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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那就做一辈子的地下情。人。”

两人在房间内嘀嘀咕咕咬耳朵,印芸竹把床铺好,准备给江梦合午休,自己则出去拿东西,拉开门就见单松月站在门外。

女人似乎刚来没多久,抬手正要敲门,见状笑道:“我还以为你两睡着了。”

“怎么了?”印芸竹心中一惊,握住门把手的力道加重。

她尤其担心刚才的那番话,不小心传到单女士耳中,虽然后者从未有过偷听的习惯。

“想着要不要过来换床被子,怕小江住不习惯,”单松月探头朝里望,“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

她真把东道主的身份贯彻到底,对待江梦合丝毫不比亲女儿差。中年女人的热情令人难以招架,印芸竹转头,用眼神示意江梦合。

女人正穿宽松的居家服,闻言对印芸竹轻摇头。两人足够有默契,后者立马明白她的意思。

“不了,她下午要回家一趟,不在我们家吃。”

“啊,这么快要走?”单松月明显急了,忙不迭踏进半个身子,惋惜道,“留下来多住两天呗,回家谁来照顾你啊?”

印芸竹侧身,环顾拉上窗帘的昏暗房间,空气仿佛残留暧昧吻过的痕迹。她紧张观察单松月的微表情,生怕对方察觉出端倪。

“谢谢阿姨,工作室那边打电话,我得赶过去。”江梦合撒起谎来毫无痕迹。

只是她或许没和单松月这种人打过交道,太低估长辈的博爱。

“哎呀什么工作啊,刚出院就让人上工,还是不是人啊?”单松月再次展现无人能及的唠叨,同仇敌忾似地将无良老板痛斥一顿。

印芸竹实在听不下去,硬着头皮打断。

“妈,你放心,我会去照顾她。”

而被打上“无良”标签的江梦合笑而不语,揶揄地看向两人。不出意外,接下来要进行好几回合的推诿,才能达成意见上的一致。

热情挽留无果,单松月败下阵来,妥协道:““那行,忙完过来吃饭啊,外面再好吃的外卖,都比不上亲手做的健康……”

“好啦好啦,妈你快出去吧!”印芸竹脸红,不禁为单女士的连番说教感到丢脸。

她半哄女人,将人推搡到门外:“我和江梦合先休息了,你暂时不要来打扰哦。”

说完立马闭上房门,挂在门后的吊坠随这一力道款摆,彻底隔绝走廊外的嘈杂动静。

江梦合不知何时走到印芸竹身后,撩开她的发:“怎么这么紧张?”

手指抚摸那处还未消减的牙印,刚要往下按就被阻止。印芸竹瞪眼,圆润的双眸湿。漉。漉的:“你还好意思讲,我是为了谁呀?”

她讲话惯带着撒娇的轻哼,小钩子似地勾得人心痒痒。

“难不成为了我?”江梦合歪头,端得一副无赖样。

从外表看,她只是个平淡温和的女人,偏偏流露出的眼神极具侵略性,打量人从眉眼顺过鼻梁,最后落在丰润的唇。瓣。

意思不言而喻。

“你别乱来,”猜出接下来要做什么,印芸竹握住她的肩膀朝外推,单膝抵在床沿爬上去,“快点睡午觉,下午还一堆事呢!”

与此同时,单松月被赶出门外,盯着门板上的精致纹样,忧心忡忡走向客厅。

客厅内,贝嘉丽正和印璇在沙发上打电动。小孩怀里抱着棕色的绒毛玩具熊,遇到过不去的关卡,便揪着熊耳朵来回拉扯。

日光透过走廊倾洒在布艺沙发上,晒得人骨子里懒洋洋的。贝嘉丽伸了个懒腰,见人过来,打声招呼。

“单姨,还没睡呢?”

平时两人关系不错,相处起来更像平辈的朋友。加上贝嘉丽嘴巴甜会哄人,遇到拿捏不准,印芸竹又不在身边的事,单松月就会找她商量。

她坐在贝嘉丽身旁,后者见状,主动摘下vr眼镜放在茶几上,示意印璇朝旁边挪腾位置。

如果没猜错,单松月应该是来和她聊印芸竹和江梦合的事。贝嘉丽忽然生出天降大任的使命感,趁对面没开口,车轱辘话已经在脑子里滚了好几轮。

果然,单松月一脸犹疑,捂住心口道:“嘉丽啊,你觉不觉得小江和芸芸有点太……”

她停顿,一时间想不出贴切恰当的形容词。

“太亲密?太奇怪?”贝嘉丽接话,按住反驳不表。

“就你说的那样,”单松月侧过身子,“再救了小璇,关系密切成那样,我只是奇怪。”

“芸芸的性子我了解,自小不愿意和人接触,除了你没见过身边有别人。”

女人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长时间为家庭操劳,浓厚的发隐隐冒出几根白。她像陷入死胡同,这个问题在心中存疑许久。

印璇已经结束一轮游戏,摘下眼镜扔到旁边,探过脑袋插话。

“江江和姐姐认识老久了,不是刚认识的呀!”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贝嘉丽心中咯噔,生怕身旁人下一秒,又要吐。出惊人之语,连忙打住。

“哦。”印璇悻悻住嘴,双腿盘起侍弄小熊,一脸不悦。

怕单松月起疑,贝嘉丽顺着刚才的话往下圆:“这两个人年初就认识,那时候芸芸卖了剧本,演员和工作人员经常聚在一起吃饭,一回生二回熟很正常。”

“再说了,两个女人闹腾不出什么,最多和我大差不差。”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违心话,贝嘉丽忍住恶心。

“江梦合人品挺好,在圈子里人脉多,能带动芸芸的性格多接触,是好事。”

“真的只是这样?”闻言,单松月舒展眉头。

“不然呢?”贝嘉丽轻笑,“芸芸多疼小璇,您又不是没看到,爱屋及乌也正常。”

这坦荡的态度打消了对面的犹豫,单松月将信将疑。

“那行吧……”她起身,拘谨地握住衣角,“对了,这件事你别同她们说。”

“本来没什么,要是被我这些话弄得生了嫌隙,不好。”

“放心单姨,说到底我也是芸芸的家人,也希望她好,肯定会向着您的。”

贝嘉丽满口答应。

*

午觉以后,印芸竹比江梦合先醒来。她捂住胀痛的太阳穴,还没适应从医院到回家的作息。

暴烈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透过来,在床单上展开细长的一根线。最近温度升高,起床时总能摸到后脑勺汗涔涔的头发。

扭头看身旁人,江梦合睡姿安详,单手压。在脸颊下。为了避免伤口裂开,她特意转身面向印芸竹。

端庄眉眼流露的清冷气质,被温热的光稀释得彻底。呼吸伴随胸。前的起伏,慵懒得像只毫无防备的小猫。

似乎感受到印芸竹的视线存在,女人眉头紧拧,发出长长一声喟叹,睁开双眼。

“醒了?”她撑起上半身,坐起来。

“嗯,收拾一下就走?”印芸竹走到椅子旁,扯下椅背上的衬衫递过去。

两人收拾整顿一番,江梦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人清醒不少。她拿起手机发送消息,印芸竹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

“在忙工作?”她皱眉,同样不赞同对方一出院,立马投身工作。

话音落下,江梦合叹气,把屏幕出示给她看。简短利落的谈话,不掺杂任何私人情感。

是和家政公司的交流。

“我不在家这段时间,肯定都落灰了,找人帮忙打扫一下。”

她平时在外忙碌,经常全国各地到处飞,要么就在酒店借住。尤其黄双跟踪一事后,更让她谨小慎微起来。家于她而言,是个陌生的名词。

印芸竹看完后,恰好对面发来报价,吓得她一激灵。

“这么贵?”她不赞同,“反正我也过去,去你家帮忙打扫一下?”

江梦合挑眉:“那我把你当什么了,保姆?而且你在旁边打扫,我袖手旁观,不好吧?”

“况且,我家很大的,”女人神色暧昧,“床也很大。”

假装随口一说,实际故意惹人联想。江梦合接着补充:“很适合我养伤,也适合你留宿。”

那些脑海里的幻想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印芸竹被戏耍得脸颊涨红:“你就会拿我开玩笑!”

“奇怪,你以为是什么?”

江梦合脸上写满无辜与正直,反而让想歪的人心生愧疚。

“我没以为。”印芸竹洗完手,没好气离开卫生间。

身后传来对方的轻笑,女人追着她的背影:“没以为,你怎么恼羞成怒了?”

两人打闹调侃,过道转角恰好撞见单松月。女人身穿修身的瑜伽服,一脸狐疑打量两人。

江梦合有所收敛,印芸竹更是一脸尴尬:“妈,你没去上课啊?”

往常这个时候,单女士一般会和朋友结伴离开。要是知道她还在家里,*她不会这么肆无忌惮。

“没呢,今天推迟了,”单松月抿唇,“你们两个要走了?”

