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Chapter61携家带口。
林也说他不能去晚宴。
宋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星期四的晚上,隔天就是晚宴举办的日子。她跪在茶几前,面前是铺开的英语辅导书,正把英语生词誊写在手掌大小的手抄本上。
国外的同学告诉宋鹿,在海外求学,除了那种专门招收华人的学校,必须掌握熟练的外语。而华人学校的就业前景还不如国内三本,除非是钱多专程去洗洋澡堂,不然不建议去申请。在所有外语中,英语是世界上使用范围最广的语言,相较于法、俄、西语也更容易学习。
所以,宋鹿在网上报了一对一的英语突破班,已经上了四天的课。听到林也不能去晚宴,她从书堆里抬起眼睛,有些茫然地盯着林也。这个消息如此突然,他一副不容反驳的模样,完全打乱了她做鸵鸟躲在他身后的计划。
宋鹿抓住这个机会:“你不去,我也可以不去吗?”
林也干干脆脆答:“不可以。我是去京北出差。你有闲。除非你想陪我去出差?”林也注视宋鹿,她愣了一下。林也接着说,“是去工作,你去了我也陪不了你。一个人多没劲。”
宋鹿问:“什么时候走?”
林也回答:“现在。2个半小时后的飞机。我回来整理要带的资料。”
宋鹿彻底放弃侥幸心理,看来宴会是逃不掉的,她转向更有机会实现的方案:“不可以改签一天吗?就一天。”
这近乎已经毫不掩饰求他了。
林也的神态没有因为宋鹿的恳请而有一丝松懈,“京北酒店的外墙脱落,落下来的碎片砸到行人,一人重伤,两人轻伤,事情闹得大,我必须马上处理干净。接下来的两个月,我有其他安排。”
好吧,确实是火烧眉毛的大事。
只能让他去。
虽然明知道他有离开的正当理由,但宋鹿就是觉得被人高高举起在空中,一颗心悬着不说,脚也沾不了实地,是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宋鹿低下头,继续写英语生词,“你需要我在宴会上做什么?又或者,决不能做什么?你不在,总要给句准话,让我心里有个底。我不想做错事。时候被你说丢人。你也别让我猜。猜不到。我更不会随机应变。”
林也取下鼻梁上的眼镜,用布慢慢擦着,然后,把擦干净的眼镜重新推到鼻梁中间。
“这是个慈善晚宴。简单来说,就是你用钱去买慈善人士捐赠出来的东西。然后,你捐一件自己的东西出去,别人再花钱买回去。晚宴主办方已经将参与者捐赠的东西列出了一个清单。清单上有一本英国诗人狄兰托马斯的第一版诗集。我需要你替我拍下它来。钱会打到你卡上。不把诗集带回家,你也别回家了,林太太。”
他最后那句话让宋鹿觉得他憋着一肚子坏水。
“狄兰托马斯?”宋鹿很是吃惊。
林也的黑眸在晶莹剔透的镜片后面闪烁着,观察她脸上每一个微表情,仿佛就等着她提这个名字,“怎么了?”
宋鹿咬了一下唇,“没什么。我只是想到,疯狂的狄兰是我——”她声音轻下去,猪八戒吃人参果般将“妈妈”两个字囫囵吞下去。宋绫是她和林也之间的禁忌。她黏糊糊说,“最喜欢的诗人。”
林也“哦”了一声,淡淡地说:“真巧。”
就算他再怎么昏头,宋绫的事,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
林也抬起手腕,看手腕上的表。
宋鹿见林也一脸急于离开的样子,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要捐出去什么?”林也一声“随便”就把宋鹿打发了,他快步上楼,去房间收拾出差的东西。
宋鹿的手机闹钟响了,到了她听英文新闻的时间。她让客厅的智能音箱播放英文电台。电台里的主播正在讨论这个夏天造访申港的第一场台风。气象台预测风眼明早3点在崇明岛登陆。是一个不到5极小台风。今天稍晚一些,受台风影响,申港市各区会起风下小雨。
宋鹿目光瞟向落地窗,露台上亮着一盏昏暗的灯,藤椅以璀璨的夜幕为背景正微微颤动,看来已经起风了,但在客厅里听不到一点风声,这房子的隔音做得特别好。灯照着,就能看到光带里密织着雨丝。
电台里转播了一则美国之声的新闻。宋鹿的英文基础不够扎实,听广播是网课外教给的建议。本土的气象预报勉强能听懂,轮到国外的新闻上阵,因为原住民语速过快,她就只能听懂那么三两句。只依稀听到什么“环保法案”“死人”“股票大跌”等等的词语。
这条新闻听完,宋鹿抬头,看到Yoyo站在敞开的衣帽间门口,朝她招手。Yoyo向来遵守8小时工作制,早9晚7,中间2个小时午休,到点上班,到点下班,无特殊情况绝不加班。
Yoyo今天留到晚八点还没走,是因为宋鹿下午第二次试礼服,还是不够完美合身。那套Dior裙是上窄下宽的鱼
尾式样,裁剪得每一块多余布料,必须刚刚好妥帖包住全身才能呈现最佳状态。Yoyo监督裁缝再次手缝完一些地方,要让宋鹿第三次试礼服。
宋鹿走进衣帽间,第三次脱衣服已经没有像前两次那么害羞。礼服的白纱特别透,所以必须搭配定做的内衣和衬裙层层裹在身上。她很利落地把自己剥到只剩内衣。配合Yoyo和女裁缝,将丝质衬裙套上身。衬裙薄如蝉翼,将最真实的身材勾勒出来。
女裁缝绕到宋鹿身后,收紧礼裙腰间的一条缎带。
Yoyo紧张地问:“怎么样?提裙摆走两步。我觉得这次可以了。”
宋鹿提起拖地的鱼尾裙摆,走到落地镜前。乍一看,自己是被拢在透明的纱里。单一层薄纱滑得不像纱而像丝绸,压住最里层浅浅一层玫红色。有灯光的地方,磨碎的水晶分散在白纱上散出银河般的光。腰间是一指宽的黑色缎带。
设计师已经尽自己所能将红色的艳丽压到年轻女人能够驾驭的纯度。而且,尽管这条裙子严丝合缝包住身体,没有给任何一点赘肉留下余地,也尽管它有个长拖尾,但它轻得像羽毛,行动算是自便。
宋鹿走动的时候,脚下的鱼尾摆动起来,像流动的水,又像流动的云。宋鹿微微转身,即使是衣帽间灯的亮度,也能照出裙子之下腰际、臀部和腿的全部曲线,她不禁有点迟疑:“是不是太透了?”
