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1 / 2)

第21章

段云枫:“你……呃——”

萧珩伸手捏住他的脸颊肉, 让段云枫闭上嘴,然后“刷——”得一下拉上了车帘,挥手示意驾车的小厮赶紧把车驾走。

渐行渐远的马车中。

“哼……” 段云枫双手抱臂,在心里嘟囔道:“不亲就不亲, 以后公主想亲, 自己还不让他亲了,看他怎么办。”

……

燃着暖炉的书房中。

张志诚十分恭敬地候在一旁, 像极了在学堂等待夫子大驾的学生。

少顷, 房门“吱呀”开了, 陡然吹落一簌风雪, 那人迎着风雪走进屋子,解下身上的大氅交给一旁的太监。

“殿下……”

张志诚只依稀觉得眼前的人身量十分的高, 且气势逼人, 当萧珩垂眸看下来的瞬间,外头的风雪似乎全刮到了屋内, 张志诚只感觉浑身一僵,对方一个眼神便叫他从头冷到了脚底心,他惶恐地低下头, 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眼前人身上有种莫名的威压, 他形容不上来,如果说他面对段云枫时惶恐是因为段云枫带了刀,让他生理性地恐惧, 那眼前的人身边只跟了个老太监, 连一个侍卫都未带, 看起来对他并无威胁,但却令他惶恐得不敢抬起头与萧珩对视。

在萧珩面前,张志诚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份变得十分轻贱。

萧珩在正中央的主座上落座, 他抬手指了下旁边的椅子,示意张志诚坐。

——今日酒宴上,世子说的话别驾不必往心里去,他一时醉意上头,便会口无遮拦。

“哪里,哪里……” 见萧珩这么说,张志诚心下略微放松了些,试探地问道:“公主这几日在张府住得还算舒心?下人招待可有不周之处?”

萧珩:

——都很好。

——我看除了张府以外,别驾将晋州治理得也不错。

张志诚连连罢手,“殿下谬赞。”

几句话聊下来,他的精神已不再像先前那般紧绷,心中想着果然是前几日送的礼奏效了,自己再加把劲,只要拿下了公主,段云枫想必也不会把他和张家怎么样。

萧珩:

——我让你过来,是想请你看一样东西。

张志诚:“公主想让下看官何物?”

他的眼神下意识地往李进喜手中拿着的那个匣子上瞟。

宝物玉器?

还是名家字画?

李进喜打开匣子,里面放着的是一卷书信,他十分小心地将书信展开,呈到张志诚面前,只见那上面赫然写着:

“晋州司马钱勘谨启”。

钱勘先前倒戈李冀昌之后,便派使者回去给对方送了信,李冀昌那边对晋州被镇北军夺回来的变故并不知情,现在他派来给钱勘回信的使者刚到,信中说他手下的征北大将军韩虎已率五万人马赶来,明日一早便可抵达晋州。

这封信只传递了一个很简单的信息:

李冀昌要自己的部将韩虎代替钱勘接管晋州,而钱勘则被他许了一个中央的虚衔官爵。

张志诚看到信的瞬间只感觉浑身上下像是被一桶冰水浇透了,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了萧珩的真实来意,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殿下恕罪!钱勘通敌之事,下官并不知情!殿下恕罪……”

无边的寂静中,

“起来回话吧。” 李进喜转达了萧珩的旨意,“殿下并没有怪罪张别驾的意思。”

“下官不敢。” 张志诚的头几乎要叩进地里,十分惶恐,“下官虽不知情,但下官身为州牧佐官,晋州发生此等变故,下官难辞其咎!”

萧珩不表态,只是反问道:

——你认为这事该怎么处理?

张志诚思忖片刻,道:“下官这就写信说明晋州城中的情况,回绝对方……”

他话音还未落下,头顶便传来一声轻哂。

萧珩:

——张别驾还真是有一颗稚子之心。

张志诚虽没生颗七窍玲珑心,但他也不蠢,他当即便明白了,萧珩这是在暗讽他一把年纪了,还和小孩一样天真。

他立即改口道:“下官愚钝,恳请殿下指点。”

萧珩:

——韩虎的五万人马都是楚军精锐,若是正面对上,必是一场硬仗。我想保下晋州你明白吗?至于用什么方式,就取决于别驾你了,但我希望是不那么费力的一种。

恍然间,张志诚好似猜到了萧珩的意图,他的心中闪过一瞬的惶恐,但眼下自己已无路可退,只能咬牙道:“明白!下官愿竭全力,以辅殿下!凡殿下所言,无敢不从!”

萧珩:

——楚军的使者此刻就在外厅,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我想你已经懂了。

——去吧。

“是!”

张志诚起身的时候,后背已渗出了一层汗。

……

清晨。

征北大将军韩虎率领五万大军奔浩浩荡荡地奔赴晋州,一时间旌旗蔽日,乌黑的甲胄如洋流漫过平野,绵延数十里。

韩虎手下斥候来报,他们在淲沱河沿岸发现了镇北军辙乱旗靡的废弃营寨,应该是仓皇行军间遗留下的,附近未见镇北军踪迹与伏兵。

韩虎手握晋州城使者送来的降书,讥讽道:“段云枫那小子估计已经逃回了太原老窝,正在镇北王跟前哭呢。”

旋即,他将一封敕书扔给前来献降的晋州城使者,“回去告诉你们司马,大楚的兵马已到,让他赶紧给本将军开城门。”

“是!”

那使者得令,匆匆地去了。

韩虎手下的幕僚道:“将军,晋州毕竟隶属于镇北王的河东镇,原刺史苏悦也是他手下的人,这般贸然献降,会不会有诈?我们是否该谨慎些?”

韩虎:“我军足有精锐五万,随军的粮草辎重可供大军补给一月,就算只围不攻也能将那晋州围死,他岂敢诈降?”

“再说,钱勘连苏悦的人头都献给陛下了,这还能有假?”

幕僚:“是,将军说的是,只是那镇北军……”

韩虎:“让晋州城主动开城门的机会就在眼前,你却和我提连影子都看不见的镇北军,大丈夫不会把握战机,只知道蝇营狗苟,岂不让人笑话!”

韩虎素来以治军严酷闻名,上了前线但凡展现出丝毫怯意的士兵,便会被他手下的督军官斩杀,也正是因此韩虎在军中的号令威望无人可动。

见他心意已决,手下不敢有异。

很快,韩虎便率楚军大部兵临城下。

茫茫雾霭中,晋州城别驾张志诚带着几个官吏站在城楼上,见韩虎来了,忙命人下去给楚军开城门。

城门很快便如约定般的那样缓缓升起。

韩虎见一切进展地如此顺利,心情也十分不错,毕竟能不费一兵一卒地取下晋州这座坚城可谓大功一件,他当即命先锋部队率先进城。

五千步甲精锐步伐震地、如潮水般地涌入了外城之中。

韩虎见先锋部队进展顺利,不疑有他,随即策马亲率中军部队驶向晋州城门。

正当他与左右亲卫的身影没入城墙高耸的阴影之中的刹那。

“哐当!”

千斤重的闸门迎头斩下,将城门内外的楚军隔成两半。

无数伏兵自城头涌出,一时杀声震天,箭楼上矢石齐发,楚军的五千前锋部队成了困于瓮城中的瓮中之鳖。

“这城门有诈——”

“镇北军!是镇北军!城楼里有镇北军的伏兵!”

困在翁城的楚军前锋一时间阵型大乱,很快便被从四面八方杀出的镇北军尽数围歼。

“他娘的,竟敢诈降!”