“嗯,回去帮她收拾家里,今晚不回来了。”

印芸竹回答,同她道别,和江梦合一前一后离开家门。下楼时遥望停车点,发现那辆黑色的SUV还在原地。

敲开车窗,摇下来的玻璃映出女人的精致新潮。贝嘉丽似乎也刚睡醒,脸上残留沙发巾纹样的印子,黑色鲨鱼夹松松垮垮束起长发。

“我以为你走了。”印芸竹打招呼,却听对方嗤笑。

“我要是先走,后备箱那堆垃圾谁处理,还能就撂这儿了?”她努嘴。

“贝小姐似乎对我有意见。”江梦合淡淡,拉开车门坐到后面。

贝嘉丽翻了个白眼,没搭理她,示意印芸竹上车:“上来,我载你们一程,报地址。”

“麻烦了。”

感受另外两人的暗潮汹涌,她噤声像只被吓到的鹌鹑,本想婉拒贝嘉丽的好意,又见江梦合本人毫无排斥之意,只好硬着头皮上车。

车在平稳的柏油马路行驶,正值午饭后,路上几乎全是上班族,这个点正赶往公司打卡。

泉城市中心高楼林立,商贸中心的大厦光屏上轮放蒋诗韵代言的化妆品。贝嘉丽扫过一眼,想起印芸竹前几天在手机和她聊过这件事,出言吐槽。

“对了,蒋诗韵的事情你们知道了没?”

前方十字路口,她把车停稳,目光紧锁大屏上的人。

印芸竹摇头,这两天她和江梦合在医院,几乎与世隔绝的程度。即便外界流传不少八卦,什么都不及后者的伤势重要,太多纷扰的消息不利于养伤。

黄双再次入狱的事传到媒体面前,不少人认为江梦合大义灭亲,当然也有褒扬夸奖,说她见义勇为,但其中难免有对家浑水摸鱼,散播诋毁的言论。

幸好贺平工作室公关不错,不至于让舆论发酵得太厉害。

“什么事?”印芸竹询问,并打开微博热搜,一条条查下去。

“说盘到她背后的金主,”说到这里,贝嘉丽顿住,从后视镜看了眼江梦合,“赵贞芳不是投资了《万海寻洲路》?就有好多狗仔跟踪她,上回去医院被拍到了,恰好当时蒋诗韵也在,都在猜两人有关系呢。”

印芸竹心中一惊,她下意识看向江梦合,后者比她镇定许多,晦暗的侧脸隐匿,让人猜不透心思。

如果赵贞芳和蒋诗韵真的有一腿,那调查唆使黄双的人反而不好大张旗鼓。两人之前盘这件事,认为蒋诗韵的可能很大。对方有靠山,手段比别人更激进。相较于任妤无脑任性,更喜欢费心思背后搞人。

况且贺平选角,让她对江梦合积怨已深。毕竟赵贞芳和导演关系密切,再如何也轮不到江梦合。

一时间,车内气氛压抑。

察觉到不对劲,贝嘉丽及时开口缓解:“没事,要是她真有本事,你们那角色不就落在她身上了?”

这话说得在理,可印芸竹仍旧担心,她搜到前几天的热搜,蒋诗韵的工作室已经发了澄清声明。

假如瑶瑶是两人的孩子,在宣发时蒋诗韵为了报复,吹枕边风让赵贞芳压下江梦合的热度,也不是不可能。

当时离得远,没看清瑶瑶的脸,勉强能辨别和蒋诗韵的五官相似。倘若逗留时间再长些,说不准能从神态辨认出另一个女人。

要不是尹书华拦下……

于是,尹书华和赵贞芳两人交好的缘由,令人忍不住恶意揣测。

“好了好了,不聊这些,到时候再说。”

贝嘉丽打圆场,恰好此时红绿灯读秒,她踩下油门,随着车流发动。

“真要说要紧的事,还是你们两,”她侧脸,这个角度余光恰好能捕捉到江梦合,“你以后别带江梦合回家了。”

虽然知道两人关系水火不容,当面针对还是头一回。

江梦合正沉浸在刚才的琐事,闻言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冷冽的双眸晦涩不明。

很明显,贝嘉丽的这番话让她很不爽。

“怎么突然说这个?”印芸竹尴尬,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我看妈挺喜欢她的——”

“喜欢是一回事,你看她知道你们两的奸。情,会有什么反应?”

贝嘉丽攥住方向盘,把今天午休的对话尽数托出。

“说到底,你是我发小,我肯定向着你,”她厚着脸皮,把对单松月的信誓旦旦抛之脑后,“你们两引起怀疑,加上印璇嘴巴没个把门,日后说不准会出事。”

万万没想到单松月的观察力敏锐到这种程度,印芸竹还以为她和江梦合的性别是保护伞。虽然在相处中理智告诉自己克制,可两人之间的化学反应很难掩盖。

“知道了。”她闷闷回答。

一双手覆在她的手背,循着望去,江梦合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色。

耳边再次回荡午睡时的话。

面对这段关系,总要有一方妥协。既然单女士固执己见,做出退让的只能时自己。

贝嘉丽把她们放到门口,帮忙把三个行李箱拎下车,同印芸竹道别后,开车扬长而去。

因不常回来,加上她本人不是铺张浪费的性子,江梦合没有买太大的户型,应付平时的基本需求便足够。

自从贝嘉丽说完那些话,印芸竹一直处于蔫了的状态,低落的情绪写在脸上。等把行李箱搬进电梯,江梦合用手机刷卡,双开门闭合后,形成宽敞安静的空间。

脚下失重感浮现,她侧脸,见印芸竹面对电梯壁发呆,忍不住抬手揪了下她的耳朵尖。

“想什么那么认真?”

耳朵传来轻微的疼痛,印芸竹收回思绪,愣愣看向身旁人,圆眼失去往日的光彩。

她的任何心思都写在脸上,长睫止不住颤,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绵羊。

“没什么。”她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

这些小动作无异于表明,我虽然有心事,但可以自己消化。

“想点开心的,喝不喝奶茶?”江梦合有意逗她,打开手机开始点单。

“没心思,不想喝。”印芸竹嘟哝,把行李箱的把手拢在一起,整个人倾斜靠上去。

“蛋糕吃不吃?附近有一家挺不错的。”江梦合又道。

听说心情不好,吃些甜食能缓解。即便她平时克制饮食,也愿意为了印芸竹偶尔放肆。这些哄小孩子的手段,还是和叶熙阳学的。

“不感兴趣。”印芸竹嘟哝,见她没事人似的,心中不爽,“啪嗒”捂住江梦合的手机屏幕。

“你怎么不在乎啊?贝嘉丽说那些话,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嘛?”

“赵贞芳不是感性的人,就算听蒋诗韵挑唆,碍于贺导也不会多说什么。”

女人拿开手机,继续浏览点单页面。

“我说的不是这个!”印芸竹着急,脸蛋凑过去,遮挡住手机,想要吸引对方的注意。

肉感的脸颊看起来很好捏,眼下的雀斑衬得人有几分傻气。尤其明亮澄澈的瞳孔中,只倒映出一人的身影,更让江梦合心化成一滩水。

她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装不懂:“哦,那你说的什么?”

“我不记得了。”

捕捉到她眼底的调侃,印芸竹像只炸毛的兔子,挽住对方的手臂:“江梦合,你故意的!”

说完,她抽走手机,带着睚眦必报的小气:“没收了!”

怕演变到最后真成了吵架的导火索,江梦合无奈:“受委屈的是我,我都没着急,你急什么?”

“我这是替你委屈,要一辈子见不得光怎么办?难道还要藏着掖着?”印芸竹有些急,语气加快导致咬字含糊不清。

“那就做一辈子的地下情。人。”

恰好此时,电梯到了指定楼层。江梦合用脚把行李箱推出去,不忘回头去牵印芸竹的手,生怕她跟丢。

六岁的年龄差隔着两个代沟,她在日常方面对对方多有照顾,总把印芸竹当小孩子看待。

“要是怕被别人说,就把我关起来,每天只给我水和面包,晚上再放出来。”

江梦合贴在耳旁,明明还在养伤期间,她总能说些惹。火的糟话。

“我又不是你。”印芸竹被这话逗笑了。

只怕真到那时候,江梦合还甘之如饴。

见她情绪重又明媚起来,女人趁机亲了一口:“你啊,总爱想那么多。”

“还不是为了你。”印芸竹死鸭子嘴硬。

“你就不承认吧。”江梦合拿起行李箱,拖动着朝走廊尽头的入户门走去。

两人在这种小事上争得面红耳赤,挤兑得不让彼此过去,到最后脸贴着脸,像两只变形的史莱姆。

这一楼层只有江梦合一户人家,深色的门上没有任何装饰,唯独旁边的日光驱散几分冷清。

今时今日,再次站在这里,印芸竹难免想到当初的晚上,自己被关在门外的可怜情形。明明算不上记性好,可那天的一切在脑海清晰起来,比如半明半灭的眼眸,久久不散的烟味。

自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企图借此唤醒对方还未泯灭的良心。

事实证明,江梦合无情寡义,丝毫没因此动容。

说起来,她好久没看到江梦合抽烟。不知是因为住院需要养好身体,还是心胸不再像先前郁闷。

总的来说,这是件好事,一切都在朝预期向往的方向发展。

只是设身处地,印芸竹经又同情曾经的自己,心中窜出一股无名火。

她盯着女人的背影,在后者伸手要接过行李箱时,蹭地拉到一旁,兀自进门。

“别碰我。”

江梦合:?

