔天价违约金。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蒋诗韵咬牙切齿,而助理平时和她交情不错,见状示意对方到楼梯间。

“诗韵,实话和你说了吧,不是你的问题,”助理环顾左右,凑到她耳旁低语,“是上面的人接到通知,让你别走漏风声。”

这还是她听经纪人开会时说的,听那些人的意思,可不就是雪藏吗?

“你可别说是我说的。”手头还有工作要忙,助理拍拍蒋诗韵的肩膀,算是安慰,随即匆匆离开。

上面的人……蒋诗韵脑海迅速划过一张人脸,绝对错不了,是尹书华!

楼梯间燥热沉闷,从低矮的玻璃窗能窥见泉城远处的繁华盛景。曾经她站在这里,还能感慨成为人上人的尊荣,如今一。夜跌下,巨大的落差难以承受。

她熟练拨打尹书华的电话,抱臂在台阶下踱着步子。不知过了几声嘀响,那头终于接通。

“你什么意思?”蒋诗韵兴师问罪*,“要和我划清界限?”

直到此刻,她依然没有伏低做小的觉悟。尹书华许诺过的东西太多,出身普通的人很容易迷失其中。

“你别忘了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她撩开长发,险些被气笑了,“别忘了还有个瑶瑶在医院,你不顾我,至少得顾及你女儿!”

之前极力想要划清界限,如今不得不利用孩子将两人捆绑,尹书华最烦这一套,她自身难保,更不想听对面负气的话。

圆珠笔烦躁地按动,在白纸写下毫无意义的字符。女人靠在长椅上,意味深长地看着被划去的草稿本。

和蒋诗韵相处的两三年,她的确尝到甜头,然而现下比人更重要的是工作。一旦被扒出腺体买卖与改造,两人都会陷入舆论的谴责与法律制裁。

对方身为知情。人瞒而不报,同样要进去吃牢饭。与其如此,尹书华更愿意舍掉眼前人,保全自身。

“蒋诗韵,你是在威胁我?”褪。去和善的面容,尹书华言辞狠厉。

“给你太多好脸色,以至于忘记摆正自己的身份?”

闹到如今鱼死网破,蒋诗韵彻底明白自己被所有人放弃,眼眶发热:“尹书华,你真恶心——”

话没说完,挂断的忙碌音响起,这个女人毫不留情地将她当作弃子,为避免日后翻身乱讲话,唯一的念头都断得干净。

蒋诗韵走投无路。

*

闲适安静的客厅内,暖黄的日光透过玻璃落在沙发上,荡漾出如水波的纹理。印芸竹正捧着一本厚厚的菜谱,在厨房忙碌。

她系着奶橙花边围裙,丸子头被黑色皮筋绑得高高束起。平底锅冒着滋滋啦啦金黄的油花,像屋檐下的落雨声,此刻里面放着一块巴掌大的鱼排,香气扑鼻而来。

江梦合起床晚,迷迷糊糊洗漱完跑过来,见到锅里煎炸的食物,瞬间胃口全无。

“我不爱吃这些,好油腻。”她挑三拣四表达不满。

出院以后,印芸竹自然承担起照顾她的职责。外面的纷扰流传到耳边,仿佛被自动屏蔽,一派岁月静好。

印芸竹拿锅铲小心翼翼翻面,把电饭煲里的青菜粥盛出来晾凉。

“那是我吃的,你才是你的。”

见不到荤腥,江梦合皱眉:“怎么我吃得比你差这么多,也太可怜了吧?”

“有肉嫌油腻,没肉又嫌弃,那你别吃好啦!”印芸竹正要拨开碗,一只爪子毫不犹豫搭过去。

“也行吧,毕竟老婆难得下厨房,要多多夸奖和鼓励。”江梦合端着碗去餐厅。

“你别乱叫!”

自从床上呢。喃之际,江梦合不经意发现这一“红耳朵开关”,便经常喜欢这样称呼,非要喊得她面红耳赤不可。尤其印芸竹羞赧时将脸埋下去,叽哩哇啦说堆不听的话,落在眼里更加可爱。

她分寸拿捏得很好,不会刻意在某种情景下喊,比如央求或撒娇。大多数情况下,在日常对话中随口带出来。

印芸竹反应快的时候,就会忍不住纠正,她骨子里到底是保守传统的人,彼此唯一的称呼伴随沉甸甸的感情,一定要名正言顺才行。

反应慢时,就任由江梦合牵着她的鼻子走。

这句话说完,江梦合果真老实坐在餐桌前,单手抵住太阳穴查收消息。听到身后没了动静,印芸竹以为自己说得过了,主动蹭过来。

“怎么不讲话,生气了?”

视线一暗,混合栀子香的洗发乳气息萦绕在鼻尖,江梦合屏住呼吸,将手机屏幕挪过去。

“蒋诗韵找我。”

第77章 “你不要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化成鬼也要缠着你。”

江梦合把屏幕内容出示给印芸竹看,一长串全是白色对话框的输出。

三更雪冷:【看我被骂很得意?别忘了你还有把柄在我手里】

“把柄?”印芸竹手搭在椅背上,不明所以,“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黄双的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江梦合耸肩,“之前怕影响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一直瞒得好好的,现在也不怕了。”

“那这威胁有什么意义?”

自从黄双锒铛入狱后,两人再也没见过这个男人,从舆论的只言片语感受铺天盖地的谩骂,那些钱财自然重新回到她们的口袋。

江梦合反而因这件事涨了不少粉丝,许多大粉影迷纷纷发长篇作文表示心疼,真情实意的信件更是络绎不绝递上叶熙阳的办公桌。

过往的劣迹斑点被拆解在大众目光下,伤疤似乎没想象中难堪,还被贴上“见义勇为”的标签。娱乐圈人设真真假假,但最具权威的新闻社都发了通稿,难道还能作假吗?