就在变故横生、人仰马翻的一刹那,韩虎不愧是楚军中身经百战的一流人物,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马背上跃下,就地一滚,冲出了闸门之外。

“列阵——”

骏马嘶鸣声中,韩虎拔刀连砍了数个逃兵,随着他一声嘶吼,城墙外本已阵型溃散的楚军重新稳住了阵脚,前排的步兵纷纷举起手中铁盾,组成了一道密不可破的铜墙铁壁,一边抵挡着流失,一边有条不紊地撤退。

韩虎率楚军大部撤到晋州城城楼的攻击范围之外。

他在晋州遭到诈降埋伏,此刻已是怒不可遏,旋即下令全军整顿,立即攻城,势必要拿下晋州。

韩虎作为大将,在楚军中威势极重,即便刚才先头部队遭遇了惨烈的伏击,楚军大部却还是稳住了士气,并在极短时间,重组起了反攻的阵型。

“给我攻城!”

随着韩虎一声令下。

楚军部队如黑云压境般冲向晋州城。

一时间撞木、登云梯、乌甲车等各种攻城器械轮番上阵。

而城墙上则是流失、滚石与火油齐发。

这一场攻城战从卯时一直战至申时,持续了将近四个时辰(八个小时),韩虎的部队将晋州城的城墙凿陷了几个大洞,但很快又被城内的守城军用夯土填补上,直到暮色将至,楚军都未能攻破城门。

晋州城内的守城军可以轮番上阵,还有歇脚的地方,但外头的楚军却是持续鏖战,连喝水的间隙都没,外加一路行军,此时已疲惫到了极点,堪称强弩之末。

韩虎不得已下令鸣金收兵,率领楚军大部后退至淲沱河沿岸安营扎寨、起灶烧饭。

饥肠辘辘的楚军士兵此刻脑海中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赶紧吃顿饱饭,然后睡一觉。

可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想起一片叫骂声,在一片尘土飞扬中,他们只见一队漠北骑兵,杀气腾腾朝楚军大营冲了过来。

这群缺德的镇北军不干别的事,就专门挥舞着长戟把楚军的锅灶打翻,打翻锅灶之后,楚军士兵不得不强撑着疲惫,重新组成步兵方阵迎敌,但等他们列好阵,准备出击的时候,那群漠北骑兵已经风驰电掣地跑没影了。

楚军骂骂咧咧地重新起灶烧饭。

不远处再次扬起一片尘沙与叫骂声。

镇北军又来了。

楚军出击。

镇北军又跑了。

又来了。

又跑了。

又来了。

又跑了……

在漠北骑兵的连番骚扰下,楚军士兵啃着冰凉的干粮熬过了这个下午,并且面对一点风吹草动便会极度躁动不安,营地中连发生了数起同阵操戈的乌龙。

在这种极度疲惫且神经衰弱的状态下,夜幕悄然而至。

寅时三刻,暮色苍苍。

晋州城四周起了浓雾。

晋州城紧闭的城门悄然而开,整装待发、身着玄甲的一万镇北军精锐如同蛟龙入海,悄悄隐入了夜色之中。

……

号角鸣响的刹那,韩虎冲出营帐,四周已是一片火光。

漠北铁骑趁着夜色与浓雾突袭,等楚军哨兵反应过来的时候,段云枫本人已率精锐部队杀进了楚军的中军指挥部。

灼灼火光中,韩虎看见一人跃马冲破由铁甲组成的军阵,鬓间飘扬的抹额与那烈焰同色,身后数千铁甲精锐随他策马杀来,一时间金戈动地、喊声震天。

段云枫本人率领的三千骑兵精锐如同猛虎出山,反复撕咬着溃散奔逃的楚军部队,所经之处一片腥风血雨、血肉横飞。

眼见大军在镇北军的突袭之下犹如惊弓之鸟,毫无反击之力,韩虎深知大势已去,他只得仓皇地骑上马,准备率左右亲卫杀出突围,率领残部撤退。

“嗖——”

就在他狼狈奔逃之际,身后骤然掀起一阵强劲的箭风。

段云枫一箭放倒了韩虎的马。

一阵天旋地转中,韩虎栽倒在地,被冲上来的镇北军士兵俘虏前,他看见那人手握玄铁弓,骑着马,正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自己。

……

晋州一役,楚军主帅韩虎被生擒,五万楚军精锐被重挫,韩虎的副将只得丢弃粮草辎重与攻城器械,仅率不到一万的残部狼狈地返回了汴州。

镇北军缴获胄甲七千余副,粮草辎重与攻城器械无数。

大败楚军的第二日,晋州别驾张志诚当着众多楚军俘虏的面亲自监斩韩虎与钱勘。

随即,他放归了几个楚军战俘,并派使者一路将他们护送回了汴州。

同时送到汴州的还有一份以张志诚名义寄给大楚皇帝李冀昌的礼物。

……

“啊——”

李冀昌捏着手中张志诚送来的辱骂信怒喝一声,桌案上的两颗人头瞬间滚落在地,望着韩虎与钱勘死不瞑目瞪大的眼瞳,他一脚将桌案整个踹翻,“好一个晋州别驾张志诚!”

“他胆敢……胆敢如此挑衅于朕!”

“朕要亲自领兵……”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手下幕僚赶紧劝道:“陛下,万不可冲动啊,韩将军率领的五万精锐如今已折损了一半,晋州如今又有镇北军驻守,若贸然攻打,于我军士气十分不利啊,若再吃一个败仗,就不是动摇军心那么简单了,日后我军一旦对上镇北军,便如同耗子遇上猫,会本能地恐慌、畏惧,现下陛下登基不久,根基未稳,江南吴王屡次犯我边境,淮南流民叛乱屡见不止,张志诚不过一小小州牧佐官,陛下应当以平叛、安抚民心为主,日后再找那张志诚报仇不迟。”

李冀昌在他的再三劝说下,勉强平息下了怒火。

……

晋州城,刺史府。

“殿下……” 张志诚一脸凄惨地跪在萧珩面前, “眼下张家与晋州唯有倚靠殿下了,望殿下垂怜!”

先前韩虎兵临城下,张志诚在萧珩的胁迫之下没有选择,他不得不表态。

他先是诈降楚军,随后又亲自监斩楚军主帅,还派人辱骂了李冀昌,如今他已将李冀昌得罪了个彻底,李冀昌势必是与他不死不休了,张志诚深知从此以后自己只能与萧珩以及镇北军这艘船绑死,一条道走到黑了。

为了体现自己归附的诚意,张志诚取出张家位于城郊山庄钱库的钥匙,双手奉上道:“下官身无长物,这一点微薄的心意,还望殿下收下。”

张家的积蓄虽不止这些。

但这个钱库也是张家祖上大半辈子的积蓄。

萧珩的目光在那钥匙上顿了一瞬,他低头抿了一口杯中的茶。

张志诚这人虽然圆滑,但也上道,大多数时候只要轻轻点拨一下,他就能领悟你的用意。

他并不排斥这种爱揣摩上意的官员。

萧珩:

——我说过要保晋州,就会保晋州无无虞。

张志诚感激道:“有殿下这句话,下官便放心了!”

“这钥匙……”

——不必。

萧珩留下这一句话,神色淡然地转身走出了刺史府。

仍留在正厅的宋时裕心疼得不行,“殿下真的不收吗?”

