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她想,自己也该适应没有江梦合的生活
印芸竹是从酒店的客房醒来的,昨夜浑浑噩噩离开日月明苑,她不记得之后发生的事。
兴许时间尚晚,加上无法应付汹涌而来的情绪,她没有选择回家。
窗帘没拉,霞光伴随东方的金云,从林立高楼的缝隙间升起。印芸竹捂住钝痛的太阳穴,哭得太狠以至于头昏昏沉沉,连眼睛都睁不开。
昨天还笑话印璇,今天遭罪的成了自己。
江梦合……
脑海浮现熟悉的名字,她伸手去抓床头柜的手机,除了早间各种应用的推送,联系人消息一栏干干净净。
夜晚感情总是充沛,说再伤人的话也不自觉。印芸竹向来是绵里藏针的性子,除非接触得足够深。入,否则旁人会认为她容易相处。
跑过去关心结果挨一顿骂,情急之下出口难听,当事人十分后悔。她点进和江梦合的聊天框,记录还停留在之前异地的嘘寒问暖中。
给人恍如隔世的感觉。
删删减减许多字,最后凝成“对不起”三个字,她选择发送。
红色感叹号刺眼醒目,系统非好友的提示映入眼底,印芸竹呼出一口气,自暴自弃地将手机扔到一旁。
原来不是梦啊。
她拉上被角,把自己完完整整裹进去,寻求庇佑似的蜷缩起来。缺乏安全感的姿势中,泪意再次浸。湿被单。
印芸竹是被突兀的电话铃声吵醒的,左右摸索无果,她起身去找手机。
是单女士打来的。
她擦了擦眼泪和鼻涕,揉着脸颊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才点击接通。
“怎么那么久才接电话?”
正值中午,单松月下班顺路接送印璇,那头传来小孩的乱叫和抽油烟机的运作声。
“啊,哦,”印芸竹鼻音很重,于是故意装作才睡醒的模样,“昨晚出版社给我打电话,说上次寄的快递有问题,让我再去看看。”
“什么出版社啊,大半夜还让人工作……”单松月嘀嘀咕咕,抱怨的同时不忘骂她,“那你就一觉睡到现在?”
“困了嘛。”印芸竹重新躺下去,打开免提。
“懒怠成什么样了,哪有你这样不思进取的……”对面又开启永无止境的唠叨模式,从别人家的孩子到工作,见缝插针上赶着批评。
本就因为江梦合的事难过,如今更是被说得一无是处,印芸竹鼻头发酸,眼泪快要止不住往下掉。
“妈,你能不能别说了,我好难受。”
她仰头调整呼吸,心脏处又传来无法抑制的抽痛。
听出印芸竹的不对劲,单松月果真不再吭声,翻炒锅里的菜:“吃过饭没?回来一起啊。”
“不了,赶不上,”印芸竹拒绝,询问印璇,“小璇怎么样,有没有再哭了?”
“小璇小璇,天天就想着你那宝贝妹妹,也不过问你老妈的死活。”
单女士翻了个白眼,从厨房探出上半身看向客厅。小孩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晚上什么烦恼琐事全抛到脑后,正边看电视里的卡通边跳舞。
“放心,比你活蹦乱跳。”
印芸竹欣慰,最近不顺心的事排山倒海而来,几乎快要将她压垮。所幸家里人愿意提供些许温暖,让她短暂忘却烦闷。
往事已过,成了定局,再怎么挽回也无济于事。她了解江梦合这种人,看上去温柔心软,狠下心来最是致命。
挂断电话,她起身洗漱,办理退房手续后回到公寓。
家中一切照旧,小鱼正躺在走廊的猫抓板晒太阳,听到主人回家的动静连忙跑过去,用肥厚的脑袋蹭印芸竹的手心。
“也就你不嫌弃我了。”印芸竹将它搂在怀里,金黄光泽的皮毛在光下富有层次,看得人心中暖洋洋的。
“嗷呜——”小鱼受不了束缚,从她怀里一跃而下。
连猫都嫌弃她。
印芸竹无奈,换上衣服走进厨房,打算做点饭糊弄过去。
崭新的流理台被抹得锃亮,细长的窗户映出天光,照在上面反射出隐约景象。冰箱里几乎是各种饮料和零食,食材少得可怜。
在厨艺方面,印芸竹遗传了单女士,对所有饭菜的处理仅限于能吃。她从冰冻层拿出半成品的鱼排,放入油锅煎炸。
金黄的油花咕嘟冒泡,刺耳的动静在耳旁炸开,像密集的雨点落下。印芸竹皱眉翻面,隐约间听到有人敲门。
她剧烈咳嗽,高喊一声:“马上就来!”
或许油烟机的声音盖过这句话,那人又锲而不舍敲门。等印芸竹关火跑过去,开门发现是贝嘉丽。
女人正嚼着口香糖,黑色卫衣外套拉链敞开,露出里面的晕色薄毛衣。她正抬头看门上的春联,作势准备敲第五下。
见门打开,她吓了一跳,愣半天没回过神。
目光和对方的相接,印芸竹下意识躲避眼神,侧身让开位置:“进来吧。”
贝嘉丽倒吸一口凉气,凑过去打量她肿。胀得像桃核的眼睛,犹豫半天:“呃,你这……”
她指了指印芸竹的眼睛,斟酌措辞:“我差点没认出来。”
“你到底进不进来?”印芸竹被这反应弄得恼羞成怒,见对方揭开最难堪的伤疤,跺着脚作势关门。
“别别别。”贝嘉丽嬉笑着脸,一溜烟钻进来换鞋。
窗户没关严,亮色的布帘随缝隙的风款摆着。餐桌上的细口瓶插放新鲜的白色花束,温馨中裹挟浓郁的肉香。
“你做什么了这么香!”贝嘉丽走进厨房,看到灶台上被煎得金黄的鱼排。
“你怎么过来了?”印芸竹拿出餐碟,把平底锅上的鱼排分成两份。
贝嘉丽顺势从冰箱拿了瓶柠檬水:“单姨让我过来看看你。”
印芸竹垂眼没说话,把碟子端到餐桌上。
那通电话以后,单松月应该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又碍于长辈的身份不好劝导,才差贝嘉丽过来探望。
对于女儿的敏感情绪,她总能第一时间察觉。
可惜自己不争气,消沉在失恋的痛苦中无法走出,甚至这段关系称不上恋爱,全是她的一厢情愿。
只要静下心来,印芸竹便会想起女人的脸,想起她的唇在嘴角辗转流连,想起她在事后掌心的抚慰。
在她发呆之际,贝嘉丽已经乖乖坐在桌前开动,小鱼闻到香味,放弃碗里的冻干飞速奔来。
“咋回事啊,怎么哭成这样了?”
“没有。”印芸竹低头,看起来委屈得快要落泪。
手臂被人拍了下,贝嘉丽恨铁不成钢,连即将到嘴的鱼排也放下了:“你怎么回事?都不和我说,是不是好朋友?”
“真没事,就是工作上不如意,被读者骂了。”印芸竹坐下,埋头表示抗拒交流。
“我不信,”贝嘉丽盯着她,“你做这行这么多年,心脏被锤炼得这么强大,害怕那些人说长道短?”
印芸竹不愿理睬,用叉子专注切下松软的鱼肉。从侧脸来看,迟迟未消肿的眼睛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又令人心疼。
小鱼撑在贝嘉丽的腿上,探出半个脑袋张望鱼排,又用爪子来回扒拉。饭桌上一时沉默,偶有餐具碰撞的尖锐动静。
见她沉默吃饭,贝嘉丽全然没了心思,端起座椅凑过去:“你别告诉我,你是失恋了?”
失恋……她和江梦合算吗?昨夜亲耳听到对方从未喜欢,全是自己自作多情,那些经历的美好片段,全部如破碎的尖锐玻璃,刺入心脏,传来密密匝匝的痛意。
感情上的不对等让天平自然倾向绝情的一方,徒留印芸竹原地踏步。
她恍惚一瞬,突然觉得味同嚼蜡。
这副反应更坐实贝嘉丽的猜想,她本来还嘲笑自己异想天开,见状一股无名火蹭地窜上来。
“不是哪个贱男人啊?我去手撕了他!”她拍桌,音调扬高。
小鱼吓得连忙朝桌底钻,圆溜溜的眼睛觑着两人。
“不关她的事,是我太得寸进尺。”被人安慰,印芸竹更觉得委屈,心中的酸意冒着泡泡直往喉咙涌。
其实早该知道的,两人是越过精神交流彼此取悦,本不该产生乱七八糟的情愫,是江*梦合一步再一步的退让,让她感觉有机会更近一步。
“到这个时候你还维护他!”贝嘉丽扶额,一时失语,“要是没记错,你还没谈过恋爱吧?这是第一次。”
“你第一次恋爱就谈成这样,不解决以后心里会有创伤的知道吗?”
对方点了点胸口,差点被气笑。
“你能不能别说了……”印芸竹眼热,泪水顺着脸颊坠在下巴,她拿起纸巾胡乱擦拭着。
“行,我不管你了。”贝嘉丽冷静,重新坐回椅子。
从小知根知底,这话颇有赌气的成分。气氛沉重,热气腾腾的菜逐渐转冷。
印芸竹余光瞟向贝嘉丽,见后者背对自己刷手机,又后悔自己言语太重,对江梦合的情绪不该加在不知情的人身上。
于是,她揪住贝嘉丽的衣角,小心翼翼扯了扯。
被直接拽开,她又坚持不懈,手中的力道大了几分。
“不是不让我管?”贝嘉丽烦躁,“又来找我。干嘛?”
“我错啦。”印芸竹乖巧道歉,浓重的鼻音添了几分委屈。
她长得本就偏小,笑起来时肉感的脸颊浮现两个浅浅的酒窝,直接甜到人心里。看到这里,再多的指责犹如泄气的皮球烟消云散,对方彻底败下阵来。
贝嘉丽重新坐正,这让印芸竹生出被审视的无措。两人自幼长大,彼此对对方了解太深,连社交圈子也高度重合。
其实在认识江梦合那段时间,她就应该告诉贝嘉丽。然而从小到大的乖乖女人设让她无法摒弃包袱,这么出格的事一旦被发现,可能面临来自各方的谴责。
印芸竹不够勇敢,无法承受外界的指点与闲话,更怕昔日的好友嫌弃反目。哪怕沉浸在想象中,她也无法接受。
“我——”她一时语噎,“不是男人。”
没头脑的话令人疑惑,然而联系情景,贝嘉丽恍然,她静静消化这句话:“不是男人,难道是女人?”
此话一出,她自己都觉得犯蠢,难道还会有别的吗?
印芸竹不言语,重新拿起餐叉小口吃饭。这副模样被理解为默认,贝嘉丽震惊,想到得到确切的答案。
“你的那位交往对象,是个女人?”
“是,”印芸竹闭眼,干脆交代出去,“我一直不说,是怕你嫌弃——”
“糊涂啊你!”不等她说完,贝嘉丽神情痛惜,“你怎么能和她们扯上关系?”
比起嫌弃,她更担心自己的发小被骗。上层人AO凭借分化后的优越血统,向来瞧不起没有腺体,无法内部繁衍的Beta。
科技再发达,试水落实的多在AO手中,Beta和普通人别无二致,在她们看来是只能靠男女**的低等人。
社会福。利与保障,永远以她们为先。所以当印芸竹说出和女人恋爱时,贝嘉丽第一反应是她被耍了。
上层人视她们为玩物,怎么可能真心相待。无非是金主与金丝雀的关系,前者能轻易将其弃如敝帚。
印芸竹算不上有骨气的清高女人,至少在衣食无忧情况下,不会被财富诱惑,唯一的可能是相信了别人的甜言蜜语。
“她们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腻了就一脚踹开,管你叫屈挽回,还喜欢注射乱七八糟的药……”
听贝嘉丽的口吻,印芸竹知道她误会自己,及时解释:“我没傻到那种程度。”
“她和我一样,是个Beta。”
此话一出口,她便认命闭上眼睛,甚至动作细微地朝旁边挪动。
“什么?”