Yoyo双手合十拍击,眼睛亮亮的,“不会走光的。这是裁缝的基本手艺。若隐若现,又纯又欲,最好不过了。”
Yoyo戴白手套的一只手掐在宋鹿后腰,另一只手撩起她披散的头发,露出宋鹿光洁如玉的脖子,“珠宝还存在保险箱里,我明天去取。想象一下戴上珠宝的样子。太太,你走出去,就是我的活招牌。”
宋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Yoyo放下宋鹿的头发,将栗色的头发在背上抚平,把一绺头发挽到宋鹿耳后,撺掇着:“趁林总还没走,去给她看看。”
不要。给他就像是存心讨他喜欢。宋鹿在心里抗议,用背对准镜子,“没问题我就脱下来了。别弄脏了。”
Yoyo和女裁缝的手才放到宋鹿后背,敲门声响起来,林也的声音随之而来:“我要走了。”两人缩回手,宋鹿一惊,怯怯说:“我在换衣服。你别进来。”
Yoyo嘻嘻一笑,大声说,“林总别信。太太穿着衣服呐。”
门把手被转动,宋鹿一手抓着裙摆,突突突跑到门边上,从里边抓住门把手,就是不让门把手转动,她嗓子因为急有点尖:“说了不行。”宋鹿脸本来就红了,被Yoyo和女裁缝揶揄的笑容弄得更红。
门把手不动了,门外安静了足有半分钟。
林也说:“走了。你,嗯,好好的。”
宋鹿死死抓住门把手,“你快走。”
林也:“……”
门外响起由近及远的脚步声,宋鹿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沉沉的关门声。
走了。宋鹿松了一口气,转过头,不敢看Yoyo的眼睛,“好了。看不成了。脱——”她还没说完,中间首饰柜上的手机振动起来,宋鹿扫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
宋鹿接电话,是宠物医院的护士打来的,医院因为台风天水管爆了。他们正在把店里的宠物一个个送到主人的家里。他们通话的时候,送宠物的车已经到了楼下,护士一边诚恳道歉,一边催促宋鹿下楼来接小猫。
宋鹿走到客厅,从落地窗看出去,雨的确越来越大了。她想到捡小猫的那天就是下雨,现在把它接回来又下雨,这小家伙因为雨总是颠沛流离,照顾它仿佛成了她的责任。
宋鹿对Yoyo说:“我去楼下接猫。”
Yoyo在后面伸出一只手,轻轻哀号:“裙子!”
宋鹿没听到,已经换上外出的拖鞋走出家门,坐上电梯。直到按好一层的按钮,低头看到裙摆才意识到自己把裙子穿出来。她想回去换一套,医院的护士又打来催促的电话。
宋鹿把裙摆拉到大腿以上,用手提着裙摆,准备快去快回。到一楼的时候,宋鹿没看到宠物医院的护士。她从门厅望出去,远远的,在雨幕里有两排车流。面对她的车灯大亮着,照出细密的雨丝。车前横着一个被风吹倒的歪脖子树。车子因为树,进不来,也出不去。
宋鹿给护士打电话。
护士说,车子被树堵住了。车上只有他一个人,笼子不够,有些动物就放养在车里,他不能离开车子,要宋鹿自己出来接猫。
宋鹿向前台的物业小姐姐借了雨伞,撑开伞,卷着裙边,小步小步迈进雨里,尽量不让泥水飞溅上雪白的裙子。雨虽然不是特别大,但有风,风把没什么分量的雨丝横七竖八吹到脸上和身上。
宋鹿在歪脖子树前一辆货车前和护士接了头,她把雨伞柄搁在脖子上,徒手接过小猫,把软面条一样的猫折过来挂在手臂上。两束车灯像是探照灯一样前后交错在她身上,就像一个临时搭出来的舞台。
小猫的毛都被雨水打湿了,又像第一次见面一样,伸着头“喵喵喵”叫着。
宋鹿要拿伞、猫,又要提裙子,纤细的身体在风雨中被吹得东零西落,风吹在伞上的力量使她站不住脚,被风左摇右晃一点一点带着跑。
高层公寓楼向外部道路的那条车流里的一辆黑色车子的门开了。一柄足以容下三个人的黑色大伞对着雨幕撑开。伞下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朝着雨中狼狈的女人走去。
林也觉得,天意很有意思。
只要老天肯赏脸,天会落雨,树会断,风会把想道别的人送到他手边。她的伞被吹跑了,人也被风吹得倒退着到他面前,肩膀撞进他怀里,她急忙说:“对不起。”他把伞朝着她那边一歪,伞的黑影将她整个罩住。她茫然抬起头,和他下垂的视线对上。
车灯的光在林也眸子里光华流转,他嘴角压着笑,说:“这么客气,林太太,携家带口来送我。”
第62章 Chapter62我们养猫?
宋鹿说不出话,被林也胁着手臂半拉半推进大楼门厅。
因为低着头,宋鹿的鞋子一踏上光洁如镜的大理石瓷砖就看到飞甩到拖尾上喷射状的灰色泥浆。她立刻想到这条裙子的价钱和Yoyo付出的时间与精力,眼皮一跳,脑袋更耷拉下去。
宋鹿有气无力说:“我把裙子弄脏了。对不起。”
林也放开她,“衣服就是给人穿的。上去,让赵娟处理。”他没问猫从哪里来,也没问猫要被留在哪里,只是看外面的天气,“我真的要走了。”
林也转身,撑起那柄有数不清伞骨令宋鹿觉得特别安心的伞迎着雨冲到车门边,他回头朝宋鹿看了一眼。宋鹿放下裙摆,用手抓起小猫的粉爪垫子,朝林也摇了摇。宋鹿心里想,“祝你一切顺利。”
宋鹿打开家的门,弯腰,把小猫放到木地板上。地板被新来的阿姨擦得一尘不染,小猫四只爪子像竹签棒一样支着歪歪扭扭的身体,走一步竟然打滑一步。宋鹿看着小猫憨态可掬的样子傻笑。
Yoyo听到动静从沙发上站起来,才转身就一个踉跄重新栽回沙发,母鸡咯咯哒般叫出来:“太太,你冲进雨里去了?”如果有人现在采访Yoyo的心声,她会说,她想当场上吊或抹脖子。
但Yoyo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念叨着:“没关系,衣服是人穿的。人穿就会脏。你们开心就好。”她说了和林也差不多的话,但落在宋鹿耳朵里,就觉得她是在自我攻略,是自我己说服自己。
Yoyo和女裁缝帮宋鹿把裙子脱下来,这个时候Yoyo脸上已恢复了人色,眼睛也有了点光,“交给我。明天还你一条一模一样的裙子。不许熬夜,要让皮肤休息好。我下班了。明天见,太太。”
宋鹿送走Yoyo和女裁缝,抱着手机打开外卖程序,准备买一点养猫用的应急品,但随即想到现在是台风天,自己淋过的雨不想别人也淋,就退出外卖程序,想去冰箱里找点牛奶给小猫喝。
宋鹿环顾一下四周,只听到小猫叫,却没看到小东西,他不知道躲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手机振动,收到消息。
Yoyo:明天会把养猫的东西带过
来。我已经检查过门窗,都关紧了。别喂东西,特别是牛奶,会拉稀。饿一晚上不会死。拉屎撒尿没办法,可以把它关在厕所。舍不得就没办法了,尽量别上床。
宋鹿再次折服于Yoyo的工作能力,照顾人是一把好手,连养猫也是经验丰富。被Yoyo说中了,宋鹿舍不得把猫关在封闭的空间。她抓着手机站起来,一边咪咪叫着“过来”,一边找“走丢”的猫。
手机再次振动,宋鹿低下头。
林也:我们要养猫了?