自从离开洛阳之后,镇北军的粮草与军饷每日都耗费巨大,毕竟有三万张嘴其中还有一万是骑兵,每天都嗷嗷待哺地等着吃饭呢。

这次他们大败钱勘、韩虎,夺回晋州后许诺给下面军士的赏赐都还欠着。

原因无他,他们世子实在拿不出钱了,再这样下去就要变卖身家了。

一旁的王沐川捋了捋胡须,目不斜视地小声道:“殿下这是效仿古来圣贤,行三辞三让之礼。”

宋时裕感叹,“公主不愧博学广识,眼界胸襟就是和我们这种武夫不一样,这般沉的住气。”

王沐川:“殿下自然是。”

宋时裕侧目看了眼王沐川,只见对方面上神情自若、一副胸有沟壑、不为所动的模样,心道王侍郎不亏也是祖上世代封萌、做过宰相的人,气度胸襟也如此不一般,他不禁感慨,“这五十万两银子,要是我……”

“什么?” 王沐川下意识惊呼出声。

旋即,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即用手捂住嘴,压低了声音道:“五十万两?”

这够三万兵马两个月的军饷和粮草还有余啊。

“对啊……”

还未待另一侧的宋时裕把话说完,王沐川已似一阵风似地追随萧珩而去……

什么三辞三让,什么古来圣贤。

陛下,陛下,您可一定要收下钱啊!

……

张志诚经过一番拉锯,终于将钱库钥匙交到了萧珩身边的太监李进喜手中。

傍晚,他回到张府,整个人几乎都瘫在了太师椅中。

张夫人给他沏了杯茶,“老爷这两日真是忙坏了。”

张志诚连连叹气,这几日他感觉自己仿佛在趟雷池似的,稍有不慎便会被劈个五雷轰顶,“这公主真不是个寻常人物,不简单,不简单呐,从此以后我们张家与镇北王是绑死了,断然没有退路了……”

张夫人:“那这,如今天下局势那么乱,那楚王万一出兵晋州……”

张志诚安慰她,“倒也不必太担心,虽说李冀昌如今看着得势、地盘大,我反倒看好镇北军,李冀昌这江山绝对坐不久,你且等着吧。”

张夫人好奇道:“老爷何出此言?”

张志诚:“镇北王父子本就是一等一的猛将,原本呢,当个割据一方的诸侯王是断然没问题的,但若说要一统中原,还是缺了些火候,但如今他们军中多了位运筹帷幄、能掌控大局的人,这形势就大不同了。”

“你就看昨日,那韩虎带来的可是五万楚军精锐,镇北军先是一招诈降,挫了楚军先锋部队的锐气,并一举激怒了楚军主帅,这韩虎一怒之下,不顾行军疲敝强行下令攻城,而镇北军这时又坚守不出,待楚军撤退后再不断派小股部队进行骚扰,这一招敌进我退、敌疲我扰,直接重挫了楚军的士气。”

张夫人听他这么说便放心了下来。

张志诚抿了口茶,他忽然凑近了张夫人,压低了声音道:“你最近不是在找人给青青说媒吗?依我看,不如就在这……镇北军中找一个合适的呢,这年头,什么家世、爵位啊都是虚的,有兵有马才有话语权,才靠得住。”

张家既已决心归附镇北军,倒不如再结个姻亲,如此一来,萧珩既能对他们放心些,他们也可以傍上镇北军这艘大船。

张夫人闻言来了兴致,“老爷说的有理!我看那镇北王世子段云枫不就生得很好吗?”

张志诚一拍大腿,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哎呀!”

张夫人:“怎么了?”

张志诚用手指着她,“你真是路走窄了,糊涂啊!”

张志诚:“且不提段云枫已经有了正妻,再怎么样,我们青青嫁过去都是给人当妾,你要不要看看他那世子妃是谁呢?那昭义公主是什么人!”

“当初李冀昌在洛阳设宴伏杀世子,据说是公主带人杀上了城楼开的城门,光那一晚上,她就杀了几十个人。”

张夫人吓得忙捂住胸口,“哎呀,那刀不都得砍钝了?”

这公主如此凶悍,自己女儿要是嫁过去了,前方简直是地狱啊。

她当即不再提段云枫,反问张志诚道:“那老爷可有相中的人?”

张志诚:“我看他那副将宋时裕,人还挺不错的,能给段云枫当副手,想必十分吃苦耐劳,他现在又深得段云枫器重,日后前程定然不差。”

“确实,他那副将模样生得也斯文。” 张夫人显然被说动了,“既然如此,老爷明日就让人去打听打听?”

第22章

宋时裕与张家小姐相看过后, 他回营不语,只一味地催促段云枫快些让公主替自己与张家说亲。

段云枫:“你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他闭着眼,阴阳怪气地撇着嘴角道:“姓张的绝对是个人精~”

“小~心~公~主~给~你~吹~枕~边~风~”

“合着原来吹的是你的枕边风。”

宋时裕:“…………”

“世子若是不愿意,我直接去找公主……”

“诶!” 段云枫扳住他的肩膀, 好笑道:“你急什么, 公主不是正在替你说吗?就没见过你这么迫不及待要成亲的,你急什么, 怕张家小姐后悔了, 自己没人要是不是?确实, 你年纪也不小了, 啧……”

宋时裕:“……”

他隐隐攥紧手掌,很想说“当初不是有个人比我还急吗?”, 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萧珩很快替宋时裕将亲事说定了。

张家小姐与宋时裕的婚事定在这个月十五, 时间十分紧张,因为镇北军不日后便要启程向东, 挥师凤翔。

张家只得匆忙地操持起来。

晋州一役大败楚军后,段云枫以镇北王的名义广发檄文,称自己要即刻前往凤翔勤王、拥护燕室, 同时抨击了李冀昌谋逆窃国的行径, 号召天下诸侯共同讨贼,匡复大燕江山。

这份讨贼檄文由王沐川主笔,这位景和年间的榜眼, 将自己毕生的文学涵养都用到了这篇檄文中, 一篇檄文写的是热血激昂、铿锵有力, 把李冀昌骂了个狗血淋头。

做完这一切准备工作,段云枫派使者前往西京长安,号召西京尹加入自己的讨贼队伍, 借道让自己的军队前往凤翔。

只是使者出发后的第十日,仍没能给段云枫带回消息。

自从京都洛阳沦陷后,西京长安似乎也彻底与周遭的县郡失去了联系……

……

那日,段云枫的檄文发出去后,除却一些来投奔镇北王的零散势力,来的最多的反而是从陕北延州一代逃难来的流民。

这些人苦陕北“土皇帝”孙皓邯的暴政久矣,仅仅三天时间,晋州城内外就聚集了近两万的流民。

如何处置这些流民令张志诚十分苦恼,毕竟晋州城的农田有限,本就已经分配得差不多了,又哪来多余的田地分配给这些流民呢?

段云枫决定将一部分流民青壮收编进镇北军。

眼下正逢战乱,是用兵的关键时刻。

但收编的过程进展得并不顺利,这群自陕北而来的流民中有许多人曾辗转于各地战乱烽火,称得上身经百战,战斗力亦十分彪悍,他们当中已如同军队部落一般划分出了大大小小的流民帅。

若要把这群流民打散了,加入到镇北军中,不少流民帅都变成了不服众的刺头,镇北军的将帅也不乐意重新训练一支鱼龙混杂的队伍。

于是萧珩提议单独组建一支流民军,与镇北军分开管理。

他让张志诚全权接手了收编流民军的工作。

这可愁坏了这位晋州别驾,面对凶悍的流民兵,他时常感觉自己像只进了狼窝的兔子。

张志诚接手收编工作的这几日一直效果甚微,结果一听萧珩要亲自来视察了,他当即命下面的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无论如何都要在萧珩面前体现出他们收编工作的严格与规范。

“殿下……” 张志诚见萧珩来了,当即将人请到刚搭建好的大棚下,他给萧珩递上一杯热茶,“这些流民大多缺失户籍文书,因此审查起来格外费劲些。”

就在萧珩坐下的间隙,负责收编的官吏又打发走了两个不符合要求的人。

今日的雪下得额外大,后面的队伍见这官吏和盘查户口似的什么都要问,不少人都等得不耐烦了,便吵嚷起来。

“肃静!肃静!”