“确实没意义,”女人点了点印芸竹的肩膀,轻声,“她说的,是我们。”

两人无法宣之于口的关系。

在思想足够开放的现在,不少人对AO内部消化表示理解,毕竟腺体释放的信息素能让双方相互吸引,反倒她们两个处于尴尬的地位。

即便大家心知肚明,有些话不能放到明面上讲。

这句话犹如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印芸竹的心上,连带胸闷喘不上气。她攥住椅背,整个人呈现把江梦合圈在怀里的姿态,犹豫道。

“那……怎么办?”

见她不知所措的仓皇模样,女人单手抵在太阳穴,好整以暇望过来。

“你就这么在乎外人的看法?”

开扇形的双眼皮褶皱渐深,映出迷蒙眼眸中的促狭。江梦合鲜少慌张,大多数时候轻淡如云,就像现在这样。

这么一对比,倒显得自己关心则乱。

“咳咳——”印芸竹清了清嗓子,嘴硬道,“我是怕对你有影响,万一很多影迷脱粉回踩,像蒋诗韵的那样怎么办?”

她这两天没少逛对方的超话,撕得天昏地暗,还有不少潜水的黑粉冒头,直接炸了关于蒋诗韵的所有tag,连带曾经热播的电视剧也被波及,Estara的代言自然吹了。

要说后面没有人捣鬼,她不会相信的。

“我是守法守序的良民,按要求缴税,私生活检点,谈个恋爱怎么了?”

江梦合拨开荡入白粥的瓷勺,轻轻划弄散热,然后凑到嘴边抿了口:“不聊她了,浪费大号春。光,这粥味道有点咸,下次少放点盐。”

印芸竹倒吸一口凉气,准备夺过碗,谁知对方似乎早有预谋,不怕烫地拢进怀里,笑起来时眉眼弯弯。

“好芸芸,又不是嫌弃你,只是我身为病患,总会更金贵一点是不是?”

见她振振有词,印芸竹反驳:“那下回你做,省得我劳心劳力还被嫌弃。”

连生气时的样子也是可爱的,埋怨的话含在嘴里,让对面的人不禁好奇,到底在乌拉乌拉讲些什么。

江梦合摊手,满脸委屈:“芸芸,我就没下过几次厨房,哪有你做的好吃?”

她高中那会儿还要仰仗家里,过着吃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幸亏郑欣悦家里多有接济,否则恐怕捱不过毕业。

“少得了便宜卖乖。”印芸竹坐下,夹起鱼排津津有味地吃着。

两人暂且忘记外界的纷争,比如以匿名发给赵贞芳的举报邮件

而蒋诗韵直至被公司冷处理,也没等到她们的回复,索性鱼死网破把这些年娱乐圈得罪过的人的私生活通通发出来,其中最顶上的就是江梦合。

只不过没人相信,哪怕那群捕风捉影的媒体,也认为立业再成家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根本没有大肆宣扬此事。

*

入夜,月色挂上梢头,丛丛茂密的树影落在墙上,和被白布帘遮挡的昏黄窗户交融。

这是一家城郊的诊所,哪怕泉城再繁华迷眼,仍然有日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剥落的墙皮掉在地上,湿滑黏腻的深绿苔藓从细缝中钻出来。

屋内的墙顶处安装着摇头电风扇,灰尘与蛛丝顺着外网的缝隙飘荡。一女孩撩开帘子走进来,盯着靠墙简陋的折叠床,战战兢兢道。

“要在这里……吗?”她打量周围,生出拔腿逃离的念头。

阴影笼罩在面前,转身就见男人身穿白大褂,正慢条斯理戴上手套,声音隔着口罩略有些发闷。

“赵小姐,躺好。”

这时,一位护士模样的人开门,鬼鬼切切拎着药箱,放在床头柜上。她风尘仆仆,额角沁着细密的汗。

“来的时候没被人发现吧?”男人睨着她,打开设备箱,从里面掏出手术刀和注射针。

“没有,尹院长特意吩咐,我还绕了远路呢平……”

护士又蹲下身子,从抽屉掏出一瓶度数高的白酒,在磨损严重的桌边来回磕碰,直到瓶盖掉落。

男医生拿过来,随意浇在手术刀上,淅淅沥沥朝灰石地上洇着深色水渍,空气中弥漫令人头晕目眩的醺味。

泛黄的灯泡下,十公分的银针尖端令人胆寒。女孩攥住身下的白床单,瑟瑟发。抖。

她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哭腔:“医,医生,我后悔了,我不想献了,我想回家……”

在私立学校里,身边的朋友非富即贵,尤其是后桌讨人厌的班长,回回炫耀家里给她买的新款手表,一块抵得上普通家庭一年的收入。

尽管她家境不差,仍然馋得紧。借两位家长的钱凑不齐后,索性走上歪门邪道。一次放学途中,偶然进入街角的公共厕所,里间的门用潦草的笔迹写着腺体交易。

二十万足够了,她不贪心。况且成年以前,腺体还没完全发育,万一分化成B,腺体萎缩浪费,还不如献出去挣一。大笔钱。

迅速和对面联络交易时间与地点,简单体检并填写表单后,她顺利和人接头。只是这样简陋的诊所,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此时此刻,害怕恐惧占据贪。婪,她退缩了。

见女孩起身要走,护士连忙蹲下身子,抚摸对方的手背安慰。

“献腺体只是个简单的小手术,我知道你没动过刀,害怕时难免的,到时候我们打麻醉药,你躺床上睡一觉就好,”她声音轻细,让人逐渐放下防备,“不碍事的,和拔牙差不多。”

护士转而握住她的指腹:“事后的钱我们会一分不少给你,就算不要这些,你就当献爱心,想想那么多腺体残缺的孩子,她们生来因腺体压迫无法和常人一样……”

越是吹得天花乱坠,女孩越害怕,正当她打算挣脱对方的手时,指腹忽地感到一股刺痛。

男医生冷漠看着床上的人陷入沉睡,皱起眉头:“难搞,速战速决吧。”

“还不是得靠我,”护士转头笑道,“又能大发一笔。”

