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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Chapter51各做各的。……

从申韩签到收到电子签花了陆飞三个工作日。周六,他入住首尔的一家酒店。上飞机前他就已经知道了此行的目的。林也的命令只有一句话:某韩国射击俱乐部的名字配上铿锵有力的三个字“买下它”。

和新闻一样,字越少,事越大。

射击俱乐部又不是挂在肉庄上的肉。他想买,首先人家得有出售的意愿吧?对于这种你不情我非愿的买卖,他无头苍蝇般撞上去,撞不好人家见第一面就嫌恶心把他当成个来自友邦的二百五轰出去。

在酒店下榻的头一个晚上,陆飞真是一点思绪都没有,急得他一觉醒来,嘴角长一排泡。他明白自己必须把这件事做漂亮,做到价格最低,时间最快,效果最好。这是像向林也证明的一个机会,证明他不是个仅仅会帮老板拟非法结婚合同的关系户。

从无到有打开新局面涉猎新行业的确很难。越难,林也越感兴趣。这次是师出有名,他斗志格外昂扬。他下定决心三条战线必须全打赢,这样家里那个受气包才不会再在晚上偷偷淌眼泪!

德国和韩国,林也将简单的那个交给了陆飞。他希望爷爷看中的人可以向他展示留下的价值。

三天内,林也拿到了魏琪的手机号,却没见到魏琪人。陆飞去过射击中心,得知魏琪已经提交离职申请。林也主动联系过魏琪几次,但对方手机一直关机。林也觉得,魏琪就是个躲在女人身后的逃兵。

音乐会那晚,宋鹿靠在林也肩上睡了两个半小时,中间半小时茶歇也没醒。林也没办法像她那样肆无忌惮地睡,只是闭眼浅眠,腰杆始终挺得笔笔直,身体充当坚硬的电线杆让她靠。

音乐会后,他送她回公寓,自己走回公司处理积压的工作。从那以后两天两夜他没回过家。他的时间总是不够用,一场音乐会的时长就算休息过,加上陆飞不在,他只会比以往更忙。

每到饭点前的一个小时,林也会收到同样的一条微信:回来吃吗?他回了几次:不回来。这种例行公事的询问把他慢慢训出了习惯。他一到点就放下手里的一切,事先调到微信聊天界面,等着。

偏偏等的这一次她没发信息过来。

一直熬到整饭点,林也打电话过去问:“你想干什么?”宋鹿嘴里嚼着食物毫不在意地说:“在吃饭。”依然是她擅长的软拳头、软刀子,他无力招架。就是这一刻,他觉得花钱在公司附近买公寓简值了。那顿饭他是跑回家吃的,吃的是她向桃姨学的清炖牛舌。

就在吃这顿饭之前的几个小时,他接到林老爷子的电话,劈头第一句:“让你女人别再烧东西害我。”他才知道宋鹿这天下午去过老干部休养中心,给爷爷送去了同款清炖牛舌。爷爷三高,胡医师根本不让他多吃荤。林也怀疑他现在吃的就是被爷爷退货的那些牛舌。

林也生怕事态最后发展成以后要他提着食物去当面挨爷爷的训,就在餐桌上对宋鹿说:“不要学苦情剧里煲汤那一套,都是用来驯服女人的鬼把戏。你不用为了我去讨好爷爷。”

宋鹿咽下鲜甜柔嫩、奶香四溢的牛舌,很认真地盯着林也:“我老师在那里养病。我是去看老师,顺便给爷爷送一份。总觉得知道他在那里绕开不礼貌。大半是为了老师,小半是为了爷爷。不算是为你。”

林也一噎,显然被这个顺便惊到了。林老爷子一人独大,专制到可以称得上一言堂,家里都是以他为主,什么时候做过别人嘴里的“顺便”?他们林家目前只出过他一个不听话的。他是爷爷病床前上吊的竖子,现在跑出个不怕死的送上门当着老爷子面晃动他死僵了的尸体。

“不许再去了。”林也下死命令。

宋鹿不甚在意地“哦”了一声,继续默默吃这顿饭。

这副“你说你的,我做我的”的表情林也熟,他不是没有警告过她别去招惹爷爷,但她显然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她虽然脾气软,但脸皮厚、性子韧、骨头硬,拿定主意的事咬牙也会坚持。这是她的缺点,也是优点。

宋鹿采取这种迂回政策,林也也就从根子上找原因,“你是不是在家待得很无聊?赵娟明天就回来。你想去哪里消遣,让她安排。”

宋鹿不动声色嚼菜。她被林也看出来了。从一个六点半准时起床的射击运动员变成睡到太阳晒屁股的富太太,她还没习惯这种巨大的转变。她的人生从想尽办法节约时间变成抓耳挠腮耗尽时间。

她觉得空虚、不安,甚至是恐惧。

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她和林也是被一纸合约捆绑在一起的夫妻。她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林太太,无法心安理得享受这一切。她生怕自己一旦习惯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再回自己的日子里去会很辛苦。

所以,她对林也撒谎了,说她只是顺便去给林老爷子送汤。事实是,她很明白为了她,林也承受住了什么样的压力。如果这份压力不够大,林先生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不把妈妈娶进门。她尽量找一些小事情来做,诸如整理家居、下厨做饭、给病人送吃的,让自己忙碌起来,让自己显得对林也有用,以此抵消无所事事带来的愧疚。

不过,既然林也不喜欢,下次她煲了汤,让林也自己送去就好。

两个人各想各的,互不干扰。

林也心惊肉跳地给出建议:“你可以去上课,大提琴、网球、画画……要学油画吗?我认识一个不错的老师。她昨天刚回申港。”

不学琴。她不是学音乐的苗子,以前学琴是因为宋绫觉得拉大提琴优雅,哄着逼着她学。网球也不会考虑,挥拍会影响她手腕的稳定性,只要她还想拿枪,这些可能造成手腕关节损伤的运动她都不能做。

画画倒是没试过,谈不上喜欢与不喜欢。但林也说出这些名词的时候,她心里第一个否定的倒是油画,眉头也不由一皱。

这个下意识地想法令她吓了一大跳。自己为什么要挑油画的毛病?油画有什么特别?唯一能联想到的就是她前两天查Sherry米的资料,有一阵子媒体对大明星的人设营销就是“绘画作品在纽约拍得几万美元的才女”。

Sherry米就会油画。

昨天,宋鹿刷到粉丝在机场拍的接机照。女明星穿得很低调,戴鸭舌帽、戴黑口罩,故意躲避镜头低着头,依然艳光四射。她反复放大缩小那张照片,心里挂起一个大大的疑问:她们很像吗?