当即有官吏走上去试图让这群人安静下来。

整个队伍仍是失去秩序地拥挤成了一团。

见萧珩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闹剧,张志诚心中是愈发忐忑。

就在这时,人群的最前方忽然有人大声道:

“你们将军有匡复河山的宏图之志,却不愿不拘一格降人才,想当年太宗皇帝不嫌刘穆之出身贫寒,让他当自己的征北军先锋,最终一战收复北境十一州,成就了一番春秋霸业,你们如今却放着能人义士不用,如何能成就一番事业呢!”

张志诚心下一咯噔,当即示意官吏赶紧将这闹事的拉走。

谁想,那人竟力大如牛似的,几个官吏都拉不走,他越说越生气,指着几人道:“你们如今收编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根本不是真的想要一支能够作战的军队。”

萧珩的目光落在张志诚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

张志诚身上冷汗险些就要下来了,他解释道:“这人不符合收编的要求,哪想到他竟因此心生怨怼,下官这就让人……”

萧珩伸手拦住他:

——把人带过来。

张志诚哪敢说个“不”字啊,只好让官吏将人带上来。

待那人被带到棚檐下后,萧珩才看清了他长相。

对方个头很高,生得十分健壮,皮肤黝黑,一看便是常年干活的练家子。

萧珩问张志诚:

——他为何不符合收编的要求?

张志诚立马看向负责审查的官吏,“此人为何不符合要求啊?”

那官吏答道:“他以前犯过事、杀过人……”

因为今天萧珩来巡查,所以张志诚特意强调有作奸犯科记录的不要。

那人当即嗤笑道:“当年我们县有一户地主,他家儿子是个无赖,仗着权势霸占佃农的女儿,后来他欺辱到我家人头上,我看不下去,与他起了争执,失手将人杀了,因此下了狱,且不论我犯事的缘由……”

他扭头看向那官吏,“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当兵的谁没有杀过人?那你们上战场是为了什么?难道就凭一张嘴,用唾沫淹死别人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今日招的是剃度的僧侣呢,专挑不杀生的哈哈哈哈。”

他此言一出,后面的人群也跟着哄堂大笑。

张志诚面上有些挂不住,他此刻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萧珩:

——让他上前来,我有几个问题想他。

张志诚当即示意左右官吏将他带上前来。

这会儿离得近了,刘峻才注意到正座上的那人戴着帷帽,一身素白锦服几乎就要与雪色融为一体,虽然看不清面容,周身气质却十分华贵,并且就连那州牧老爷都十分恭敬地站在他身旁,时刻观察着那人的脸色说话,想来,应该是一位天潢贵胄。

刘峻当即收敛起了先前嬉笑的神色。

萧珩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

刘峻盯着那行字反复看了许久,似在确认什么。

张志诚皱眉低咳了一声,“见了公主殿下,为何还不参拜,傻站着干什么?”

“呃……” 刘峻回过神来,当即跪了下去,恭敬道:“草民刘峻,参见殿下!”

萧珩:

——你既认为自己有比肩刘穆之之才,我今日若是不亲自来看一下,到时候没能匡复大燕江山不就成了我的不是了?

这回刘峻则是彻底茫然地睁大了眼睛,全然没了先前抨击官吏的气势,他扭头望向左右,一副求助的目光,最终有些尴尬地摸了摸眉毛,“呃,那个……殿下,这个几个字,我不太认识。”

原来这刘峻本就是大字不识几个的白丁,萧珩又写得一手行草,他看不懂。

张志诚见状皱起眉,“你连殿下写的字都认不出来,还敢口出狂言,说自己有比肩太宗皇帝手下大将刘穆之的才能,真是止增笑耳!”

他当即吩咐人想将刘峻打发走了,以免这人再在萧珩面前丢人现眼。

萧珩却抬手,制止了张志诚,他写道:

——当初刘穆之认识的字也不多,这一点确实挺像的。

左右的人看了皆放声大笑。

刘峻面赤耳红地挠挠头,小声地问身边的官吏,“殿下到底说了什么啊?”

萧珩没有再为难他,他将李进喜招了过来,让对方把自己的话念给刘峻听。

刘峻闻言,拱手作揖道:“草民不敢口出狂言妄自与刘将军相比,但殿下若给草民一支队伍,草民定能为殿下攻城拔寨。”

面对此人如此狂妄的态度,张志诚已经有些看不下去了。

萧珩却是轻哂一声,道:

——当初刘穆之仅凭一声号令,就收编了五万六夷杂胡军,如今你身后倒也有几百流民,你既觉得自己有将帅之才,那不如就证明给我们看?

刘峻神色微怔一瞬,旋即领悟了萧珩的意图。

“好!” 他神色肃穆地朝萧珩一拱手,然后转身迈步走向了拥挤的流民队伍。

面对熙熙攘攘的人群,刘峻高声道:“你们当众有意参军,愿意跟随我冲锋陷阵的,出列!”

人群中完全无人应答刘峻的话。

见气氛如此尴尬,一旁看热闹的官吏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也有人偷笑出了声。

刘峻无视那些人的闲言碎语,他扭头走向一旁的马厩,从中牵出了一匹健壮的骡子,他又道:“你们之中,若有人能在比试中胜过我的,我便将我的这头骡子送给他,愿意与我比试的,出列!”

原本熙攘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

少倾,队伍中有零星的几个壮汉主动站了出来,其中不乏几个在流民青壮队伍中比较有话语权的流民帅。

刘峻当即将人叫上来与自己比试。

谁想几个回合下来,这些挑战者竟都被刘峻的一杆长枪挑倒在地,无一人是他的对手。

而刘峻则是愈战愈勇,一杆长枪舞得飞起,“还有谁来!”

越来越多的人走出行列,一开始或许是有人想要骡子,但比试到后面,流民帅们争先恐后地走上擂台,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比刘峻厉害。

但最终,没有一个人能赢下他手中的骡子。

一旁看热闹的人群已开始为他连连叫好。

刘峻一连比试了近半个时辰,总共击败了二十一位挑战者,战到最后,他的一身衣服几乎被汗浸透。

此时此刻,原本没有秩序与纪律的流民们已经被他一身强悍的武艺给震慑住了,也没人敢再无视他的话。

旋即,刘峻伸手指向不远处正在操练的镇北军士兵,“你们看到那边穿着银光铠的镇北军士兵了没?”

“为什么他们总是所向披靡、让敌人闻风丧胆,而我们这些流民总是流离失所、被敌人碾着从一个地方辗转到另一个地方,是因为我们不如他们吗?不!是他们吃得饱、穿得暖,每日有三升粟米可以领,每月还有赏赐的银钱可以花,因为他们穿的是刀枪不入的鳞甲,骑得是最好的战马!”

那些个流民兵听完这一番热血激昂的发言眼眸中无不流露出贪羡的目光,刘峻所说的那些东西,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理想生活。

刘峻:“现在也有一个机会摆在你们眼前,只要你们愿意参军入编,就可以获得粟米、获得银钱,来日只要你们立下军功,你们也可以换上银光铠,骑最好的战马!现在,愿意入编、跟随我冲锋的,出列!”