林也爱干净,生活习惯极好,喜欢所有的事都井然有序。他用过的东西随手就放回原来的位置,即使吸烟也拿烟缸靠在露台的栏杆上抽。收拾这个家是件极其轻松的事,因为从没有东西会被铺张开来,东西该在什么地方就在什么地方。
而宋鹿作为一个客人,也一直约束着自己的行为,努力不把这个家弄脏弄乱。加上现在另请了两个阿姨,一个阿姨负责一层楼的卫生。所以,这房子住两个人还是和住一个人的时候一样整洁。
可养了猫就不一样了。
猫会脱毛、呕吐、抓沙发、打碎杯子、把小鱼干的碎渣撕得到处都是。再充满灵性的小东西也是动物。动物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行为。对于不爱小动物的人来说,养宠物是一种累赘、是一种负担,是一种被迫。
但养了就是养了,她要对它负责,会努力去争取。
宋鹿忐忑打上三个字:可以吗?
林也回复:叫什么名字?
宋鹿松了一口气:还没想好叫什么名字。暂时就叫它宋鹿。
过了好几分钟,宋鹿捧着手机都以为林也不会有信息来了,正打算放下手机,林也发过来:刚才太暗,没怎么看清楚。拍一张照片来。
宋鹿揣手机找猫,寻音追源找到洗衣房,是抽屉里发出来的绵软猫叫声。她一抽抽屉,小猫藏在抽屉里,把抽屉当成避风港。宋鹿稀罕坏了,捏紧猫后脖子的皮,放到自己手掌上,对着它拍了张照片。发给林也。
林也一个符号一个符号不厌其烦地打满屏的省略号。
宋鹿:很丑吗?
林也:不是。很漂亮。
宋鹿的心里煎着甜滋滋的舒芙蕾,弹着小猫Q弹的耳朵尖郑重其事地说:“我要养你了。”
“你最近有养什么东西吗?”华山医院的皮肤科医生边敲击键盘边问宋鹿。
宋鹿今早是被痒醒的半睡半醒梦间她用手指扣脸颊,指甲刮在脸上既觉得畅快又觉得刺痛,还有点烫,指腹贴着脸颊摸了一阵,摸出坑坑洼洼的疙瘩。她从床上弹起来,冲进浴室看镜子,发现脸成了草莓点麻子脸。Yoyo上工一看差点厥过去,拉她来皮肤病看特需门诊。
“过敏了。查过敏原因。”医生下了结论。
Yoyo一掌拍住医生递过来的验血单,“如果只是过敏,先开点过敏药压下去。过敏因明天再来查。”她看向一呆一愣的宋鹿,解释,“查过敏源要扎脖子抽静脉血。针头下去会有淤青。今天还是慎重点。”
医生依然把单子推过来,“付款后一个月内有效,随便你们什么时候来查。药已经开好了。每八小时吃一次。暂时把猫和人隔离。”
宋鹿决定了,药吃归吃,猫肯定不能送走。但她还担心一点。
宋鹿问:“医生,养猫对哮喘病人有影响吗?”
医生抚一下眼镜,“这让我怎么说?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有人还对蟑螂虫卵过敏呐。只能说有一些哮喘病人接触猫毛会加重病情。让那个病人也来查一下过敏因。”
Yoyo拉宋鹿去取药,一上车,yoyo就给宋鹿递来矿泉水,在Yoyo的监督下,宋鹿把药片吞下去。半个小时后,宋鹿脸上大大小小的包开始消退,一个小时后基本上退干净了。Yoyo松了一大口气,活过来了。
造型师和化妆师都在公寓里候着,等宋鹿的脸一恢复白净,造型师就给宋鹿换上旗袍,化妆师给宋鹿化妆。妆画完,造型师再次上阵,手里的卷发棒早就准备好了,开始给宋鹿弄头发,然后把一顶淡黄色的帽子压在头发上,垂下细格子纱帘。
Yoyo靠在门框上,手上提着个银色的手提箱,箱子把手上有根很粗的锁链系在Yoyo手腕上。Yoyo等造型师和化妆师对她点头,就带着手提箱走进来,当着三人面打开手提箱。
银子的白和宝石的红就在靛蓝色的丝绒托底上闪耀着。银子是植物叶子形状,又有点像天上的星星,被保养得像白金一样闪烁,最大的那一件依稀看见是个头冠。红宝石每一颗都有鸽子蛋大,且大小一致,总有十多颗。
女人都爱珠宝。尤其是这么贵重的,宋鹿一看见就挪不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这些珠宝就觉得眼熟,但以她的阅历又不可能见过这些珠宝。应该是她想多了。毕竟好看的东西都是大同小异的。
Yoyo取出其中一颗红宝石,“英国珠宝商Garrard一百年前的作品。上上位拥有者是英国的某公爵夫人。”她将红宝石胸针夹到宋鹿帽檐和纱网的边缘,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红色的蜘蛛爬在蛛网上。
宋鹿问:“上位拥有者是谁?”
Yoyo笑而不语,分别将三颗红宝石胸针别在宋鹿旗袍领口正中和稍下的位置,呈一个等边三角形,她转头问造型师,“可以吗?”
造型师也在看宝石,一时没有回过神,反应过来后胡乱点头。
Yoyo又给宋鹿戴上十三条小颗红宝石串成的手链,往后退了几步,点了点头,“这套就这样吧。”她合上手提箱,又把手铐一样的链条系在手腕上,“太太,走吧。晚一小时到刚刚好。”
车子已经在楼下等,宋鹿发现不是平时坐的那辆轿车,而是一辆迈巴赫。Yoyo说:“车子和司机都是太太专属。林总一如既往是个好客户、好老公。”宋鹿坐到中间的位子,Yoyo提着箱子坐在旁边,化妆师和造型师小心翼翼举着那套高定礼服坐进后座。
宋鹿本来有点紧张,看到这么多人又马上高兴,“你们也和我一起进去吗?”