“她也是个Beta。”
一回生二回熟,印芸竹不再感到烫嘴。尤其贝嘉丽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更让她惴惴担忧褪。去了些。
能够得到身边人的谅解,哪怕只有一位,对她而言都是莫大的进步与鼓励。
“我请问呢?”贝嘉丽皱眉,配合动作双手摊开,“两个Beta,怎么搞?”
表达得太过直白,她清了清嗓子,重新组织语言:“这和生殖隔离有什么区别?”
“马和驴也能生出骡子啊……”印芸竹小声犟嘴。
“你是马她是骡子吗?”贝嘉丽觉得不可思议,“你有没有想过被发现的后果,别人会嘲笑瞧不起你们的,会说你们没有分化的本事,效仿她们乱搞!”
越到后面,她言语态度严厉,就像在看一位误入歧途的失足少女。
“可我喜欢她啊,我能有什么办法。”印芸竹顶撞,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往下掉,颤。抖的声线带着哭腔,“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想——”
“有更好的路走,我为什么要让自己受委屈!”她起身,“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我就活该吗?”
昨夜和江梦合争吵的委屈尽数涌上心头,和朋友的指责叠加几欲将她淹没。印芸竹像在海上浮沉的一叶孤舟,面对狂风骤雨无措飘摇,连指引前路的灯塔也未曾见到。
她太迷茫,每一步前进都带着试探,下定决心鼓足勇气,换来的却是这个结果。
谁又不希望得偿所愿?
温良的控诉犹如泣血,声声质问让贝嘉丽怔在原地,让她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抱歉,我说话太过,你冷静一下。”她站起身来,握住印芸竹的肩膀,给予一个温暖的怀抱,又用纸巾替她拭泪。
“你们都嫌弃我。”
印芸竹又抽噎哭起来,明知没出息仍然止不住,幸好江梦合没见过她这副狼狈模样,否则又要用讽刺尖锐的话语攻击自己。
明明她以前最温柔体贴,撕下伪装赤。裸。裸展露真实的一面,连分开后的幻想都不曾留给自己。
“谁嫌弃你?”贝嘉丽不满,“我没有啊,你做什么我都支持,刚刚只是略微表达一下,我的惊讶。”
“告诉我,她是谁。”
其实是她惊愕到口不择言,印芸竹的话一波接一波带给她的冲击,比这些年吃过的娱乐圈瓜条还要精彩。
“江梦合。”
“哪个江梦合?”
“就是那个。”印芸竹指代敷衍,黏黏糊糊不愿坦白,然而事已至此,以贝嘉丽敏锐的直觉,迟早会知道,还不如亲口告诉。
“演戏的那个。”
“《归途》的女主角,我们还一起去看过她的电影。”她贴心补充。
“你——”贝嘉丽瞪大双眼,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充斥着荒唐,“你!”
要不是印芸竹泪眼婆娑的模样,她还以为对方编造新书的抓马剧情来骗自己。
“对不起,不该瞒你的。”印芸竹低头认错,愣是让贝嘉丽连火气也发不出来。
两人对峙,气氛沉着凝重。小鱼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搂着怀中的猫薄荷球来回蹬腿,像只情急的兔子。
“这我帮不了你。”贝嘉丽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像是陈述印芸竹的无可救药,只能忍痛放弃。
“对不起……”印芸竹只会道歉。
肩膀被人重重拍下,贝嘉丽重新站起来,把身前用过的碗碟摞在一起。
“我是说,没办法替你手撕江梦合,她的粉丝没手撕我就不错了,”女人端起餐具走向厨房,声音由近及远,“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我淹死。”
“没办法,谁让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在没走出失恋前,让我先陪着你吧。”她口吻老成,莫名让人不爽。
“嘉丽……”印芸竹扶着门框,静默站在原地,“谢谢你。”
“大恩不言谢,”贝嘉丽的话掺杂着水声,“你别对我动什么非分之想就行。”
感激的话差点脱口而出,化为窘迫和恼怒。
“没有的事!”印芸竹脸皮薄,稍微逗两句,双颊就会浮泛着绯。红。
怎么会有人对自己的魅力产生这种误解,这完全是两码事,太相熟的关系失去神秘感,反而让人没有探索的欲。望。
贝嘉丽哈哈大笑,手中的碗碟因洗洁精的润滑脱落,噼里啪啦掉得水池里到处都是。
知道她要在公寓小住几天,印芸竹特地将客卧整理出来,床单换得也是崭新未用过的。
夜晚将至,将泉城这座伤心的城市笼罩在暮色之中。纵横交错的天桥上车流密集,像搬运的蚂蚁缓慢推进。
印芸竹窝在书房,她最近开了新文,把最新章节放入存稿箱,并设定好时间。
做完这一切,还要将改编成影视的书改成剧本。贺平的工作室没有消息,她只能硬着头皮按书册修改。
客厅传来贝嘉丽打游戏的动静,高喊声隔着木门也能清晰听到。
“完了我要被闪死了。”
“不是这都能被打震慑,是人吗?”
“你玩的什么东西?就这还带我上分呢!”
估计又在和哪个暧昧对象双排,印芸竹无奈,起身出去倒杯水。
客厅昏暗得只见家具轮廓,远处的闪烁霓虹透进来。她打开灯光,沙发上的人不适应地眯起眼睛。
“这么暗亏你不觉得难受。”印芸竹走到茶水机前,把泡好的柠檬茶倒入杯中。
“游戏嘛,就是为了发泄,”贝嘉丽坐正,抱着软枕直接开下一把,“你要不要来?很好玩的。”
“算了,我害怕这种竞技游戏,会给队友拖后腿,”印芸竹婉拒,“你动静小点,我在工作呢。”
“好好好,我特意请假过来陪你,小没良心,”贝嘉丽撇嘴,视线没从屏幕前挪开,“对了,今晚吃什么啊?”
印芸竹思索冰箱里的食材:“还有点蝴蝶面,下给你吃?”
“得了吧,那是印璇爱吃的,我多久来这儿一回,就不知道给我加餐?”
“不如这样,之前去的遇色酒吧最近推出新品,要不跟我去见识见识?”提到丰富多彩的夜生活,贝嘉丽兴奋起来,打完直接将手机晾到一旁。
遇色酒吧,那次是她和江梦合的初遇。
这种带有强烈回忆碎片的地方,在印芸竹的眼里已经打上标签,深深烙在心底,再也无法摆脱。
每当两人走过同一地方,故地重游难免感伤怀旧。就这样,能去的地方越来越少,仿佛被江梦合侵占蚕食原本的领地。
“不了,上次你带的朋友乱七八糟,我不喜欢。”印芸竹回复。
闻言,贝嘉丽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做出发毒誓的动作:“上次是我同事带来的,我也觉得不行,我保证这次只有我们两个——”
见印芸竹面色如常,她浑身解数:“好芸芸,你就当陪我吧求你了,你正经历一段失败的感情,最需要借酒消愁对不对?”
贝嘉丽总是这样,稍微不顺着她,就会软磨硬泡让人回心转意,印芸竹最受不得这些。
“你不去,只窝在家里,说明你根本没放下。”对方搬出套套说辞。
“我没有——”
“没有就陪我去酒吧。”
面对道德绑架,印芸竹无奈,把水杯放在桌上,这是妥协的意思。
重新去曾经相遇的地方,洗去旧的记忆,虽然折磨人心,可痛苦总会随时间消散。
她想,自己也该适应没有江梦合的生活。
第42章 自欺欺人的遗忘原来是不作数的
与上次来遇色酒吧的情景截然不同,门口刚开业的花篮与红地毯被撤走,唯独明亮的灯牌闪烁,在昏暗的天色下格外瞩目。
印芸竹下车时,看向马路对面的酒店。那是她和江梦合初遇时,酒后乱来的地方。
“发什么呆呢,快走啊!”贝嘉丽从驾驶座钻出来,伸手提起车钥匙在她面前乱晃。
叮叮当当的动静拉回印芸竹的思绪,她回过神来,淡淡道:“走吧。”
既已成往事,再深究也不复当时的场景。酒吧本就带有夜晚的纸醉金迷,就当是一场旖旎的梦。
印芸竹不知道江梦合带来的影响能持续多久,或许一个月。她并非薄情寡义的女人,最糟糕的情况,这种刻在心头的伤痛伴随着她的整个人生。
两人在界线边缘徘徊试探,尝过奋不顾身的疯狂以后,再细水长流的感情也会觉得寡淡。
明明她以前最希望的,就是和家人朋友过上安稳平和的日子。
依样拿出身份证,贝嘉丽在旁边和侍应生解释:“她成年了,就是样子显小,你看上面这出生日期……”
每逢去未成年禁止进入的场合,印芸竹圆润到略显幼态的脸就会遭到质疑。
进去以后,贝嘉丽用手肘捣了捣印芸竹,挤眉弄眼道:“刚门口那小哥还挺帅哈。”
她总会在任何时间与地点犯起花痴,就怕以后犯事进去,也要和狱友讨论哪个更帅。
见印芸竹蔫蔫不乐,她凑过去试探问道:“要不,我去帮你要个微信?”
“不用了。”印芸竹打断贝嘉丽的话,语气的起伏听不出任何波澜。
比起伤心欲绝的哭闹,她这副模样更令人担忧。像被人抽走灵魂,失去鲜活的灵气。
被拒绝的贝嘉丽按住太阳穴,连番点头:“也是,你和那种人谈过,普通男的自然入不了你的眼。”
江梦合在她嘴里,地位已然从女神降到指代不明的那个人。好朋友被骗的遭遇,以及这两天闹得沸沸扬扬的还债说法,贝嘉丽信以为真。
表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设,国民影后亦不能成为例外。
“等着,我现在就去列表给你找个十八好帅男人。”说完,她掏出手机翻开联系人,自上往下浏览。
贝嘉丽性格活络,对谁都洋溢着热情与自信,广撒网下结识不少朋友。
还未来得及点进朋友圈查人成分,手机被印芸竹抽走,她无奈:“不用了,我不想谈恋爱。”
而且贝嘉丽口中的帅,大概率是体格健壮,肱二头肌发达的腹肌男,她最好这一口。
奈何印芸竹理解不了雄性荷。尔。蒙,包括帅哥和丑男,区分两者全靠外界评价。客观上会分析三庭五眼,即便如此,在她眼里就像长相差不多的欧洲人。
两人这次坐在卡座上,印芸竹不会喝酒,贝嘉丽特意点了杯度数低的果酒饮料。
环形调酒台上置放倒扣的透明高脚杯,按照品鉴不同酒类的高矮排列。放眼望向背后的酒架,大多是年轻人常喝的几款。
等待的过程百无聊赖,印芸竹看调酒师帅气稳健的姿势,忽然后悔陪贝嘉丽过来。
一切仿佛失去了意义,变得索然无味。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听信对方借酒消愁的说辞,恰恰说明自己还没走出来。
无事可做时总会多想,等沁着冰汽的酒杯推到面前,她短暂忘却纷繁的思绪。
如海盐的青蓝色透着气泡,让人想到海底丛生的珊瑚礁。印芸竹小口啜饮着,听身旁的贝嘉丽和酒保聊得欢快。
冰凉顺着喉咙,裹挟火辣辣的触觉。她紧皱五官,一杯下肚时,已经感到头晕。
趴在吧台上休息时,还是贝嘉丽先发现她的异样,轻拍着脸颊唤道:“这还没几杯就醉了,我扶你去洗手间吧。”
有上回的经验教训,这次说什么贝嘉丽都不愿放她一人。搀扶走向卫生间,低头看路时迎面撞上一个人。
印芸竹趔趄,倒也没几分醉意,只是昏昏沉沉想睡觉,眼看要朝旁边的沙发栽去,那人率先稳住她的身形。
“谢谢啊。”贝嘉丽同那个女人道谢。
熟悉的影子在面前晃动,昏暗环境下更容易生出错觉。印芸竹眯起眼睛,在人作势离开时扯住她的衣摆。
“江……”她开口念叨,对方明显怔住,转身去看。
凭借微弱的光芒,女人露出半张脸。棱角分明的侧脸眉宇英气,是个打扮偏中性的人。
从背影看,还真和江梦合的体型有几分相像。
“这位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女人顿住,开口的瞬间便将印芸竹沉浸的幻想打得稀碎。
不是她。
“抱歉抱歉,我朋友喝醉了,认错了人。”贝嘉丽连忙道歉,把她攥住别人衣角的手拍下来。
对方眉眼舒展,表示谅解:“没关系,幸好有你照顾,不然一个人在外面喝醉太危险。”
“我在那边的位置,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女人指着角落的空座,热心回应。
“谢谢啊。”贝嘉丽连连点头,半拖半拽将人朝卫生间里带。
洗手间顶灯刺眼,台前三面墙贴了镜子,显得空间宽敞明亮。除了浅淡沁人的香氛,还掺杂抑制剂掰开后挥发的味道。
贝嘉丽提醒印芸竹小心台阶,打开水龙头将纸沾湿,递了过去。
印芸竹酒量并不好,喝点市面上的酒精饮料都会醉。她接过湿纸巾,按住眉眼细细擦拭。哭了一。夜的眼睛消肿,又见平时的温顺轮廓。
“就喝了这点,至于连人都认错吗?”贝嘉丽叹气,方才印芸竹念出的姓,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印芸竹撑住上半身,迷迷糊糊咕哝着,看得人心疼,像是被训狠了默默流泪。
见她这样,对方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点着她的脑门训斥。
“印芸竹,你有出息一点!失恋而已,犯得着整的跟天塌了一样吗?你往后几十年是不是不过了?”