骤然寂静下来的气氛中,

“踢踏——”

是流民青壮们不断出列的声音。

最终近两百个人齐刷刷地走了出来,站到了刘峻面前。

张志诚简直是看得目瞪口呆。

他头疼了好几日的工作就在这顷刻间解决了。

刘峻率领那两百人,一路走到萧珩面前。

萧珩只是笑了一下,反问他:

——你答应给他们的粟米、军饷,要如何兑现呢?

他是说过让刘峻证明给自己看他有统帅之才,可没说过自己就一定会让他们入编。

刘峻闻言,当即拱手跪在了萧珩面前,高声道:“若殿下肯将草民收入帐下,从此刻起我与我身后的这两百人,就是殿下帐下亲兵,愿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珩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角,这人倒是个会来事的。

骤然沉寂下来的气氛中,刘峻略有些忐忑地打量着正座上那人的神色。

然后,他见萧珩挥手叫来李进喜,命对方取来了一百两银子。

萧珩将银子推到他面前,提笔写道: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你若能收编一千人,让他们成为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我就让你当个中郎将,统领这些流民军,这就是你的俸禄。

刘峻心头一热,连忙叩谢道:“草民谢殿下恩典!”

再三谢恩后,他领着那些流民依次离去。

望着刘峻等人转身离去的背影,萧珩从正座上起身,示意张志诚今日的巡视就到此为止了,旋即他迈步走入了茫茫大雪中。

一旁的李进喜给萧珩打着伞。

萧珩抬眸望向不远处巍峨的晋州城墙,估算着离开晋州所需的时日……

他现在有钱、有粮、有以王沐川为首的效忠于自己的朝廷班子。

萧珩还缺一支只听命于自己的军队。

等这支军队组建起来,攻克凤翔夺回燕廷的控制权之日,就是他重登皇位之时。

第23章

刘峻用了三天的时间, 替萧珩收编了三千流民青壮。

他又将这三千人分为前军、中军与后军,每军一千人,并从中遴选出了三位武艺过人、具有号召力的流民帅,给他们安排了都尉的官职, 分别督管三军。

中、前、后三军下又划分为若干个小队, 每五十人为一队,由队正督管。

校场上, 大雪若柳絮般飘扬。

三千人齐整地排成方正队列, 站在霜雪纷飞的校场上, 等待着萧珩的检阅。

这只由流民组成的队伍大多没有像样的装备, 有的穿的是粗布棉衣,有的穿的是自己缝制的布甲, 有的赤手空拳连把像样的武器都没。

但当他们齐声呐喊时, 呼声似要震彻云霄。

“殿下。” 刘峻站在萧珩身旁,“若再给草民些时间操练, 这支队伍定不会比正规军差到哪去。”

校场前,萧珩负手而立,他缓步审视着这支由陕北流民组成的队伍。

刘峻略有些忐忑地在一旁等着他发表意见。

少顷, 萧珩走回校场前的大棚下, 他抬手写道:

——不必再自称草民了。

刘峻神情一怔,旋即他反应过来萧珩的言下之意,当即“扑通!”一声, 单膝跪于萧珩面前。

萧珩:

——明日带他们去刺史府录入军籍, 随后去军械库领胄甲、武器, 每月的粮饷会与镇北军将士一起发放,从现在起,我任命你为中郎将、忠武将军, 正式统管这支流民军。

正好前段时间,他们缴获了不少楚军的胄甲、粮草,可以发给这三千人。

李冀昌有钱,韩虎的部队装备得都是最好的银光铠,就连大燕皇室的禁军都没他这排场。

刘峻感激道:“臣定不负殿下所托!”

三日后,编入军籍的三千人穿上了统一发放的银甲。

这支流民军有了一个更为正式的名字。

——玉麟军。

……

在段云枫派遣使者前往西京的第十五日,后者终于将消息带回了晋州。

刺史府,议事厅中。

“世子,殿下。” 回来的使者一脸的硝烟与尘土,他去的时候骑的是匹高头大马,回来时却坐着头破脚的老毛驴,提起长安的现状更是一副劫后余生、心有余悸的模样,

“眼下陕北匪首孙皓邯已派兵攻占了长安周围的县郡,切断了西京附近的官道与粮道,长安已是孤城一座,城中粮草尽绝被围困两月有余,守城军已开始烹煮战马、吃树皮、扒墙屑了,若再这样下去,西京势必沦陷啊!西京尹说了,若世子能派兵解长安之围,别说是让您借道去凤翔了,就是……”

段云枫大概知道他那马哪去了,他问:“就是什么?”

使者:“就是让您骑着他,一路走到凤翔都行。”

“让他滚!” 段云枫笑骂道:“谁要骑他了?”

旋即他背着手,在大堂中来回踱步道:“竟是孙皓邯那个畜生,当年我大哥明明差点就把他给灭了,要不是那个安有良横插一脚……当真是助纣为虐!”

宋时裕有些好奇,“陕北这么多流民逃难,眼下怕是大片土地荒芜无人耕种,孙皓邯对外号称十五万大军,他又哪来的粮草供军队围困长安数月?”

那使者听到这话,不知为何脸色一阵发白。

“你和他交过手你就知道了。” 段云枫眸色渐暗,没了先前那副嬉笑的神色,“孙皓邯的大军从不带粮草。”

宋时裕:“那他吃什么?”

段云枫:“你猜陕北的百姓为什么纷纷西逃?”

宋时裕心中冒出了一个荒诞的念头,“难道……”

段云枫:“他们这是怕成为孙皓邯的军粮。”

但凡和孙皓邯交过手的人都知道,这位陕北的“土皇帝”打仗从不带粮草辎重,他总是命令手下的人将百姓尸体晒成肉干,走到哪吃到哪。

“呕!”

那使者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忍不住弯腰呕吐了起来。

段云枫皱起眉头,捂住口鼻,“赶紧出去,出去再吐。”

使者匆忙地走了。

一旁的小厮赶紧上前来清理地面。

宋时裕:“这孙皓邯真不是个人,那既然现在粮道官道被他扼住了,我们若是不派兵救援长安,怕是也不好攻打凤翔。”

一旁的萧珩提笔写道:

——孙皓邯为人残暴,且割据一方,野心不比李冀昌小,陕北的祸患迟早也要解决,如今他既然围困了长安,我看不如兵分两路,一路直捣其延州老巢,孙皓邯必会派兵回援,届时他的包围圈就会出现豁口,另一路便可解伺机解长安之围。

宋时裕点头道:“殿下所言极是,只不过若是兵分两路的话,派多少人去攻打延州合适呢?眼下晋州须得有一万兵力留守,以防楚军进范,余下两万五镇北军再分成两路,兵力会不会太分散了些?”

孙皓邯毕竟对外号称“十五万人大军”,这个数字即便再缩水,也应该有八/九万人左右。

萧珩:

——晋州眼下不是还有支流民军吗?让刘峻率五千玉麟军救援长安即可,镇北军便不用分散兵力了。

眼下这支流民军已经收编了五千人,其中有三千步兵,两千骑兵。

段云枫皱眉,“这刘峻他之前可从未当统帅上过前线,他能行吗?”

萧珩:

——我会随军一道前往长安。

段云枫当即反对道:“这更不行了!这你让我怎么放心?”

萧珩沉默了片刻,写道:

——那我去延州打孙皓邯?

段云枫一时语塞,“我是这个意思吗?”

“再怎么样……也让宋时裕跟着你。”

宋时裕刚想说“我可以的。”

就见萧珩写道:

——你让他指挥玉麟军?他行吗?