她才不学别人学剩的。

宋鹿的脑子和身体自然而然地排斥这个不错的老师。但又不能去向林也求证什么。她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去要求林也说清楚他和女明星的关系。问了,倒像是吃醋,也像是无理取闹。

她也不做别人吃剩的饭。

宋鹿用筷子拨弄碗里晶

莹剔透的米粒,低下头,默然说:“我还是等Yoyo回来再决定做什么。”她突然变得没什么胃口,放下碗逃也似的跑去客厅看电视了。

工作上和家里的事让林也连轴转不知道几昼夜,人累到一个程度就没胃口,现在陪吃饭的人也没了,他更加没心情,一个人极慢极慢地咽着饭,时不时扫手机消息。

远在韩国的陆飞发来信息:射击中心明天约见乳企负责人。压力给大了,他们以为我们是因为代言人有污点要追责让他们赔违约金。

就是要给他们压力,他还嫌压力不够大呐,就是,现在的走向稍微有点偏,林也瞟一眼宋鹿洗得蓬松毛渣渣的黑脑袋,他不喜欢这个代言人有污点的说法,觉得有必要自己亲自去盯一盯这个PlanC。

林也:明天我去。

陆飞看到林也的回复,心脏骤然一缩,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更加重了。这个假太太在老板心里占据的位置越来越大。老板被她迷住了,给她无数的金钱不说,还给她旁人求之不得的时间。

陆飞很明白自己的境况。俱乐部的事情办不好他肯定得另谋出路。韩国俱乐部必须买到手。他来的时候是一个人,回去的时候必须是整队的射击精英。就算是铺出国训练的路,老板也舍不得要把太太留在申港拘在身边。他可不想他一个医、法、商的全才因为一个女人葬送前程。

买!买!买!

用钱砸死这群棒子。

买不下来,他陆飞就去死!

第52章 Chapter52强势的品牌方。……

吃财政饭的公家单位肯把会议时间定在周六下午本身就说明市队领导对可能会赔天价违约金这件事很在意。他们迫不及待想和品牌方商洽出一个两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

乳企本来只打算派个市场部副总来施压,但因为中冠集团空降个太子爷来监会,就变成由市场部总监领衔,掐着市场部里但凡能说得上话的人的脑袋浩浩荡荡上门追责。

乳企旗下小半个市场部的男男女女塞满这间20世纪装修风格的会议室。会议室在射击场馆的三楼,进门一个占据整个房间四分之三的深棕色、中间镂空放绿植、杉木会议椭圆桌。地板有些地方已经受潮拱包,走上去“吱吱呀呀”响个不停,一个不当心就摔倒。

林也穿黑西服,戴遮住下半张脸的黑口罩,鼻梁上架着眼镜,手臂下压着轻薄的笔记本电脑,从矗立的人群中穿过去。他从桌边拖来一把沉重老旧的椅子靠北边的墙坐下。那面墙下有个插头。他坐下以后,市场部的人才按职务大小在会议桌背门的那一排座位散开来坐下。

林也低头插上笔记本的插头,把笔记本架在膝盖上,开机,电脑屏幕里各种颜色的文字和图表反射在他黑眸里闪烁。他再也没有抬起头看任何人,就像一个无足轻重的年轻助理,专注于他的本职工作。

替市队拉来这笔业务的领导简直如坐针毡。一开始洽谈这笔合作很不顺利,品牌方派来的老爷一个个鼻孔朝天盛气凌人,对运动员诸多苛求,推荐的人选这个也看不上那个也看不上。

记不得是哪一次,品牌方的态度突然来了180度的转变。每一个脸上都开始挂起柔风细雨的笑,说话收着气生怕把人吹倒了。他们直接把宣传大使的名单圈定了,说只要是这些人什么都好说。老爷变孙子不说,后来还做一回菩萨把全队送去北河雪山拉练。

会议室里,甲方和乙方代表做了最客套的寒暄。乳企市场部的人都提着气、僵着脸、很少发表什么有明确指向的意见建议。会议进行到超过半小时,乳企所有人加起来说的话还不超过十句。都是市队的领导在绞尽脑汁没话找话。

某领导觉得这群人比川剧还能变脸,现在又变回看不起人的样子。来了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能拿主意,端着一副臭架子闷声不响,不知道的倒像是他们在看人脸色。别说,极个别人的神色的确焦灼,比他们这群等着赔钱的人脸色还难看。

某领导不禁替自己也替对方推脱。如果不是那个漂亮的女队员搞事,对方实在算是一个追着喂饭吃的良心企业。

都怪她!

会前,市队已经通了气,主要领导意思很明确,犯事的女队员已经离开市队,他们可以提供另一个年轻队友补充进宣传大使的行列。负责招商引资的领导见会议室气氛沉闷,清了清嗓子,干脆把主要领导的意思挑明。

“我们的合作一直很愉快。贵公司提出以‘怀旧风和新面孔’为造势点,拟定了由一名有经验的教练员领衔五名年轻小将的宣传方案。你们一开始更偏向性格活泼的女孩子,说这样更能立人设、造话题。我们当时就说这里有一名小运动员,17岁,天分特别高。很可惜她当时并没有入选。现在也还是可以。”

这位领导说完以后,会议桌上足有半分钟没人说话。

坐在墙壁的林也头也不抬,幽幽说:“食品品牌代言不仅需要话题热度,还应该找亲民、健康形象的运动员。你们考虑过这些吗?”

这句话在不同人耳朵里听出了不同的意味。市队代表们觉得“健康形象”这四个字特别刺耳,仿佛在隐射他们提供的运动员私生活混乱抹黑了贵品牌。这是讽刺他们钱赔定了!在市场部听来,就是另一番滋味。老板责怪他们企划标杆抓错了,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夺人眼球,而是健康亲民!

天地良心,林也要表达的就是字面意思。宋鹿挺好,她亲民,她形象健康。林也轻击键盘,又开始深藏功与名。

市队领导眼神越发复杂,“或者,你们是听到了什么?你们放心,我们已经对事件有关人员进行了严肃处理。和有关部门也已经打了招呼,事态不会进一步发酵,全都压住了,不会对贵企业有任何影响。”

总监面色沉静地说:“没听过什么谣言。”

市场部总监开始铺开蛛网,让猎物自己乖乖撞进陷阱:“代言不是说给别人就给别人。前期成本已经投进去,换人就是重头来过,要钱,要人力,要时间。原来那名运动员去哪了?”

市队领导交换眼神,“因为一些私人原因,她已经离队。”

总监等了几秒钟没听见背后传来什么声音,干脆利落叩出一句话:“我们需要原来的运动员。”

市队领导一愣,“你们不是因为门口那件事来的?”

总监面不改色,装得完全听不懂:“听说你们逼着我们的代言人离队,我们不得不来。”他说“逼”和“不得不”三个字时紧咬着牙,如含一颗几千斤的橄榄,故意让对方掂量这四个字的分量。

市队领导全都懵了,本以为对方是奔着赔钱来的,他们着急上火推一个后补上去就是为了堵他们的嘴,怎么听到现在却好像不是这么回事。这家良心企业消息闭塞,压根不知道纳妾门的事。虽然一副仗势欺人的嘴脸可恨得很,但只要不赔钱都好说,他们脸皮厚,能忍。

负责招商的某领导暗自松一口大气,身上的每一块皮和肉都松开来从白衬衫下撑绽起来,他试图理解品牌方的未言明之处,斟酌着说:“所以,你们的意思,只要那名女队员还留在队里,双方就还能继续合作?”