“你这样颓废萎靡,除了让那个姓江的知道后得意,还有什么用处?”贝嘉丽被她搞得窝火,“我,包括单姨和小璇,最不愿看你这样,你失恋哭上个三天三夜,有没有在乎过我们的死活?”
“我倒不指望你能马上走出来,可——”
她约莫看出来印芸竹并非醉酒,只是以此名义为情绪排毒。骂又不忍心骂,贝嘉丽撩开额发走到一旁,吐。出一口气。
“早知道不带你来酒吧了,平白遭老罪。”
“对不起。”
“不许说对不起!一副窝囊样。”
印芸竹闭嘴,抬眼看镜中的人。双颊被醺得通红,饱满经历一。夜伤感像瞬间垮掉,眉眼失去往日的神采,仿佛一朵枯萎干扁的花。
止住眼眶的热意和湿润,她来回揉。搓,讷讷道:“那我不说了。”
贝嘉丽喝住她以后,洗手池旁一时安静。她双手环胸盯着印芸竹,见后者情绪调整好,才出声。
“看你这样也不像能玩得尽兴的,回去吧。”
她从包里掏出纸巾递过去,收拾整理好,两人快速离开遇色酒吧。
霓虹闪烁在夜色中,旋转的灯牌映在地面。印芸竹踏上去,影子遮蔽得像缺口的月亮。
即便喝的酒度数不高,微醺状态下被晚风吹得更加头晕。胃部轻微的灼烧感伴随饱胀,她蹲在路灯旁,看贝嘉丽打电话找代驾。
“好点了没?”和司机打电话说明地点,贝嘉丽弯腰,轻拍她的背。
“还行。”印芸竹扶额回应。
“我可把你发酒疯的样子录下来了,等哪天走出来,我再让你好好欣赏。”贝嘉丽学着她的模样,并排蹲在一旁,双手托腮懒散道。
常年和公司领导去酒局,酒吧的低度数于她而言就像气泡水。这会儿人精神抖擞,最多带点晚睡的困倦。
灯下蚊虫飞舞,印芸竹打量时不时暗下去的光线,轻声:“又不是为了失恋这样。”
哪里算发酒疯,触景生情而已。
积攒在胸腔多日的郁闷,家庭的破裂和爱情的失意,纠缠得像团找不到线头的乱麻。
她偶尔在想,人生中面临的重大变故,在来前总是猝不及防。最大的愿望是安稳度过一生,如今也成了奢望。
贝嘉丽不信,捂住肚子轻笑:“你说你这么年轻,又能赚钱又有时间,长得还漂亮,家里虽然不支持这份工作,好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偏偏想不开去吃爱情的苦。”
“家里……”印芸竹若有所思,侧脸去看她发亮的眼,“还没和你说过,单女士和我爸离婚了。”
本想轻飘飘捧着对方,让她重拾自信,不曾想又提及伤心事。贝嘉丽愣怔,仅仅一瞬面露了然:“那小璇她……”
这结果在意料之内,单松月不像会委曲求全,为了孩子勉强过日子的女人。加上两人先前爆发的争吵,她也有所耳闻。
“小璇没事,睡醒又活蹦乱跳的。”
“真好,”贝嘉丽欣慰,“那你感伤什么?”
“在想好多事无法控制——”
眼见印芸竹要长篇大论起来,贝嘉丽连忙打住:“停停停,我不想听你们文人充沛的思想,失恋还把你搞成哲学家了。”
“又不是我想说……算了,不聊这个。”酒精的催化下,心理防线更容易突破。印芸竹微醺后想躺在床上睡一觉,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因此喋喋不休。
代驾将车开过来,近光灯在面前投射明亮的圆弧。她起身,甩甩长久蹲下时发麻的腿,手脚并用爬进后座。
车里熏着浅淡的香水,印芸竹额头垫在前座靠背上,摇下车窗让空气流通。
漫长的路途中,困意席卷而来。她维持别扭的姿势,陷入短暂的睡眠。
等到再次醒来时,车正巧经过市中心。睁眼时先落入视线的,是车前悬挂的平安扣,随路途颠簸款摆着。
不知是上天的刻意安排亦或其它,经过商贸大厦时,她似有所觉抬头,恰好看到大屏上轮放的广告。
江梦合近几年的广告代言不少,大多是精挑细选的高端品牌。从珠宝首饰到香水,各个领域都有涉猎。
理所应当的,大屏广告优先给到商场入驻品牌,自然不乏江梦合的身影。
女人身着藕荷古典旗袍,知性气韵为其增添几分静水流深的意味。她中指点涂艳色口红,脸上落着从栅格投下的光线。
真漂亮啊。
半梦半醒中,印芸竹心想。
这几乎让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遥远到抓不住的人,也曾落在枕边轻抚她的发顶,寸寸吻上她发红落泪的眼角,也会温柔唤她。
芸芸。
就像一场虚无缥缈的梦,醒来时身边的床单,仍旧像曾经那样冰凉平滑。
*
那几天,贝嘉丽日日陪印芸竹。虽然大多数时间窝在沙发上打游戏,好在家里多个人陪印芸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冷静大半个月,印芸竹似乎完全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平时在家里码字看书,搂着小鱼追最新的电视剧。
大数据的推送需要点好多次不感兴趣,才会停止推送,上网不可避免听到江梦合的消息,从前段时间的神情恍惚,到现在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点退出。
哪有什么情深似海,时间总能淡忘。印芸竹以前从不知道,自己是个薄情的俗人。
自从被曝出父亲坐过牢一事,云娱文化迅速公关,加上江梦合真情实感的小作文,让许多路人动容,她本人的热度居然比之前还要高。
印芸竹正躺在工学椅上吃零食,橘黄。色的小鱼从怀中探出脑袋,紧盯桌面上开包过的牛肉粒。
之前被江梦合单方面删除,印芸竹舍不得好几天,才在贝嘉丽的逼迫下狠心删掉,哪怕只是个空落落的名号。
毫无念想可言,才真正做到了辞旧迎新。
当然列表涌入不少新人,比如贺平拉的新剧小群,和前两天加上的另一个编剧米莹。
按理来说,印芸竹身为原著作者,只需要待在家修改就好。可毕竟是第一部改编的影视剧,她非常重视,操心不比跟组编剧少。
剧本敲定下来,她待会要去工作室把最后一点细节捋清。
四月份气温足够高,褪下厚重的外套,印芸竹一身奶橙色长款连帽卫衣,浅色破洞牛仔裤衬得双腿修长爽利,大学生似的青春靓丽,很难让人想象是去谈什么大项目。
怀中抱着几个通宵熬出来的最新版剧本,她乘坐电梯一路上楼。
贺平正在一楼搓麻将,方正的桌前围着四个人,除了眼熟的米莹和助理外,剩下的那位不认识。
清脆的碰撞声伴随得意的笑,气氛热火朝天时,印芸竹不好打扰,窘迫地站在门口。
还是助理最先看到她,冲她招手:“你快点过来,小米玩得太菜受不了,正好三缺一。”
米莹起身躺在沙发上,无奈摆手:“你们太厉害,我完全招架不住。”
“刚熟悉规则,玩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贺平及时鼓励,她向来不爱打压别人的积极。
印芸竹被架着走向麻将桌,硬着头皮道:“我不会玩麻将。”
平时的娱乐项目寡淡,麻将和扑克鲜少会碰,尤其不同玩法的规则,多听几遍就会混成一团。
贝嘉丽教过好多遍,最后实在没有耐心,让她自己慢慢琢磨。
“年轻人不会玩很正常,我教你。”
发话的是那位陌生人,鼻梁上架着金丝框眼镜,头发被打理得权威,看起来年纪和贺平差不多。
她拉开身旁的板凳,示意印芸竹坐。
助理料想两人初识,于是热情介绍道:“这位是本片最大的投资商赵贞芳,和贺老师是旧友,对小辈很关照的,不用局促。”
“那剧本……”印芸竹露出怀里厚厚一沓文书,犹豫道。
“饭桌上能谈事,麻将桌上怎么不能?”赵贞芳摆手,按住她的肩膀强行让坐。
力道挣脱不开,碍于贺平的面子,印芸竹只好落座,盯着麻将上眼花缭乱的图案,仔细回忆贝嘉丽教过的话。
“小印以前改编过电视剧吗?”赵贞芳整理麻将,边同她聊天。
“没有,这是头一回,”印芸竹嘴笨,不懂得哄长辈开心,梗着脖子像只受惊的鹌鹑,“如果有哪里做的不对,还希望前辈多多指点。”
这话将赵贞芳逗得开怀大笑:“放心,小米的能力我信得过,让她带你入行,能少走不少弯路。”
闻言,米莹起身点了点桌角:“上回不妥的情节梳理得差不多,你把改好的剧本给我看看呢。”
印芸竹连忙把剧本递过去,见对方开始翻阅,心突突直跳。
在写文方面游刃有余,不代表改编出来同样精彩。摒弃华丽的文风和深奥的遣词造句,像大浪淘沙后见真章,剧情的跌宕起伏尤为重要。
情绪的表达更看重演员对角色的塑造,这正是贺平苦恼选角的原因。
几人碰麻将时,嘴上不闲着,很快聊到这个话题。
“那个夏月的选角还没定下来,印老师有什么想法吗?”助理抽出麻将摆在中间,抬眼问对面的印芸竹。
夏月是比较重要的女配角,即便改编成剧本,戏份也要比旁人多得多。加上讨喜的活泼性格和与主角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个角色简直是香饽饽。
“我不懂这些,只能看长相觉得谁合适。”印芸竹嘴角扯起一抹笑,笨拙地为手上的麻将排序。
“平时也不关注吗?”赵贞芳问了和之前贺平同样的话,“娱乐圈比较好感的女明星之类的。”
怕印芸竹感到压力,她又补充:“放心,选角色只是敲定大致范围,后续还要看她们试戏的表现。”
被问及的印芸竹手上动作一顿,垂眼淡淡道:“没有,对明星没什么印象。”
她的异样收敛得极好,几乎没人察觉。身旁沉默的助理忽然发话:“要说清甜可爱这一挂,我倒觉得任妤挺合适。”
印芸竹手一抖,差点推。倒麻将,把牌明示给别人。
她可还记得任妤先前作妖无数,加上遇见蒋诗韵,对娱乐圈明星立的人设彻底祛魅。
“不是说少塞流量明星吗?”赵贞芳皱眉,不赞同说,“任妤和从佩恩关系好,从她手中抢人不好吧。”
“流量明星?我记得她以前是走的是实力派啊。”贺平抬头。
她在国外进修的这些年,记忆仍停留在临走的时候。当时任妤身为不温不火的女明星,从小在万众瞩目中长大,加上从佩恩力捧,虽无法跻身一线,基本盘不错。
不是没考虑过让任妤出演夏月。
“哪儿能啊,这些年演技原地踏步,反而为了火四处营销,加上最近接的全是偶像剧,路人缘没以前好。”
得亏赵贞芳是投资人,娱乐圈总共那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很少有人会作此锐评。
“之前从佩恩还让我投资她的新剧呢,我没同意,”女人轻笑出声,“真以为自己能当内地第二个贺平。”
话音落下,她讶异一瞬,笑盈盈把麻将并排推。倒:“胡了。”
“啧,”贺平懊恼,把麻将推开,“不打了,你技术太厉害,打不过。”
“认输了吧?”赵贞芳起身,把板凳踢进桌下放好,就近靠在沙发上。
“选角过几天再说,到时候把小印请过来一起看,”贺平伸了个懒腰,“明天下午让主角过来试戏。”
印芸竹正和米莹讨论完善剧本细节,闻言看过去。
“主角试戏?已经选好了吗?”