第72章 她特意将手机密码改成江梦合的生日

“又怎么了,我的乖乖?”江梦合跟随印芸竹的步伐,进屋后顺手关上房门。

一切和以前别无二致,简约的陈设让人身心舒适。地面因长时间不曾有人居住,积着薄薄一层灰尘,随着走动在空中扬起细小的粉尘。

商务风中,艺术挂画点缀几分情调。印芸竹把行李箱靠在墙边,轻车熟路走到卫生间洗手。

江梦合跟在身后,镜中映出她无措的神态。

“怎么啦?”她重复刚才的话,双手搭在印芸竹的肩膀,整个人贴在对方后背。

印芸竹抬头,看女人委屈巴巴的模样,再多的恼怒也像泄气的皮球。长得漂亮是一张万能的通行券,她对这样一张脸实在下不去嘴苛责,尤其里面掺杂爱慕的私人感情。

“没什么,就想作一下。”

流淌的水带着余温,盖过两人轻微的呼吸声。江梦合轻哼,立马想起以前对印芸竹的那番话。

让她安分守己,让她别作。

“存心气我?”

女人抬手,熟悉的栀子花香带着点消毒水的刺鼻。

“那没有。”印芸竹被迫转身,后腰抵在冰凉的水池边缘。

低头盯着脚尖,头顶是对方灼热的视线。水龙头没关严,淅淅沥沥朝下滴。江梦合凑近,就在印芸竹心跳如擂鼓时,对方按紧开关。

见印芸竹脸上划过显而易见的失望,对方眼中浮现促狭之意。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压。在身前的阴影退却,印芸竹紧咬下。唇,不甘落了下风,忽地抬手攥住江梦合的衣领。接着在对方抽身离去时,以唇封缄。

柔软的唇化开丝丝甜意,江梦合的嘴很好亲,像含。住一块温热的果冻。印芸竹边红脸,边将人朝墙上推。

她几乎从不主动,哪怕在床上,也是在对方的引导下半推半就。像这样强势又不带侵略性的一面,破天荒的头一次。

江梦合垂眼,看她意乱情迷的模样,低低笑出声,故意闭上嘴,不让她探入。

见半天没反应,印芸竹察觉不对劲,睁眼就见女人眼底的揶揄,顿时恼羞成怒。

“张嘴。”

“我还有伤呢,你干嘛呀?”

江梦合好整以暇,平时急于近色的是她,如今端起架子,反而衬得眼前人成了登徒子。

“亲嘴而已,又不是做别的。”印芸竹反驳。

“亲嘴”两个字在口中含糊着,她一般不这样说,显得土味又含。着笨拙的情谊,大多会“想亲你”“吻一下”来替代。

“哦……”江梦合拖长尾调,就在以为会拒绝时,她扬起脸,“亲吧,这回不躲了。”

被她一通无理取闹搞得兴致全无,印芸竹嘟哝:“不亲了。”

被她指责太过,江梦合生怕她被自己打击积极性,以后再也不主动,于是讨好地贴了贴她的上唇。

润湿的唇峰裹挟着水意,侵略这方面还得她来。她很快撬开印芸竹的嘴,探出舌尖与之勾缠。

水渍淋淋,搅合得发出腻人的声响。受不了窒息的感觉,印芸竹下意识张嘴,淫靡的水丝从唇角滑落,滴到衣领上。

两人彼此攻城掠地,急于在对方身上点火,就在即将越界时,突如其来的门铃声打断暧昧氛围。

冷静逐渐漫上心头,印芸竹松开手,才觉江梦合肩膀上的衣服被她拉扯得皱巴巴。

“我去开门。”江梦合流露出餍足,抽出纸巾细细擦拭嘴角的水光。

脚步声由近及远,只听电子门啪嗒一声,接着是客套的打招呼声。

原来是家政公司的人到了。

印芸竹连忙收拾东西,偷偷钻进江梦合的卧室。

另一半是公众人物,也让她们的亲热成了禁。忌。哪怕再不熟悉娱乐圈,以江梦合的国民度也足够令人眼熟,要是被哪个留心记下,传到外面恐怕又惹出腥风血雨。

“这边,那里都需要打扫。”

江梦合正指挥,正要用手指向客厅的位置,瞥见原先紧闭的房门出现细小的缝隙。

光影斜斜打入,大好晴天,地板上的暖融日光描摹模糊的轮廓。她心领神会,特意交代。

“卧室就不用了,我要去休息,没事尽量别打扰。”

同人交代完这一切,她去冰箱拿出两罐冰饮,拉起装贴身衣物的行李箱走向卧室。

印芸竹对江梦合房间的印象很淡,除了刚见面那段时间,对方以钥匙扣的借口强留自己,其余都在酒店和自己家。

她把一切归于对方懒得打扫,毕竟自己家里有防水垫,时候清理挺方便。

正观察房间的布局,身后传来门锁的动静。她循声望去,见江梦合把行李箱横放在中间,打开整理。

“她们要多久?”印芸竹压低声音,比了口型。

生怕被外面的人听见。

“三四个小时吧,”江梦合被她战战兢兢的反应逗乐了,拍拍行李箱的边缘,“没事,她们在外间不会听到,你过来帮我一起收拾。”

印芸竹只好蹲下身子。

在医院那段时间,对方的饮食起居几乎全部被她承包,箱子里放了什么,她也能知道得七七八八。

“这些放你抽屉里……”她念念有词,从夹层中掏出几个药盒,突然想起来江梦合今天还没上药。

“对了,待会给你上药吧?”

市中心的特效药的确好用,涂抹上去要不了多久,就会好得彻底。否则以普通医院的技术,后期还要频繁复查拍片,江梦合肯定排不开时间。

江梦合点头,两人迅速把衣服挂进衣帽间。

“我躺好了。”做完这一切,女人换了身衣服躺在床上。

撩开衣摆,神态松弛得丝毫不像当事人。尤其眉宇间任人宰割的模样,俨然成了手握小可怜剧本,准备开始演戏。

“你正经一点。”印芸竹叹气,把药粉,纱布和酒精放在床头柜。

“我哪有不正经?”江梦合委屈。

不想和她掰扯,印芸竹推开衣服,层层纱布的白看得触目惊心。她小心翼翼按上去,询问:“疼吗?”

“还行,没什么感觉。”江梦合回答。

剪开纱布,印芸竹尽量不用尖锐的一端对准皮肤,剥笋似的将人拆开。

原本被刀捅开的伤口缝线后,犹如一只狰狞的蜈蚣盘踞在腹部。浓郁苦涩的药粉味扑鼻而来,印芸竹心头揪紧,小心翼翼去触碰。

“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不疼呢?”

这句话不知说给江梦合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

“还好当时你没受伤,不然我更疼。”江梦合敛眸,语气淡淡。

印芸竹没了斗嘴的心思,对方已然为她伤成这样,嘴巴上让着点又能怎样?

她拧开盖子,取出指腹点的药粉敷在伤口上,缓慢铺平,使其药效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当时那么见义勇为做什么?不懂得保护自己吗?”

明明小璇人已经被揪出来,她偏要去淌浑水。黄双的性子外人不了解,江梦合最知根知底,和穷凶极恶的歹徒对打,不可能全须全尾走出来。

心中又气又心疼,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虽然早知道伤口不浅,可乍然看见还是容易触景生情。

于是下手没轻没重起来,直到江梦合倒吸一口凉气。

“你轻点……”她不敢吱声,怕多说多错。

“还轻点,”印芸竹没好气,“我就不信比那一刀还疼!”

这副犟种模样被看在眼里,江梦合也生出几分火气。她捏着印芸竹的脸颊,恶声恶气。

“当我是做慈善的?当时的小孩要不是小璇,我哪会那么冲动冒失,”她顿住,补充道,“倘若小璇真出了三长两短,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

“难道你要看着我背负愧疚,过完下半生吗?”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这话说得不假,以印芸竹对印璇的疼爱,理智告诉她与江梦合无关,感情还是忍不住偏移嫁祸。

江梦合宁愿死在印芸竹最看得起她的那一刻,也不要受尽冷眼和失望,光是想想就觉得窒息。

“别说了。”印芸竹被她凶得眼泪差点往下掉。

她低头,像虔诚的朝圣者,在伤口处落下清浅一吻。

“怪我,不聊伤心事。”

她扯下纱布,怕不透气,只环绕江梦合的腰身裹了两圈。女人腹部紧绷时,马甲线若隐若现,与小腹处漂亮的人鱼线一同没入裤下的松紧带。

沉闷的清扫动静隔着门缝传来,家政做事干净利落,工作时讲话也少,沉默寡言得更让印芸竹收敛。她学着医生教给她的手法,在肚脐的位置打了个蝴蝶结。

以为她兴致转好,江梦合轻笑:“我这份礼物,你打算什么时候拆开?”