市场部总监岔开和对方对视的目光,并不明确表态。

林也又出声:“不是谈条件,是提醒你们按约履责。”他咳嗽了几声,用手指从鼻梁上将口罩往下钩了钩,稍微透透气后又把口罩拨回去,“不过,乳品的代言人就该像牛奶一样干净。那名女队员身上发生什么事要先弄清楚。中心门口那件事我大致有个了解。搅进这种事里不说个明白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让两个当事人都过来,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先讲清楚,再往下谈。他们现在不在也没关系,我等。”

市队的人差点跳起来,眼瞅着这小毛病都压下去了,

从什么地方跑出一个愣头青专挑脓疮处下针。而且,俨然一副不见到当事人不会走的强硬模样。偏偏品牌方现在一个个噤若寒蝉都算默认。

他到底算老几啊!

“今天是周六——”

还没等主要领导说完,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凑上前,“领导,采购的德产范维克鲍牌步、枪今天到。枪库的魏琪在登记入库。他还没到一个月离职期,可以叫他上来。”她转过头来,盯着林也,“宋鹿确实已经离开中心,我们联系不上她。”

林也抬起黑眸,射出冷冷的目光穿透镜片刺在中年女人脸上,“我还以为,你们训够她了。我说的当事人是魏琪和举报魏琪的张琼。”

周老师一愣。

市场部总监给自家老板找补:“你们已经说了,那名女队员暂时离队。我们不强人所难让你们大变活人。”

主要领导立刻问:“张琼在吗?”

周老师支支吾吾:“我没看到她。”

另一个领导凑上来低声插嘴:“来了新枪,好多队员留下来看枪。张琼肯定在这批换枪的名单里。我早上在食堂碰见过她。”主要领导一锤定音:“让魏琪和张琼上来。说得简单点,三两句解决。”周老师愁眉苦脸走出会议室。

会议室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主要领导坐在那块熏焦黄了的天花板下,正在掏烟,“啪嗒啪嗒”按已经没什么气的打火机。林也闷闷咳嗽几声,咳得比刚才声音大,又因为会议室里安静显得格外清晰。主要领导不得不把火机和烟甩到手边。

文书给每个人倒水,走到林也身前尴尬地站着。他没有杯子。

“不用。”林也站起来,把笔记本合起来搁在椅子上,不和任何人打招呼,直接走出会议室,靠在楼梯和电梯中间那个厅的窗边,等着人上来。

电梯门打开。

林也黑眸扫过去,看到戴眼镜的中年女人拉着一个矮个子小姑娘的手臂从电梯里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个神色晦暗、精神萎靡、头太沉抬不起头的高个子男人。林也把鼻梁上眼镜取下来,叠起来放在窗台上,朝男人走过去。

“咚咚咚”楼梯口传来奔跑的脚步声,一个少年高亢清朗的声音席卷整层楼,“我师姐是冤枉的!她人特别好!你们不许欺负她!”

林也:“……”

林也微微侧头,和正拼命往上爬楼梯的小包师弟视线撞上,面对这个和宋鹿人工呼吸过的毛小子憨货,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心情,就很难评。他不管小包,走到高个子男人面前,问:“魏琪?”

魏琪抬起沉沉眼皮,“嗯。”

林也直接扭住魏琪的衣领,把人连拖带拽往走廊深处拖。魏琪试图挣扎,但练拳击的人捏他如捏一只小鸡。林也找到一间男厕所,把人推进去,关门,反锁门。整个过程,周老师、张琼都惊呆了,只有小包师弟愣愣看着被口罩遮着的林也的脸,眼睛突然一亮,高声喊了一声:“活该!胆小鬼!”

林也靠在洗水台边,打开水龙头洗碰过魏琪衣服的手,“你可真能躲。一个大男人躲在两个女儿后面隐身。你太太真可怜,竟然愿意给你这样的窝囊废生孩子。”

“砰砰砰”,周老师在敲门,“先生,你到底在干什么?”

魏琪一脸茫然加恐惧地问:“你是谁?”

林也湿漉漉的手指架在盥洗台上,“给你打过电话。”

魏琪反应过来,“你是宋鹿的那个哥哥。”

林也拨下口罩,黑眸森森盯着魏琪,打断他:“我是她先生。”

魏琪一霎脸色惨白,急着表白:“我和宋鹿一点关系都没有!”

“闭嘴!我不喜欢我太太的名字从别的男人尤其是你这样的软骨头嘴里说出来。”敲门声更加急促,林也抽下纸巾慢条斯理擦手,整理凌乱的衣袖,“你本来没错,胆小怕事让你成了这群人的帮凶。你和他们不一样,我和你纯属私人恩怨。”

魏琪不情不愿有些含糊地说:“我向你道歉。”

林也黑眸盯着他,“在此之前,你一直觉得自己没有错,甚至觉得自己很冤枉,对吗?你道歉,是因为你被我抓到这里不得不摆出一副高姿态。我不管他们怎么处理你。我告诉你我的打算,是我能想到的对你最好的处置办法。”

“我不允许你辞职。我要你待在这里,做你最擅长的事,对旁人的非议、讽刺、鄙夷、嘲笑不言不语。她忍受过的,我也要你忍受一次。你胆敢再做一次缩头乌龟,我保证你下辈子不会找到任何工作赚到一分钱养你的孩子。不用怀疑我能不能做到。记住我的话,你的嘴不配提她的名字。我会盯住你,直到你赎完你的罪。”

林也打开门,门外三双眼睛饱含各种怀疑、惊讶和不解地齐刷刷盯着他。其中,独属小包同学的眼睛最亮。林也觉得头疼,他一见这个小包就头疼。可偏偏小包是整件事里唯一对宋鹿表达过善意的。他心情复杂地从三个人中间穿过。

林也走回会议室,又在墙边的位子坐下。周老师、张琼和魏琪各自坐在南边的那面墙边上。主要领导抬一下手,“简明扼要地说,别废话。”

所有人的目光聚光灯一般照在魏琪脸上。其中,那来自一双点漆般黑眸的冷睨让他觉得寒彻入骨,他浑身抖一下,垂头丧气地说:“我错了,不应该不避嫌送浴盆进女队员寝室。”

人们的目光又转到小师妹张琼身上。

小姑娘本来低着头在扒拉手机,被周老师戳了一下肩膀才高高扬起下巴,直勾勾盯住林也,随后,清脆的声音响起,“我不明白中冠集团的大老板为什么要坐在后边。”

小师妹举起手机,让手机屏幕面对众人,屏幕上是报道林也的一条新闻截图,她慢慢勾起嘴角,“是不是有见不得人的目的?”

这么一个性格可人、青春洋溢、无知无畏的小姑娘成功引起了林也的注意。他合上电脑,站起来。市场部总监立刻站起来退到一边,林也坐到中心的位置,拉下口罩叠在桌上,把手搁在会议桌上,双手握拳撑住下巴,微微一笑,“怕啊。怕被你们认出来,又让我出钱爬一次雪山。”

小包师弟从一开始就趴在门框上往会议室里探看,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品牌方的老板又是宋鹿家人的,他忍不住朝林也一嗓子嗥出来:“我师姐怎么样了?”

林也:“”他冻住脖子,死也不转过去看小包。

第53章 Chapter53生病了?