Yoyo笑说:“一幢别墅肯定塞不下这么多人。我们在车子里等。到点进来给你换装造。”
宋鹿蔫了默不作声,她想其他人不跟不要紧,应该跟个保镖,不是用来看人的,而是看珠宝和衣服。她眼珠子往上一转,看爬在纱网上的红宝石,祈祷千万别掉了。她可赔不起公爵夫人的珠宝。
车子驶入长宁区的某别墅区,在内部道路里转了几个弯,车子就进不去了,得在停车区排队。不大不小的风雨使得车和人更拥塞。Yoyo指了指不远处一栋灯火通明的房子,隐隐传来乐声,“就在那里。太太,我给你打伞。”
Yoyo先下车,撑开雨伞,绕到宋鹿那边,垂下伞面,替宋鹿挡风雨。宋鹿手里抓着个小巧的手包,是用来放手机的,旗袍堪堪到小腿,行动很是方便。她不用Yoyo替她打伞,接过伞柄,“回去吧。雨大了。”
宋鹿踩着一双JimmyChoo高跟鞋踏在水潭里,娇嫩的羊皮底随着她脚底的挤压微弹着,在雨水渗入鞋子前,她跨上了通向庭院的台阶。一个穿西装套装的年轻女人上前,只看了一眼宋鹿的脸就轻唤她“林太太”,递给她几张单子,替她打伞,引导她进入宴会。
举行宴会的门厅前有一个小型交响乐团。一个指挥站着,七个音乐家坐着,面前放着乐谱架。大小中提琴和竖琴正在演奏。
门厅是半敞式的,一小半露在外边,就算乐团的人缩在最里边,还是有雨丝斜着飘进去。那个指挥的燕尾服后边都洇湿了一大块斑迹。乐谱架上的谱子也是一个点一个点爬上雨点。
年轻女人递给宋鹿的单子里有一份上面写着《开场音乐会曲目单》。她来得晚,已经是下半场《茉莉花》一曲的末尾。女人引导宋鹿走入一个回型的中庭,庭
院本来是敞开式的,或许为了这场宴会临时在中间安装了玻璃,成了一间四四方方的超大玻璃房。
衣香鬓影、声色犬马立刻将宋鹿淹没。她一踏入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就迎来了许多陌生之人的注目。或是正大光明地看,或是偷偷地瞄,这种被人关注的感觉使她不自在。很多人看她,却没人和她说话。
年轻女人又递给宋鹿一本小册子,“林太太,请自便。”
小册子是一本拍卖商品本子,彩页,每一页都详细介绍被拍卖物品的来历和捐赠者信息。宋鹿翻到倒数第二页,终于翻到林也要她拍下来的那本原版诗集。越往后是不是越贵?怎么拍?她又翻到最后一页,压轴的拍品却没有配图片和文字,只有一个“?”彰显着神秘。
中庭中间放着几个玻璃柜,就像去看展时陈列的艺术品。很多人都走过去低头看。宋鹿远远瞧着,觉得其中一件东西很眼熟,走过去,低头看,翻到册子的某一页,没看错,这根名运动员的棒球棒出现在拍卖本子上。
每个玻璃柜前都立着一个小台子,被布置成野草花肆意生长的样子,台子上面插着一张玫红色卡片和一支笔。已经有人在卡片上写着名字和数字。什么意思呐?
一个柔糯的女声在宋鹿耳边响起:“不值钱的东西都放在这里直接拍卖。要是看中什么东西,就在卡片上出价。举办方会在稍后宣布谁拍得这件东西。付钱就可以带回家。”
第63章 Chapter63第一个女人。……
宋鹿弯下腰看卡片上客人的最新出价,心里不禁浮起感慨,有钱人嘴里的不值钱真的和普通人以为的不一样。这根黄油油的棒球棒从头至尾布满划痕和坑点,却已经被拍到85万人民币。
宋鹿站直身体,转头,想和本场晚宴上第一个主动和她搭话的人说上几句客套话,看到她的脸后直接愣在那里。女明星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眼眸闪着碎光如珠如贝,大大方方地迎上宋鹿的目光,一副对她很感兴趣的样子。
就在这一刻,娱乐圈Sherry米和民间的Sherry米对视上了。
宋鹿下颌往下点,帽子上的红宝石垂下来拉直淡黄色细格子纱网,把她略显圆润的脸藏起来一部分,小声说:“米小姐你好。”
Sherry米绕过宋鹿,躬下身去看宋鹿刚才看的那根棒球棒。她穿了玫红色抹胸稠裙,裙摆蓬成A字,露着一截雪白的天鹅颈,她的弯腰使得她蝴蝶骨戳出优美纤薄的弧度,除了几颗蓝雀斑点缀,她的皮肤可谓毫无瑕疵、吹弹可破。
Sherry米看了一会儿棒球棒,又看了卡片:“喜欢的东西为什么不马上出价买下来?待会儿被人抢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宋鹿觉得女明星说的仿佛不是东西,是人。她想了想说:“我在观望,买不买还要想一想。”
Sherry米朝宋鹿看了一眼珠子,“你和Link的性格截然相反。但凡他看上的东西,总是先人一步去争、去夺、去抢,而且,抓到手里就不会放手。”
Link
宋鹿意识到女明星说的是林也。
宋鹿觉得,女明星给她留了体面,没有把话说尽,后半未竟之言是,搞不懂这样不同的两个人怎么会搞在一起的。
Sherry米站直身体,看了几眼不远处手上拿相机的几个男人,“我想Link不会无缘无故打那种电话。你当时也在旁边吧?证明你不知道。他是个很不错的朋友和伙伴。”她往前走几步到宋鹿身边,在极近的距离与宋鹿对视,说话的声音低下来,“他本来会成为小孩的爸爸。但他拒绝了。你——”
本来会?
什么意思?
是孩子不是他的,但他们的确有关系?
Sherry米还想说什么,头往旁边一侧,看见一个拿相机的人朝她们走过来。她立刻离开宋鹿,走到另一个展示架前,装作低头认真看起来的样子,“你来看看这个。”
宋鹿慢吞吞走过去,也去看那个柜子里的东西,是一张明信片大小的卡片,上面的字都是外文,却不是英文。宋鹿看不懂。
Sherry米微笑着说:“这种东西都拿来拍。真够敷衍的。”她又转头去看那个拿相机的人。记者察觉到她的注目就犹豫地没有靠近。
宋鹿趁这个间隙,从手包里拿出手机,暗戳戳地对着那张纸片拍了一张照,装作看手机的样子,去找翻译程序翻译那张卡片上的字。机翻得乱七八糟,但勉强看出来是一张法国某酒庄的招待券。
卡片上的货币符号和数字宋鹿还是认得的,6000欧。宋鹿看客人的出价,吃了一惊,已经到了22万人民币。这不是冤大头吗!她忍不住问:“明码标价的也要竞拍?”
Sherry米说:“这场晚宴是为白化病儿童募集慈善金。这里所有东西被拍出去的价格都高于它们本身的价值三到五倍。做慈善么,只不好说是明抢,溢价越高越说明竞拍者有善心。另一种便宜的宣传费。”
宋鹿本来觉得和Sherry米说话会很别扭,但她态度坦诚自然,说的也是真心话,明显是在耐心教她东西。宋鹿的精神一点点松弛下来。就很单纯地把她当成一个善心的老师。
“想拍什么尽管拍。别替Link省钱,他刚狠赚了一笔。本来等一等能赚更多。他非要提前回来。否则,我现在都可以考虑息影了。没办法,成家了就是不一样,国内有根绳子牵着他呐。”Sherry米抛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人笔笔挺站直,看向那个终于走到她们面前的记者。
Sherry米的话在宋鹿心里掀起不大不小的风浪。她有隐隐猜到,只是被人亲口证明还是会不免唏嘘。林也就是放弃了一些东西专程回国的。宋鹿陷入几秒的失神。一边是女明星和林也不清不白的关系,一边是林也为她回国的决心。他可能就是个多情的混蛋。
记者架起相机,“Sherry姐,拍张照吧?”
Sherry米很优雅地点头微笑,脖子不动神色地拉长了,露出拍照比较漂亮的那张侧脸。
记者看了一眼宋鹿,“这位小姐也一起吧?”