“在你伤痊愈之前,没有可能。”印芸竹蛄蛹着下床,收拾医药箱。

她做事专注,丝毫没意识到江梦合紧锁的目光。

“芸芸,”床上的人突然开口,“我还以为你会嫌弃我。”

“嗯?”印芸竹没听清,搭上卡扣反问,“嫌弃什么?”

“嫌弃我的出身不好,都说劣质基因会遗传,黄双那样一个人,好多影迷戴有色眼镜看我。”

经过这件事,很多粉丝心疼她,可膈应的影迷同样不少。哪怕再优秀出众的演技,毫无扒点的私生活,一旦染上无法去除的标签,便会被归为异类。

就比如太年轻貌美,刻板印象中会认为资历不够,不能胜任重要的职位。

江梦合经历太多歧视,对此深有感触。她对印芸竹说这些话,心中难免紧张。

最怕将自己的弱点毫无保留展示给爱人,日后会成为刺穿自己心脏的利剑。

显然印芸竹不是那样的人。

“你把所有人想得太坏。”印芸竹撇嘴,拉下衣角,示意她躺在床上。

江梦合闻言不语,想起以前为了粉饰,谎称家里两位离异,母亲同别的人重组家庭,好似这样就能给她书写一个完美的结局。

可惜现实是残酷的,女人缠绵病榻,因医疗费无法被填补,没过多久撒手人寰。

“好了,不想那么多。”印芸竹替她盖好被子,滚到另一侧钻进被窝。

炎热的夏风从缝隙中钻进来,将两人的心捂得滚烫。江梦合调整角度,侧脸端详印芸竹。

“养病重要,我们都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她听对方道。

“好。”江梦合应答。

两人相拥而眠,不知什么时候,都昏昏沉沉睡过去。等印芸竹一觉醒来时,窗外的天黯淡无光,远处万家灯火,映在玻璃上像一副温情的挂画。

卧室外没了动静,家政公司的人在打扫结束后,悄无声息离开这里。

她用手肘撑起上半身,借着月色看江梦合的脸。女人睡颜安详,偶尔被细微的动静吵醒,也会像寻求庇护靠向印芸竹这一侧。

盯了半天,印芸竹没舍得吵醒她。

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倏然亮起,有人发来消息。她伸手去拿,才发现是江梦合的手机。

为了保护隐私,系统只提示消息,没有任何泄露的字眼,这反而让她生出好奇。

像江梦合这样的大众演员,极其重视私人信息,不知道设置的密码会是什么。

心头陡然生出几分邪念,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印芸竹脸颊发烫。

六位数的空格,要不要试试自己的生日?

她清了清嗓子,头回觉得自己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忐忑地在密码框输入自己的出生年月日,果不其然得到密码错误的提示。

什么嘛,原来也没表面看上去爱自己爱得死去活来,亏自己特意将手机密码改成江梦合的生日。

这更勾起印芸竹心中的疑惑,既不是自己的生日,也不是她本人的生日……

不会是学生时代的白月光,或者是朱砂痣吧?

写小说的人总爱发散思维,尤其当她的猜测像脱缰的野马,从前女友到绯闻对象,许多名字在脑海中闪回。

回头再看江梦合困倦的神色,忽地感到几分不自在。

她深吸一口气,推了推身旁人:“江梦合,醒醒。”

两三下之后,江梦合蹙起眉头,舒展上臂后,侧身屈膝,将腿压。在被子上。

很惬意舒适的姿态。

“不要再睡啦!有人给你发消息!”印芸竹轻拍她的肩膀。

既怕把她吵醒,又怕辜负自己扰人的推测,纠结之际,对方已经坐起来,杏眼半阖,像只被捅了窝的兔子。

还挺可爱。

“我看看……”

言语夹杂浓厚的鼻音,凌乱的发流露出几分不耐,加上夜色昏暗,莫名为其镀上阴鸷气质。

印芸竹乖乖把手机递过去,只见江梦合完全没有避让的打算,按下六个零后成功解锁屏保。

“哎呀,你——”

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印芸竹的话像撒娇,来回推搡,又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不够尊重人,率先道歉。

“对不起,刚刚翻你手机了,”她主动开口,“我没想窥见你隐私,单纯想试试密码。”

“试密码做什么?”江梦合点进消息框,是贺平的私信。

贺平:【听说你出院了,这两天有空出来吗,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贺平:【这边好几个投资商,可以介绍给你认识】

这是要给江梦合搭人脉找资本做靠山,她在圈子里广结善缘,这种事情当然不会拒绝。

耳边是细如蚊呐的解释:“我的手机密码是你生日哦。”

不知是暗示还是邀功,印芸竹就差长出毛茸茸的耳朵,等人抬手来回抚摸。

江梦合对这种态度很受用,轻扬下巴,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想要同人亲亲热热,仿佛遵循某种本能。以前她不喜欢整花里胡哨的,工作机和私人机分成两部就好,并不需要耗费心思设计密码。

如今被印芸竹提醒,觉得既然谈恋爱,就得有仪式感。

虽然两人成年许久,毕竟是头回谈恋爱,某些方面笨拙得像情窦初开的少女,天天连体婴儿要腻在一起,才算深爱彼此到骨子里。

“那我马上改。”说完,江梦合点进手机设置。

印芸竹起身去开床头灯,暖黄的灯光照亮角落,将两人依偎的身形映在墙上。

“算啦,你方便就好。”她重新凑过来,觉得刚才的自己像强买强卖。

有些东西还是更希望对方主动给,一旦伸手去要,初衷就变了味道,加上她对这些细节本来不在乎。

“对啦,聊天消息发了什么?”

余光像瞥见贺导的头像,她转移话题。

“请我去吃饭,应该不止我一个,”江梦合出示聊天记录,“你看看你的消息呢?”

印芸竹听话地拿起手机,发现贺平在十几分钟前果真发出同样的邀约,只不过自己设置免打扰模式,并未及时接收。

“要去吗?”

她拿不定主意,如果江梦合去,作为照顾的一方,自然不能缺席。

女人的侧脸被昏暗的环境描出浅淡的锯齿,她熄灭屏幕,倏然发问。

“你觉得,贺平会邀请赵贞芳吗?”

这种局无非是投资方选中有能力的苗子,有心提拔一二。再不正经的,便是看脸把不合心意的淘汰掉,接下来的潜规则顺理成章。

既然是引荐,赵贞芳算众人当众最粗的那根大。腿。

印芸竹不假思索:“会的吧,她和贺导的关系很好哎。”

长久处于自闭的工作环境,她对人情世故产生异于常人的钝感力,在江梦合望进她的眼底时,才迷迷糊糊察觉到什么。

“那我现在答应她。”

下午搭乘贝嘉丽的顺风车,对方在车上向她们透露不少小道消息,不管是否真假掺半,见到当事人并求证是最高效稳健的方法。

倘若蒋诗韵和赵贞芳真有那方面的交易,面对江梦合,后者必然不会太热情。

*

大导演兴许都有返璞归真的癖好,贺平订的饭店是位于泉城郊区的农家乐,从市中心驱车前往要两三个小时。

因此印芸竹早在下午四点,便准备和江梦合动身出发。两人草草从床上爬下来洗漱,空腹让人毫无动力,印芸竹像被吸干了精气,步伐不稳晃进卫生间。

明亮的洗手台摆放各类生活日用品,几乎全是成双成对的黄绿情侣款。这两天没有俗世打扰,她们窝在偌大的房子内,无聊时打打游戏看看恐怖片,饿了就点外卖,饱了就搂在一起接吻。

过惯早上五点起床的生活,陡然让印芸竹躺平咸鱼,她还有几分不适应,感觉整个人躺得快要萎靡。

牙杯是昨天晚上逛超市买的,和江梦合出行会有各方面的不便利,比如说悄悄话还要摘掉口罩,眼神对视无法从厚重的镜片中看穿彼此的想法。

默契慢了半拍,难免会有分歧。

“其实我还是觉得那对青蛙图案更可爱,”印芸竹鼓起腮帮子,牙刷晕开泡沫在左脸颊戳戳捣捣,“哪有人情侣款是食物链的呀?”

她在内涵两人手上一只兔子一只熊的配对,真不知道商家怎么想的。

电动牙刷的嗡嗡声吵得人心烦,江梦合新接一杯水,抿了口漱口后,把剩下的倒进印芸竹的杯中。

“是吗,我觉得很适配,你是柔弱可爱的小兔子,我是威猛健壮的大棕熊。”

图案上憨态可掬的熊,实在和威猛健壮搭不上边。似乎在床上总被印芸竹压一头,她在生活的其它方面有种莫名的胜负欲。

偏偏让她起来动一动,又像蔫坏的藤蔓,有气无力地靠在肩膀上撒娇,说些“哎呀不行了”“好累啊”这些犯规的安全词。

最多两人互相磨几下,来感觉以后江梦合便会躺平任人处置。

但眼下不该是争辩这些的时候,印芸竹看着牙杯溢满的水,冲走远的身影委屈道。

“江梦合,你好不讲卫生!”