宋鹿睡午觉醒来,刷完牙、洗好脸,边刷手机边从楼梯走下来。她走完第一节楼梯就察觉到一层好暗,放下手机,撑在木扶手上向下探望。客厅和餐厅整一层的全遮光土耳其窗帘全都拉上了,只亮着沙发边的一盏落地灯,像是点亮宇宙的一颗璀璨恒星。

宋鹿的手掌擦着扶手下到一楼,悄无声息地飘到客厅的沙发背后。她一抬头,蓦然看到厨房边杵着个人影,吓了一跳差点没叫出声,等眼睛适应了昏暗才看清是系着围裙的桃姨正把手指压在唇上示意她别出声。

宋鹿听到沉重的呼吸声。

她想,林也回来了吗?

宋鹿蹑手蹑脚走近沙发,双手搭在沙发后背的真皮上把身体撑住,脑袋往前探。沙发上躺着的人渐渐露出脸——是侧躺蜷缩成虾米状的Yoyo。她睡得磨牙“咯咯”响,还蠕嘴说梦话。

宋鹿从房间里找了条盖毯,轻手轻脚盖在Yoyo身上。

宋鹿给林也发短信:回来吃吗?

林也秒回:回来。

昨天,林也吃完晚饭就回公司了,又是到现在都没露过面。他真的比一般人要忙。宋鹿忍不住心想,他到底有多久没睡过觉了。

宋鹿走进厨房,对桃姨说:“他回来吃。加上Yoyo,今天人不少。”她熟门熟路开始帮桃姨打下手。起火、动刀、沾水的活桃姨都不让宋鹿

干,只分给她一点诸如摘菜、摆盘子这样的小事。

桃姨的竹荪鸡汤在炉火上“咕嘟咕嘟”炖了起来,Yoyo从沙发上爬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吸着鼻子,循味到厨房,她靠在门框上,“你们最近一直自己煮饭啊。好香。是鸡汤吗?”

宋鹿“嗯”了一声,看向Yoyo。刚才Yoyo躺着她看不清楚,此刻Yoyo的脸被厨房的白炽灯照亮,才发现她皮肤松弛暗沉,一双桃花眼深凹在眼眶里,鱼尾眼角也耷拉着,显得很疲倦。

Yoyo显然还没睡醒,手掌贴在嘴上打一个哈欠,“太太,你真是为难桃姨了。她的工作职责里没有做饭这一项。”

宋鹿“啊”一声,忐忑地瞄向桃姨。她都缠着桃姨做了快一礼拜的饭了,桃姨一直都很有耐心地教她每道菜的步骤,她们甚至一起去了一次进口超市买食材。桃姨察觉到这一瞄,急忙替太太表白:“没关系。应该的。先生和太太都特别整洁,空出的时间做这些正正好。”

Yoyo嘻嘻一笑,朝宋鹿招手,“太太,你来。看看我三进三出法国,坐飞机累计时长一百二十小时取得的战果。”她勾起宋鹿的手臂,拉着人来到衣帽间。

衣帽间里有一个整一面墙的柜子,这个柜子长宽深都是整间屋子里最大的,外面装着玻璃门,却一直空置着。此时,宋鹿站到这个柜子前,从灰色的玻璃望进去,原本空荡的柜子已经挂着两件套着外罩的衣服。

Yoyo从口袋里拿出白手套戴在手里,打开衣柜门,取下其中一套衣服,拉开拉链,一件雪白的长旗袍就露出来,是上次亨利老太太做的那件旗袍。Yoyo把手插进外罩,托出一个往上拱的弧度,近距离让宋鹿看衣服在灯光下泛起银河般珠光的料子。

Yoyo很快拉上外罩的拉链,重新把旗袍挂回去,“最重磅的不是这件。而是这件。战裙!”

另一件套外罩的衣服更大更长,也显然更沉,Yoyo双手托举才慢慢悠悠把这件衣服请下来。她高高抬起手臂,不断往地板上张望,生怕裙子的下摆扫到光洁如镜的木地板。她才举了一会儿手臂就一点点往下掉,很显然这件衣服真的很重。

宋鹿和Yoyo一起抱这件衣服,一触手,就感到光滑外罩下那蓬松的回弹力量。Yoyo戴着白手套的小心翼翼拉下拉链,一朵纱堆的洁白玫瑰就展露出来。

说是白的不准确。礼裙最外层的确是白,层层纱下却染了玫瑰红。从外至内由白变红有极为自然的过渡,不是那种艳红,而是从花心透出来朦朦胧胧的红。纱上撒着如雪般的亮片,如一枝沾露水的、含苞待放的、撒银粉的玫瑰。

Yoyo又是艳羡又是得意地说:“今年的Dior高定,上面精绣的数字具有唯一性,全世界只有这一件孤品。这些亮的都是真水晶。真正的百万高定。我服务过那么多太太小姐,这么舍得花钱的也不多。设计、选料、成品我跑了三次法国才拿下。可惜我不是专业造型师,不然肯定现在就让你上身给林总先一饱眼福。”

一听到这件衣服价值百万,宋鹿立刻按捺下了忍不住想摸裙子的欲望,觉得万一手指上生倒刺,把金贵的裙子拉抽丝就不好了。Yoyo已经踮脚把高定挂回衣柜。宋鹿的目光恋恋不舍地看礼服外面的罩子。

宋鹿看看旗袍,又看看晚礼服,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什么样的宴会需要两套礼服?”她特别想知道林也要她干什么?她会怎么亮相?

一旦和慧婷雅集发生关系,Yoyo就微笑着把嘴巴缝起来,挽着宋鹿从衣帽间出来。

“太太,你这段日子都住在这里吧?以前林总不常回家。他不挑食,但吃饭没个定点,有时候干脆不吃,都是我看着安排。现在桃姨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再请一个司机和烧饭阿姨比较好。我过两天找人来面试,你可以到时候再挑,也可以事先告诉我你偏向会做什么菜系的阿姨。”

宋鹿坐回沙发上,盯着Yoyo。看来Yoyo已经清楚宋鹿被市队赶出来的事情,知道她暂时寄居在林也家。

Yoyo开始折叠宋鹿给她盖上的毛毯,她余光扫到宋鹿的审视,“你的事陆飞告诉我了。你一让陆飞假扮林总,他就打电话来问我怎么办。这种事扛在他肩上就是负担。但我相信,太太不是林总的负担。是我让他去告诉林总的。所以,你不用去怪陆飞。”

Yoyo像个大姐姐一样关照着陆飞。

宋鹿记得Yoyo说过,陆飞因为她家条件不好和她分手。但陆飞一遇上事,还是会向Yoyo寻求帮助,听取她的建议,不管他有没有意识到,他内心里是依赖Yoyo的。而Yoyo,一有机会就替陆飞辩白。

两个人其实还喜欢着对方吧?

宋鹿叹了口气,“陆飞替我做了正确的决定。这件事我一个人熬不过去。他不回来,我都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子。至少现在,我已经冷静下来了,可以好好考虑接下来怎么办。”

Yoyo耸耸肩,对于陆飞,她不想再多说什么,点到即止。

宋鹿按捺不下内心的八卦:“你和陆飞都是很优秀的人,也很合拍。真的没有复合的余地了吗?”