宋时裕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这段时间负责操练玉麟军的主帅一直是刘峻,但凡上过前线的都知道,临阵换帅乃兵家大忌。

段云枫不甘心地抿了抿唇,“那……”

萧珩却斩钉截铁道:

——这是目前最好的安排了,我有分寸。

“行吧。” 段云枫最终还是妥协了,其实他并非不放心萧珩的决策,只是一想到自己要与公主分隔两地,他心中便隐约有一种不安的预感,就好像自己不派个人跟着萧珩,对方就会变成只蝴蝶飞走了似的,

“那让周叔跟着你。”

萧珩帷幕下的幽邃眼眸闪过一瞬不易察觉的冷峻锋芒,如果此刻仔细观察他的目光的话,会发现那是一种猎物终于钻套了的眼神。

他不动声色地写下一个字:

——行。

眼下,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

一旁的宋时裕当然没注意到这些异样,只是不由得在心中感叹公主殿下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竟然能让他们世子妥协。

……

西京战事吃紧,根据使者的情报来看,长安城随时都有可能沦陷,因此段云枫决定不日便动身攻打延州。

当晨曦的第一抹微光透过城墙照入晋州,萧珩目送着浩浩荡荡的镇北军缓缓驶出城门。

走在前头、本已随军走出一段距离的段云枫忽然策马回过身,刺目的日光下,他策马逆着人流,一路飞奔至萧珩面前。

萧珩还未弄清对方为何突然返回之际,段云枫便已飞身下马,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他张开手,发现对方塞给他的是一枚平安符。

自己手里的这枚看起来像是在寺庙里求的。

“你别笑……” 段云枫微垂着眼睫,视线忽闪地不愿与萧珩对视,“以前呢,我爹每次上前线,我娘就会去寺里替他求一枚平安符,我小时候也觉得这东西怪让人牙酸的,上战场的事,哪是枚平安符说了算的,但现在……”

他忽然抬起眼眸,琥珀色的眼瞳在日光下散发着淡金色的光晕,眼尾略微下垂的弧度让他的眼睛多了几分真挚而无辜的感觉,“我觉得讨个吉利也是好的。”

“这次打下延州,再顺便拿下西京,那大半个关中地区不就都有了,届时再打安有良还不如探囊取物般容易,等拿下关中,洛阳也是迟早的事。” 段云枫合拢萧珩的手掌,“我说过的,迟早给你把这个天下打下来……”

他抿了抿唇角,“到时候呢,你想做什么都行,你要是不喜欢你那个窝囊哥哥,那我就把皇帝废了。”

萧珩:“……”

段云枫说得十分情真意切,“待会儿呢,我就要走了,这次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去长安虽说不用上前线,但也一定要保重,可千万不能以身犯险啊,刘峻要是靠不住,也千万别逞强,赶紧给我写信知道吗?”

他微垂着眼睫,语气有些不舍,“下次回来,你可不能再这么小气了啊,反正得让我亲一下。”

“说好了啊,等我回来!”

段云枫留下这一句话,翻身上了马,他冲萧珩笑了一下,旋即回过头,策马扬鞭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待段云枫的身影走远了,萧珩低下头,神色莫辨看了眼躺在手中的平安符。

明明是寒冬腊月,这东西却烫得令人有些棘手。

他面无表情地攥紧了手掌,将平安符收入了袖中。

……

当夜。

萧珩率领刘峻与五千玉麟军奔赴长安,留下康成业镇守晋州。

大军于第二日抵达了蒲州郊外,蒲州再往下一百里处就是被孙皓邯的秦军所占领的华州以及险要隘口潼关。

整个长安的北面与南面皆被群山环绕,东西两处平原的入口处则被秦军扼死了,而华州就位于西侧的入口上。

萧珩下令全军就地驻扎,先派一队斥候前去华州打探情况。

夜晚,士兵们在军营中起灶烧饭,一时炊烟袅袅,抬头便是广阔的平野与星空。

刘峻饮着酒,他抬眸仰望着星空,恍惚间回想起,百年前也曾有同样一片月光照耀着大燕太宗武皇帝的千军万马行过这片平原,对方最终在长安一战定平定叛乱,一统北境。

一想到自己最憧憬的人物此刻离自己是这么的近,一时间无数豪情壮志齐齐涌上心头,他取出怀中的陶埙,吹奏了一首慷慨激昂的乐曲。

手下的将士们似乎也被刘峻的情绪所感染,纷纷和着他的节奏、引亢高歌起来,嘹亮的歌声震彻军营。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来报,说公主来访,有要事与刘峻相议,此刻就候在他的营帐中。

刘峻神色一怔,他赶忙放下陶埙,与李进喜道:“殿下既是有事,派个人传我去他的帅帐便好了,这军营里乱糟糟的,怎好劳烦殿下大老远地跑一遭,还让他看笑话了这不是。”

说着,他赶忙整饬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匆匆地往营帐那处跑去了。

刘峻刚走到营帐外,还未掀开帘帐,便听一道低沉冷清的男声从中传来,“方才演奏的是什么?”

他下意识地答道:“武帝冲阵乐。”

旋即整个人后者后觉地反应过来,不是公主在等他吗?

这……这哪来的男人?!

难道是公主身边的小厮?

李进喜替他伸手撩开了帘帐。

刘峻只见正中央的那人身着玄衣、负手而立,鬓发由玉冠束起,神情举止透着股难以言说的庄重威仪之感。

那人缓缓转过来身来,一双上挑的凤目幽邃而凉薄,那眉宇与公主纬纱下的那张面容俨然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无论眼前人高挑的身形还是俊朗锋利的五官轮廓,都绝对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刘峻心下大骇,此刻已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莫非……莫非公主有个孪生兄弟?

“不必惊慌。” 那人似是预料到了他的这般反应,只是抿唇淡然一笑,“朕先前并非有意隐瞒身份。”

朕?

朕??

朕???

刘峻的眼瞳巨颤,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是……

是那个……

那个……

皇帝吗?!!!!

第24章

直到萧珩身侧的李进喜低咳出声。

刘峻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他当即跪下,恭敬道:“臣……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 萧珩的嗓音带着几分夜风的微凉,让人听不出情绪起伏,就如同他这个人的眼神一般叫人掺不透。

刘峻缓缓从地上起身, 余光小心地打量着眼前人。

他在脑海中拼命搜寻着有关嘉宁帝萧桓的传闻, 但发现无论是传闻中昏聩的事迹还是软弱无能的行径,都无法与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皇帝划上等号。

萧珩:“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当初洛阳城发生的事。”

刘峻神色一凛。

他自然是听说过的。

那日镇北王世子与楚王的联军攻入京城, 有人说皇帝死了, 有人说皇帝逃去了凤翔, 也有人说其实皇帝被二王软禁了……

但此刻一想到眼前人与镇北王世子的关系, 刘峻感觉后背甚至要渗出一身冷汗。

这一切实在过于扑朔迷离,在无人佐证的情况下, 他甚至都不能确定眼前人的身份。

皇帝会预料不到自己心中的惊疑吗?

所以对方为何偏偏要选在大军离行的第二日, 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和自己袒露身份?