助理正在收拾方桌,将其抬到角落位置。她回头扬声:“哦,这几天忙忘记告诉你,贺导有属意的人选!”
“你的主角人设太特殊,圈子里没几个能架住,”米莹向她透露,“贺导又刚回国,很多事不了解,想换些新鲜血液。”
“投资人向老师推荐江梦合,那边看过试戏片段,说明天下午有空,可以过来尝试一下。”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让印芸竹头脑发懵。耳边的嗡鸣由近及远,她一瞬间理智尽失。
江梦合,太长时间没被身边人提起的名字,听起来令人陌生。好不容易将她从生活中完全剔除,剜心伴随血淋淋的痛,如今又堂而皇之闯入自己的视线。
自欺欺人的遗忘原来是不作数的。
向来温良的印芸竹难得反驳,音调不禁抬高:“可她不合适啊!”
米莹被她反应吓到了,凑过去压低声音:“你管合适不合适,投资方觉得行就行,组里还是听她们两个的。”
“你反对,又有什么用啊?”
第43章 江梦合离开自己,似乎和从前别无两样
回家途中,印芸竹仍然在回味米莹那番话。
是啊,即便自己反对,又有什么用。她只是个小小的编剧,再有话语权能越得过导演和投资方吗?
撇开原书情节安排不论,印芸竹的反对包含不少私心。从前沉浸在甜蜜的恋情中,希望有朝一日,江梦合能出演书中的女主角。
如今热情被浇灭,她反而要避开对方生活。可命运似乎有意同她作对,角落缝隙,即使是*不被日光笼罩的阴暗,依然会挤入女人的影子。
心口发堵,连带呼吸搜刮凉意袭向胸口。
马路两旁的绿化带葱茏欲滴,熬过料峭春寒,越发纤嫩生机。
印芸竹愁苦地趴在方向盘上,听到后面急促的鸣笛声,抬头才发现红绿灯读秒快过,连忙踩下油门。
回到家时,贺平工作室的群聊发来消息。
贺平:【@小竹同学明天下午的试戏能来看吗?】
浏览上面的聊天记录,几位工作人员纷纷回应。刚才在开车,她没注意到群消息。
这个时候拒绝,就没那么妥帖。印芸竹在剧组中本就没有话语权,存在感又低,再不去看试戏,少不得被人说闲话耍大牌。
心中天人交战一番,她回复。
小竹同学:【去的】
左不过是和自己有过感情纠葛的人,露怯相当于退让。倘若自己真的放下,问心无愧也该过去。
说不定能笑脸相迎,恭祝她前程似锦。
然而,印芸竹还是高看了她的承受能力。真到试戏这一天,她还赖在床上不愿起身。
电话开着免提,那头是贝嘉丽的嘲笑。
“真是冤家路窄,什么倒霉事都让你碰上,谈恋爱时天天制造机会,如今分开还要被强按头相见,孽缘啊。”
身为印芸竹的情感导师,贝嘉丽早在微信上听说这事,语气中流露出幸灾乐祸。
“凭什么不去啊?她迟早会知道编剧是你,再说了,又不是成天见面,偶尔几次而已,”女人掏出长篇大论,“你不仅要去,还要打扮得光鲜亮丽,让她知道没有她,你活得多好。”
“对,你最好再说什么,‘谢谢你成就我的事业,离开你我时来运转’,也不用表达多明显,就暗指她扫把星就成。”
在出馊主意这一套,贝嘉丽肚子里的坏水远比旁人要多。
“我才不要,越这样才越在意,江梦合又不是傻子,指不定和她经纪人背后笑我孔雀开屏。”
印芸竹像蜗牛卷蜷缩在床上,凌乱的被褥被她夹在腿间,怀里被桎梏的小鱼嗷呜乱叫,挣。扎着想要逃离。
“这不行,那不行,那你干脆找她和好,省得在这里消遣我……”贝嘉丽不满嚷嚷。
“那也不要。”印芸竹悄声顶撞。
好马不吃回头草,况且江梦合是根难啃的骨头,摇尾乞怜费力不讨好另说,连同她的尊严一同碾进泥里。
她既然下定决心断掉过去,就绝不会出尔反尔。
“我纯粹不想去,就像你不想上班一样。”印芸竹在床上打滚,呈大字型躺倒,连带小鱼被扔到床角。
橘猫爱吃又懒惰,小鱼也不例外。绝育后体重增加,十几斤从她身上蹬腿跳过,险些让她没了半条命。
她捂住肚子,听贝嘉丽在电话那头叹气。
“你说你们感情也不深厚啊,纠缠不到半年,现在分手快一个月,就搞得要死要活喝酒买醉……”那头囫囵说两下,接着响起塑料袋的簌簌声,对方似乎起身去扔外卖盒。
“你等着,我送你过去,顺便给你架架势。”
贝嘉丽动作迅速,敲门声响起时,印芸竹刚磨蹭起身,挪到门口给人开门,又飘回卫生间。
整个过程弥漫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死气沉沉,贝嘉丽把带给她的片皮烤鸭放在桌上,走向主卧。
路过卫生间时,顺嘴提了句:“我给你找几件能看的衣服搭一搭,省得穿得埋汰幼稚。”
“忽有。”印芸竹嘴角沾着泡沫,含糊拒绝,却见人已经钻进衣帽间。
贝嘉丽多年对她的照顾已成习惯,和单松月的散养不同,前者秉持的观念是从头到脚,包括头发丝也该是精致的。
就连印璇见她们相处,都会没大没小来一句:“贝嘉丽是姐姐的亲妈。”
然后少不得被一顿揍。
印芸竹衣服风格统一,大多清新甜美的过膝长裙,要么是马卡龙色系的各种卫衣,连冬日的棉服边缘,都要缝着绒毛边。
因此在一众常见的款式中,性感成熟的内。衣格外显眼。
“你私底下这么火辣?”贝嘉丽站在穿衣镜前,拿起文胸在身上比划。
印芸竹正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进屋见到这一景象,连忙夺过她手中的文胸,脸色微恼。
“还给我!”语气急促,像被人撞见极其私密的事。
这内。衣还是年初买的,当时被小鱼啃得稀烂,差点被单女士发现自己和江梦合的事。
原想着对方或许经常过来小住,她连睡衣都一式两样。后来分开一直塞进衣柜没管,如今陡然被翻出来,牵出不少往事。
印芸竹理平上面的蕾。丝边,板板正正挂在衣架,和自己的相贴放好。
为免贝嘉丽误会,她解释:“这不是我的。”
“我猜那尺寸也不是你的,”贝嘉丽摆手,“算了,要我说就该把这些东西扔了,免得触景生情。”
“好歹留个念想。”印芸竹小心翼翼触碰布料,棉软亲和令人舒适。
“还留念想呢,抠门也不是像你这样舍不得钱,这样,待会工作完我带你去商场看看,想看什么自己挑,别穿那破玩意儿了。”
“还紫色的,不伦不类。”
印芸竹听出她对江梦合怨念颇深,又自知理亏。她看过不少情感bot里情侣吵架又和好,只有朋友中枪的吐槽帖子。
虽然许多说法自己并不赞成,江梦合在感情方面态度模棱两可,不耽误她是一位优秀的演员和榜样。
总之,既然日后两人没有交集,她也不会去纠正贝嘉丽的想法。
印芸竹最后还是穿常服出门,前往指定地点的路上,她特意温习许多遍试戏片段。
不紧张是假的,尤其一个月前不欢而散的人,如今要重新站在面前,心中多少会有感触。
试戏地点定在小学附近的会馆里,相较于艺术中心,虽小但安静,平时家长会带孩子过来参观。正逢开学季,大厅总不见人影。
因为今日试戏的仅有江梦合一人,导演组的人很重视,尤其是贺平。被身边人多次推荐江梦合,心里对这位后起之秀好奇起来。
大多数人提前半小时进来,印芸竹走进教室,见黑板上用漂亮的粉笔字写上主题。桌椅被推到靠墙位置,挪出中间很大一块空地,由演员发挥。
米莹正在认真翻剧本,贺平和副导演交流租借场地的期限,其余人低头刷手机。看到门口杵着的印芸竹,助理端板凳到靠窗的一边,示意她坐。
印芸竹道谢,坐下后不知道干什么。
在曾经那段关系中,江梦合是主导且审视的地位。现在由自己为她的事业保留一票否决权,这种感觉很奇妙。
心口被人揪紧,她掌心冒汗,坐立难安。身旁的米莹见状,迟疑看向她:“印老师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被戳穿后,印芸竹脸上流露出尴尬与窘迫。她摸了下鼻头,含糊道:“是有点,想去洗手间。”
闻言,米莹冲廊道左侧比划方向:“尽头左拐,离门口近,实在找不到有标识的。”
离开教室,闷热气氛消退。会馆内部摆放的展架是近期举办的活动,儿童涂鸦随处可见,看久了会产生莫名的诡异感。
印芸竹理了理衣领,背后早已被薄汗浸。湿,黏腻地贴在里衣上。明明是自己主动来的,可一想到马上见到江梦合,心中恐慌与抗拒更甚。
她怕再见到一眼,会忍不住在心底偷偷想念。明明一个月的时间,自己早该将不可能的人压。在落灰的箱底。
如今的心存念想,又算得了什么呢?
印芸竹对江梦合的情感掺杂太多,埋怨占据多数。回想越界的小半年,自己也后知后觉疯狂太过。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对方将自己带入前所未有的体验,等她沉溺沦陷时,再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凭什么?