Yoyo低着头看不出真实的表情,“他爸爸是副市长,妈妈是国内知名大学的正教授。我爸妈是渔民。他认为,我们不合适。他和林总不一样。而且,他已经有了新目标。这次在法国,我还见到了那位大小姐。她也在改礼服,大眼睛、尖下巴、娇小玲珑,对陌生人也她笑得又甜又优雅。特别有教养。”

Yoyo抱着叠成方块的毯子,坐到沙发上,把毯子压在膝盖上,笑着把话题转到宋鹿身上,“念书、工作都有gapyear。太太就放轻松好好享受一下生活。或者,趁着空当年生个可爱的宝宝,生完再去拼事业不是更好?”

生宝宝——

宋鹿茫然地眨动大眼睛,脸一红,低下头。

这种问题真就没办法和Yoyo说下去。Yoyo服务过很多阔太太,大概在她印象里,女人嫁入豪门第一件事就是生孩子稳固地位。

宋鹿想把和林也抱个孩子的画面立刻从脑袋里驱赶走,她的脑海里倏地闪过一个念头,这念头让她脸色红中变白。她狐疑地盯着含笑盈盈的Yoyo。还是说,Yoyo在含射什么?Yoyo知道林也和女明星的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打住!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Sherry米已经侵入她生活的方方面面,让她变得疑神疑鬼、杯弓蛇影了。宋鹿脑子里极力想话题,接Yoyo的棒把这个话题撇到桃姨身上,“你说要请一个烧饭的阿姨。我觉得不如让桃姨专门做饭,另找一个整理家务的阿姨。桃姨是广东人,不只沪菜做得好,粤菜也做得很棒。”

“太太做主就好。”Yoyo转头,大声朝厨房里正在忙碌的桃姨喊,“桃姨,太太要你专门煮饭,不用再管杂事。工作时间会减少,工资也会涨很多。你愿不愿意?”

桃姨捏着围裙边擦手边跑出来,笑得眉飞色舞,以极微小的角度给宋鹿鞠躬,“谢谢太太。”

宋鹿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头撇开。“滴嘟”一声,她感觉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微信推送。她低头划开手机,弹出的消息抬弹了一下她的眼皮。颤抖手指打开消息,是王教练发来的一个盖红章的PDF文件——《关于增补陪练运动员的函》。

那函里赫然写着增加宋鹿成为新阶段集训的陪练运动员。宋鹿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虽然只是半正式的陪练运动员,虽然只是主力队员的一个陪衬,但这意味着她还是市队的一员!就意味着她还有机会!

她立刻把文件截图发给林也,加一句:我回去了!!!

林也秒回:别理他们。这不是我要的结果。

看到林

也发来的消息,宋鹿愣在那里。一开始她只是和林也分享她回市队的好消息,现在看到这些文字,她突然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他在运作。是他促成了她回队。而且,他还在尝试别的更好的方法,

又一声“滴嘟”响起,这次却是公寓的电子锁开了。

林也回来了!

宋鹿轻快地踩着拖鞋“啪嗒啪嗒”朝门口跑过去。

林也靠着墙,慢吞吞脱掉一只鞋后再脱另一只鞋。宋鹿眨巴着大眼睛殷切切地盯着他。他摘下脸上的黑口罩,甩到玄关上,然后,靠着墙慢慢滑下去,就坐在门边上的地板上。

他好像很累,黑眸失去了光泽,左边脸颊微微肿起来,像含着一口棉花。他用手压着脸颊,极慢极慢地煽动眼皮,怔怔回望宋鹿。他缓缓舒出一口气,是那种极其疲惫之人才会发出的沉叹,他沙哑的声音响起:“我回来了。”

宋鹿走过去,并膝盖蹲下来,问他:“你不舒服吗?”

林也想说话,却先咳嗽起来,咳嗽间隙口齿不清道:“牙疼。”

宋鹿用手背压在他额头上。

好烫!

林也发烧了!

第54章 Chapter54烟瘾。

林也的呼吸短促、高频、费力,伴有咳嗽,状态明显异于平常。宋鹿跪着挪动膝盖,抬起上半身,双臂抱住他的脑袋,用右脸颊贴他额头,体温应该超39°了。宋鹿问他:“你的哮喘药呐?”

身旁传来急促的脚步声,Yoyo跪倒滑过来,一手撑着身体,一手把蓝色的吸入器放进宋鹿手心,“药在里边。”

宋鹿把吸口塞进林也嘴里。随着他胸口的每一次起伏,喘息声被圆柱形的塑料管放大,像是狂风灌进狭窄的隧道。白色的雾气在管壁上扩大、吸收,热的气遇上管壁的冷就凝结成水珠丝丝缕缕挂下来。

Yoyo拿出手机,“我叫救护车。”

林也的手抬起来,手和头同时晃动,呼吸器就来回在他两边嘴角中间摆来摆去。宋鹿看着他左脸颊大右脸颊小的样子,像网上被蜜蜂叮了半边脸的小狗。又可怜又滑稽。她苦笑问:“你有多久没休息了?”

林也自己也说不上来,就翻动眼皮没回答。

宋鹿又似抱怨又似恳求:“你能不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林也石化了般僵着,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现在是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林也吸了15分钟药,脸色逐渐缓过来。他有力气抬起手包住宋鹿抓吸入器的手,把她的手带下来,“可以了。”他自己扒着墙站起来。宋鹿也想起来,动腿发现腿跪麻了,动作一滞,反被病人伸手拉起来。

林也往客厅走,宋鹿跟在他脚后跟。他要上楼,她也要跟上去,被他伸手轻轻一推在肩膀,推到餐厅,“去吃饭。我洗澡。”

宋鹿这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时不时往楼梯方向挑看。开饭前,桃姨把菜全都夹出来一点给林也留着。但林也上去后再也没下来。宋鹿只吃了小半碗饭就放下筷子。

Yoyo心领神会一笑,“上去吧。我让桃姨熬点清淡的东西端上去。我今天晚走一小时。有什么事叫我。”

宋鹿小跑着上楼梯,走到转弯口,就感觉一股凉气往她脸上压,越往上走越凉,中央空调大开,整个二层被低于18°的冷气笼罩着。

生病了还开这么凉。

宋鹿打了个寒战,推开虚掩的主卧门,大喊一声:“林也,我进来了。”房间里不见人,临窗的茶几上笔记本亮着,从深处的浴室传来淋浴的声音。她看到一丝褶皱都没有的床褥上甩着她曾穿过的那套睡衣。

林也的声音从浴室传来,“帮我拿一下衣服。”

宋鹿皱了下眉,走到床边,手指摸向旧T恤和裤子,睡衣松松垮垮没叠好,看起来像是起床后随手甩在床上再也没有换过位置的样子。她这些日子很识趣地睡次卧,没进过这间房间,此刻心里挂起一个自然的疑问——这睡衣是干净的还是脏的呐?