Sherry米微微挑起一边眉毛,还没开口,宋鹿恍惚“嗯”了一声。她这声本来是第二声,表示疑问,但记者理解成了第四声,觉得她是同意了。Sherry米没再说什么。两人各站一边,记者拿起相机摆弄了一阵,又放下。
记者说:“光线不好。移步这边吧?”他指的是一幅放出来拍卖的油画边上。
宋鹿离Sherry米近,清清楚楚听到女明星幽咽如弦地“哼”了一声。宋鹿转头看Sherry米。女明星脸上还是一脸春色,没看出来和刚才有什么不同,只是她随后说:“上酒会去拍。那里光线好。”
记者满脸灿灿地走开了。
Sherry米察觉宋鹿的打量,等那个记者走到更远一些说:“能进到这里的记者都是受邀的。懂点分寸,未经允许不会随便拍人。但毕竟是靠挖题材吃饭的一群人,小心思丢溜溜转。我们两个不宜同框。你要当心。”
那幅画有什么特别?
宋鹿朝着那幅画走过去。油画的名字叫《受难的耶稣》,是赤、身裸、体的耶稣头戴荆棘冠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宗教主题。宋鹿觉得,这幅画应该叫《受难的裸男》更恰当,她印象里这种题材好歹会给上帝裹
点破布。笔触、色彩、构图这些门外汉也看不出个好坏。只是这个耶稣长了一张东方人的面孔,而且那眉眼——
有点眼熟。
像哪里见过。
宋鹿翻手上的册子,翻到那一页,上面赫然写着:作者,米雪小姐。捐献者,米雪小姐。
Sherry米走到宋鹿身边,琥珀一样的眼珠子盯着宋鹿的侧颜,吐气幽兰问:“像吗?”
宋鹿倏地转头看向Sherry米。
想起来了,像……
Sherry米笑得甜美,“还住一起的时候画的,Link给我做模特,我是保证一比一还原的。可他自己看了说不像。所以,我来问一下他太太,世界上没有比你更了解他身体的。你做个评判,到底像不像?”
宋鹿腾地红起来,但身体却发冰,再也没眼看那幅画上的男子。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又似赌气又死求饶:“我不知道。”
Sherry米扇动翅膀一样的睫毛,“看自己老公身体都会脸红。我怎么觉得你和Link身和心都不熟悉。闪电结婚不适合你啊,beauty。”
宋鹿扫了一眼出价的卡片。Sherry米也瞟一眼。上面没有一个人出价。女明星用不甚在意的语气说着有些负气的话:“创始人明明也选过港姐,到现在又嫌弃起娱乐圈里的人。势利眼。”
宋鹿拿起笔,回想上次在网上查到的女明星画作的拍卖价,在心里翻上了两倍大概一百万,然后在卡片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出价。
“你,其实不用。被媒体知道乱写八写,我无所谓,你没经历过,可能会受不了的。”Sherry米小声说。
不是为了女明星。
宋鹿只是不想自己老公的裸照被收藏在某个富太太宅子里。
回家砸在他脸上,要他报销!
Sherry米等宋鹿写完,又说:“酒会在二楼。正式的拍卖行半个小时后开始。我带你上去?”
宋鹿把笔放回台子,摇了摇头,“我想出去透透气。玩得开心。”
Sherry米感受到了宋鹿拒人于外的态度,没多说什么,依依不舍望着宋鹿远去的背影,拿起手机给林也发消息:你太太好像被我逗得要哭了。实在是忍不住。太可爱了。
宋鹿踩着细高跟小跑着从回廊出来,走到乐队演奏的前廊,靠着柱子看亮如白昼的前庭,风夹着雨一次次掀到脸上,觉得从心到外透心的凉。乐队已经歇了,乐器和谱架都被搬走了,只剩下几个空凳子。
她在最喧嚣繁华之地竟然感受到了一丝寂寥。
因为下雨,前庭没什么人,只有小撮几个人聚在角落里,萤火般一亮一亮似乎是在烧香烟屁股。他们在偷偷吸烟。那个穿西装的年轻女人还站在前庭,身上原本挺括的裙子已经皱了,被风雨打湿了,纤细的身子在那里立着,在瑟瑟发抖。
一个撑伞的女人穿着家常服裹着围巾走到西装女人面前,起先两人只是低语,渐渐地,家常服女人声音高起来,说的是日文。长宁这块日本人多,大概是附近的住户。她们鸡同鸭讲好一会儿,最后说起了英语。宋鹿听了个大概,别墅举行晚宴吵到了旁边邻居,邻居来抗议。
申港的地价就是这么个情况,即使是独门独户的别墅,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住户之间的距离还是排布得过于紧凑。车子没办法开到门口,因为客人多,车子就多,加上稍不留意就扰民。这个选址其实有失水准。怎么看怎么像临时搭出来的台子。
宋鹿随即想到那七百万的买房预算,凭她自己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些钱,无根无蒂的浮萍想在申港安身立命有多难她知道。这么一想,就没有怪林也的理由。他是她的恩人。她快速收拾心情,强迫自己接受他对多个女人保持善意的品行。
日本主妇最终被劝走了,女装女人明显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到宋鹿正往这边看,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宋鹿想,什么时候她的英语也能像她一样流利就出国不愁了。
宋鹿掏出手机看时间,发现离拍卖开始不到十分钟,她深呼吸几次,正想往大厅走,转身的时候扫到那群吸烟的人也要散了,人和人之间松开,在那一个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堆里她看到一抹熟悉的倩影。
宋鹿走过去,那些礼服男纷纷侧头,饶有兴趣地打量她。
宋鹿试探地喊了一声:“雨点?”
第64章 Chapter64第二个女人。……
方雨萱背对宋鹿,削尖的肩膀和纤细的腰被夜幕所拥抱。她立刻弹掉手里的烟,拉起灰色堆纱裙摆,用高跟鞋前掌快速踩几下,把烟头踩灭。她转过身来,没有摆出那种“你怎么也在这里”的惊讶表情,反而是大松了一口气,仿佛在叹:“我当时是谁呐?就你!”
自从那次在拳击馆闹得不欢而散,她们一直没见过面,也没有打过电话。宋鹿发微信过去,问方雨萱法国之行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方雨萱都回了,但回的是“太晒了”“回了”。
字数特别少,态度特别冷。
对于在这里遇上宋鹿,方雨萱表现得一点都不吃惊。甚至,令人觉得她就是知道两人今天会见面。就等着遇见她。
“雨点,这谁啊?介绍一下。”围在方雨萱周围小蜜蜂一样的男士闹腾起来,鼓动方雨萱把宋鹿介绍给他们认识。
方雨萱恶狠狠扫他们一眼,说:“收起你们的爪子。人家有主的!”
方雨萱从两人中间穿过来,蓬蓬裙随她腰肢的扭动钟摆一样左右摆动,轻擦过男士的裤腿。她上来挽住宋鹿的手腕,将人拉入门廊,拉到前厅的一个角落才放手。
宋鹿有些吃惊地问:“雨点,你抽烟啊?”
方雨萱翻翻眼皮给了她一白眼珠子,默默拿起手包,拉开拉链,拿出一瓶30ml的香水,直接对着上方的空气喷了七八下。她往前走了一步,沐浴在香水雨下几秒钟,那清冽的玫瑰香把宋鹿也卷进去。
方雨萱把香水塞回手包,看向宋鹿,把脸凑过去,把颊侧过来,横出一截细腻雪白的脖子,“闻闻。还有没有烟味?”