或许……

刘峻心下微颤,莫非对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这种无从对证的处境下, 他能做的似乎只有信靠眼前的这个皇帝而已。

任凭刘峻心中惊涛骇浪翻涌,面前人依旧负手而立,神色淡然地看着他, 萧珩身上总是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 “朕想说的是,洛阳城中发生的事不必深究,你只需要知道, 从此刻起……”

“朕要重振山河、匡复大燕, 不止是西京, 凤翔、洛阳、汴州,乃至整个天下,朕都要一步步收回来, 你既说自己有效仿刘穆之之志,如今你施展抱负的时机已到,朕希望你能把握住这个机会。”

刘峻下意识抬头望向眼前人,对方口中所言的确是自己毕生追求……

追随雄主,当个和刘穆之一样青史留名的大将军。

暮色摇曳的烛光下,萧珩的影子被拖得很长,刘峻透过帝王的身影仿佛看到了他的雄心壮志,看到了在他身后绵延展开的方圆万里、波澜壮阔的华夏江山。

关于皇帝如何昏聩的事迹霎那间被忘到了九霄云外。

萧珩抿了下唇角,冲刘峻露出了标志性的‘勉励’微笑,“玉麟军是第一支朕亲手组建起的队伍,朕对玉麟军,对你的期望很大。”

刘峻恍惚间意识到,若皇帝率先对他袒露了身份,对方又如此看中玉麟军,那日后,自己作为玉麟军统领,岂不就是天子近臣了?

一时间刘峻只感觉浑身上下都涌起了位极人臣、一展宏图的热血,对功名利禄、彪炳千秋的渴望已全然盖过了对萧珩男扮女装以及他与镇北王世子之间关系的好奇。

他重重地跪于萧珩身前,掷地有声道:“臣……愿为陛下驱使!”

萧珩满意地点了点头。

野心与欲/望永远是人的第一驱动力,他并不排斥自己的臣子有这样的想法,相反,正是因为有了这两样东西,才让人更好地操控。

他取出一封信件,递给刘峻道:“这是斥候探到的最新情报,华州的秦军已在陆续撤离,最迟明日,我军便可突袭长安,届时,朕会亲自指挥中军部队。”

刘峻接过对方手中的信件,他还未来得及思考皇帝御驾亲征是否太过于冒险了些,营帐外又响起了那熟悉的曲调。

武帝冲阵乐。

此曲乃当年太宗皇帝平定长安的二王之乱后,民间乐师所作,因为旋律激昂澎湃、朗朗上口,因此广为流传。

刘峻生怕这些人吵到了皇帝,惹得龙颜不悦,赶忙道:“都是些乡下来的粗人,散漫惯了,不懂规矩,我这就去让他们安静些。”

“不必。” 萧珩罢了罢手,只是笑道:“能鼓舞将士的士气就是好事。”

“朕倒是许久未巡营了,走吧,一道出去看看。”

说罢,他一掀帘子,率先迈步走出了营帐。

刘峻一脸懵地跟着皇帝走了出去,心道这皇帝莫非是经常御驾亲征吗?

为什么这么熟练?

……

军营中,士兵们正围着篝火引亢高歌,有的甚至跟着跳了起来,气氛正热闹着,他们忽然见夜幕中,一衣着尊贵、气质威仪的人缓缓踱步走了过来,对方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正是他们的大统帅刘峻。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刘峻便气沉丹田、大声喊道:“这位乃是当今天子!”

歌声骤然停止,所有人都呆住了。

刘峻皱眉,“都愣着干什么?”

营地里瞬间齐刷刷跪下去一片。

“呃——”

“参见陛下……”

“陛下万岁。”

“皇上好。”

“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成为流民前,他们之中有的是世代耕种的佃农,有的是从商的,有的卖身给了大地主做苦役,从来没人教过他们见了皇帝应该怎么跪拜、该怎么行礼,一时间营地里充斥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称谓与问候。

刘峻简直没眼看,他又道:“明日,陛下会与我们一道出征。”

手下士卒闻言皆心照不宣地面面相觑起来。

谈起天子,他们最先想到是构陷的京都洛阳,是天下大乱,是四方起义,是天子弃城出逃……

萧珩却仿若没注意到这些士卒各异的神色,只是微笑道:“朕方才听到乐声,似是觉得有些耳熟,所以才想出来看看,不知有人可愿再为朕唱一段?”

这些当兵的或许不知道该如何参拜皇帝,但大部分人都对武帝破阵乐十分熟悉。

起初军营中很安静。

旋即有人起了个调。

更多的人加入了进来。

有人跺脚打起了节拍。

逐渐热络起来的气氛中,他们眼中原本十分有距离感的天子忽然随手摘下一片槐树叶。

萧珩用衣角擦拭了两下,将树叶含在唇边,骤然吹出一声嘹亮恢弘的乐调,气势磅礴,如万马奔腾,那韵律和着众人的曲调,当真对得上“冲阵”二字。

众人只觉得眼前的这位天子似乎十分精通音律,一片树叶吹得如同竹箫般生动。

一曲终了,那些士卒胸中只余下萧珩吹奏的荡气回肠的曲调,已然忘却了有关嘉宁帝的传闻。

萧珩忽然开口道:“明日出征,我们会对上秦军,秦军的主帅孙皓邯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你们比我更清楚……”

提起孙皓邯,不少人眸底都燃起了仇恨的怒火。

他们之中有不少人的妻子儿女、父母兄弟都死于孙皓邯的屠戮。

萧珩目光坚定地看向众人:“明日一战,我们不仅是为了救援西京长安,更是为了夺回那些被孙皓邯欺占的土地,夺回你们的家,夺回原本属于你们的东西,朕在此许诺,此战若胜,从孙皓邯那夺回的一金一银,皆与手下将士平分!”

“好!”

士卒们开始山呼万岁。

军营中回荡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或许他们之中有人曾听闻过嘉宁帝荒诞的事迹,但此刻他们的每一声“万岁”都是那么多掷地有声、发自肺腑。

萧珩示意刘峻给自己倒酒。

李进喜见状,想替他去营帐里拿一个酒盏。

“不用。” 萧珩伸手拦住他,颔首示意对方拿篝火旁的粗瓷海碗,“拿这个就行。”

军营中的人皆目睹着那万人之上、金尊玉贵的天子用着与他们一样的粗糙瓦片碗。

刘峻替萧珩倒上酒。

疏朗的月光下,摇曳的篝火映照出帝王俊美而威仪的侧脸,他举起手中的碗,朝众人高声道:“这碗酒,朕与诸将士同饮,明日一役,朕与诸位共度艰难,若能破敌,富贵与共!”

随即萧珩仰头一饮而尽,挥手将酒碗往地上一掷。

“哐当——”

瓦片应声而碎。

“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众人齐齐跪地,呼声震彻云霄。

这一刻,所有人迎战抗敌的热情前所未有的高涨。

……

周业是被乐声惊动的,后面又听到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一开始他还以为遇到敌袭了,当即神色匆匆地出了营帐。

然后他看到的就是所有士卒跪在那人跟前,齐呼万岁的场景。

周业心下一惊,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荒诞的念头。

那身形实在太像了。

公主若是有个孪生兄弟的话,大概就长这样吧。

紧接着幽凉的月光下,他看到那人冷冽的目光缓缓转了过来,最终定格在自己身上,眼神中带着种意料之中的笃定,“周参军。”

低沉的男声响起。

周业有些恍惚,他感觉自己心中的恐惧成真了。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眼前的人应该就是皇帝没错。

至于公主是怎么变成皇帝的,周业来不及细想,回拢的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即将此事通报给世子。

他有些六神无主地左右张望起来,寻找着马厩的方向。

而不远处的那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随即平静地吩咐左右,“来人,参军醉了,扶他回营帐里休息。”

萧珩这道命令一下,刘峻立马喊来了四个魁梧的大头兵,他们两左两右地走到周业身边,像四堵厚实的墙将周业团团围了起来。

萧珩缓缓朝周业走了过来,夜风掀动他的衣摆,“有些事,现在不宜细讲,待明日朕解了西京之围后,再与参军慢慢说,朕与世子还有些误会,恐怕日后还需要参军从中斡旋,如今时辰也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旋即他的目光扫过那“四堵墙”,“从现在起,你们负责看护参军的安全。”

“是!”