两人打闹一通,欢快的氛围在上车后戛然而止。想到此行的目的,印芸竹紧张地坐在驾驶位,路上脑海都在演练各种突发状况。

见她如此,江梦合轻笑:“赵贞芳又不会吃了你,据我所知,她是个挺随和的人。”

你表面上还平易近人呢,私底下完全两幅面孔。

印芸竹心中腹诽,直到目的地,远远瞧见赵贞芳和贺平站在门口,不知聊些什么。

盛夏的夜晚,尤其是郊区,飞舞的蚊虫绕在原生态的绿植附近,让人心生畏惧。

两人前后下了车,对于她们的结伴而行,赵贞芳略显惊讶,反倒是贺平见怪不怪。

“你们到得好早,先进去坐吧。”

她走上前打招呼,示意服务生带两人落座。

第73章 “那我到时候就狗皮膏药黏着你。”

廊道两侧张贴古早泛黄的挂画,空气中弥漫着油香味。几人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来到一早预订的包厢。

一行人围着圆桌落座,赵贞芳拿起酒水单,想起上次印芸竹喝醉的事,特意询问:“小印,你是不是不能喝米酒?”

“平城的米酒太烈,不知道泉城本地怎么样。”印芸竹的回答模棱两可。

从刚见面开始,她一直观察对方的脸色。令人失望的是,女人几乎没有看江梦合一眼,一时间猜不透她的心思。

很难想象表面随和亲切的赵贞芳,背地里会干起那样的勾当。

印芸竹觉得滤镜有点碎,抱着温开水浅抿。身旁的江梦合见对面两人低声耳语,开口询问。

“除了我们,还有谁?”

“小任,从导和别的投资方。”贺平合上菜单,顺着轮盘滑过去。

任妤进入《万海寻洲路》剧组的风声传开,资源肉眼可见比以前好。加上她是从佩恩的专用演员,连带后者跟着吃肉。

从商业角度看,牺牲两人捆绑换来利益,是个正确的选择。

空腹将近一天,江梦合却没什么食欲,转手把菜单递给印芸竹,示意她点单。两人的小动作被赵贞芳收入眼底,相处的三四个月相处下来,她约莫明白什么。

“小江和小印是……”她双手交叠,脸上写满兴致。

早在医院探病时,贺平便察觉两人微妙的氛围,张口调侃:“照顾病人,怎么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这种现象在圈内屡见不鲜,或者说大多数演员最终的归宿是素人。毕竟身处染缸久了,是非黑白的界限变得模糊,除了两家工作室商量炒cp,越叫嚣磕晕了的明星,私底下为避嫌反而没什么交集。

面对长辈的揶揄,印芸竹将脸埋进菜单,双颊涨红得漫上耳尖。在半生不熟的领导面前,她还没厚脸皮到主动承认自己的另一半。

感情对她而言,是私密且羞涩的。

为了转移注意,她盯着要*价不菲的菜名,只点一份红烧土鸡。好在这家饭店和在电视剧上看到的不同,放眼望去看不见野味。

见她没再接话,贺平笑笑,只当两人一时新鲜搞在一块儿,很快转移话题。

饭桌气氛逐渐热络,表面看上去平和融洽,直到贺平手机上接到消息,任妤说她们找不到包间。

恰逢助理放假,她起身,同另外三人交代:“我去门口接一下,失陪。”

赵贞芳挪动位置,方便她进出。房门掩上的动静响起,傍晚的暑气卷席而来,凝聚着浓稠闷热的氛围。

“从一进门,小印一直看我,我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女人单手托腮,笑语盈盈。

印芸竹的小心思根本藏不住,表面镇定,实际上内心慌乱得很。她下意识看向江梦合,见后者轻轻颔首,开门见山道。

“上次在医院,本想和赵老师打声招呼,寻半天没见到人,有些失望。”

闻言,赵贞芳眼眸晦暗,她在饭局听到不少曲意逢迎的话术,下意识将印芸竹归类为巴结讨好的那群人。

心思微沉伴随眼角笑意消散,她上身前倾:“我想江小姐生病需要静养,太多人去吵闹,就在楼下的小花园逛了会儿。”

语气夹杂着疏离,称呼江梦合都是客套的“江小姐”。

对方背光坐在灯下,身后的窗框映出蓝橘交接的天际线,像副精致的沙画。

印芸竹拿不定主意,试探道:“是和尹院长吗?”

“你看到了?”赵贞芳眉尾微抬,看起来丝毫不惊讶。

“是,站在窗口看见您和尹院长在聊天,果然优秀的人,朋友也是优秀的。”

这句话溜须拍马的意味太明显,反而显得没什么情商。赵贞芳笑了下,重新审视印芸竹,心中的排斥减淡不少。

女孩郑重其事坐在对面,双眼炯炯有神,浑身散发无法被攀折的韧劲。

生出几分对后辈的关照,她调整坐姿,意味不明来了句。

“人不能只看表面,好还是不好,还是要深。入交流才能摸透。”

“什么意思?”一直在旁未发话的江梦合开口。

“非要我讲得很直白?”赵贞芳突然觉得这两人很有趣,“尹书华不是什么好人,离她远点。”

话音落下,印芸竹满脸窘迫,总觉得对方的眼神像看两个傻子。她在桌下用腿撞着江梦合,嗔怪后者的问话。

和她待得时间久了,江梦合流露出几分真性情,面具一旦摘下,再戴上便会生出无法服帖的不习惯。

她无辜看着印芸竹,又乖乖回应赵贞芳:“受教。”

果然爱情使人盲目,做作的场面话吐不出来半句,反而被两个人瞧不起,江梦合觉得委屈。

好在短暂的三人谈话很快结束,门被推开,带动窗帘款摆飘摇,映出走进来几人的轮廓。

好久未见任妤,她似乎丰润了些。纵然长得清纯甜美,眉宇间难**出养尊处优的骄矜,灵动的圆眼扫过在场的人,最后定格在印芸竹脸上。

被她盯得不自在,印芸竹不好当众拂了面子,拖开长椅:“坐这儿吗?”

本意是缓解尴尬的客套话,不曾想任妤居然真的大摇大摆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她身旁。

江梦合抿唇。

紧随其后的从佩恩正和另外两人寒暄,表达上次在群星汇不告而别的遗憾,一时间,众人皆没注意到角落里的暗潮涌动。

“要喝水吗?”印芸竹只当她是小妹妹,主动起身替她续上温开水。

衣摆扫过弧形的桌沿,带起清浅优雅的栀子花香,任妤不禁屏住呼吸,仰头打量印芸竹的侧脸。

她最烦老好人,以前总觉得对方的温良不安好心,是做给外人看的伪装。如今近距离细细观察,发现印芸竹似乎没想象中那么矫揉造作。

双眼皮的褶皱不深,看人时没有多情的轻佻感,反倒脸颊的婴儿肥让人觉得不太聪明,眼下点点雀斑和笑意浮现时的酒窝,亲和得像人畜无害的绵羊,抖擞柔软蓬松的白毛替别人取暖。

任妤脸蓦地一红,想起在医院是自己露出的窘态,恨不得让那段记忆从印芸竹脑海内消失。

在讨厌的人面前出糗是种什么体验?她最有发言权。

或许视线掺杂的情绪太复杂,余光中她捕捉到江梦合的身影。女人端坐在桌旁,好整以暇打量自己。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任妤腹诽,讪讪收回目光,接过水的那一刻,高傲道。

“就算你再怎么谄媚我,我也不会高看你一眼的!”

这种flag即立即倒,印芸竹不是小心眼的人,笑笑也就过去了。

这顿饭吃得还算和气,席间几位投资方对赵贺两人毕恭毕敬,贺平顺带将印芸竹推出去,有意无意问些最近开文的打算。

面对对方的引荐,印芸竹回答得官方正式。饭后,几个人交换联系方式。

茶喝得太多,走路颠簸时能听见胃部的水声。印芸竹扶墙去洗手间,又忘记带卫生纸,只好发消息向江梦合求助。

任妤见一席人散伙,寻个由头从经纪人那边脱身,恰好见印芸竹走向洗手间,于是站在过道尽头,拿起手机打电话。

时不时扫过门口的位置,熟悉的身影迟迟没有出现,本就没多少的耐心更是消磨得彻底。

“J家的晚礼服,要黑色带细钻的,剩下的你们看着办。”

她捂住听筒小声交代,七月初恰好是群星汇,半个娱乐圈的年轻新秀都会到场,她一定要打扮得艳压群芳。

“短裙和细高跟,拍出来身材比例好,”任妤踢向脚下的瓷砖,有些愠怒,“这些和我的造型师商量,我还有事,先挂了。”

耳边传来洗手池的流水声,她把手机塞回口袋,整理衣服准备进入卫生间,却瞥见江梦合从拐弯处走来。

心中警铃大作,被对方整过的阴影至今不散。任妤脚步一歪,迅速躲向楼梯间,木门虚掩,完全遮住她纤细瘦弱的身形。

江梦合怎么还在这里?她记得自己是看着这人离开的。

卫生间内,印芸竹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明亮的灯光寂寂打在冰凉的瓷砖上,在黑天下产生几分惊悚。

脚步停在门口,循声望去,见江梦合立在身后。

“我还以为你会不出来呢。”她唇角上扬,抑制不住笑意。

想到这里,印芸竹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好意思讲呢!发消息好久没回,只能打电话给保洁。”

她从口袋掏出剩下的半截纸,随意擦拭手背上的水渍,然后扔进垃圾桶里。见对方姗姗来迟,丝毫没有愧疚之意,她更是恼怒。

“不要再理你了!”印芸竹率先走出卫生间。

女人跟在身后,讨好地将刚从便利店买的手帕纸塞进她怀中。

“叶姐刚刚给我打电话,问我过几天红毯走秀的事,所以耽误了。”

印芸竹步幅加快,江梦合不得不小跑,轻扬的发丝卷起浅淡的香水味。

这两天,各大工作室与娱乐公司全都在忙群星汇的事,按理来说,以江梦合的资历,本不该出现在这群崭露头角的新人面前,然而主办方希望有个国民度不错的演员镇场子,加上她在一众四五十岁的老戏骨面前,的确初出茅庐,因此爽快地应下了。

印芸竹本来没想真的怪罪江梦合,这种琐事不至于让两人生出嫌隙。于是她止住脚步,转身将信将疑。

“真的吗?”