尹书华给的钱是一万,加上租借场地和廉价的医疗设备,他们中饱私囊不少,兜兜转转到女孩手里的,只有可怜的两千而已。

一次次践踏底线,行走在法律边缘,团队从最初的胆战心惊到麻木不仁,甚至有说有笑地提前庆祝。

直到门被猛力踹开,一群穿警服的人忽地闯进来。

为首的人从口袋掏出证件。

“联合工会附属警员,依法办案,两位跟我们走一趟吧。”

尹书华从失踪到被捕,历经一个多月,阴暗的一面全部被公之于众,一时间媒体震荡,曾经和她交好合作的单位纷纷被查,包括近两年来牵扯到的几桩命案。

印芸竹躺在床上,不放过报纸的任何一个角落,只觉得毛骨悚然。

一想到自己曾和那个亡命之徒打过照面,她不寒而栗,连卫生间淋浴声停下的动静也没注意到。

床角凹陷,女人裹挟湿。漉。漉的水汽,爬向她的身侧。

“看什么这么入神?”她靠在印芸竹肩头,辨别报纸上的油墨小字。

“尹书华落马太容易了,我总觉得不真实。”

印芸竹仰趴在床上,下面垫着鹅绒枕,双腿交叠翘起来。她嗅到热气氤氲的沐浴乳香气,和自己身上的完全一样,两人就像小动物彼此标记。

江梦合垂眼,遮住眸中流转的思绪,不以为意地叠起报纸,扔到地上。

“有什么不真实的?她这些年得罪的人还少吗?况且针对的人群AO家里小有权势,要不是那些人蝇营狗苟,尹书华早在几年前就该进去了。”

“黄双住院的时候,好多媒体在她医院楼下踩点,要这些事情都扒不出来,可就真白吃饭了。”

女人言语犀利,说的话却不无道理,印芸竹半信半疑,衣服忽然被扯住。

“你怎么天天关注她?”江梦合仰靠在枕头上,柔顺的发丝随意散落,“我在你眼里没有魅力了?”

“这是一回事吗?”即便知道是开玩笑,印芸竹依然恼羞成怒,捉起枕头就要捂住她的脸。

“我是喜欢姐姐,不是喜欢老人味!”她急得吱哇乱叫,偏偏身下人笑得胸口颤动,险些喘不上气。

江梦合挣脱她的桎梏,双眼在吊灯下亮得澄澈。

“那等我老了呢?”不知道这句含。着多少试探,“我老了以后,你就不要我了吗?”

印芸竹本想和她开玩笑,窥见女人眼底的认真,又闹不出来。

“你比我漂亮,不会没人要的。”

“我只要你。”江梦合打断她的话,誓要问出个结果。

她撑起手肘,小猫似的去蹭她的脸颊,婉转的语调能听出几分强势。

“你不要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化成鬼也要缠着你。”

听她又乱说话,印芸竹无奈,一同钻进被窝里,握住女人的手,像细腻微凉的温玉。

两人脑袋相抵,仿佛一窝的兔子相互嗅着气味。最终印芸竹妥协,叹气道。

“那还不如我缠着你呢。”

江梦合更加得意,哪怕面上不显,眼角的雀跃也掩藏不住。她张开腿,一只屈起压。在印芸竹的腰上,倾身上前想要接吻。

不知是汗水还是未擦干净的水渍,女人身上湿滑,缠腰时像柔软灵活的水蛇。

暧昧的吻裹着水渍,舌尖勾缠拉出透明的银丝,江梦合情难自禁,舒爽到极致的哼哼声似乎顶着上颚滑出来,听得人面红耳赤。

直到她张开了腿,盛情邀请着。

印芸竹压上去,插。入发丝的手慢慢下移,直到被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

“谁——唔——”

江梦合刚要去够床头柜的手机,探出去的手臂被印芸竹紧紧箍住。指腹磨蹭着掌心,带来的酥麻痒意折磨人生不如死。

最后,印芸竹与她十指相扣,硬生生将手重新塞回去。

第78章 “那我以后天天陪着你,好不啦?”

两人胡闹到深夜,各自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印芸竹亲吻江梦合汗涔涔的发,发白的指腹抚上她的脸颊。

即便屋内冷气开得足,依然浇不灭两人体内的燥热冲动。女人拢住她的头向下压,寸寸抚摸,直到腿部难以控制的痉挛感消失。

一下子从云端坠入低谷,印芸竹有些怅然若失,往日明亮的圆眼怅然若失,盯着顶上的吊灯迟迟没有聚焦。

落在江梦合眼里,就像懵懵懂懂的小动物。

“不开心啊?”她撑起上半身,下巴垫在对方的肩膀上。

“手酸,”印芸竹委屈地甩了甩手腕,目光落在散落一地的指套上,“太长时间没做,有些生疏了。”

她双腿并拢跪坐在床前,像犯了错的孩子,脸颊浮泛可疑的红晕。

许多人在床上总有不服输的劲儿,认为先低头是承认自己无能,在这一点上,她坦率得可爱。

江梦合低低笑出声来,起身时,盖在胸。前的薄被滑落,露出斑驳的红痕。

她握住印芸竹的中指和无名指,力道不轻不重揉。捏着:“怎么会呢?你在我心目中永远是最厉害的。”

擅长在dirtytalk和praisetalk之间来回切换,总能轻易戳中人心口最软的那块肉。女人温柔耐心的语气,像循循善诱的老师。

不过她爱喊印芸竹“老师”更多些。

“其实,我是怕你伤口裂开。”

印芸竹极力挽尊,任由江梦合含。住她的双指慢慢清理,舌尖抵住指缝分开,连细微的边角也不肯放过。注意到她的视线,对方掀起长睫,目光极具侵略性。

早就习惯了。

“是,芸芸最疼我。”

女人吐。出来,似乎觉得这个姿势太累,索性重新躺下。

床边的落地镜映出暖黄的窗帘,还有白洁如温玉的微瑕肌肤。江梦合趴在枕头上,双手交叠置于下巴处。

想象中游移的手迟迟没有落下,她疑惑转头,见印芸竹盯着那处狰狞的疤痕发呆。

估计再过没多久,又要掉小珍珠了。

“好得差不多了,疤痕会消失的。”

于是,整夜的温存与情愫再次转变成对愧怍的宽慰。江梦合坐起来,甚至用力按压如蜈蚣的痕迹。

“你看,一点都不疼。”她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

印芸竹拍开她的手,无奈:“你是明星,以后要上镜的,怎么能一点都不在乎呢?”