水流顺着指缝淌入池底,她抬眼看向面前的镜子,才发觉不知何时红了眼眶,连忙用袖口去擦。
整顿好心绪,她按照原路返回,却在离教室不远的木栏座椅上看到熟悉的人影。
叶熙阳手中捧着咖啡杯,正左右环顾。因为大厅空旷且冷清,她一眼看到朝自己走来的印芸竹。
旧识相见,两人一时失语。对方似乎知道印芸竹和江梦合分开的事,点头的同时勉强扯起一抹笑。
在这里看到经纪人,估摸着江梦合也在不远处。
印芸竹生出想要逃离的心思,奈何双腿麻木似的定在原地。她总不能装作没看见,毕竟和自己闹矛盾的不是叶熙阳。
“叶姐好。”
她生疏喊人,只见对方的视线越过自己的肩膀,落向后面。
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那股视线仿佛化为实质,尖锐地打量她以后,又不经意地收回去。
“没找到,可能落在车上了。”
女人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清冽,在乍暖还寒的时候,悠扬婉转得带着飘忽不定的意味。
她私底下亦是如此,无论是哄人还是褒奖,温柔中夹杂慵懒困倦,让人觉得性子随和。
这才是印芸竹对江梦合最大的误解,正因为后者喜怒不形于色,让她生出无论自己做什么事,对方总会无底线包容自己的错觉。
实际上任何感情,都是在每个时刻悄无声息消磨掉的。江梦合心中爱意的加法与减法,令人捉摸不透。
清淡素雅的栀子香与印芸竹擦肩而过,江梦合甚至没分给她一个眼神,全然将其视为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心一下子坠入湖底,被不见天光的冰凉湖水刺得苦痛。印芸竹紧咬牙关,不至于让情绪外泄,在两人面前丢人出糗。
贝嘉丽说得对,眼泪不会成为让江梦合共情自己的武器,反而是感情中胜利者的勋章。
“待会去找吧,和导演商量过了,赶紧进去,晚上那边还要拍广告。”叶熙阳叮嘱两声,看眼前人作势要走,讳莫如深地望向印芸竹。
见人迟迟不动,江梦合循着她的目光望去。
弧度柔和的杏眼微微垂下,双眸晦暗得映不见一丝光亮。女人薄唇紧抿,不笑时流露出薄情寡义的意味来。
冷淡得像落满肩膀的白雪,融化后刺骨的冷深。入衣料,洇出深色痕迹。
她似乎和之前没什么分别,更衬得印芸竹连续多日的伤心像个笑话。
本以为江梦合会像刚才那样忽略自己,谁知女人深深望了一眼,淡淡道:“真巧,在这里遇见你。”
指甲嵌入掌心,传来的痛意时刻提醒印芸竹。
不能退缩。
她深吸一口气,故作不在乎道:“不算巧,我是跟着贺导来的。”
江梦合终于被挑起兴致,她稍微侧身,唇角含。着一抹笑:“所以,你知道我会来?”
这句话俨然给印芸竹贴上死缠烂打的标签,好似她听到试戏演员是江梦合,于是忙不迭赶来,只为见她一面。
“自作多情了,其实我对你当女主角,是不赞同的。”
当日的话原数奉还,印芸竹心胸舒畅,感觉出了口恶气。听贝嘉丽临走前的嘱咐和话术,她也学会反击。
闻言,站在身后沉默的叶熙阳脸色青白。她知道两人的恩怨情仇,听说这部戏是贺导回国的第一部,更是为数不多的改编剧本,能够根据原著看出潜力。
现下原作者发话,倘若让她们吵起来,这事情可能会吹。
江梦合像是被这句话逗笑了,嘴角弯起愉悦的弧度。不同于人情周旋与敷衍,这一神情纯粹是对后辈的包容与宠溺。
让印芸竹恍惚一瞬,随即愤怒涌上心头。
负面情绪没得到认真对待,女人全然对宠物猫狗的纵容,这让她产生强烈的挫败。
“最近过得好吗?”江梦合开始嘘寒问暖。
伤害过别人,还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重新戴上伪善的面具。哪知刀子没入胸口时,即便拔。出。来,也会连带血淋淋的肉。
“挺好的,我看你也不错。”印芸竹回应,这话倒是说得不错。
江梦合离开自己,似乎和从前别无两样。
“多谢,”她看向手机,朝教室微抬下巴,邀请道,“一起?”
“不用。”印芸竹几乎耗费浑身的力气,挤出两个字后,率先迈开脚。
午后阳光倾泻,在原木桌面上划开四四方方的空格。正是犯困的时候,进去时,不少人脸上写满疲惫。
米莹整理好资料,见人回来,随口问道:“上个厕所这么久?”
“洗把脸,有点困。”印芸竹撒谎,撑住额头趴下。
“忍忍吧,人到门口了,很快就会结束,诺。”对方把试戏的桥段单拎出来,递到她面前。
江梦合一进来吸引不少人的视线,大多数人眼前一亮,唯独贺平后靠在座椅上,神情淡定。
她见过太多颜值与实力并存的人,江梦合对她而言,只是近几年出众优秀的其中之一罢了。
印芸竹悄悄觑贺平的反应,暗暗松了口气。就怕还没演绎试戏片段,对方光看形象就拍桌而起,激动来一句“就你了”。
反应正常,就表示有机会。
她紧握手中的黑笔,捏了把汗。无论如何,印芸竹都不想和江梦合牵扯太多,如果以后进组,少不得见面。
江梦合简单招呼两句,按照提早准备的情节饰演女主人公。
印芸竹当初捏造人设时,给主角赋予杀伐决断,果敢勇毅的性格特征。她看不爽江梦合,一方面是私人过节。另一方面,对方太柔,很难短时间内转换气质。
事实证明,她对江梦合的了解还不够深。
在银幕上见过妩。媚风情,清冷矜贵,温柔知性的江梦合,女人在驾驭狠厉阴鸷上,同样出色完美。
黢黑的瞳孔暗沉到不见光,如同漩涡让对视的人被吸引。最后一个镜头缓缓跪在地上,犹如立在断垣颓壁旁绝望无助。
行云流水的动作,江梦合无意瞥向印芸竹,只这么一眼,后者心脏漏跳一拍,紧接着浓郁的难过漫过心底。
她记得,两人彻底分开的那个夜晚,江梦合也是用这样的眼神凝望自己。
耳旁传来窃窃私语,米莹频频点头,凑过来低声道:“我觉得可以哎。”
“也就那样吧。”印芸竹故意抬高音量,不至于太刺耳,至少让江梦合听出自己对她的不满。
黑笔在表现意见上画了许多零,线条延伸圈在一起如同乱麻。
本是想发个牢骚,谁知江梦合直接望来,作出虚心请教的谦卑姿态:“这位老师,不好的地方,具体指哪里?”
她惯会像狐狸那样狡黠,给人挖坑。此话一出,教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来。
印芸竹羞窘,不敢抬头,硬着头皮道:“毕竟小说和现实总有不同,还没看临场发挥呢。”
她这理由扯得牵强,周围议论纷纷。
“我觉得挺好的啊,作者有点吹毛求疵了吧……”
“毕竟是亲妈,要求难免高些。”
“要是江梦合都过不了,整个娱乐圈也没人了。”
在一众讨论中,贺平始终双手环胸,一言不发。等要宣布结果时,她出声:“小印说得对,是否合适还要看临场发挥。”
她给助理递个眼色,对方把早准备好的纸条交给江梦合。
印芸竹感激地看向贺平,硬气挺直腰背。
江梦合打开纸条,三分钟的准备时间,她需要将随机抽取的情节饰演到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计时器猝然嘀嘀作响。
“江老师,时间到了。”助理拿走纸条,示意江梦合上前。
优秀且天赋异禀的人,只需微微发力,就已是常人望尘莫及的程度。印芸竹深刻意识到这一点,是在看到江梦合的表演后。
讶异与不甘心交杂,笔头在纸上戳出深色的小洞。伴随热烈的掌声,副导演带头起身:“好!”
好个头。
印芸竹皱眉,别开脸不愿去看,侧面看上去像只生气鼓腮的河豚。她肤色白,无论是生气还是害羞,双颊的红晕都会浮现得明显。
贺平跟着起身,与江梦合握手,脸上浮现欣慰的笑:“江老师,回去等我们的消息。”
虽然结果未定,可看在场所有人的反应,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反驳的话堵在喉咙,终究咽下这口气。
助理把意见表收集起来,米莹伸了个懒腰,对印芸竹说道:“待会去附近的小吃街逛逛啊?”
“不用,我朋友还在外面等我。”印芸竹起身。
气都要被气饱了。
会馆内部人影寥落,大多是刚从教室走出来的工作人员。印芸竹站在大门前的台阶上,见贝嘉丽早已将车停在门口,摇下车窗冲她按喇叭。
“司机小贝已上线,去哪个商场?”她绕了一圈拉开副驾驶车门,征询印芸竹的意见。
“随便,哪个近去哪个。”印芸竹钻进去,磨蹭着乖乖系好安全带。
车窗敞开,滚烫的日光照耀在参差错落的台阶上,像跳跃的金。似有所觉,她侧脸,见江梦合走出正门,身旁跟着叶熙阳。
视线交汇,印芸竹紧张垂眼。
江梦合的视线太具侵略性,和她通身柔婉随和的气质截然不同,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人拆骨入腹。
印芸竹见过她床上的疯劲,比大众眼里的女神相差太多,像挣脱牢笼的狮,安抚的语气和粗暴时扯痛头发的动作截然相反。
此刻,女人正静静站在阴凉交界处。
此时的贝嘉丽在挑选合适的音乐,全然没感受到身旁的暗潮汹涌。
“要不去天成小区的?那边的内。衣舒服贴身,性感的也有。”
嗓门一。大,隔着几步路的距离清晰可闻。
印芸竹心中咯噔,下意识去看江梦合的反应。
女人长身玉立,深邃的眉眼在暗处更加令人难以琢磨。
良久的沉默后,她倏然浅笑,声音轻得吹散在风里。
“恭喜。”
第44章 她自知辜负印芸竹太过,甚至让她遍体鳞伤
印芸竹知道江梦合误会了,可由不得自己多作解释。眼见贝嘉丽抬头准备开车,以她的火爆性子,碰上对方必然少不得争端。
她摇上车窗,那抹追随的视线终于被薄薄的一层彻底隔绝。
贝嘉丽踩下油门,车慢悠悠驶离会馆。轻扬明快的旋律回荡在车厢内,她跟随节奏轻轻晃动。
“刚才试戏怎么样?有没有当场否决江梦合,把她的演技贬得一文不值?”对方想象力足够丰富,甚至单手做了个打倒的动作。
印芸竹抱住腿上的包,上面的小兔子挂坠随颠簸款摆,是印璇之前攒钱给她买的生日礼物。
“我说话不作数的。”她喃喃。
闻言,贝嘉丽懊悔:“早知道刚刚应该冲进去,把她痛骂一顿,好让导演组的人都知道,江梦合是个始乱终弃的渣女。”
“其实也不都是她的错,我太得寸进尺了……”印芸竹食指对在一起,小声嘀咕。
“不是吧?”贝嘉丽瞪大双眼,“这个时候还惦记替她开脱呢,有没有点骨气?”
印芸竹从来都是软骨头,尤其遇到江梦合以后,几乎是有求必应。在辗转反侧的许多夜晚,她都在想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
是不是开始对这段关系不屑一顾,让对方生出报复心理,或者挑起她的征服欲。等自己满心满眼都是她时,再随脚踢开。
倘若她足够硬气勇敢,在抱住江梦合的那一瞬间,就该讨要名分并公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站在悬崖峭壁旁一退再退,直至退无可退,失足掉落。
如今印芸竹的情感,像荒芜遍布的原野,即便被甘霖滋润重新破土,也该生出狰狞可怖的荆棘。
听到耳旁的人的喋喋不休,她蜷起上半身闭眼,透着几分鼻音:“你别说了。”
驾驶座上的人果真闭嘴,见印芸竹面露疲惫,特意调低音量。
忙活一下午,等到天成小区附近时,贝嘉丽顺路接送印璇下学。想着有家里人的陪伴,能稍微驱散印芸竹心头的阴霾。
印璇像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坐在后座以后,连车载音乐的风格都切换得幼稚欢快。
“逛超市,逛超市!”