清亮的眼眸映入吊顶的光,额头的细小绒毛被染成浅金色,在视线内摇曳着。

“难道我会存心让你出糗?”江梦合托住她的脸颊,来回揉。捏。

以这人的恶劣脾性,还真说不准,印芸竹轻哼。

夏日的晚风燥热沉闷,从楼梯间放出的罅隙中吹进来,若有似无得香气飘来,相较于江梦合的更浓郁清新。

任妤蹲在门后,光束照进来,给黑暗的楼梯间内撕开一道口子。

她捂住嘴,不可置信地窥伺门外两人的动作,脑海中的认知轰然崩塌。

江梦合和印芸竹……她们两个私底下居然是这种关系!

而且,而且还这么亲密,说是女朋友也不为过。情。人和伴侣,任妤还是分得清的,自小在圈子里长大,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逢场作戏和虚情假意之间太明显。

之前在剧组,她曾怀疑过印芸竹是单相思,可看相处,更像江梦合宠溺包容得多。

怎么会这样……

她紧咬大拇指,既纠结又膈应。正准备掏出手机拍照,屏幕的光照亮半个楼梯间,从外面看很刺眼。

江梦合抬手,将印芸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自然也越过她的肩膀,捕捉到端倪。

“谁在那里!”

她皱眉,拉过印芸竹的手腕。

“怎么了?”见她煞有介事,印芸竹神经紧绷,循着视线望去。

那抹光亮如退潮湮灭在黑暗中,她松开女人的手,缓步走上前:“有人吗?”

无人回应。

此刻的任妤缩在角落像只鹌鹑,内心慌乱无章。

要是被江梦合逮到,以后者睚眦必报的性子,肯定会各方面针对自己!

缝隙扩大了些,印芸竹谨慎地用脚尖踢开门,不敢贸然上前。

电光石火之间,忽然一个人影窜出去,像只矫健的猎豹飞奔向楼梯,眨眼间消失在尽头!

“站住!”她抬高音量呵止,却不见对方踪迹。

“怎么办?”印芸竹转头,见江梦合若有所思,有些急了,“你怎么都不担心的啊?”

要是两人的照片被狗仔流出去,再被舆论一通抹黑,还未等《万海寻洲路》上影院,可能就要被临时叫停。

江梦合本想安慰,她分明辨认出那是任妤的背影。凭借对方胆大但怂的性子,加上片子上线前,她是最担心出岔子的人,出事的概率不大。

可见印芸竹急得像热锅上的小蚂蚁,安慰的话含在嘴边,换了副说辞。

“要不我去杀她灭口?”女人歪头,语气调侃。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好意思开这种玩笑!”印芸竹跺脚,脸色涨红威胁,“要是我被你的影迷网暴退网,我就再也不和你一起了。”

这话幼稚得像小孩子绝交,江梦合倏然笑道:“那我到时候就狗皮膏药黏着你。”

玩笑归玩笑,怕印芸竹到时候真生气,她正色道:“放心,是任妤。”

闻言,印芸竹狐疑:“怎么说?”

“她应该是无意撞见,否则刚才就会拿照片谈条件,而不是撒腿就跑,”女人轻咳,回想饭桌上任妤看向印芸竹时意味深长的目光,言语流露出几分幸灾乐祸,“估计她也被吓到了。”

毕竟资历浅,无法像贺平和赵贞芳一样,喜怒不形于色。

思及此,江梦合又生出轻嘲之意,升起的危机感就这样被打消。

“好吧,”印芸竹暂时被说动,“再看看吧,说不准过几天就联系我们了。”

她仍然惴惴不安,女人的直觉往往敏锐,能感觉出对方对自己的微妙情绪。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意外地没收到任妤的任何消息。印芸竹带江梦合去医院复查几遍,确认小腹的伤疤好得差不多,才渐渐将生活的重心从养伤过渡到工作。

她不着急,反正在群星汇上,能当面问个清楚。

经历浓情蜜意的感情,江梦合总爱黏着她。并非像孩子扒住腿脚当挂件,而是以各种理由将人留在身旁。就像这次走红毯,声称叶熙阳在工作室忙碌,缠着印芸竹当她的临时助理。

很多艺人会把另一半安排在身边,生活助理一职最妥当。印芸竹思来想去,最近没什么事情,拗不过对方央求,半推半就应下了。

每年的群星汇在泉城郊区的水上广场举行,当日到场的媒体在圈内虽算不上权威,但胜在多,给新人当踏板打开知名度,无疑是最佳选择。

95后的四线艺人以上全在受邀行列,主办方为了增加节目可看性,特意设立新锐奖及提名,和最佳新人的含金量无法比,聊胜于无。

而江梦合,就是特邀颁奖的嘉宾。

当天,印芸竹武装得更严实,口罩和眼睛一样不落,生怕被人认出来。

化妆间内,女人坐在镜前,柔和的打光将她的面部轮廓衬得立体,长直的黑发被银色发卡盘在脑后,气质稳重大气。

江梦合拿出化妆刷扫过脸颊,见印芸竹拘谨地缩在沙发上玩手机,勾手示意她过来。

“干嘛?”声音穿透口罩,像隔着玻璃,听起来发闷。

黑色渔夫帽盖过绒毛般的发顶,印芸竹把家里的黑框眼镜戴上,鬼鬼祟祟让人想不注意她都难。

嘴上一凉,江梦合抬手扯掉她的口罩,无奈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十八线小明星浑水摸鱼来的。”

印芸竹愣愣由对方摆弄,摘下帽子把长发分成两缕扎成低马尾,置于前胸。

“这样顺眼多了,”江梦合满意点头,“这才像我的助理。”

镜中人的模样被遮得清秀,不过分惹眼最好,尤其这年轻的扮相,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冒失的毕业生。

“还行吧。”印芸竹努嘴,嘴上不承认,心里还是满意的。

不愧是常年在外易容的女明星,手法就是和她们这些普通人不同。

两人正钻研着,叶熙阳推门而入,和刚住院时的体态相比,整个人清减利落不少。

江梦合让她打探黄双的消息,那头捂得严实,反倒听说尹院长时常来探望。由此一来,联想到和自己有利益冲突的蒋诗韵。

“这是通道,待会你从右侧的台阶上去。”叶熙阳把建筑平面图递过去,划红线的地方就是安排好的路线。

“会有工作人员带你去,助理在下面等着就好,”女人瞥了眼印芸竹,“时候不早了,你先去前面候着。”

印芸竹接过平面图,研究了会方位。江梦合别上隐形耳麦,藏在发后,交代了下私人物品的妥善保管,便提着长裙离开化妆间。

水上广场宽阔宏伟,是搭建在湖心岛的环形建筑。照灯的光束戳穿沉寂的夜幕,在深蓝的天空映下斑斓色彩。

叶熙阳在前面带领,一路上讲解待会的注意事项。

“助理要时刻查看耳麦的信号,及时和工作人员交接。”

女人走路生风,自带气场,让人联想到学生时代步伐很快的年轻女教师。印芸竹对这类人的敬畏是刻在骨子里的,云里雾里应答着。

三人绕过转角,恰好和另一波人撞上。

蒋诗韵今夜一身深蓝A字裙,裸。露的肩膀搭着轻薄的罩纱,晶莹的细闪汇聚在腰间鱼尾状的丝带上,气质矜贵。

她被众星捧月前往会场,见到江梦合的瞬间,会心一笑。

“江前辈。”

语气听不出尊重,六厘米的高跟鞋让她看上去身量更高,打招呼带着高高在上的倨傲。

“早就听主办方说,邀请你来颁奖,还以为要在台上才能看见你呢。”

态度成竹在胸,不出意外,今晚的新锐奖就会落在她手里。印芸竹看不顺眼的人不多,蒋诗韵某方面算是个人物,能让她记挂这么长时间。

如今见不喜欢的人春风得意,她胸口憋着一股气,始终无法发作。

“以后见面的机会有很多——”

江梦合话还没说完,被蒋诗韵直接打断。

“是啊,最近Estara的品牌方找上我,说要代言新出的那款歌剧链,”她顿住,故作疑惑道,“听说她们也找你了?真不错,我还没接过双人商务呢。”

两人的咖位根本不是一个量级,让江梦合同她一起代言,就是变相的轻视。

蒋诗韵身后的工作人员没忍住,低低笑出声来。

“蒋小姐应该要去彩排吧,还有闲心在这里闹事?”