她屈身,仔细端详腹上的花纹,像长了腿的小蛇。指腹滑过时,未完全结痂的地方带起些微痒意。

“说到底都是为了我,”她叹气,讲话时喷洒的热气拂过肌理,“要是我看好小璇,你也不会受这么多苦。”

回回印芸竹温存时,都要拿这道疤说事。刚开始江梦合是受用的,毕竟自己故意卖破绽就是为了博取同情,可见对方沉溺在深深的自责中时,又痛恨让爱慕的人牵肠挂肚。

早知如此,她宁愿选择更温和折中的方法。

只是这样一来,难免钻进牛角尖。江梦合盯着女孩小心翼翼的动作,抿唇道。

“芸芸,你后来答应复合,是真心喜欢居多,还只是单纯要对我负责?”

突兀的问话尖锐到刺破温情的气氛,微妙的情绪四处弥漫。

印芸竹惊讶抬头:“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因为她感受到印芸竹的心疼,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呵护与包容,独独没有爱。其实江梦合本不在乎这些,以前想着只要待在对方身边,无论遭受什么看法,都会欣然接受。

人在幸福的时候也会自寻烦恼,怕情谊瞬息变幻,于是贪。婪地索取更多。

患得患失的人如今成了她。

“难道不是吗?”她无意识地玩弄印芸竹的头发,漫不经心询问。

很多真心话都借着玩笑开口。

印芸竹仰头,不放过女人脸上任何表情,可对方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我要是不喜欢你,又怎么会在那夜跑到你家门口,”往事重提,就像把该扔掉的旧物重新翻出来,印芸竹情绪复杂,“哭闹着别分开。”

话音落下,很长一段时间没得到回应。

直到她扯住江梦合睡袍的带子,后者恍然回神,弯唇道:“也对。”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印芸竹直觉眼前人的不对劲,非要刨根问底。

“没,就突然想到了。”江梦合轻飘飘带过。

她想问的是,你爱的,究竟是那时挺身而出的人,还是现在活生生站在面前的江梦合。

可话到嘴边,却无法鼓起勇气开口。如果打破表面的平和,得到的结果是分道扬镳,她宁愿自欺欺人下去。

消沉的情绪维持不到第二天,印芸竹最先醒来。制冷空调的出风口对向床尾,床单上暖融融射进一束光亮,纷扬的灰尘飘荡着,她伸了个懒腰,去拿床头柜的手机。

记得昨天晚上有人似乎发消息过来,不知道是给江梦合的还是她的。

印芸竹换了部新手机,旧的那部早在去医院时报废得彻底,所幸大多数文件有云端备份,没太多数据丢失。

昨夜两人正浓情蜜意时,单松月发来一条短信。

一米阳光:【这周末回来吃饭啊?嘉丽过来,你把小江叫上】

贝嘉丽家里的两位常年在外出差,要么放假去旅游,很多时候会来她家蹭饭,印芸竹没放在心上。

她侧头去看睡得正熟的江梦合,女人呼吸均匀,眉眼舒展开,有种返璞归真的漂亮。

小竹同学:【好】

一米阳光:【那就明天晚上七点?我让嘉丽和小璇去接你】

这两人同时出现准没好事,印芸竹扶了扶眼镜框,想到贝嘉丽和江梦合水火不容的关系,不禁头疼。

还有印璇那个大漏勺。

小竹同学:【OK】

字打完还没发出去,手机被人拍掉。江梦合不知何时醒来,手压。在被子上晃动。

“大早上给谁发消息?”语气含。着惺忪睡意,她故意反扣住手机,幼稚地发起质问。

“咱妈。”印芸竹没好气道。

这个回答让江梦合很满意,她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把东西还回去:“那她说了什么呀?”

“问我们明天晚上要不要吃饭,和贝嘉丽小璇一起。”

印芸竹握住手机,上面还残留着体温。

听到后半句,女人眼眸晦暗,靠在她的身上轻声:“你和贝嘉丽的关系可真好。”

“你也有高中朋友郑欣悦啊。”听出她语气的惆怅,印芸竹道。

提到之前的朋友,江梦合叹气,黏糊糊贴过去:“是朋友,但不常联系,我就围着你转。”

额头被食指戳着,印芸竹拉开两人的距离,语重心长:“你不能这样。”

“为什么?”

江梦合蹙眉,以为这是划清界限的宣言。她死死扒住印芸竹的腰,脸埋在对方柔软的小肚子上,孩子气似的拒绝:“我不要。”

“万一遇到坏人,你肯定会吃亏的。”

“你是坏人吗?”江梦合反问。

“我——”印芸竹哑口无言。

两人争执不下,最终江梦合服了软。她抬手勾起印芸竹的手,挠痒痒地捉住掌心:“好嘛,我只在你面前这么放肆。”

“不是放不放肆……”印芸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觉得江梦合现在的模样像极了过去的自己。

患得患失,让她又自责起来,不能给对方足够的安全感。

“算了,”她无奈叹气,“那我以后天天陪着你,好不啦?”