宋鹿往前走了两步,鼻子贴到方雨萱脖子窝上方耳垂下方,耸动鼻尖深深嗅了嗅,她的鼻息喷在方雨萱裸露的锁骨上,方雨萱哀叫一声:“痒!”
香水味已经盖过了烟味。宋鹿退一步,对方雨萱摇了摇头,目光直直盯着她。她这个老同学,随身携带香水,看起来是个掩盖气味的老烟枪。她身边原来有那么多人有烟瘾。
两人默了几秒钟,方雨萱问:“你老公人呐?”
宋鹿回答:“他去京北出差了。”
方雨萱沉了一口气,又或者说是叹了一口气,前者是恼自己多管闲事,后者是嫌宋鹿不争气,“怎么说也是你的大日子。才结婚多久就用工作搪塞你?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宋鹿笑一下,心里热烘烘,很高兴方雨萱和她说话。刚才被方雨萱挽一次,现在她也想挽方雨萱一次。宋鹿上前挽住方雨萱的手臂,眨巴眼睛看她,“我们一起上去。好吗?”
方雨萱把手从宋鹿手里抽出来,“不要,我们分开走。我们的位子不挨在一起。我跟我妈妈坐。妈妈还在生林也的气。别让她碰上你。”
“你妈妈也来了?”宋鹿问出口才觉得这是一句多余的话。方雨萱和她妈妈本来就属于这个圈子。相较于她们,她们更有理由问:“宋鹿也来了吗?”她才是意外闯入、需要被接纳的那一方。
面对这句多余的提问,方雨萱眼眸深深,盯了宋鹿好一会儿,也说了两句闲语:“不止我妈妈来了。别人的妈妈和爸爸也来了。”她顿一顿,等着宋鹿的反应,见她对这句话根本没什么反应,才接下去问,“林
也没告诉过你吗?”
宋鹿摇了摇头,“他什么都不和我说。只让我拍一本诗集回去。”
“知道。倒数第二页的诗集,你妈妈最喜欢的那本。”方雨萱声音干巴巴强调最后一句,她眼睛一眯,“你真是被他哄昏头了。什么事都肯为他做。”
方雨萱叉着腰,开始焦躁地走来走去,挂在手腕上的银色小包随之晃来晃去,裙摆轻摆像只煽动羽翅的灰蝴蝶,她倏地转头盯住宋鹿,“鹿鹿,我问你。你真的要为一个男人背弃所有人?”
宋鹿一愣。
这话算是一拳擂在她心上。
方雨萱接着说:“我情愿你是被他骗了。好过你猪油蒙心做错事,事后又受良心的煎熬。记住,他骗你,你就去和他吵、和他闹,大不了离婚。这样你会好受点。但要是你自愿的,你要去怪谁?我也不知道怎么救你。只有你自己受苦。”
“算了,我妈妈警告我别插手这件事。”方雨萱说完这几句就提着她的大裙摆走了,走出几步又绕回来,摆一张臭脸,语气颇为僵硬地说,“你这身衣服马马虎虎,但应付待会儿的场合还差点意思。要么,”她颇为艰难地把关键的字吐出来,“我和你换?”
宋鹿不作声。
说“好”仿佛是又在骗方雨萱,也辜负了Yoyo几次去法国又熬夜处理裙子的辛劳。说“不好”又好像在拒绝雨点的好意,把她往外推。
方雨萱哼了一声,“明白了。你等会儿要换衣服。从头到尾,都是我自作多情。”她捧着裙子噔噔噔小跑进电梯,直到电梯门关上,连头都没有再回。
宋鹿等了第二班电梯上到二楼,出电梯门,就看到一个偌大的大厅。二楼和三楼是被打通的,三楼是个回廊式的叠层,有两段大理石台阶将二楼和三楼连接。二楼是单一个大厅,三楼东西南北对称地分布着几间大门敞开的房间。
二楼大厅隔几米就布置一间欧式小凉亭,总有十几个凉亭。亭上垂着轻薄的纱幔,幔子遮住了一些客人,露出他们衣服和身体的某一部分,幔下有小小的铺着亚麻桌布的圆桌,桌上的香槟和红酒杯晶莹剔透闪烁着光。亭柱子上爬满新鲜的红白玫瑰,间错排布,疏的地方充满野趣像裙子的尾摆,密的地方彰显奢靡像强势的爬山虎。
隔着老远就能闻到玫瑰的芬芳。
各色衣着华美的男女坐在桌前相互传递眼神,低声交谈。灯光照在他们身上,珠宝像满天繁星闪烁。
大厅最前面立着一块长方形的座位引导图。宋鹿走到引导图前,看每一个代表凉亭的圆圈里写的数字。每座五个客人,每一个数字代表特定客人。那么,她是几号?和谁坐一起?
负责迎宾的侍应生上前,轻声细语说:“林太太,您在主桌。红圈代表的A号桌就是主桌。桌上有您的席卡。您看席卡入座即可。”
宋鹿瞄了一眼戴白手套的侍应生。这个地方的人仿佛都认得她,开口都叫她林太太。可她又不认识他们。是接受过什么培训吗?是来的每一个客人都认过脸、摸过底细?只可能是这样。
宋鹿记下主桌的位置,想悄无声息地融入这场喧嚣的酒会。她身上是一件质地最上乘的白色长旗袍,佩戴夺人眼球的瑰色宝石,运动员的身姿又比常人挺拔,软软的胸、嫚嫚的腰、翘翘的臀勾勒出美好的身段。她一路走过去,受到了很多人的追视。
宋鹿真想小跑过这段本不长的路,但感触到那么多人的目光,她不知不觉走得反而慢了,下意识地觉得这样更得体,原本不长的路也被走长了。她扫到Sherry米正举着香槟喝,眼神也勾在她身上。没看到方雨萱和她妈妈,可能被纱幔遮住了。
宋鹿走到主桌的那座凉亭,才发现凉亭上方是挖空的。主桌只坐了一个灰头发的老太太,其他位置有些放着席卡有些没有,但都空着。
宋鹿看到了写自己名字的卡片,在那个位子前坐下来。桌上除了放着餐具还有一个蘑菇形的牌子,上面是一个数字,是她在引导牌上看到的数字。她右手边的桌前没有放名卡。宋鹿猜想,如果林也来,应该就是坐这个位置。
灰头发老太太正在打瞌睡,头一点一低,手里拿着一颗快要化掉了的松露巧克力。宋鹿暗自松了一口气。这表示暂时不需要和同桌的陌生人打交道了。宋鹿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主桌前有块空地,布置成一个小舞台的样子,一个小讲台立在舞台前方,讲台上放着个黑色座式麦克风。肯定超过100寸的电视立在舞台后方,屏幕上播放着斗大的一行字——“慧婷雅集爱心传承40年”。
宋鹿顺着楼梯往上看,看三楼的那些房间。每一间门口都立着一男一女两名侍应生。有些客人从房间里走出来,她们是整场晚宴里最耀眼的几抹亮色,是唯一穿玫红色礼服的一群人。
方雨萱也在其中,她百无聊赖地靠在栏杆上,俯瞰着二楼大厅里的情况,和宋鹿的目光蓦地对上,她很快将视线移开。
方太太察觉了女儿的异样,问:“看到谁了?”