她想到桃姨是个手脚很勤快的人,不太会发生脏衣服在床上搁几天的情况。但事总有例外。依照宋鹿平时的习惯,她很自然地把T恤放到鼻子下嗅。如果是干净的,那会是她和身上居家服同款柔顺剂的味道,如果是穿过的,就会留下他身上的味道。

宋鹿正把脸埋在衣服里嗅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男人被凉水浸透了的声音:“好闻吗?”

是被汗水浸过的木质香。

脏的!

但管他呐!

宋鹿迅速将T恤拉离脸,拔长脖子拧着不转头,抓着衣服的手臂一抬,朝着自认为林也站的方向一划。

“回头。没光着。”

宋鹿感觉林也身上的水被体温一蒸长出无数触手,伸向她的后脖心。背后是潮气浸润,头顶是中央空调风口的凉气,她慢慢转过身,看到林也用浴巾围着下半身,伸手朝他抓来。

林也抓过衣服,把衣服往脸上蹭,脸和脖子上的水珠被柔软干燥的纯棉T恤大片大片吸掉。他的脸色比洗澡前又好了一点,黑眸炯炯有神盯着宋鹿,就是脸还肿着,还是像狗,“吃药出一身汗。那边。去柜子里拿。”

宋鹿朝林也指的方向走,推开嵌入式的门张望一番。她本来还想问他要穿什么,结果看到衣柜里挂着一件和他用来擦头上水一模一样的旧T恤。她取下T恤,抽了一条叠得四四方方的睡裤。

宋鹿转身,看到光着上半身、只围一条浴巾在下身的林也已经坐到窗边的椅子上,一边用左手揉肿起来的脸颊,一边用右手手指滑动鼠标滚轮,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

被汗水打湿的睡衣、打开的电脑、过分长的洗澡时间,前后因素联系起来,宋鹿就已经摸出了这个病人上楼后的所有行动轨迹。林也是换了衣服以后直接工作,出了汗才去洗澡。所以说,桃姨还是那个勤奋的桃姨,病人不是个乖病人。

宋鹿走过去,把T恤抖开来,直接一折为二挂在电脑屏幕上,睡裤干脆搁在键盘上。林也抬起黑眸,默默观察了宋鹿的脸色一会儿,不带任何感情地说:“你忘了内裤。”

宋鹿脸一红,咬牙说:“自己去。”

被宋鹿眼神所逼,林也去衣柜里翻出内裤,大胆地抽掉腰上的浴巾。宋鹿蒙眼睛也来不及。林也换上舒适的睡衣。他拳击练得好,上半身的肌肉练得鼓胀紧致,撑起T恤上的英文字母。

林也有好几件一模一样的衣服,这件T恤上胶印的字母比那一件清晰,还没被水洗掉,似乎是一个学校的名字缩写。宋鹿英文一般,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认对了。不过,宋鹿隐隐觉得,他是个恋旧的人。

衣服如此。

人呐?

女明星的脸又在宋鹿眼前晃了一下。她为自己这无名的多心而气馁。想起网上那个说法,山寨、替身、白月光。爱而不得求其次。她怎么成了个被情爱小说洗脑的、患得患失的傻女人?

宋鹿趁林也回来前,坐到了放电脑的桌子前。主卧设巨大的落地窗,窗外灯光璀璨,窗前有大把空间放椅子,但因为有意为之的氛围格调,窗前只摆了简易茶几配一个高背椅。

大学图书馆传统,宋鹿坐了,林也就没得坐。电脑还控制在她手里。宋鹿倒是真心不想对他管头管脚,就是想让他好好睡一觉。她看到他坐到房间另一边的沙发上,也不开灯,一双黑眸在灰暗中幽幽发亮,不知在想什么地盯着她。

宋鹿清了清嗓子,打破这份沉静和尴尬,“今天的事谢谢你。”

林也明知故问:“什么事?”

宋鹿看电脑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佯装出稀松平常的语气,“给你看了的。他们让我回去了。我知道是你在替我争取。老实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是说,我不是不相信你能做到,只是他们从来

没让人走又让人回去。按你说的,我没给他们答复。我知道你对我有别的安排。”

“不是安排。”林也顿一顿,“是选择。”他闭上眼睛,脑袋往沙发椅背上一靠,闭上眼睛,“你不让我做我的工作,也不要提你的。我们两个互相监督。地球少了我们两个还是会转。”

宋鹿把电脑合上,“桃姨给你煮了粥。”

林也沉默了一会儿,“没胃口。”

宋鹿想了想,问:“你是有蛀牙吗?”

林也敛开一半眼睑,溢出水盈盈的目光,“你来看看。”

宋鹿眉头蹙紧。林也就那样盯着她,盯得她觉得椅子烫屁股,不得不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林也目不斜视,抬起手拉了一下沙发边落地灯的拉绳。灯亮了,照得他眼眸愈黑,脸色煊白,轮廓深浅起伏。

宋鹿弯下腰,撑大圆眼睛看他的嘴。

林也伸手扣住她手腕,将人往身上一拉。她惊呼了一声,立刻折起左边膝盖,撑在林也腿边的沙发面上,稳住身体。林也的手还扣着她手腕,手上还在用力。说来奇怪,宋鹿不是很害怕,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另一侧膝盖也抬起来,双腿分开在他腿两侧,身子一歪,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另一只手食指戳进他嘴里。

宋鹿用手指探知他的口腔,探到最里边肿胀的地方,她轻轻用指腹一压,他就疼得动了一下。充血的牙龈下能摸出牙齿的形状,这颗牙齿正拼命破开湿软的肉往外顶冒。

她才明白,他是在长智齿,长不出来才引发的一系列反应。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偏要她摸?

宋鹿想把手指拔出来,却被他用牙齿咬住,用轻轻的力量挤压。

林也:“再压一会儿。”

宋鹿:“……”

他需要的是冰块,不是她的手指。

看他有点太不正常了,宋鹿现在倒是怕了。

林也有滋有味咬了一会儿,突然松口。

宋鹿感受湿漉漉的手指被冷风吹得凉飕飕的感觉,又不好意思当着他面擦口水,就捏紧拳头把食指藏起来。她想从林也身上下来,但手指都是咬一咬才放过,人肯定也没那么容易放下来。

林也黑眸璀璨,幽幽问:“你猜我现在想干什么?”

宋鹿讷讷问:“干什么?”

林也说:“吸烟。”

宋鹿眉头轻轻一拧,“你不考虑戒烟吗?”

林也掐一把她的腰,她被掐得痒往一侧歪,他说,“想。就是烟瘾上来总想找点什么咬。这叫移情。可咬什么呐?”他侧过头,手翻开塔的衣摆,从她睡衣下探进去,伸到她脖子后面,像手机支架一样撑着她的头,把她往脸上按,把他自己的唇按在宋鹿唇上。动物的欲望还没从男人身上被进化掉,他真就轻轻咬了一下。

第55章 Chapter55过来,猫宋鹿。……

宋鹿抿唇抵住林也的舌头,据他于外,手压在他肩膀把他往外推。他稍一察觉她的抵触就放开她。宋鹿还跪在沙发上,盯住近在眼前的黑眸,慎重地问他:“林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当然。我想上你啊。”林也嘴角耸动一下,极微小地往上翘,如果不是离得那么近根本不可能看到。

这……说的是人话吗?