小姑娘兴奋得不行,肩膀垂下两根粗长的麻花辫,是今早单松月特意为她扎的,午睡后凌乱得有些碎发呲出来。
她见印芸竹无精打采,主动站起来去戳她的后脖颈。冰凉的指腹探入,熟睡的人一个激灵坐起来。
“坐好了!”贝嘉丽从后视镜见她调皮,严厉批评。
印璇俏皮吐舌头,特意调整角度冲她做了个鬼脸。
“要不是我现在开车,保准让你笑不出来。”
“没关系,下车你也没我跑得快。”
“这话可是你说的。”
两人你来我往,顿时让车内变成喧闹的菜市场。
印芸竹本就头疼,如今更是按住太阳穴来回揉。搓,还真来不及感春伤秋。
一下车,贝嘉丽握着车钥匙,揪住印璇的衣领扬言要割耳朵,吓得小孩哇哇大哭,直接抱住印芸竹的腿,躲在她身后。
印芸竹无奈,跟在两人身后看吵闹。
手机震动,是贺平打来的电话。她看向逐渐走远的两人,走到角落接听。
“喂,”电话中声音沉闷,“小印,我想和你讨论这次的选角,刚刚给你发消息没得到回复。”
印芸竹退出界面,果真见对方私自发送两三条消息。刚才正在车上犯困,加之音乐和印璇的吵闹盖过去,她压根没注意。
“抱歉,有事情耽搁了。”她道歉。
“多大点事,是这样的,我和赵姐,还有副导演商量过,觉得江梦合下午表现挺出彩的,想问问你的意见。”
按理来说,这事本不该过问原作者。选角的话语权掌握在投资方手中,有时连导演也无法左右。
流量为王的时代,资本想捧谁,谁就会火。赵贞芳看好江梦合,连贺平这种精益求精的性子,也对她毫无意见。
而来询问印芸竹,不过是走个流程,让江梦合进剧组更顺理成章些。
印芸竹心中苦涩,她无法左右制作组的决定,甚至连说服的理由都站不住脚,只能默默往下咽。
“要不……让她再试试别的角色?过几天还会有配角试戏,万一到时候遇到更合适的呢?”
她的提议让对面沉默几秒,正当印芸竹忐忑时,贺平发话。
“配角试戏到时候再说,你说的也有道理,”对方显然认真考虑过印芸竹的建议,“要不这样,把重要的戏份提到开机第一场,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好临时换角色。”
江梦合最近上热搜频繁,家庭境况被人扒出来,更是传得沸沸扬扬。许多对家工作室都在盯着她的动向,稍微行差踏错,可能会拖累整个剧组下水。
“只是这样一来,你和小米的压力可能会大很多。”
编剧要把剧本情节梳理出来,即便不是同一场景,也要做好衔接。印芸竹学过几天的跟组编剧,对这方面仍然是半新不熟的状态。
如果没有米莹从旁指导,一个人会困难许多。
她原本做好最坏的打算,倘若江梦合真的违愿来到剧组,自己兴许能抱病拖几天。
印芸竹并非是意气用事的人,只是文字工作者难免情绪充沛,她会不可避免将私情带到公事上,反而不能将工作做得尽善尽美。
可贺平这番开导让她的话说不出口,如果自己不去,所有的担子会落到米莹一个人身上。
思及此,她鼓起勇气开口:“贺导,其实我——”
“小印,”贺平似乎猜出接下来要说什么,打断她的话,“你和江梦合,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有那么一瞬间,印芸竹以为江梦合将两人的事告知对方,就是为了争取到事业上的公平名额。
心跳擂鼓般剧烈跳动,她故作镇定:“怎么这样说?”
“我看你下午试戏,不是很中意她。”贺平笑着,用调侃的语气轻轻带过。
她的言辞太过委婉,与其说是不中意,简直是明晃晃的针对。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江梦合演技精湛,偏偏她和众人意见相左。
“我耗费心血写的书,总想能更完美些。”印芸竹回答。
贺平似是信了她的说辞:“这样啊,你放心,有我和赵贞芳在,这部戏的票房有保障的。”
女人对自己的实力足够自信,又不让人觉得狂妄。在剧组里很需要这样的人,成为大家的主心骨。
“行,那就定江梦合,开机以后还是希望你跟组,不满意的可以随时提出来,毕竟,没人比你更了解这本书。”
这番话直接将印芸竹架住,她想不去都难。
原先条列出的无数种逃避理由,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扼杀在肚中。
挂断电话,盯着上面近十分钟的通话时长,印芸竹无奈。
如果说一段孽缘,恐怕形容自己和江梦合再贴切不过。
*
剧组敲定选角的速度很快,印芸竹知道自己在这方面不够权威,配角试戏那天并没有到场。
副导演办事效率高,加上资金充足,仅用半个月便租借好场地和大多数服装道具,拍摄地点依旧是耳熟能详的平城影视中心。
将小鱼托付给单女士照料后,印芸竹跟随剧组航班重新回到这里。
平城温度适宜,不比泉城靠海,哪怕步入春天,风中也会裹挟湿冷气息。坐在车内看着熟悉的景色,印芸竹心中百感交集。
上次与江梦合温存,站在酒店楼下拥吻时,会想到两人一别永远的结果吗?有始无终的感情最为致命,假如当初知道结局潦倒,她说什么也不会答应江梦合的提议。
助理坐在面包车副驾驶讨论行程:“后天进行开机仪式,然后直接开工。”
听到这样的安排,印芸竹讶异:“不用让演员熟悉一下场地吗?”
按理来说,接到剧本后很难快速进入状态。为了保证演员能有最佳表现,剧组一般会安排一个月的时间让他们熟悉。
“不需要,除了江梦合,几乎都是和贺导合作过的人,”助理看向后座闭眼小憩的贺平,解释道,“差不多一周就可以,大家商量过,准备完开机仪式再组织参观培训。”
“你要是有需要,没事可以出去走走找灵感,剩下的交给米莹也行。”助理笑着调侃。
幸好米莹没在车上,否则听到这加大工作量的说辞,必然嚷嚷要撂挑子。
赵贞芳财力雄厚,连资助的酒店都是影视基地热门抢手的。离拍摄地点近,条件好且靠近商业街。
拿到房卡,印芸竹拖着笨重的行李箱上楼。工作人员和演员的待遇不同,入住的都是两人一间的双床房。
她被分配到和米莹一起,这也是贺平的安排。后者很看好印芸竹,有意让有资历的前辈带动她。
印芸竹正蹲在地上收拾衣服,听到门口传来滚轮摩。擦的动静,抬头就见米莹,拎着大包小包跌跌撞撞走进来。
“怎么这么多行李?”她起身搭把手。
“是要常住几个月的,”女人看向她少得可怜的衣服,“你那点肯定不够,再说马上换季,衣服还得拣着带。”
印芸竹循着她的目光望去,不好意思道:“待会我去附近逛逛吧。”
两人合力把包塞进衣柜,米莹甩动酸胀的手腕,坐在床沿喘气:“累死了,导演有没有说什么时候集合?”
“还没,好多人都没到呢。”印芸竹分门别类将衣服挂在架上,横杆和挂钩接触滑。动,发出哐哐的噪音。
米莹诧异:“没到吗?我刚上来看到楼下有保姆车。”
“可能是哪个主演吧。”印芸竹动作一滞,含糊带过去。
说到主演,除了那位,她想不到别人。对于江梦合的提前到达,她不会自作多情到是为了自己。
“哎,你说江梦合能适应咱们剧组的节奏吗?”米莹拿起电视柜上的矿泉水。
印芸竹从柜门探出半个脑袋,发顶的绒毛随着动作左摇右晃。
“人是你们选的,怎么这个时候又不自信了?”
“不是不自信,是每个导演办事风格不同,”米莹靠在柜旁,“江梦合和贺平头一次搭戏,我怕她接受不了太快。”
尽管投资方大气,考虑到租借场地一天费用不少,贺平仍然希望许多戏份能一次过,加上这部剧目的是冲击奖项,要求自然更严苛些。
“她能接受得了。”印芸竹垂眼。
她虽从未深。入了解过江梦合,也知对方在工作上是严肃谨慎的人。办事妥帖,总能让人感到舒心。
米莹轻嗤,开玩笑道:“说得好像你很了解她似的。”
印芸竹笑笑,没再说话。
刚到酒店空出的半天时间,是为了给大多数人休整。印芸竹躺在床上睡了几小时,等到起身时已是黄昏时分。
缱绻的云像不规则的棉花,被瑰丽的霞光染成橘黄。平城依山傍水,从窗户的角度能看到不远处的平丹山。
身旁的床位干净整洁,米莹不知所踪。印芸竹从温暖的被窝爬出来,凉意袭卷在脸颊,酥酥麻麻得让人醒不过神。
她的精神气明显比上午足,胃中的空虚令浑身都使不上力气。她穿上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准备去楼下的自助餐厅垫垫肚子。
刷卡直奔楼下,此刻的餐厅人影寥落,嵌在墙上的音响正播放舒缓柔情的音乐。
印芸竹去柜台点一碗刀削面,等待叫号的过程中,又去接了杯热橙汁。
端着面条回来时,发现旁边的座位已坐着两个人。
江梦合正听对面的人叨叨不休,自己则刷着微博的最新动态,神情平淡随和,看不出不耐烦。
然而见过此人的另一面,印芸竹明白这是敷衍到极致。在后来热情消退的那段时日,对方也是用这副神态搪塞自己。
那时候沉浸在温柔乡中醉生梦死,丝毫没察觉出异样。如今后知后觉,才明白一切的冷淡都有迹可循。
人直愣愣杵在那里,余光扫过格外显眼。江梦合分神,掀起长睫看去,恰好撞见印芸竹打量的视线。
印芸竹连忙别开眼,端着橙汁若无其事换个位置。
即使中间隔着不窄的走道*,尴尬的距离能让她听到两人的交谈。与其笼罩在对方的威压下惴惴不安,倒不如换个清净的地方。
她选择一个无人经过的角落,这里刚有人用过餐,餐碟还没被服务生收拾走。
贴墙用繁琐闪烁的水钻粘成泰式的壁画,仿佛融合不少泰式的宗教元素。印芸竹缩在这里,刀削面被来回折腾得有些冷了,连温橙汁也带着一股酸涩的味道。
她进食很慢,会用筷子夹起面条一根根吸,又从来不咬断,慢腾腾得可与蜗牛相比。曾经江梦合坐在对面,还嘲笑她吃饭小鸡似的。
又想起她了。
角落的位置虽不显眼,可这个角度恰好能望见江梦合。后者只需看向坐在对面的人,自然而然会将印芸竹的反应收入眼底。
此刻,那双含情的杏眼落在身上,让她如坐针毡。
印芸竹硬着头皮,只想快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女人的打量肆无忌惮,明晃晃得像是要告诉所有人。
坐在对面的小姑娘正聊得兴起,发现江梦合的注意力没落在自己身上,不禁感到挫败。
“梦合姐,你在看什么呀?”她想顺着目光去探,发现女人已经收回视线。
“没什么。”江梦合慢慢搅动身前的热牛乳。
“那我刚刚说的话,你怎么想?”艾雪歪头,明眸中含。着期许。
对于夏月的选角,贺平与众人讨论一番,从任妤和艾雪中选择后者。理由很简单,艾雪作为剧抛脸,更能让观众有代入感。至于任妤,和从佩恩走得太近,不好用。
只是艾雪出道没多久,在演戏上有许多地方需要进步。为此,早在敲定好剧组人选时,她便缠着江梦合当老师。
思绪被拉回,江梦合含笑:“你很有想法。”
女人柔和得像汤池里的温水,相处时让人舒服得快要绽开。不了解她的艾雪,自然将其当成一种赞扬。
“梦合姐,其实能和你搭戏,我很开心。”她盯着面前的碗碟,羞赧得不敢去看江梦合的眼。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心思,可偏偏艾雪的行为举止克制得体,让人挑不出错处。
即便想拒绝,也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江梦合没由来烦闷,食指毫无章法地点着桌面,又碍于同事一场不好甩脸色。
恰好此刻一条消息拯救了她。
“抱歉,我朋友在外面等我,失陪。”看到聊天框熟悉的人名,江梦合起身,歉意颔首。
“啊……你要走了?”艾雪失落,握住汤匙的手有些用力。
“那,那下次和你吃饭是什么时候?”她态度恳切,尤其俯视时,颤动的长睫暴露心里的紧张。
这一反应蓦地戳中心上,江梦合晃神,语气不似方才冷硬:“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在片场问我。”
扔下这句话,她匆匆离开。
徒留艾雪坐在原地,用筷子戳弄碟中的煎饺,焦黄的皮露馅,她动作愈发烦躁。似乎想起什么,女孩侧脸看向身后。
角落的位置空空荡荡,斑斓壁画在吊灯下折射五彩的光。桌上被收拾得干净,仿佛无人来过。
*
在江梦合有所动作的瞬间,印芸竹刚好放下筷子。她抽出纸巾擦嘴,正准备端着空碟去门口回收,见坐在不远处的女人起身,于是特意放慢脚步。
她可不想和江梦合撞上,两人唇枪舌战再争辩一番。印芸竹有自知之明,嘴上功夫实在不是她的强项,索性绕道走避开锋芒。
洗完手走出大堂餐厅,远远见门口台阶上立着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正是江梦合。
皎皎月色落在发尾,江梦合的高挑身量落在脚边,阴影被灯光拉得斜长。她双手环胸,从背后看不出神情。
而站在她对面的人,棱角分明的脸流露出飒然,齐耳短发有种中性美。
印芸竹总觉得这人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她与两人离得不算近,听不到谈话的内容,只见中性女人从盒中抽出一根烟,递给江梦合。
“要吗?”