哄人的真挚话语落进心里,江梦合弯起眼角。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约莫真被印芸竹这句话哄好了,凑到她脸颊旁亲了口。

印芸竹瞬间红了脸,梗着脖子像鹌鹑缩起来:“你干嘛呀……”

“么么。”

这是两人的暗语,告诉彼此自己想要亲亲。

“让影迷知道你私底下爱撒娇,指不定说你平时有多端着。”

话虽这么讲,印芸竹依然乖乖把左脸颊对过去,两边对称地亲了下。

“我又不是爱豆,谈恋爱是自由。”江梦合靠到床头柜,拿起手机捣鼓什么。

恰好此刻,印芸竹的手机也响铃了。接通以后,那边贝嘉丽的大嗓门从听筒传来。

“下来,到你公寓门口了。”那头嘈杂喧闹,还有小孩子不满的嚷嚷声。

想也知道印璇在调皮捣蛋。

“这么快?”

印芸竹惊讶,睨了眼身旁的江梦合。对方正用食指勾着她的中指,找角度拍照。平时两人就爱戳弄对方的身体,她早已习惯,因此并未多想。

“是啊,中午出来吃顿饭,免得晚上吃不饱。”

连贝嘉丽这种嘴甜的人,也不敢恭维单女士的厨艺,印芸竹憋笑。

“行,那我马上带江梦合下去。”她笑着应答,却听对面瞬间泄了气。

“什么啊,她也要来?”贝嘉丽嫌弃,“行行行,你带大拖油瓶,我带小拖油瓶——”

“我不是拖油瓶!”印璇夺过麦克风大喊。

无奈之下,印芸竹捂住听筒,提醒身旁的女人:“快起床洗漱,中午出去吃饭。”

叫了两声,见江梦合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她疑惑。

“在干什么呢,那么出神?”

眼见印芸竹的爪子伸过来,对方连忙反扣手机,神秘兮兮回应。

“没什么。”

第79章 “永远陪在你身边。”

两人整顿好下楼,江梦合特意穿了件墨绿复古拼接长裙,裙摆随走动飘起,远看上去衬得人高挑有气质。

以至于贝嘉丽余光瞥见电梯门敞开,下意识看过去,见女人挽着印芸竹的手臂施施然走出来,没忍住合上手中的时尚杂志,冲旁边的印璇吐槽。

“显眼包。”

小姑娘不知道这词什么意思,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等两人走到面前,直接扑进江梦合的怀里,乖巧道。

“江江,我好想你呀!”

软糯的鼻音把人的心甜化了,她惯会在漂亮姐姐面前卖乖讨好,贝嘉丽翻了个白眼。

江梦合被扑得朝后仰去,于是腾出手虚虚拢住,眉眼染上笑意。

“小璇又长高了。”

她喜欢和印芸竹的家人相处,仿佛几人被紧密连结在一起,将曾经现实强加在自己身上的坑坑洼洼弥补完整。

“难道不想我吗?”印芸竹弯腰,揪住印璇的小辫子。

粗长黑亮的麻花辫随着小孩摇头晃脑而来回摆动,印璇张开双臂,脸颊红扑扑的。

“也想!每天都想看到两个姐姐。”

江梦合被哄得开心,蹲下身子去勾小姑娘的食指,温柔道:“走,姐姐请你吃好吃的。”

闻言,贝嘉丽起身,不满嘀咕着:“是我请吃饭好吗?印璇你个小白眼狼。”

一行人离开公寓楼下,印芸竹站在台阶上,双手插兜看贝嘉丽把车开出来。印璇正缠着江梦合要听娱乐圈的八卦,她自然而然被冷落了。

掌心残留交握的余温,等玻璃窗映出人脸时,她拉开车门,示意江梦合先进去。印璇约定俗成似的,爬上副驾驶乖乖系着安全带。

“逛超市!逛大超市!”

雀跃的欢呼像小学生去春游,狭窄的车内回荡印璇含糊不清的话。兴许觉得吵闹,贝嘉丽打开音乐电台,播放悠扬的小调。

窗外风景倒退,葱茏绿意拂过玻璃,晕成模糊不清的一团。江梦合的膝盖对准空调出风口,考虑到她身体将恢复,印芸竹脱下短款牛仔外套,盖在她腿上。

“妈怎么突然想起来一起吃饭?”她问。

贝嘉丽扫向后视镜:“暑假到了呗,难得大家都有空,出来聚聚不是很正常?”

闻言,印芸竹不疑有它,四人很快来到新梧公寓附近的商超。

周围的小吃街有以前常吃的烤肉店,甚至当时为了和公寓接轨,名字直接改成明馨街道。暮色四合之际,各色流动摊点乌泱泱出来,为高度发达的泉城添上几分人情味。

暑假出游的人格外多,正值饭点,地下停车场人满为患,好不容易遇到一处空车位,贝嘉丽让另外三个先上去。

印芸竹打开另一侧车门,见女人帽檐压得很低,露出一双未被光浸透的双眼。想到停车场光线昏暗,她悄悄动了动身侧的手。

然后,一只肉乎乎的手钻进掌心。

暑气濡湿的汗意交握,黏腻得让人只想找处阴凉地待着。

印璇强硬地挤进两人中间,荡秋千似的一手抓一只,海拔不平的缘故,从后面看就像一家三口。

印芸竹尴尬,偷偷抬眼看向江梦合,注意到对方嘴角的弧度,颇有些闷闷不乐。

也不知是聒噪蝉鸣带来的热意,还是二人世界被破坏的郁结。直到上电梯,她仍然一言不发。

江梦合对印璇挺有耐心,要么捏她的脸颊,要么揉搓软乎的指腹。在她眼里,这小孩就是缩小版的印芸竹。

太可爱了。

脚底传来强烈的失重感,随着电梯直上地面一层。门向两边平移,商超内空调的舒爽扑面而来。

一楼几乎是各大品牌入驻,金银珠宝,新能源电车展示,或者连锁西餐厅,放眼望去全是熟悉的logo。

八九岁的印璇还认不全字,驻足在其中一家店面,仰头盯了招牌好久,才挤出右半边的读法。

听到印芸竹在耳边的一声轻笑,她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苦恼皱着眉头,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小小年纪就有烦恼了?”江梦合蹲下,双指并拢按住她的额头。

“姐姐笑我。”印璇不服气,仰头剜了眼印芸竹。

“我是觉得你可爱,怎么会是笑话呢?”