方雨萱嘴角往下一撇,“你们今天联手要害的人。”
方太太早就捕捉到了女儿看的方向,随即扫到宋鹿,因为太远,也因为隔着宋鹿帽子上垂下的纱网,她看不清宋绫女儿的脸。
但遥遥瞧着,就觉得是个妖精。
方太太把目光错开,装作审视楼下情况的样子,挑了起半边的眉毛,“算是害吗?是他们林家的男人自找的。”
宋鹿按亮手机屏幕,距离女明星告诉她的拍卖会开始时间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但没看到什么东西被摆出来拍卖。正想着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就听到一个被麦克风放大的磁性嗓音响起。
宋鹿抬起头,看到小讲台上站着个男人,眼熟,在电视里见过这张脸,似乎是某新闻节目的当家主持人。接下来,是一段可以算得上是歌功颂德又中规中矩的开场白。
“……第一任会长、已故的赵之琼女士曾谈及她希望为申港尽一份力的梦想……协助弱势社群,让他们的生活得以改善……四十年来,慧婷雅集的所有成员共同怀揣一颗热心和凭藉一腔热忱,奉献出宝贵时间及精神,为慈善及公益事务作出巨大的贡献……”
开场白后,终于进入正题,拍卖会开始,捐赠的物品被一件一件搬上来,是按着拍卖手册上跳过那些已经陈列在一楼的拍品,接着第一件当场拍卖的东西的顺序进行下去的。
因为林也没允许她拍别的东西,在诗集被搬上竞拍台前,宋鹿都很闲。她有足够的时间观察着周遭的那些人是怎么竞品的。
宋鹿总结出规律:拍卖前主持人会宣布底价,有意者就举牌子,每次举牌子都代表在前一个出价者的基础上加上五十万。楼上的人靠侍应生出价。
主持人会在客人出价后,说“某太太、小姐、先生出价多少”这样的话。宋鹿觉得,主持人手里明显有一张全部客人的名单,他没做足功课把数字和人的名字对起来,时不时就要偷偷摸摸看那张单子。
拍卖会进行得很快,不到半小时就轮到倒数第二件竞拍品——英国诗人狄兰托马斯的第一版诗集。凭刚刚看到的竞拍激烈程度,每个人都挣破头抢着给慈善会送钱。她觉得这本诗集既然在倒数第二页,一定没那么简单入手。
宋鹿抖擞精神,紧紧抓着手举牌,准备和周遭潜在的竞争者打一场恶战。她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和身边的人既没有共同话题yeq没有相似的经历。她抱着“买下来她就可以走了”的心态磨刀霍霍。主持人宣布诗集底价为
两百万。拍卖开始,宋鹿没有立刻出价,耐心地观察敌情。
竟然没有人出价!
宋鹿一个人慢吞吞、充满疑惑地举起牌子。
所有人很有默契地都看起了戏,脸上挂着神秘而了然的笑,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主持人随即大声说:“林太太,250万。”
真的,没人——
拍吗?
林也可给她账户上打了足足两千五百万,结果只需要十分之一。
宋鹿咽着唾沫,等着主持人敲三下锤子,就能三锤持家勤俭了!
主持人的脑袋仰了一下,他脸上笑得一丝不苟,其实,又开始悄悄看自己用来作弊的纸条,“林太太,300万。”
客人们切切搓搓交头接耳起来。
这钱果然省不了啊。
还是有人拍。
宋鹿抬头,看到三楼某一间房间的门前站着一名侍应生,正举着出价的手举牌。
好巧,这个卖家也嫁了个姓林的啊。
还好她钱包厚、底气足。宋鹿再次举牌子。
“林太太,350万。”
“林太太,400万。”
……
有来有去,没完没了。
两个林太太把一本破诗集炒成了全场最热的拍卖品。
第65章 Chapter65第三个女人。……
一声声“林太太出价多少”此起彼伏,连宋鹿这个当事人到后来都会恍惚,不确定刚才那一声报价是她们哪个林太太的出价。这是两个林太太之间的角逐,和第三人无关。但宋鹿是听从林也的安排,非此诗集不可。这个林太太又是为什么?单纯就是喜欢?
好阔绰。
诗集被一路竞价到2400万,眼看就要接近林也给的限额,宋鹿越来越紧张,觉得手里的竞价牌已经沉得都快要挥不动了。如果超过2500万怎么办?放弃还是继续?她已经很心疼了。
对面的灰头发老太太突然醒了,把手里的巧克力塞进嘴里,结果把假牙黏下来,她把假牙丢进水杯,用漏风的嘴抱怨:“还没结束啊!”
宋鹿也在心里哀号:“是啊,什么时候算是完!”
“林太太出价2500万!”男主持人高仰下巴,眼皮也不眨一下地盯住三楼那间藏着神秘林太太的房间,足足有半分钟,门口侍应手里的牌子都没有抬起来,而上下两层楼里大几十人一个大喘息的都没有。
“2500万一次、2500万两次、2500万三次。”男主持人比当事人还激动,声音都劈叉了,重重拍三下锤子,手朝宋鹿一扬,“Sold!狄兰托马斯的诗集属于林太太。”
众人鼓掌,不少人朝宋鹿点头,表示他们对宋鹿赢下一场恶战的祝贺。同时,她也成了本场出价最高也是最人美心善的冤大头。
宋鹿松了一口气。总算结束了!虽然有点惊险,但最终还是把价格压在2500万买下近百年前的几张废纸。钱花完了,林也该满意了。宋鹿拿起玻璃,喝水缓解由刚才那场竞拍引发的口干舌燥。
宋鹿听到脚步声,余光扫到一个人影。
Yoyo手腕上系着那只银色手提箱,猫身从一个凉亭穿到另一个凉亭,走到宋鹿身旁,蹲着仰视她,“太太,到时间换衣服了。跟我走。”
还没完?
对了,还没穿Yoyo从法国带回来的礼裙。
宋鹿跟着Yoyo上楼梯,妆造师和化妆师已经等在向右转首那扇房门前,依然是两人一前一后举着套罩子的礼裙。四人依次进房间。
这是间朝南的房间,门对面的墙上有一扇大窗户,纱帘垂下来遮住夜幕。房间里有沙发、桌子等家具,显然是一间供客人临时休息的起居室。
Yoyo顺手就把门锁了,又去把窗帘拉上。化妆师利索地把化妆盒铺开在桌子上。妆造师拿着卷发棒左右张望在找插头。宋鹿在原地无所事事待了几分钟。
Yoyo和造型师的四只手前后摸上宋鹿身体。手链、耳环、胸针和手链被Yoyo小心地解下来。造型师取下插在头发里用来固定帽子的帽针,帽子也就被取下来,因为挽发而卷曲的头发像是海藻般铺在宋鹿肩上。
Yoyo解下手腕上的链子,开银色箱子,把箱子里剩下的珠宝也一件件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排队。她嘴里念念有词快速清点了珠宝的数量,把箱子交给造型师。造型师又从里边拿出镊子、螺丝起子等奇怪工具。
Yoyo上来帮宋鹿脱旗袍,她身体却别扭地侧过来,分一只眼珠子到造型师那里,一直关注造型师摆弄那些珠宝。宋鹿边脱衣服边看造型师撬、拧、敲那些珠宝,能工巧匠般转眼将零碎的珠宝凑搭成一顶银红闪烁的珠宝花冠。
Yoyo一抖旗袍,三步并作两步朝造型师跑去,“接下来我来。你去帮她穿礼服。”Yoyo捧起珠宝冠,前后左右检查,反复确认宝石的数量,以确保万无一失。
等宋鹿穿上衬裙和礼服,快速弄好头发,换上新鞋子,Yoyo才将花冠交给造型师。造型师朝宋鹿点头示意一下。宋鹿微屈膝盖,让造型师将珠宝冠卡进头顶正中的头发里。这冠好沉!