宋鹿吓得从他身上弹起来,趔趄着往后退。

林也双腿展开来,手搭在扶手上,调整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坐姿,“是你不明白你在做什么。你的身体反应告诉我,你也想献身。但你的献身是为了感激我。等你熬过低迷的日子,你一定会后悔。我尝到了会不断索取,到时候你就只能哭鼻子承受。所以,去洗澡,回自己房间睡觉去。”

林也说这样烫耳朵扎人心的话竟然眉头也不皱一下,神态轻松自在,好像在开一个玩笑。他的话似有道理,又特别不讲道理。宋鹿不用手摸也知道自己脸烫得通红,她简直恼羞成怒,把眼睛瞪得浑圆,存心呛他:“得意什么?股票都绿着!”宋鹿退到门边,咬唇一别头,从林也视线中消失。

林也走到窗边,打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满屏幕的自选股跳动着鲜艳的绿光。他的嘴角都快压不住了。特别好笑。美股飘绿有什么好气人的?

宋鹿下楼梯,一肚子的情绪在她身体里发酵,她走进客厅。

Yoyo听到声音从沙发上站起来,跪在沙发上翻了个朝向,手搭在椅背上投来关切的目光,问宋鹿:“林总怎么样?”

宋鹿翻翻眼皮,“和平时一样。”狠狠拖一句,“嘴不饶人。”

她用手背揉破了皮的嘴唇,走到厨房门口,“桃姨,他说没胃口。我回来再问他吃不吃,他不吃,我吃。你和Yoyo回去休息吧。应该没什么事了。”

Yoyo挑起鱼尾眼:“你要出去?需要司机送吗?”

宋鹿摇头:“去楼下跑个步。”

Yoyo低头操作手机,“那我叫车了。明天见。”Yoyo一把拉走还在试图整理碗筷的桃姨,“别弄了。他们也要休息了。”两人离开。

宋鹿换上运动服,坐电梯到一楼,从门厅走出去,看到Yoyo和桃姨站在内部道路的一盏路灯下还没离开。一辆新能源车恰好驶过来挡住两人,没一会儿,车窗降下来,Yoyo朝宋鹿招了招手,车子安静地驶离。

宋鹿就以高层公寓楼为中心跑步,跑了大概四十分钟,她抬手,看电子手表的心率已经突破150次/分钟。几天不跑,体能掉得很快,她觉得自己已经跑不动了。她速度渐渐慢下来,由慢跑变为快走,准备调整心率到正常频次就回家。

宋鹿在绿荫成林的内部道路里闲逛了十分钟,突然听到几声微弱的叫声。她一停下来,就听不见这绵软的叫声了。那叫声回想起来像是小孩的哭声,但小孩不可能在草丛里,只可能是猫,那种刚产下来几天的小猫崽子。

宋鹿眼前是被修剪成同一个水平面的低矮灌木丛,路灯、车灯和公寓楼层里射出来的灯光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但灌木丛最底下却是暗黝黝的看不清。她脚边几步远修了一条供人休息的木长凳。她弯身往长凳下面张望了一下,没看见什么猫,觉得大概是自己听错了。

晚上有点起风。她跑步出了汗,被风一吹就觉得凉。她踩着风的点子往公寓楼方向跑起来。才跑几步,那小孩般的叫声又在身后响起来。宋鹿回头,看到一小团橘色的东西一蠕一蠕从草坪上往路中间拱。

还真有只小奶猫。

宋鹿并腿钉住身体,看着这小伙儿憨态可掬的样子忍不住逗它:“过来。”被她这么一叫唤,它真就拱到了宋鹿腿上,小爪子顺着她腿节节往上爬,仰着水滴状的脑袋,一声接一声惨兮兮地喵。

“抱歉啊。我养不了你。我也没有家。”宋鹿抬起那条没被小猫爪子抱住的脚,用脚尖一次次蹭小奶猫的下巴,又似抚弄,又似吓唬,以一种温柔的方式拒绝一只同病相怜的小家伙。

小猫的眼睛被分泌出来的红色眼泪糊住了,看不清瞳孔的颜色。动物凭本能寻求生路,也最通人性。它感受到了人类的拒绝,一只细爪垫子放到地上,另一只也想放下来,结果指甲勾住宋鹿裤子,它挣扎了几下也挣扎不出爪子,“喵喵喵”叫得更急切、更凄惨。

宋鹿蹲下来,捏住小猫细细的爪子,将它从裤子上拔下来。价值不菲的裤子上留下几个破洞,棉线抽丝了。她用手背将毛渣渣的橘团子往外面推了一把,小奶猫滚了360度,又重新慢吞吞蛄蛹向草丛。

风卷起地

上的落叶往宋鹿脸上扑。一点、两点、三点……天上的雨滴深一滴浅一滴地在水泥地上画图案。宋鹿叹了口气,就这样放它独自度过一夜大风大雨肯定会死。小猫才拱了不到二十厘米,就被宋鹿用手指夹住后颈的皮,揣到怀里带进公寓楼。

宋鹿询问前台:“这附近有宠物医院吗?”物业的小姐姐扫了一眼宋鹿怀里的猫,摇了摇头。宋鹿一手捏着猫,一手用手机搜索最近的宠物医院。搜到了,但坐车也要二十分钟,宋鹿不想麻烦司机开一个来回,就自己叫了车。

宋鹿感觉有人靠近,一撇头,看到穿黑套装裙的物业小姐姐手中捧着一把雨伞和一个包裹走上前,“女士,外面在下雨。这个包裹是刚送来的,还没有来得及送上楼。您或许可以用箱子装一下猫。”

宋鹿手指夹着不断扭动的橘猫,不像猫,倒像是好动的小耗子。有箱子的确方便一点。可这房子的主人是林也,送来的包裹也肯定是给他的。再亲密的人也不能不经同意就拆人包裹。何况他们还没那么亲密。拆不拆呐?还是问一下?

宋鹿正在纠结怎么办,小耗子不动了,因为重力作用,它颈后的皮和肉都快分离开来。她晃了晃猫,猫像是做最后挣扎般剧烈扭动了一下,眼看皮就要从它骨瘦如柴的身体撕开。

宋鹿心惊肉跳地说:“帮我拆一下包裹。”

前台小姐姐很娴熟地从中间破开盒子,拗下四边的瓦楞纸板,双手捧到宋鹿眼前。宋鹿扫了里边一眼,里边是一只天蓝色系丝带的小盒子,缝隙里卡着一张纸,因为竖着看不清上面写什么。

盒子里很空,塞下一只初生的小猫绰绰有余。

小猫又扭动起来,宋鹿把它放进盒子,抱着盒子离开门厅。没过一会儿,叫的出租车到了,她上车,抱着猫到了宠物医院。她趴在医院的大理石前台上,填写小猫的基本信息。主人名字,宋鹿。宝贝名字,宋鹿。