印芸竹耸肩,掌心搭在小姑娘的脑袋上揉了揉,被后者轻易躲开。

“哎呀你不要揉啦,会乱的。”越是这样,印璇越不开心。

她双手环胸,小大人似的在脑海搜索名牌的读法。见状,江梦合揽住她的肩膀,柔声细语道:“哪个不认识?江江教你。”

两人的温馨互动在人来人往的商场不算惹眼,印芸竹站在她们背后,目光落在女人深邃的五官上,哪怕穿得严严实实,也能凭借记忆描摹出轮廓。

江梦合很喜欢孩子,她在心里想。

就在这时,肩膀被人猛力拍了下,印芸竹吓得一个激灵,扭头却见贝嘉丽从另一侧走来。

这招屡试不爽,从小到大,她总会被对方耍得团团转。

“也就你回回上当,都不长记性的啊。”贝嘉丽笑指着她,调侃道。

“谁能猜到是你?”狂跳的心脏趋于平缓,印芸竹递了个眼色。

循着她的视线望去,贝嘉丽见两人旁若无人蹲在地上,对招牌来回比划。

小姑娘聪明,可惜心思不用在正事上,跟着念英文单词的时候,后脑勺的麻花辫来回甩动,让人忍不住去揪。

她难得没有捉弄的心思,破天荒开口:“相处挺好,这样我不在的时候,好歹多个人疼。”

捕捉到话语中的关键词,印芸竹挪开注意力:“你要去哪儿?”

她直觉向来很准,比如这两天对方消息轮回,打扮时尚得像个摩登女郎,往日上班的死气沉沉也退却不少。

贝嘉丽从小善交际,这一特质用到工作上,使得她顺风顺水,吃穿不愁。圈子里的人虽鱼龙混杂,不少也是客户引荐的,没办法直接翻脸,就在几人之中周旋打太极。

此刻,她沉沉舒出一口气,连带肩上的担子尽数卸去。

“我啊,前几天递交辞职信,准备SOHO了。”女人转脸,明媚精致的妆容衬得她比刚毕业的大学生更朝气蓬勃。

“这么突然?”印芸竹讶异,“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反正存款多的是,出国玩几个月呗,再进*行接下来的生涯规划。”

贝嘉丽靠在旁边的电梯扶手上,地图标识的灯牌亮起,照得旁边的绿植纤嫩几分。

“老在泉城住,腻了,我想结识一些新的人。”

“有我们还不够吗?”印芸竹对此话表达质疑。

贝嘉丽哈哈大笑:“重点是‘新的人’,你都能接触江梦合,我怎么不能开启新的人生?”

“总好过一辈子没出去看看好吧。”

这话说得在理,印芸竹点头,脑海忽地冒出一个念头。

“遇到喜欢的人了?”

以对方这种时而鸡血时而咸鱼的性子,除非受到外界刺激,否则不会突然这样想。加上贝陈仪对她约束不少,能不能离开泉城又是另一码事。

似乎感受到身后谈话的氛围,江梦合回头看了眼,从这个角度能看到贝嘉丽的凉鞋,是不同于自己和印芸竹的第三种风格。

视线在空中交接,贝嘉丽轻嗤:“我啊,才不像有的人,脑子里就情情爱爱。”

明白她的话意有所指,印芸竹尴尬,见江梦合缓缓起身,直到与她们平视。

“是吗?那走的那天,我们也不必送了。”话音落下,江梦合牵起印璇。

印璇的视线在三人之间逡巡,耳朵灵敏得很,瞬间呆住:“谁要走啊?”

“你的嘉丽姐呗,还能有谁?”贝嘉丽抬脚,冲她的方向轻踢了下。

聊到离别的伤感话题,她还有心思说笑。贝嘉丽从小看着印璇,小孩身高抽条似的生长,一年一个模样,很难想象以前的小尾巴跟在自己身后,没牙也要含糊喊她的名字。

印璇愣住,在她的印象里,贝嘉丽每回出远门,都会像现在这样报备,只是这回似乎和以往不同,兴许不会有连通电话后,自己吱哇乱叫着要带好吃的特产的情景。

她抽出搭在江梦合掌心的手,慢慢朝对方走去:“多久回来啊?”

“再说吧。”

眼见印璇好奇,贝嘉丽到底没忍心,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本该吵闹的氛围沉寂下来,仿佛蒙上一层灰扑扑的纱。小孩子的洞察力不比大人差,印璇咬唇,扭头询问印芸竹。

“姐姐,贝嘉丽要去哪儿啊?”

深知印芸竹演技拙劣,贝嘉丽生怕她的表现露了馅,忙不迭从身后捂住印璇的嘴巴,像以前那样半抱着她。

“你小子,叫谁贝嘉丽呢?屡教不改,看我不打你!”

说完,她故作威胁扬起掌心,作势要打。印璇身形灵活,飞快从贝嘉丽的手臂下窜过去,不忘挑衅。

“都说了抓不到我的,你怎么还不死心啊?”