“不用,最近戒掉了。”江梦合抬手婉拒。
她其实并不喜欢烟味,只是享受烟雾充斥在肺部时,身体上的难受能让她短暂忘却胸口的郁结。
“行吧。”辛友薇点燃打火机,等猩红的火苗窜上烟头时,她深吸一口。
“你爸找到我那里了,前几天还在我酒吧闹事。”
她语气不悦,似乎为江梦合被这块狗皮膏药缠上而不值。
“没事,很快就会结束的。”江梦合神情晦暗,还要反过来安慰她。
“你可真倒霉,算了,有需要找我,郑欣悦正和她老公吵得不可开交,一时半会也抽不出身管别人。”
江梦合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在高中深受同龄女生喜欢。当时辛友薇和郑欣悦是同桌,关系还算不错。只是后来学艺术走单招,三人才慢慢疏远。
之前酒吧开业,她邀请两人过来捧场,这才重新恢复联系。
辛友薇弹了弹烟灰,跨上一格台阶与江梦合齐平,转身时注意到在门口驻足的印芸竹。
匆匆一瞥,对方看到自己被发现,仓皇离开像只受惊的兔子。
她轻笑出声,引起身旁人的注意:“怎么了?”
“哦没什么,看到个熟面孔。”她夹住烟朝印芸竹离开的方向指去。
江梦合犹疑,转身去看,精准捕捉到她的背影,蹙起眉头:“你认识她?”
“谈不上认识吧,”辛友薇耸肩,“之前在酒吧见过,她当时喝醉了,我扶了她一把。”
本是随口感慨世界真小的话,江梦合却怔住:“什么时候的事?”
她自知辜负印芸竹太过,甚至让她遍体鳞伤。可在江梦合的印象里,印芸竹向来是积极乐观的,买醉的事和她联系起来,实在是违和。
倘若是为了自己……
江梦合手指轻蜷,沉默不发。
见她对陌生人如此上心,辛友薇奇怪,仔细回想:“就月初的事吧,当时你爸去酒吧乱砸东西,手下的人联系我过来处理,刚好就撞见了。”
“也没有喝得很醉,就是走路不太稳。”
“哦对,当时身边还跟着个女人。”
第45章 “我身边迟早会有别人,再续前缘也是互相耽误。”
江梦合站在台阶上,长睫半垂在眼下落着一层阴翳,月色攀爬在脚前,为她的周身渡上清冷气质。
听完辛友薇的话,她沉默许久。
胸腔的空气被不断挤压,连带传来强烈的窒息感。她手指微动,想要去摸身上的烟盒,才想起来放在酒店没带。
她知道印芸竹是保守传统的人,否则当初和自己协商,也不会痛苦纠结。酒吧,尤其是鱼龙混杂,且带有舞厅的遇色,如果不是有人哄着印芸竹去,她绝对不会踏足半分。
女人——和印芸竹相熟时,自己于她而言也是个陌生女人。
“什么样的女人?”她淡淡。
辛友薇重新审视她一遍:“你操心这闲事干嘛,难不成——之前你们两个认识?”
她用大拇指朝印芸竹离去的方向比划。
江梦合沉默,沉沉吐。出一口气,温润的眉眼深邃,阴郁到如暗沉汹涌的潮水。
沉默足够说明一切,辛友薇的表情转变为严肃,多次想开口,又咽了回去。
“脸没细看,看穿衣风格应该比我们小,挺精致的,差不多有这么高……”她抬手比划。
对上了。
从送给她香水,到结伴去喝酒,再到试戏那天相邀逛街……
酒醉怂人胆,连印芸竹那样的都把持不住,心怀不轨的人更不用说。自己当初还真听信她的话,只当那人是个普通的发小。
恐怕早就滚到一起了。
江梦合扶额,撩开遮挡视线的发,突然想笑。
印芸竹去哪个酒吧,结交什么朋友,和谁上。床,都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当初提分开的是她,断然没有吃回头草的道理。
气氛凝固到化为实质,辛友薇尴尬地轻咳两声,引起注意:“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已经想象出江梦合为情所困,伤心失意的场面,于是生硬安慰。
“露水情缘,没什么好瞒的,”她语气平淡,“圈里谁身边没个情。人金主?”
娱乐圈就是个染缸,不遵守潜规则同流合污,只能被淘汰出局。情。人玩过转手送出去献殷勤的比比皆是,那些清高不愿屈服的演员,到现在都藉藉无名。
钱权和肉。体交易总得沾上一样,江梦合当初被娱乐公司看重,身上也背负着几近压榨的合同,被当作赚钱工具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攒够钱解约,成立新的工作室,才换来今天的锦绣前程。
闻言,辛友薇睁大双眼,惊诧于江梦合观念的转变,她记得对方最恶心这些龌。龊事。
像撕开一道口子,窥见她私底下不为人知的一面。
“那行吧,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是朋友,辛友薇还是站她的。
“你爸还被拘押在派。出。所呢,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他带走?”
上次闹事牵扯不少路人,目击者太多,黄双根本抵赖不掉。也不知是谁报警,直接将男人给扣下了。
如果被挑事的媒体报道出来,又要掀起轩然大。波。
“等过几天,我在这边稳定了就回去。”江梦合回答。
这副模样惹辛友薇心疼,摊上这么个爹,还要给他收拾烂摊子。身为公众人物,每天如履薄冰替他遮掩。
这种看不见未来的日子,换作旁人早就承受不住。
*
印芸竹回到酒店,发现米莹刚回来不久,正坐在沙发上换衣服。
“你出去吃了?”她脱下袜子放到地上。
“去一楼的自助餐厅,你呢?”印芸竹简单整理临走前没动的床铺,怕被人看到懒散的一面,有些窘迫。
“贺导本来想请我们两个吃饭,我看你太累,就没叫醒。”
米莹走向柜子,开始整理换洗衣服,准备去洗澡。
“贺导说了什么?”印芸竹心里一惊,连忙去看手机。
这几天沉迷改剧本,加上群里杂七杂八的讨论,她索性设置勿扰,以至于错过许多消息。翻到最下面,果然见贺平的聊天框旁有个小红点。
贺平:【今晚六点半,酒店门口集合,带上小米去吃个饭】
过了两个小时没得到回复,她又发。
贺平:【?】
看到这里,印芸竹头疼,不争气地捶了好几下额头,手忙脚乱回复道歉。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让我多关照你,”米莹将浴巾搭在小臂上,叹气,“你运气可真好,得到贺导赏识,说不准以后还能改编好几本。”
“到时候飞黄腾达,可别忘了我接下来的教导之恩啊。”声音由近及远,对方踩着拖鞋走进淋浴间,随即关上了门。
料想米莹一时半会出不来,印芸竹忐忑等待回复时,顺手拨通家里的电话。
嘀声响起没多久,就被另一头接起。脆生生的嗓音清澈,拖长着尾调。
“喂——”
印璇的音色太有辨识度,印芸竹奔波劳累一天的身体像被摊开揉化。
“妈妈呢,妈妈在不在身边?”她询问。
“不在嘚,妈妈出去打麻将嘞,贝嘉丽过来照看小鱼。”小姑娘卷着舌头讲话,直呼贝嘉丽大名被听到,客厅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以印璇调皮捣蛋的性格,看见小鱼肯定忙不迭围上去,容易把胆小的猫吓到。在这方面,单松月简直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于是去隔壁搬来救兵。
“贝嘉丽也是你能叫的?没大没小!”贝嘉丽捏住印璇的脸颊,以揉面的力道狠狠蹂。躏,惹得小姑娘反抗不得,几乎快哭出来。
“你们两别闹了,存心勾着我回家。”印芸竹哭笑不得。
“回来呗,反正在剧组要见到某人——”贝嘉丽指向明显。
旁边踮脚急得抢手机的印璇瞬间老实,好奇问:“谁啊?”
“你另一个姐。”贝嘉丽欺负她不懂事,故意卖关子。
“江江啊,”印璇嘟嘴,冲话筒喊道,“姐姐,你是不是又和江江吵架了!”
声音刺得人鼓膜阵痛,印芸竹连忙把手机捂进被子,听卫生间的哗哗水声没停,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警告:“小声点。”
这下轮到贝嘉丽震惊:“她怎么知道的?你胆子真大,连喇叭也告诉。”
不懂事的小孩最不会保守秘密,尤其印璇这样嘴馋的,被别人用零食收买,三两句话就套得干干净净。
“我怎么就不能知道!”印璇抓住她放在身侧的手,用力咬下去一个牙印,算作惩罚。
于是两个喇叭开始新一轮的争吵,直到最后以贝嘉丽宣告胜利,拎起印璇像拎着小鸡崽,威胁道:“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单姨知道,听见没?”
“凭什么?让你欺负我!”
“那你是不是想变成独生女?”