印芸竹沉不住气,她本就是游离社交场的人,对言语中的冷嘲热讽格外敏感。

“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在闹事?”对方挑眉。

空气中火药味渐浓,江梦合抬手止住两人的话头,询问身旁的叶熙阳。

“有这件事吗?”

“邮箱里确实有一封代言商务的邀请,但是没明说是哪个单品,应该是品牌代言。”

叶熙阳仔细回忆,反应过来后,看向蒋诗韵的眼神瞬间微妙起来。

代言title天然地将明星的咖位分成三六九等,尤其是品牌代言和单品代言,根本不是一个量级,时尚杂志的封面一定青睐前者。

声音不大,恰好能让在场的几位都听见。

“蒋小姐想和我双人商务?”江梦合瞥见对面笑容逐渐僵硬,淡淡补充,“那我去和品牌方商量一下?看在我提携后辈,应该不会太难。”

想来能在杂志开辟专门的角落,刊登蒋诗韵的半张脸。

后面这句话,她没说出口,却已见对方的脸由青到白。

第74章 “江梦合有的,你肯定也会有,甚至会更多。”

两拨人在廊道上对峙,还是江梦合的耳麦响起嘀声,提醒她该去会场后台准备。

“蒋小姐,那边在催我了,”女人视线落在对方身后,“借过?”

尾音轻飘飘上扬,带着令人咬牙切齿的傲。蒋诗韵攥紧腰间的裙带,轻薄纱质的罩衫被揉皱得变形。

她上前一步,想要理论挽尊,被身后的助理及时拦下。后者附在她的耳旁,小声提醒。

“诗韵,今天还有很多媒体到场呢,注意形象。”

说不准哪个角落就有镜头在拍摄,为了保持形象,就算心中再气,也要忍下。

她被尹书华宠惯坏了,在剧组从不正眼看人,倚仗靠山对谁都爱答不理。那些媒体被收买,还要营销清冷玉女的形象。

“回见。”

很少有人给蒋诗韵气受,她轻嗤,紧紧盯着擦肩而过的江梦合,似乎要将她剜出一个洞。

江梦合没理,带人离开狭窄的廊道。身后的影子消失在视线中,印芸竹扭头。

“怎么明星都趾高气昂的?”

她还以为顾及公众形象,至少会在外人有所收敛呢。蒋诗韵这么明目张胆,随便有狗仔蹲伏,就够送她上明日热搜。

走在前面的江梦合刻意放慢脚步:“背靠大树好乘凉,谁敢在背后编排,饭碗就别想要了。”

女人的眸底染上冷肃,要是人人靠实力就能事业有成,自己之前也不必那么艰难。

一直沉默的蒋诗韵补充:“还是那句话,只要有人强捧,猪都能当流量明星。”

话音落下,她忽然意识到内涵的意思太明显,不自在轻咳。

“这里只是比喻,没有说蒋小姐的意思。”

印芸竹忍俊不禁:“没事啊,她有些行为确实惹人厌。”

“不聊她了,心烦,”江梦合冷哼,“你就记住,明星大多是人设,私底下品行怎样,工作人员最了解。”

“像我这样好脾气的不多了。”

印芸竹合理怀疑,她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引出最后一句话,于是奉承道。

“是是是,你脾气最好。”

哪怕溜须拍马的痕迹太重,江梦合仍旧受用地弯起唇角:“嗯。”

走下台阶,远处宽阔喧闹的广场映入眼帘。霓虹和镁光灯闪烁,将会场的天照得亮如白昼。人头攒动,不少记者举着相机直按快门。

江梦合绕过人群,从昏暗的通道来到后台。叶熙阳去和主办方商量流程,印芸竹则勤勤恳恳留在原地,扮演好临时助理的职位。

她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耳麦,是一副新的小巧贴肤色的款式。

“我替你戴上。”

印芸竹找准左右耳,撩开江梦合的头发。

两人位于后台的暗道,这里鲜有人至,借着主会场明亮的光,依稀辨别彼此脸部的轮廓。女人恭顺垂头,背光下,唯独一双眼眸盈盈清亮,仿佛流动星河中点缀的微芒。

呼吸渐近,喷洒在印芸竹的脸颊,她浑然未觉,还在摆弄耳麦,嘴里念念有词。

直到江梦合轻唤:“芸芸。”

或许在昏暗的环境下,更容易让人摒弃理智,沉溺在随心的情绪中,此刻她看印芸竹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

“别闹,容易被拍到……”印芸竹提醒,离得太近,一时不知该看她的哪只眼。

总归两只都有她。

说归说,她并没有选择推开,胸膛心脏撞击,在耳边明晰得像擂鼓。

当高挺的鼻梁抵住冰凉的眼镜框架,江梦合情绪回笼,克制地叹了口气。

“算了,回家再说。”

话音落下,不忘补充:“我伤好得差不多了。”

听懂后半句话的暗含之意,印芸竹低头,浑身过电般酥酥麻麻。她含糊“嗯”了声,耐心细致地替对方把耳麦别好,不忘轻抚耳边长发遮挡。

这时候,有人来请印芸竹,让她在工作人员专用区域落座。和江梦合道别,她在对方的引导下来到前排。

会场上的位置全部按咖位排序,托江梦合的光,她坐在前排,刚才打过照面的蒋诗韵助理坐在身旁。

这让印芸竹尤其不自在,低头玩手机缓解尴尬。

没多久,场上的喧嚣沉寂,灯光熄灭,唯独在舞台开辟明亮的区域。主持人握着手卡,款款走上台前,用流利的普通话念出开场白。

听得多了,印芸竹感到无聊。她本身对明星大赏不感兴趣,要不是里面有江梦合的身影,甚至不会坐在这里。

半年间的影视评价与总结夹杂不绝于耳的快门声,轮到蒋诗韵起身致意时,坐在身旁的人掏出手机,远远冲那个方向照相。

助理要挖掘自家艺人各种刁钻的角度,并精细修图。蒋诗韵底子好,生图出来依旧亮眼。

印芸竹百无聊赖打开现场直播,众多网友的弹幕飘荡在上方。

【如果你知道我担蒋诗韵,你也会觉得我命好[挺胸]!】

【我赌这次新锐奖是蒋诗韵,不是我吃】

【和别的艺人比真的高冷哎,远看上去好有气质呜呜呜】

【这个女星叫什么呀?还挺合我眼缘】

【谢谢楼上夸奖,微博关注@蒋诗韵,随即掉落九宫格美图!】

粉丝的彩虹屁几乎要霸占整个屏幕,给路人的感官并不好。印芸竹过滤掉下面的弹幕,感觉整个世界静在清净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突然为这些粉丝不值。

在她发呆之际,台上已经快进到下一环节。无人机掩映在深灰的上空,散发点点红色光芒,定格今夜盛景。

“在群星汇聚的银河中,总会有那么几颗闪耀光芒,崭露头角。接下来是万众瞩目的环节,今夜,2025年度新锐奖,究竟会花落谁家——”

主持人抑扬顿挫,给场上的人卖了个关子后,抬手示意镜头聚焦在身后的大屏幕。

停止的画面流动,渐变到近两年几部热门作品,然后是其中的精彩剪辑,以及扮演者的特写镜头。

最后定格在那张毫无悬念的脸上,女人气质风情明艳,细长上挑的双眼像勾。人的狐狸,仿佛透过屏幕凝望外面的人。

“让我们恭喜,蒋诗韵!”主持人高喊,语气激动,“下面有请本年度群星汇特邀大使,江梦合上台颁奖!”