几个魁梧的士卒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周业不要让他们为难。

周业无措地环顾了一圈四周,惊觉眼下整个人军营中都是萧珩的势力,除了听命以外他似乎别无选择。

他不得不跟着四个“护卫”回到了营帐之中。

昏暗的烛光下,周业只感觉庞杂的思绪如团乱麻一般……

先前的疑虑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萧珩当初为什么要提出兵分两路救援长安,这确实是个绝佳的战术不错,但为什么不让宋时裕跟着自己,只要了刘峻为首的流民军?

直到此刻,他才惊觉萧珩这是为了确保自己在入主西京长安时身边没有异己势力。

镇北军对于萧珩来说就是异己势力,因为他们首先效忠于段云枫,至于皇权什么都是其次。

但这伙流民军就完全不同了,他们的主将是萧珩亲手选的,队伍是萧珩一手组建起来的,此时此刻,在战前,他只需稍作勉励,许诺日后给这些士兵们荣华富贵、加官晋爵,这伙人便会死心地效忠于他。

凄凉的夜风让周业不禁打了个寒颤。

明日若大战告捷,本就效忠于燕朝的西京尹在看到皇帝陛下亲自领兵救援后,他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他势必会倒向萧珩。

届时萧珩再用一纸书信召段云枫单骑回西京,他会拒绝吗?

出于对公主的情义,他肯定会不管不顾地飞奔至长安。

即便段云枫察觉出了端倪,萧珩也可以直接以天子诏令命他回长安,他还能反……

或许……或许,这才是对方带上着自己的真实意图。

周业蓦地瞪大瞳孔,他痛心疾首地一拍大腿。

自己就是个人质啊!

有自己这么个“累赘”在身边,段云枫届时无论如何也会听凭萧珩的调遣了。

萧珩只要掌控住了段云枫,就等于掌控住了整个镇北军。

冥冥之中,他们已经全都陷落到萧珩编织的罗网中了。

这局根本无解。

哎——

周业在心中苦恼地叹息一声。

这都是个什么事啊?

他们世子喜欢谁不好,怎么偏偏喜欢上个皇帝?

第25章

段云枫率镇北军突袭延州的消息传开后, 原本驻防西京附近县郡的秦军很快撤退了大半,只留下四万人马继续集火长安城,试图背水一战,夺下这座军事重镇。

翌日清晨。

萧珩率领五千玉麟军经华州抵达长安城外的少陵原, 沿途所经郡县遭到秦军一路烧杀抢掠, 目之所及皆是大片焦土、荒草遍野,百姓十户不余一户, 秦军中更有甚者, 将白骨堆叠铸起了奇观。

萧珩下令大军驻扎于少陵原山坡之上, 自己带着刘峻以及数名亲信策马跑到山头上观望秦军形势。

他们只见山脚下乌泱泱一大片身着黑甲的士兵, 将城墙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此刻大部分秦军仍处于瞌睡中,持续两个月的围城让他们人马疲敝, 再加之孙皓邯又下了死命令, 命他们这两日务必攻下长安城,秦军大部无奈, 只得连续不眠不休地强攻了一天一夜,眼下更是疲惫到了极点。

“陛下……” 刘峻看向身侧的萧珩,后者今日穿了套银色的鳞甲, 鬓发用玉冠束起, 晨曦的微光下,对方冷峻的侧脸仿佛用玉器雕刻而成的,整个人更显威仪。

刘峻内心对于皇帝御驾亲征还是有些忐忑的, 毕竟战场上最怕外行瞎指挥, 他提议道:“秦军毕竟还是占了人数上的优势, 我们不如寻机与长城内的守军通信,届时来个内外夹击,便可一战击溃敌军。”

萧珩却直接否决了他的提议, “秦军已将长安包围,切断了城中的所有往来,想要突出重围与城内通讯谈何容易,再者,我军先下最大的优势便是可乘秦军不备,出奇兵制胜,若与守军联络反倒打草惊蛇,待秦军发现了援军,这点优势也将荡然无存。”

刘峻:“所以陛下之意是……”

萧珩:“你现在率二百骑兵出击,突袭秦军。”

刘峻闻言神情一怔。

二百骑兵突袭四万?

谁?

我……我吗?

萧珩自然察觉到了刘峻的疑虑,他解释道:“你这两百人只是为了试探秦军虚实,不用与秦军正面交战,若遇秦军大部追击,你且战且退就好,我会在少陵原上率大军接应你,不必担心,去吧。”

他面上神色平静,瞧不出情绪起伏,心中想的却是若眼下与他一道行军的是段云枫,恐怕根本不需要他解释这么多,在他说完第一句话后,对方就直接带着两百人杀过去了。

“是,末将领命。” 刘峻心中仍有许多顾虑,但见萧珩似乎心意已决,又是一副云淡风轻、胸有成竹的架势,他只好亲自点了两百人,向山下乌泱泱一片的秦军奔去。

……

清晨时分,雾霭茫茫。

正在巡营的秦军士兵只见不远处一阵金戈动地,为首的一个彪形大汉领着数百个人,提刀气势汹汹地就杀了过来。

“敌袭——”

伴随着号角嗡鸣,本还打着瞌睡的秦军瞬间清醒了过来。

秦军主帅以为是城中的燕军突袭,当即怒不可遏,下令全军追击,务必将这伙燕军剿杀。

一时间乌泱泱的秦军倾巢而出,刘峻等人仿佛惊醒了一头沉睡的巨兽。

刘峻见形势不对,他命手下士卒冲秦军放了一阵箭,眼看敌将那漆黑的长槊险些就要突到自己脸上了,这才掉转马头,率两百人赶忙往少陵原山上奔。

而此刻,率大部驻扎在少陵原上的萧珩看着秦军在追击刘峻的途中阵型散乱,乌泱泱的四万人阵型被拉得极长,宛如一条蛇一般。

他亲眼看着秦军如同一条蛇一样追着刘峻那两百人东扭西扭,不由嗤笑一声,“全军听令,秦军已被我军先锋部队击溃,残部人数虽多,不过一帮乌合之众,一决胜负就在此刻!随我杀下去——”

少陵原上的玉麟军排得是整齐的方正队列,大部分人都看不到山下的形势,但他们见萧珩说得如此信誓旦旦,当即不疑有他,坚定地认为秦军已经被己方先锋部队击溃了,一时间士气大振,每个人都感觉浑身热血翻涌,只想即刻与敌军厮杀一番。

旋即,擂鼓鸣响,萧珩率领五千玉麟军冲下山坡,如同一柄利剑,直插秦军腹地。

山下的秦军只听闻头顶上方传来一阵轰鸣声,紧接着是马蹄阵阵、如江潮奔涌,他们只见无数身着明光铠的重甲铁骑如同一头钢铁猛兽般朝自己俯冲而来,临阵的秦军心生恐惧,纷纷从两翼溃散。

萧珩领着五千玉麟军左右搏杀,一时间如入无人之境,仿佛一头狼入了羊圈,将阵型散乱的秦军搅了个天翻地覆。

刘峻见那皇帝竟这般勇猛,领着五千士兵,仿佛战神天降,心下惊骇之余,也不由得士气大振,“陛下亲率援军已至,随我冲阵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