“那我还是要姐姐吧。”
听完她们的对话,印芸竹又好气又好笑:“都分开了,没什么好说的。”
许多名不正言不顺的感情,直到结束才被人宣之于口。浓烈的讽刺盘踞在心头,印芸竹想,如果早就这样,她也不必患得患失。
不过事已至此,一味复盘毫无意义。
“能走出来最好。”那头的争吵停歇几秒,贝嘉丽说。
三人正打着电话,淋浴间的水声停了。没过几分钟,米莹戴着干发帽走出来。
印芸竹简单交代两句,挂断电话。
“刚刚在和家里人打电话?”米莹把换下的衣服放进洗衣机,边调试面板边询问。
看样子只是随口关心,并没有听到通话内容。
印芸竹也准备去洗澡,糊弄过去后听对方说:“你刚住剧组,十天半个月见不到家里人,想念是正常的。”
“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再调剧本,毕竟后天就是开机仪式了。”
这话说得对,改剧本是个耗费心神的工作。即便时间尚早,印芸竹还是决定早点上。床休息。只是和家里人通的电话,让她难得失了眠。
几个月的时间,都要和江梦合处在同一屋檐下。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翻脸太过。如今尴尬的成了自己,对方倒像个没事人。
*
再次见到江梦合,是在剧组的开机仪式上。
《万海寻洲路》是她近几年完结的一本书,题材属奇幻异闻。当初动笔写时,印芸竹就没想到未来会卖出影视版权。造景宏大,斥巨资搭建未必能回本。
但有赵贞芳在,资金似乎不是最大的问题。对方出手大方,在她手里买下版权,签订合同的第二天,银行卡汇款的三百多万到账,顶得上泉城一套小公寓。
非买断制的模式更容易激励人,印芸竹站在一众工作人员身后,突然对这部影片上线充满期待。
天朗气清,踏上层叠错落的台阶,放眼望去是远处葱茏茂密的深林。红瓦飞檐散发古朴的历史感,台前乌泱泱围着一堆人和设备。
江梦合站在其中格外显眼,她本就身量高挑优越,通身气质在人群中一眼便可望见。
此时,她的身旁站着昨晚餐厅见过的女孩,听米莹介绍说,是饰演夏月的艾雪。
艾雪想和江梦合搭话,后者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她只好讪讪闭嘴。
投资商向来不爱往剧组跑,赵贞芳是个例外。和贺平交好的缘故,在对方上香以后,她同样接过助理递来的三炷香,冲高悬的木色牌匾拜了拜。
“祝《万海寻洲路》票房大卖!”
不知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句,旁人纷纷附和,空旷的广场热闹非凡,伴随络绎不绝的掌声。
印芸竹总会下意识去看江梦合,后者神态自若,自始至终维持淡笑,鼓掌也象征性地抬手拍两下。
和艾雪激动得脸颊泛红形成鲜明对比,女人的优雅自持是刻在骨子里的。
感受到直勾勾的视线,江梦合朝这边瞥来,含情眉眼寡淡得像看一个不相干的人。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彼此又十分默契地挪开。
开机仪式结束得顺利,场上的工作人员忙碌起来。副导演指挥场务搬动设备的同时,顺带清点道具,执行导演负责调整多个机位角度,彼此分工明确。
第一场戏并非影片开头,想着试水拍摄效果,截取一段不算重要的片段。印芸竹同样没闲下来,和米莹被导演叫了过去。
“调整后的剧本我看了,还得再改。”贺平坐在显示屏前,翻阅两人连夜修改的第七版剧本。
周围没有座椅,印芸竹只好蹲下,听对方提出各种意见,偶尔会指出听不懂的术语,过了近半个小时,起身时双腿早已麻木无知觉。
“夏月这段给她加点戏,穿插回忆让人物更饱满,最好能体现出弧光。”
“你和米莹回去再商量,她的戏份比较靠后,不急着最近。”贺平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幸好印芸竹有写人物小传的习惯,否则凭空加一段戏太过突兀,加上几个月前完结的新书,剧情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刚回到休息区,艾雪带着助理坐过来。
“哈喽,”对方热情冲她打招呼,“刚刚看贺导去找你,听说是关于我的,有什么变动吗?”
“加一段你的戏份,挺靠后的情节。”印芸竹尴尬回应,她实在不擅长同陌生人打交道,而对方又是人群中吃得开的交际花。
“我的戏份吗?”听到加戏,艾雪的眼睛蓦地亮了。
即便正式进入剧组,大多数演员也无法拿到全部的剧本。自己饰演的角色结局如何,许多人只能靠原著猜个七八。
“是。”
印芸竹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翻找之前做过的记录。纸页上是密密麻麻的字迹,凌乱到细看也不懂在写什么。
耳边是艾雪对助理的抱怨:“哎呀好烦,又要多背台词。”
语气带着些许不情愿,可又有哪个演员不希望戏份多?更何况贺平的片子,多一个镜头就多增一分爆火的筹码。
“没关系,江梦合说不准都要NG好几次,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助理用哄孩子的语气宽慰。
不同于任妤甜美清纯的长相中,含。着从小被瞩目的骄矜和傲慢,艾雪看上去更人畜无害。稚嫩的脸蛋笑起来毫无攻击性,眼尾微微下垂,双眸灵动澄澈。
和她相比,印芸竹则被衬得小家碧玉,内敛融合着几分怯。
一提到江梦合,艾雪像触发了机关:“梦合姐那么厉害,怎么会NG?”
“是,这才是榜样的力量。”助理顺她的话往下说。
得到夸奖的艾雪轻抬下巴,似是无意睨了眼印芸竹:“和梦合姐相处的确能学到不少东西,昨晚我们两打了好久的电话,她一直在给我捋人设。”
“你知道吗?”她点了点太阳穴,“那一刻简直茅塞顿开。”
不知捕捉到哪个词,印芸竹正捋大纲的手顿住,黑色中性笔在细腻的纸张上洇出一个小圆点。
意识反应太过,她轻轻掀开纸页,重启一张。
“印老师,你是不是也觉得梦合姐特别好?”艾雪没由头来了这么一句。
“还行,我不怎么关注娱乐圈。”印芸竹撕下便签纸,夹进书页。
素净清雅的栀子香忽地飘来,比江梦合身上的味道要淡,后调带着点清浅的乳糖味。对方突然凑过来,去看她安排的剧情。
“没关系,多相处相处就熟悉了嘛,印老——”
印芸竹猛然起身,打断她伸手过来的动作,勉强挤出一抹笑。
“片场太吵,我静不下心,先回酒店了。”扔下这句话,她向贺平走去。
开机第一天,片场几乎都是琐碎的事。对印芸竹身体不舒服为由的请假,贺平关心几句,爽快应下。
回酒店的路上,印芸竹怀着抱着包,脑海回荡艾雪方才说的话。
她昨晚……居然和江梦合打了好久的电话。
和江梦合在一起时间不算长,可摸透对方的脾性,印芸竹也知她是个疲于应付麻烦的人。两人在一起通话次数虽多,可大多是寥寥交代见面的时间地点。
江梦合是个有耐心的人,又不像看上去那么有耐心,伪善的话说得多,连本人也分不清其中的虚情假意。
其实从开机仪式时,印芸竹就偷偷注意那边的人。因前天晚上在餐厅见过艾雪,她实在好奇对方的身份,询问米莹后得到了答案。
艾雪和江梦合相处时自然恰当,即便被拒绝也不会怀恨在心,靠过去讲些玩笑话逗后者开心,江梦合又捧场回应,画面刺得扎眼。
印芸竹本以为自己不在乎,可心中的不平衡让她生出几分嫉恨。才短短一个月,江梦合调整情绪的速度令人惊叹。
更让人质疑在上段情感中的真心。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摒弃脑海中的杂念。
管她和谁亲密暧昧,都与自己无关。
酒店被剧组承包以后,工作时间内整栋楼几乎都空了,宽敞明亮的大厅人影少得可怜,前台的小姐正坐在那里玩手机。
等待电梯抵达一楼,她走进去,按下楼层按钮。在门即将合上时,缝隙被伸。进来的手抵住。
印芸竹心惊,连忙按下开门键,女人的脸映入眼帘。
江梦合缓缓踏入电梯,今天没有她的戏份,因此穿了身常服。长直的黑发挽住,额前几缕碎发落下,她别到耳后,露出耳垂精致小巧的银钉。
“你就不能等下一趟吗?”回想刚才的场面,印芸竹还未从恐慌中回神,即使电梯有感应,可仍令人心有余悸。
“抱歉,回来拿东西,比较急。”江梦合站在角落,电梯壁倒映出颀长身影。
也不知抱的哪门子歉,印芸竹蓦地想起艾雪的话。
江梦合永远温和体贴,是非不分地将所有的好散给别人,不负责任索取爱慕后,在得到坦白的一瞬又抽身离去。
“没必要和我道歉,毕竟没什么关系。”印芸竹直视前方,言语流露出幼稚的赌气。
失重感自脚底传来,电梯稳步上升。
闻言,江梦合笑:“那你和谁有关系?”
这话不知是随口一说,还是暗指她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
“我和谁有关系都跟你没关系!”印芸竹觉得好笑,现在来装好人假意关心,当初干什么去了?
她性子软,可不代表棉花芯没藏着锋利的针尖,在狭窄。逼仄的空间内,抬高音量多了几分气势。
江梦合沉默,随着“叮”的一声,电梯到达指定楼层。
印芸竹走出去,正准备拐弯,却见对方跟上来,拦在她的身前。
女人脸色不如方才和悦,眉头略压下:“我现在连过问的资格都没有?”
“请问你以什么身份,站在什么立场过问我的事?”
当日的话如数奉还,印芸竹心中却并不觉得痛快。
她看到江梦合摸出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拢住烟头点起火来,甚至不愿在自己面前演下去。
明晃晃的恶劣。
在失去身份形同陌路的那一刻,她站在眼前,自己就连污点也要一并接受。
江梦合不再会照顾她的感受。
白雾朦胧秀丽的脸,女人别过脸缓缓吐。出,露出分明的下颌线。
“同事。”
这回答太牵强,印芸竹忍不住想笑:“剧组那么多工作人员,你大可以去关心她们。”
“我只是个没话语权的编剧,实在承受不起。”
“非要这样说话?”江梦合皱眉,反感她的阴阳怪气。
“你当初什么态度,如今又要求我的态度,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望着眼前熟悉的脸,印芸竹觉得疲倦。
她不想继续和江梦合掰扯,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不如一把火烧得干净,何必去摆出来重新打理。
“当时心情不好,所以迁怒到我身上?”印芸竹指了指胸口,“我是出气筒吗?想看到就一个电话打过来,不想看到就踢走,过几天又把人哄回来。”
“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既然闹得大家都不开心,又何必重蹈覆辙。”
意识到情绪激动,她放软语调,讲话带着闷闷的鼻音。
注定无法磨合,在看到已定的结局,还要不顾火坑往里跳吗?
“话说得过了,”江梦合皱眉,“同一个剧组,关系别闹得太僵。”
“是太过了,那我重申一遍。”
“江梦合,我承认和你在一起很开心,但分开了,我身边迟早会有别人,再续前缘也是互相耽误——”
“你觉得和我在一起是互相耽误?”江梦合打断她的话,讥讽道。
印芸竹鲜少看她流露出明晃晃的恶意,语气像淬了冰寒凉。她屏住呼吸,心突然揪紧似的难受起来。
“难道不是吗?”
心被委屈浸泡得酸涩,只是一段随时可以抛弃的关系,为什么要走得艰难卑微,走得小心翼翼。
这声质问直击人心,江梦合深吸一口烟,火光黯淡,她垂眼不语。
连廊的窗户没关严实,风呜咽着朝里灌,驱散潦倒颓废的烟雾。两人默立对峙许久,女人率先打破沉默。
“是。”
嗓音被烟熏得嘶哑低沉,像割裂布帛后的毛躁边缘。
她承认了。
印芸竹扯起嘴角,临走前轻轻撞开她的肩膀。
走廊只剩江梦合一人。
她夹住烟头,直到火星燃尽传来灼烧的痛感,才后知后觉回神。
指节处被烫出绯。红一片,女人却恍然未觉。她盯着那处伤痕,走到垃圾桶旁。
回想刚才印芸竹的话,她按住烟头,用力捻了捻。
第46章 “印芸竹,你可真偏心。”
回到酒店,印芸竹换身衣服躺在床上,被烟味熏得太阳穴胀痛。
身上还残留江梦合的气息,她拉起被角捂住脑袋,翻身将自己蜷缩成蜗牛壳。
肩膀微动,眼眶湿热后尾随而来的是酸涩。一觉睡去,醒来已是下午。
她缓慢地掀开被子,发现米莹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听到动静,对方抬手。
“你醒了啊?我听贺导说你身体不舒服,特意回来看看。”米莹打开桌上的塑料袋,饭菜的油香扑鼻而来。
“刚来平城,可能水土不服,吃点药就好了,”她从底下掏出几个药盒,“我买了煎饺,这会儿还是热的,你趁热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