全场沸腾,许多媒体坐不住,闪光灯刺得人睁不开眼。蒋诗韵拎起裙摆,踱着步子踏上台阶,站在颁奖台的正中。央。

面对不少怼在脸上的镜头,她保持得体又不夸张的微笑,将自己的高冷人设贯彻到底。

江梦合从舞台右侧上场,现身的那一刻,将场上火热的气氛推向最高。潮,直播间的人数激增,从七千万直接飙向九位数。

【啊啊啊出院后第一次参加活动,江江你素不素瘦了qwq】

【我说今年主办方怎么迟迟不公布特邀明星,原来是憋了个大的在后面】

【女神啊女神,两人光站在一起,明显江更有气质更成熟】

【呃,楼上拉踩有什么意义吗?江梦合身为前辈,资历高很正常吧?】

【就是就是,说到流量,江梦合说不定还没诗韵高呢!】

【别招笑了,你家主子代言的啥野鸡牌子?流水靠粉丝撑起来,凑单满减也算销量吧[大笑]】

【江梦合的脸我奶都眼熟……到底哪个大天才说江不如蒋,我真的要报警了……】

人多的地方争端也多,看着满屏幕蒋和江,印芸竹快不认识这两个字了,直到瞥到一条清奇的评价。

【行了,不要争了,这两都不是好鸟[流汗]】

鬼使神差的,她点进这人的言论,自动弹跳出对方的个人主页。

id是天下第一可爱。

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动态,连头像也是初始的灰色人形轮廓,小号的痕迹很重。

脑海莫名浮现一张脸,印芸竹抬头,穿过人群望向后排。一众女星交头接耳,而任妤坐在边角位置,手指飞速点击手机,快得几乎要搓出火星子。

估计在用小号和人线上吵架。

她的脑回路永远是单线程,好猜到让人没有交流的欲。望。不过比起江梦合,蒋诗韵和她地位相当,却能拿到今年的新锐奖,任妤心里大概非常不平衡。

印芸竹生出几分同情。

台上,江梦合握住新锐奖奖杯,朝蒋诗韵走去。

奖杯拿在手中很有分量,造型是通体流畅的线条女人,双手捧着一颗闪耀的五角星。

当递给蒋诗韵的那一刻,直播又刷起新一轮的弹幕。

【哇塞两个美女好亮眼!】

【江梦合后继有人呜呜呜,影后亲自认证的明日之星】

【截图干嘛?愣着啊!】

高。潮迭起,随着主持人带头恭喜,台下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之后便行进到下一个环节。

后面应该不会有江梦合的镜头,印芸竹揉了揉泛酸的眼眶。她很少坐在人声鼎沸的台下,只觉得鼓膜阵痛,头昏脑胀。

想着江梦合或许已经回去,她弯腰起身,示意身旁的人让路。

循着记忆中的路线离开会场,身后是夜幕与灯光的交叠,一切又辽远沉闷起来。她顺着地面贴的标识,朝化妆间的方向走去。

然而水上广场太大,廊道错综复杂,没过多久,印芸竹迷了路。

望着脚下半透明栈道,幽深的海面平静无波,被盛夏的晚风掀皱,她环顾四周,见空无一人,一时间犯了难。

打开手机给江梦合发了条短信。

小竹同学:【我在走廊迷路了quq[位置共享]】

刚发送没一秒,口袋传来震动。她终于记起来,在上台之前,江梦合把手机交托自己保管。

盯着亮起的手机屏幕,印芸竹迷茫了。

这可怎么办?

正当她一筹莫展时,身后传来脚步声。高跟鞋踩在锃亮的瓷砖上,隔着狭窄的栈道久久回荡。

像抓住救命稻草,印芸竹连忙循声赶过去,动静渐渐近了,却在拐角处及时刹车。

刻意压低的谈话钻入耳中,窸窸窣窣的麻痒勾起人的好奇。辨认出对方的背影,她收回脚,大气不敢喘一声。

居然是蒋诗韵。

女人上身靠在扶手边,金灿灿的奖杯被随意放在身旁。她紧拧眉头,尽管极力抑制胸口的不耐烦,难免从言语中不经意流露出来。

“我最近好忙,等过段时间再聊好不好?”

“真的抽不开身,麻烦你多陪陪瑶瑶。”

“不是借口,只是我又不是医生,就算去看也不能医好她的病,是不是?”

推诿的态度被掩盖在哄人的语调中,蒋诗韵深吸一口气,长发被风吹得凌乱。

印芸竹躲在建筑后,思忖她方才的话。

对面的人会是赵贞芳吗?从医院出来后,这一猜测盘旋在心口。见过瑶瑶和蒋诗韵的相处模式,后者实在不是位合格的母亲。

甚至对待这位为她带来荣华富贵的孩子,是冷漠与排斥。

线索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在脑海混沌着,直到蒋诗韵再次开口。

“怎么会?”女人放软语调,浓艳的五官在光下更立体深邃,“我哪有过河拆桥?只是最近江梦合出院了,你也知道我得抓紧,Estara的代言八字还没一撇呢。”

对面的人似乎生气了。

短暂的静默后,蒋诗韵张口欲言,又似乎被对方辩驳得无法反制。

终于先行做出妥协与让步。

“我知道了,我立马过去,只是今晚不能在那边过夜,你别生气好不好?”

电话挂断,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望向远处的海平面,撩开额发轻嗤,随即拿起奖杯,朝自己的化妆室走去。

躲在柱子后的印芸竹得以现身,脸上写满纠结。

今夜蒋诗韵要去见身后的那个人,这倒是个认人的好机会。但独身前往万一被发现,威胁利诱容易波及到身边亲近的人。

没多少时间让她权衡利弊,印芸竹当即给叶熙阳打电话。

电话在两声嘀后响起,吵闹的背景削弱对面的嗓音。

“你现在人在哪里?梦合到处在找你。”

“把手机给江梦合。”印芸竹踮脚望向消失在栈道的身影,一路小跑过去。

那头窸窸窣窣,江梦合的声音逐渐清晰:“怎么一下台见不到你人?”

胸口喘不上气,印芸竹跑到电梯间,见身后的那架缓慢运行,鲜红的数字在亮白的灯光下格外刺目。她急忙按动向下的键,磕磕绊绊道。

“蒋诗韵要去见她的人,我现在正跟着她,到地点发位置给你,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到时候你来接我。”

正在卸妆的江梦合闻言,猛地站起身来:“你疯了?”

电梯抵达相应楼层,门向两边展开,印芸竹站进去,回忆对面电梯最后停留的楼层,是一楼外的停车场。

“我可能猜到是谁,但还没有实质的证据,”印芸竹整合脑海中的思路,“放心,不会出事的。”

最多像狗仔跟踪艺人,况且蒋诗韵和金主大概率出入高端场合,像她这样没被邀请的人根本无法通行。

她只想远远看一眼,证实心中猜想。

“你至少和我商量一下——”

江梦合的话还没说完,印芸竹打断:“我会给你发地址的,到时候麻烦接我一下哦。”

忙里偷闲,她还不忘撒娇安抚。电梯打开的瞬间,她四顾左右,见一辆车开着远光灯驶向出口,流畅*的车型隐匿在漆黑的夜幕中。

印芸竹眯眼,辨认出车牌号,赶忙掏出钥匙,拉开车门钻进驾驶座。

怕被蒋诗韵发现,她一路和前面的车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透过后车座的玻璃看,蒋诗韵正在和谁打电话,情绪似乎挺激动。

暂时没看见她。

印芸竹没放松警惕,攥紧方向盘的掌心沁着细密的汗。沿着高塔大桥重新回到泉城,窗外的建筑逐渐熟悉起来。

这个方向……

她皱眉,当市中心医院的鲜红标牌出现在视线里时,连忙停止刹车。

真的是尹书华。

过往的殷勤探望历历在目,难怪能在住院部专门开辟一层楼,果然是那种关系。

纠结跟上还是留在原地时,蒋诗韵已经从车后座下来。深蓝色的裙摆走路并不方便,被猎猎晚风吹得飘逸。

眼见她朝灯火通明的楼栋走去,印芸竹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作出反应。她将车停在院外一处隐蔽的绿化带,浓密茂盛的枝叶随风簌簌款摆,在暗夜中黑黢黢得如同鬼魅。

下车前,她拎起放在后座的塑料袋,里面是江梦合的随身物品,除了开车时专门换的平底鞋,还有些日常出街的乔装道具。

戴上帽子和口罩,印芸竹泥鳅似的滑下车,尽量避开监控的范围,小跑到门口。得益于江梦合住院时的门卡,她一路畅通无阻。

这里并非之前的住院部,似乎是尹书华商务办公的地方。柜台值班的人员见她行色匆匆,以为是哪位病患的家属,好意提醒。

“女士,住院部和急诊部在对面……”

话音未落,印芸竹已然消失在视线中。

只当是哪位医生的家属,护士没太在意,毕竟能够进来的肯定不是闲杂人等,于是继续盯着泛蓝光的屏幕打瞌睡。

按照常理,院长的办公区在高层,印芸竹再次将目光放在楼梯间。尽管高层需要更多解锁权限,可医院毕竟担心失火难以救援,楼梯间常年开放,唯独在特殊情况下才会锁上。

比如上次撞见瑶瑶。

尹书华估计自己也没想到,印芸竹居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回到这座医院。

到这里,已经不见蒋诗韵的影子,她凭借直觉坐上电梯,在第十六层时下来,爬楼到最顶端。

踏上平稳的地板,印芸竹气喘吁吁,靠在墙边调整呼吸。二十八层的视野很好,从玻璃窗外能将远处泉城的繁华尽收眼底。

缓慢踱步到走廊,细微的讲话声传入耳中。走廊尽头处,女人从身后揽住蒋诗韵,低低细语些什么,像对真正暧昧热恋的情侣。

“瑶瑶已经睡下了,你明早起来看她?”

尹书华的嗓音很有辨识度,穿透沉闷的空气传过来。

“我都说了不留宿,明天还有事呢,”蒋诗韵靠在她的肩头,“今晚颁奖典礼,本来就有很有媒体盯上我,你还非让我过来——”

闻言,对方冷哼,松手站在窗前:“那有怎样,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破奖项……”

说到这里,尹书华抚摸蒋诗韵的发顶,诱哄道。

“你乖乖留在我身边,我保证,江梦合有的,你肯定也会有,甚至得到的比她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