“抓到你你就完了!”贝嘉丽穿过人流,伸手去逮。

方才瞬间的低迷似乎只是个小插曲,两人又恢复平日里打打闹闹的模式。印芸竹目光紧紧追随,倏然视线一暗。

“再看我就要吃醋了。”清冽婉转的嗓音自耳旁响起。

再次睁眼,入目是江梦合柔和的眉眼。她很少直接对印芸竹说想要什么,总会用各种迂回委婉的方式让对方妥协,徐徐诱人入陷阱。

印芸竹叹气,眉眼惆怅得像许多夜辗转难眠。见她如此,江梦合抿唇,抚过她的下颌线,直到能看见贝嘉丽的身影。

“不耍小性子了,看吧。”

“这么大方?”印芸竹顺着话往下说。

“嗯,”江梦合揽住她的肩膀,以一种不算强硬但标记领地的姿态回应,“反正人是我的了。”

就算如今的喜欢掺杂对受伤的同情,她也认命。以前的江梦合从未想过,自己这样一个吹毛求疵的人,能够容忍并不纯粹的感情。

印芸竹收回目光,打量江梦合的脸。端方矜贵的气质注定与抓人眼球的浓烈不同,她的漂亮更像晕染天际的橘色黄昏,不知从何开始深入渗透。

这种潜移默化的暗示很容易令人敞开心扉。

“我只是在想,”她顿住,感到一阵眼热,“贝嘉丽和我那么要好,也要离开了。”

印芸竹不知道,对方是为了避开贝陈仪三天两头的相亲催促,还是真的追随本心找回自我。能够让她故作轻松地矫情道别,肯定不会是短暂的一两年。

或许二十年后,单松月老了,身体不适常年住院,而印璇背井离乡奔向更繁华的都市,还可能和新的人组建家庭。

到时候再相聚,她会不会和贝嘉丽生疏?甚至在饭局中途出去接电话,回来对在场的她们抱歉,说家里有急事。

原来她口中的家没有她们啊。

随口一提的离开勾起自己这么多复杂情绪,印芸竹叹气,恨她多愁善感想太多,以至于满溢的情感无处安放。

直到耳旁的碎发被撩开,江梦合猜出她在想什么,贴在耳边宽慰。

“没事的,芸芸。”

“哪怕她们都离开你,我也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第80章 “我有喜欢的人了。”

暮色四合,瑰丽的晚霞与亮起的霓虹交接成一色。贝嘉丽在前面开车,印璇坐在副驾驶,怀里揣着满满当当的零食袋子,随着车内的曲调大声跟唱着。

印芸竹收到单松月的消息。

一米阳光:【[地址]】

一米阳光:【你带她们三个过来,别迟到了啊[玫瑰]】

见她低头看手机,江梦合靠过来,下巴搁在肩膀上。

“阿姨发消息过来了?”

别人在场时,她很注意分寸,至少不会随便称呼单松月。两人私底下没大没小惯了,总不能养成习惯让人看笑话。

“嗯,让我们去小区楼下的酒店。”

前排的贝嘉丽捕捉到“吃饭”两个字,抬手调低车内音量,不可思议:“不是吧,要去外面吃?”

“听起来像是这个意思。”印芸竹垂眼,向对面回复了个好字。

“有点离谱啊,单姨今天咋回事?”贝嘉丽收到转发的地址,开启导航调整方向盘。

在长辈眼中,下馆子尤其耗钱且没营养,单松月做饭连味精和盐都少放,更不要说请客去外面吃饭了。

虽然不用席间应付难以下咽的晚餐,可贝嘉丽心中仍然惴惴。她透过后视镜,郑重其事道。

“要我说,这次多半是鸿门宴,咱们悠着点。”她摇头咋舌,同情地看向印芸竹。

闻言,印芸竹侧脸看向江梦合。女人安静伏在她的肩头,沉甸甸的脑袋一点一点,像是要睡过去。从她这个角度,能察觉到对方垂下的如浓密鸦羽的长睫,以及清浅匀称的呼吸。

“应该不会吧,”她下意识抚上江梦合的发顶,“江梦合也在呢,总不会拉着我去相亲。”

想到这种可能,她的言语染上几分笑意。而江梦合感受到下滑的指腹,为印芸竹这一举动诧异。

这种像母鸡把幼崽护在毛绒翅膀下的呵护行为,实在不符合两人的定位,毕竟自己是年长的一方。

心中的焰火重又燃起,她反手攥住印芸竹的腕骨,压在自己的大腿上。隔着柔软轻薄的布料,灼热的体温彼此传递,比盛夏聒噪的蝉鸣更闷。

背着前排的两人,她们的小动作格外多,乐此不疲得像幼稚的孩子。

现在的印芸竹还有心思说笑,却不知道有个词叫一语成谶。

抵达指定地点,天色完全黑下去,远处交接的那抹光沉入山后,这座城市彻底陷入繁华的夜生活。

刚把车子停好,印璇透过摇下的车窗,远远瞧见立在台阶上的人。女人穿着清凉的老式印花长裙,身量算不上窈窕纤细,散发年过五十独有的丰腴气质。

“妈妈——”小孩子眼睛尖,忙不迭推开车门飞奔过去,欢呼雀跃得像叽叽喳喳的小鸟。

怀里被猛扑,单松月连忙双手搀扶,然后抬头道。

“等了好久,是不是路上堵车了?”

贝嘉丽锁好车门迎面走来,伸了个懒腰:“是啊,一到寒暑假人多,这个点儿下班的也不少。”

她把钥匙扣串上食指,来回摆动后扔进印璇的口袋,示意后者好好保管。

“辛苦啦,”单松月一笑,眼角的细密褶皱浮现,添了几分慈祥,“小江看起来气色不错,伤口怎么样啦?”

江梦合从另一头下车,闻言淡淡道:“好多了,芸芸照顾得好。”

印芸竹虽然不擅长烹饪,至少两人在一起时,能催促她准时吃饭。以江梦合工作的忙碌,用餐不规律是家常便饭。几天过去,乍看女人,身量匀称高挑又不干柴。

“但也不能大意,这几天忌口别吃,待会专门给你点菜。”单松月左手牵着印璇,踏上台阶走进正门。

统一制式的服务生前来迎接,单女士报出手机尾号后几位,一行人跟随前往二楼。

嘈杂喧闹的一楼时不时传来瓷器碰撞的尖锐声,混杂后厨的水渍。各类稀奇罕见的海鲜在玻璃里,随深蓝色的水箱供人观赏。

“单姨这次真是大手笔,”贝嘉丽刻意落后一步,凑到印芸竹耳旁,“说不准是疼江梦合呢,你的出柜大计又成功一步。”