宋鹿交了三千块的住院押金。猫被穿蓝色护士装的工作人员抱进隔离区。宋鹿隔着玻璃看着“猫宋鹿”挂葡萄糖水,看了一会儿就抱着包裹坐出租车回公寓。

直到坐进出租车后座,她才注意到打开的盒子里那张纸片被小猫的屁股压歪了,折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折角。那不是一张纸片,而是一张拍立得的照片。那折起来的照片上是一个眼睛亮晶晶的婴儿,被一只雪白的手搂着,折角只有那么点空间,看不见那只手属于谁。

宋鹿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伸手抽出这张褶皱的照片,用手抚平表面。照片上还留着“猫宋鹿”的黑色屁股印。素颜的女明星Sherry米搂着拥有一双漆黑星眸的可爱孩子正冲着镜头笑。那孩子又白又胖,胳膊肘子像一节节藕,又像米其林轮胎先生。

女明星的身上穿着和林也一模一样的白T恤。

原来人和衣服都是旧的。

宋鹿将照片丢进盒子,封住盒子的瓦楞纸板口,再也没有看盒子一眼。宋鹿把伞还给物业的小姐姐。直到她打开顶层公寓的电子门,她的心还突突跳着,脑子里一团糨糊怎么搅也搅不明白。

林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朝着走进来的宋鹿看,“去这么久?”

宋鹿“嗯”了一声,低着头把盒子往身前一推。林也接了包裹,边转身边夹起盒子里的照片看。宋鹿清清楚楚看到,他对着照片扬了扬嘴角,露出那种为人父的慈爱笑容。

而他现在身上穿着孩子妈妈一模一样的衣服。

怪要好的。

宋鹿低着头从林也身前跑过,想马上洗澡睡觉。走到一半,她踅回来,去收拾厨房里的碗筷。林也没吃东西,她懒得洗,随便往洗碗机里一塞,操作电子屏。这个时候,她听到林也打了个喷嚏。心想这是哮喘又起来了?宋鹿转头,看到林也捏照片给自己扇风,皱着眉:“怎么有股下水道的酸味?”

他是闻到猫味道了。宋鹿愣愣地问他:“你喜欢猫吗?”

林也摇头,“养猫太脏了。”

宋鹿头一点一冲,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知道了。”

她很庆幸自己有自知之明地没有把猫带回来。

林也抬起黑眸,凝着宋鹿,有些吃不准地问:“你知道什么了?”

宋鹿撇开目光,“和你无关。和我无关。我们这样挺好的吧。林也。”她只想从林也视线里尽快消失。她又听到林也咳嗽。但这一次,她不再去管他是因为哮喘,还是因为讨厌猫的味道。她不再回头去看他。

第56章 Chapter56念书、买房的打……

天还没大亮宋鹿就醒了。

她洗漱完走出侧卧,经过主卧门口屏息停留了几秒钟,里边静悄悄什么动静也没有。看来病人有好好在休息。她不知道自己还在留恋什么,贱骨头,轻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点,蹑手蹑脚下楼梯。

公寓上下两层都没有开大灯。这间大房子和它的主人一样,正在沉睡。楼梯踢脚线上安装了感应夜灯,一个接一个间错半米散开。她走到哪里,哪里的灯就亮起来,前面的灯慢慢暗下去。楼梯拐角飘窗帘被风掀开一条缝,清晨的凉爽和明亮都从这条缝里灌进来。

申港四季的风各有特点。闻到风的味道,就知道夏天真正来了。

宋鹿走到靠近厨房的位置,听到厨房里有细碎的动静,一豆昏暗的橙光亮着。厨房里有人?怎么不开灯?宋鹿快走几步,看见桃姨侧靠在厨台边,就着油烟机投出来的暗淡光源正在处理昨天的厨余垃圾。

桃姨的脸被光照得蜡黄,手就直接搅在湿垃圾里,将里边的鸡骨头拣出来放进干垃圾桶。桃姨眼底有种说不出的失落。宋鹿打开厨房的灯。桃姨“哎哟”了一声,转过身来,怯怯地问:“太太,我吵醒你了?”

“没有,我自己睡不着。”宋鹿认真打量起干湿两只垃圾桶,找到一条话题,“我昨天分错了?鸡骨头是干垃圾?”

桃姨笑了笑,轻轻“嗯”一声,隔了一会儿,又忐忑拖上一句,“不知道这些是真福气。哪里像我们,天生是操劳的命。”

宋鹿觉得桃姨怕她,就像怕林也一样,桃姨和她说话都是提着气、踮着脚、左思量右思量,不是热情到送水果到浴室,就是客气到每一句话都留有余地,奉承她。

桃姨大概正为昨晚做的菜不合林也胃口而苦恼,生怕失去转岗涨工资的机会。在桃姨眼里,宋鹿和林也是一类人。但在宋鹿眼里,她和桃姨才是一样的。她们都是进入这个家的陌生人,应该互帮互助。

宋鹿打开冰箱,拿出一盒鲜奶,边扭牛奶上的盖子边说:“桃姨,我想喝糖水。今天煮一点清热解火的糖水吧。不要太甜,他牙疼刚好吃的那种。”

桃姨眼睛顿时一亮,开始利索解围裙,“我现在就去小菜场买材料。茅根甘蔗马蹄水最凉血解肿。”

“嗯。你有经验,你决定。”果然,想要一个人恢复精气神,就要把她放在最擅长的领域让她忙碌起来。宋鹿拿牛奶的时候就看到桃姨今早买的菜,没必要为了熬糖水专门往返一次菜场,“现在手机买菜也很方便。我来教你。”

宋鹿一步步教桃姨操作手机上的买菜app。看得出来桃姨很想拒绝,她宁愿自己跑一趟菜场和超市,但正因为揣着过分的小心她说不出一个“不”字,直到食材下单付完款,她才解脱般舒了口长气。

宋鹿在心里自顾自怜。

你看,被人事事安排也不是很爽。

宋鹿抱着牛奶盒斜歪在沙发上。一盒300ml的牛奶被她喝了一个多小时。过了八点,她陆续给大学同学发消息。她大三第一学期就休学,两年过去,她的同班同学今年7月毕业。她问室友借大三下半学期的课本,准备温书加预习。又向两个出国留学的同学打听留学机构。

她昨晚想到下半夜,已经都想好了。

不管她能不能继续当运动员,书肯定得念下去。她以前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只有射击这一条路,不拿枪就会死。其实,这样的情况已经不复存在。是她自己把自己的路走窄了。既然有了林也给的一千万,她就有能力也有责任为自己规划一条向上的路。

如果这一年她有幸走上更高的舞台,她会努力

让自己的人生不留下任何遗憾。如果这是她终止运动员生涯的一年,她就把这一年当成一个真正的gapyear,静下心来,好好念书。保证毕业,争取留学,续上一段更平实更平淡更平静的人生,也算是另一种圆满。

这一路上没有林也。一年后,他们好聚好散。她会把他当成她人生中的一个大贵人,余生逢庙上贡,见寺烧香,遥祝他平安。

一盒子冷牛奶下肚的时光,想法七七八八从脑子里灌出来,她对于自己的人生与心已经有了重新的规整。她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站起来走进厨房,把空牛奶盒在水龙头里冲干净,甩干抛进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