Yoyo和造型师朝两边退开,化妆师接力给宋鹿改适合这套礼服的妆容。一番行云流水的操作过后,化妆师捧了一面化妆镜站在宋鹿面前,从脚到头慢慢将镜子移动,镜面最后定格在宋鹿的脸上。
宋鹿凝视镜中的自己,左右转动脸颊,觉得格外陌生。
宋鹿的视线最终落在那顶珠宝华冠上。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第一眼见到这些珠宝时觉得眼熟,这顶冠她见过!是在林也手机相册里他妈妈照片里戴过的那一顶。
上一任主人是谁,她早该想到的!
Yoyo拍了一下手合掌,“我也是第一次亲眼见这顶大名鼎鼎的红宝石草莓叶头冠。有了它,就不适宜再在身上堆砌别的珠宝了。你们说呐?”Yoyo用眼神寻求另两个人的回应。化妆师的目光早被珠宝冠吸走了,胡乱地点头。
造型师还在继续她的工作,踮起脚,又给宋鹿正了一下花冠,牵起她的手,将和礼裙同样配色的手环鲜花穿进她的手腕,再上下扫了一遍宋鹿,这才点了头,“我没问题了。”
Yoyo又拿起旗袍,将上面的褶皱抖平,“衣服放在这里。待会儿结束你来这里换。还是旗袍走路方便。”她说完将旗袍平整地甩在沙发椅背上,朝宋鹿扬手,“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去了。”
宋鹿的身体裹在一片布料都没有多余的裙子里觉得紧绷得紧,她一动不动,咽了几口唾沫,问了一个本该一开始就提出来的问题:“待会儿我要做什么?”
Yoyo笑道:“他们要对你歌功颂德。”
宋鹿走出房间,立刻迎来一片注目。她从楼梯上走下来,因为礼裙有拖尾,她扶着扶手走得很慢,才走了一半,刚才台上那个男主持就拾阶而上,折起左边手臂抬起来,让宋鹿扶着他下台阶。
宋鹿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她身上,像是一条条火舌烫着她的皮肤。林也说得没错,她惯低头,所以她又低下头,用低头去逃避她无法应对的现实。她就这样低着头被主持人领上那个小舞台。
主持人清了清嗓子后打开麦克风,“相信大家和我一样,对本场晚宴获得最高竞拍价的诗集都抱着极大的好奇心。诗歌和纯真的孩子一样,是我们心灵的慰藉和寄托。烦请诗歌的主人为我们现场吟诵其中一段。有请中冠集团林也的太太——宋鹿女士。”
主持人退开,戴手套的工
作人员捧着那本诗集走到宋鹿面前。诗集已被翻到特定的一页,焦黄的纸上一行行花体英文字蜷曲着,像是纸上长出了黑色的藤蔓。
宋鹿接过诗集,她现在不得不抬头了。不用去假设,是一定可以肯定,整场晚宴的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她就像一个包装精美的电灯泡,200瓦的!亮得有点过分。
这个林太太的亮相仪式的确别出心裁。
诗集是原版的,那就是英文。宋鹿不愿在这么多人面前显摆自己中式口音,况且花体字她也看不懂。好在小时候,宋绫哄她睡,念过很多次“疯狂的迪兰”的诗。巧合的是,诗集被翻开的这页正是妈妈最喜欢的那一首——《拒绝哀悼死于伦敦大火中的孩子》。对于它,宋鹿早已烂熟于心,可以选出任何一段朗诵。
人家说母子连心,心有灵犀。有那么一刻,宋鹿觉得妈妈正在看着她。这莫名而来的灵感令她恐惧,她身上开始出冷汗。她本就紧张,现在更甚。她倏地抬头,四面八方有360度,她偏偏朝着某1度的方向投出目光。
这对母女看到了彼此。
宋绫望向宋鹿的那双眼就像千年寒川的冰,目光似冰锥,将宋鹿的身体扎个透。宋鹿觉得,妈妈看她像是在看一个仇人。而她看妈妈,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原来另一个神秘的林太太是她妈妈。她挺傻的。现在才想明白这场亮相仪式有多“盛大”。
真是想也想不到的好手段。
宋家的母女不仅跟了一对亲父子,还为一本诗集抢得头破血流。
主持人又在清嗓子。
宋鹿回过神,抓诗集的手在颤抖,纸张也随之在抖,那些字不再像从纸里长出来的具有生命的藤蔓,而是移动的、啃噬这百年前就死僵了的诗集尸体的黑色蚂蚁。
“伦敦的女儿与第一批死者同穴深葬,众多的至亲好友将她裹没,永恒的尘粒,母亲深色的血管默默地傍依着冷漠地,涌流不息的泰晤士河。”宋鹿极慢极慢地念出来。
林先生站到宋绫身边。
无论是何境地,宋鹿永远都能第一时间察觉那个男人的存在,她的身体自然而然排斥他,已经成了一种应激反应。她冷得像掉进冰窟,面对林先生渴求的近乎是贪婪的目光,她茫然无措到只能呆呆望着他。
而林先生,看她仿佛在看一个更为诱人的猎物。因毒恨而升起的强占欲在他眼中旋转成漩涡。
宋鹿盯着林先生,哽咽着说完最后一句诗,“第一次死亡之后,再没有其他。”
客人们开始为宋鹿鼓掌,一些热情的人簇拥到舞台前。
林先生一击一击不紧不慢地拍着手。
宋绫就站着不动。
三个人的戏在最喧嚣的一刻无声上演着。
还嫌不够热闹。
林也像是破开人浪的一柄尖锥。他看也不看林先生和宋绫,坐到主桌那个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他从鼻梁上取下眼镜,随手甩到桌子上,抬起深深的黑眸,平静地、散漫地、残忍地盯着台上的宋鹿。
看到妈妈,她没哭。看到林先生,她也强忍住没哭。可看到林也,她感觉心里最后活着的那部分也死了,最后的防线崩溃,眼泪决堤。
到底是舍不得。
舍不得错过见证母女交恶的一刻,非要亲手摘下来之不易的果实。
一大颗泪珠从她眼角滑落到下颌,凝结在她雪白的下巴上。泪是透明的。他们之间隔得那么远,他或许根本看不见她的悲伤。
第66章 Chapter66第一个男人。……
一个穿蓝色公主裙、浑身像雪一样白、长发微卷披在肩上的小女孩蹦蹦跳跳跑到舞台上。她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宋鹿的腿,将宋鹿的身体撞歪了一点点。宋鹿低下头,看孩子扬起来的一张无忧无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