“别乱说。”印芸竹连忙打断,生怕被前面的人听见。

她看向走在单松月身侧的江梦合,女人言谈得体又不失亲昵,两人相处得融洽。

却在拐角处,单松月忽然站定,转身道:“芸芸,我的包落在车上了,你帮我拿一下呗。”

她把别在腰带上的钥匙摘下来,递到印芸竹掌心。金属质感带来些微凉意,印芸竹抬头,看向江梦合。

她不知道自己走后,对方是否合群。贝嘉丽素来看不惯江梦合,印璇和单松月又太过热情,令人无法招架,家长里短的话题容易接不上。

“愣着干嘛?去啊!”见她发呆,单女士提醒。

“嗯。”印芸竹最后望向江梦合,转身下楼。

酒店外停车场几乎满载,放眼望去拥挤得连机动车都放不下。印芸竹通过颜色和车型辨认,总算在C6区找到熟悉的黑色轿车。

她打开车门,副驾驶只有一个巴掌大的皮夹。白色菱格旁是银质卡扣,小巧得能攥在手中。

只是为了这么个小东西,还非要自己来跑一趟,印芸竹不知该说单女士粗心,还是小题大做。

她重新锁上车,走向酒店门口,同时打电话过去。

“房间号是哪个?”

细挑的人影在路灯下被拉得斜长,正值闷热夏夜,飞舞的蚊虫涌上明亮的灯泡,密密麻麻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单松月那头声音由远及近,似乎刚才和身旁人交代什么。

“哦,2023,你上楼梯右拐第二间就是了。”

“上楼梯右拐……第二间……”

印芸竹念念有词,踏上台阶右转。棕红色的木门顶上悬挂金色铭牌,用花体的阿拉伯数字标着“2023”。想着房间内全是熟人,她推门而入。

中央空调的凉气扑面而来,汗湿的衬衫贴在后背微冷。她抬眼,见到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男人正局促地握住手机,看起来坐立难安。听到动静的那一刻,他仿佛见到了救星,起身迎接。

“你好,是印小姐吧?”他伸手示意。

然而印芸竹没接,而是退后两步,重新审视房间的铭牌。

2023。

对方甚至知道自己的姓氏,就像提前了解过。加上单松月的反常行为,瞬间,她明白了一切。

与此同时,另一间房。

印璇转动餐前凉菜,用筷子夹起凉拌海蜇丝,丝毫没感受到另外三人的诡异气氛。

贝嘉丽神情尴尬,偷偷瞥向江梦合,清嗓子道:“单姨这是……想给芸芸惊喜啊。”

她笑容勉强,作为明白印芸竹和江梦合两人暧昧关系的当事人,夹在中间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索性保持沉默。

“其实我本来没有打算,身边朋友介绍,我顺水推舟凑个局,芸芸也老大不小了,”单松月给印璇重新倒了杯温水,“你们两个是芸芸玩得比较好的朋友,叫你们过来是想掌掌眼。”

“人还没见到,怎么掌眼啊?”贝嘉丽咬住筷子头,边对单松月讪笑,边拼命向江梦合使眼色。

她生怕对方听到做出冲动的事,更担心捅破窗户纸后,单松月承受不住而发火,落得印芸竹两头为难。

于是伸腿在桌下使劲踢,恨不得起身直接拉人离开。

早知道是鸿门宴,不曾想这么炸裂,直接当着正主面前逼人相亲。虽然她向来看不上江梦合,到底和自己的发小关系更亲近。

“没事,能入我眼的肯定不会差,待会出来让芸芸和你讲。”单松月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

江梦合静默坐在角落,手边的水快要冷掉,她才后知后觉端起浅呷了口。

凉意顺着食道流入肺中,明明外面热潮翻涌,房间内依然寒凉刺骨。她掀起长睫,似乎早就料到这一结果,轻笑了下:“挺好的。”

不知道她口中的“好”,究竟是曲意逢迎的场面话,还是挣扎后无力改变的妥协。即便能躲过这次,也难保不会有下一次。当面临预料之中的结局时,她异常平静。

等待结果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要难熬,一道道菜送上餐桌,耳边是单松月的寒暄和关切,以及印璇的吵闹声。隔着一面墙壁,印芸竹——

开门声打断思绪,她抬头,见印芸竹站在门口,神态沉重。

“妈!你怎么能不过问我的想法乱来呢?”

印芸竹重重合上房门,她站在单松月面前,胸口因怒火而轻微起伏着。

单松月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过来,放下碗筷缓缓起身,望向门口。

“小陈人呢?你就这么把他撂下——”

“我说过很多次不想相亲,你为什么总是要一而再而三逼我?”印芸竹抬高音量,争执中脸颊涨红。

兴许从来被她乖巧文静的外表蒙蔽,被顶撞的单松月觉得落了面子,不甘示弱扔掉筷子。

“逼你?我是为你好!多大人了还不成家立业!”

“难道我结婚一定会幸福?”印芸竹永远不理解,眼前人打着为自己好的旗号,却总做出伤害她的事,“你自己刚从一个火坑跳出来,就迫不及待把你女儿往里推?”

“闭嘴!”料想房间内有不少外人,单松月抑制即将爆发的情绪,“难道你要一辈子独身?以后我离开了,谁来照顾你?”

印芸竹张口欲言,视线却追随对方因激动而颤抖的肩膀,缓缓落向身后的江梦合。

四目相对,似乎明白她要做什么,江梦合呼吸急促。

心脏被人揉捏捧到最高处,顶上像悬着一把利刃,突然落下时将其劈得鲜血淋漓。她曾幻想期望过,可当真正感受到印芸竹与家庭无法割舍的情感后,又觉得自己私心的残忍。

哪怕一辈子站在暗处,她也不会有怨言。

从没想过会被坚定选择,今早起床以前,江梦合还在玩笑调侃两人的关系。

阴暗的,见不得光的情人。

眼眶发热,她朝印芸竹缓缓摇头。

却听对方稳定情绪,每个字落下掷地有声,慢慢撕开平和的表象。

“我有喜欢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