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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鹿清了清沙哑的嗓子:“要和他说什么?”

陆飞想了想,斟酌着说:“环保法案没被批准。老Mike反咬林总做空,扰乱市场。这些话不能在老爷子面前说。最好拉林总出来,悄悄处理。”

Yoyo鄙夷地皱眉说:“想东想西,浪费时间。你越这样,林总越看不起你。你以为林总像你,把精力放在纠结别人是不是把你看成个窝囊废。这事确实大,就应该敲门进去直接说。”

宋鹿环顾房间,抽出手边纸巾盒子里的一张纸巾,在桌上铺平,“有笔吗?”陆飞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递给宋鹿。宋鹿把陆飞告诉她的话写在纸巾上,抬眸瞄两个人,“你们两个我要听谁的?”

Yoyo哼一声,转身离开:“工作上的事我不管。我去给老爷子泡杯绿茶,太太你端进去,骂这么久肯定口渴。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或者能好点。”她说完,打开门,“咚咚咚”下楼去了。

宋鹿叠好纸巾,深呼吸了两次后,也走出主卧的房门。陆飞跟在宋鹿后面下楼,他大概是听了Yoyo的提醒,觉得Yoyo说得特别有道理,又开始纠结林也的态度,再次尝试用手机主动联系林也。

宋鹿走入客厅,那些见过她窘况的人都僵住脖子故意不看她。但就是这一张张谨小慎微的脸让宋鹿觉得在他们心里她就是个婊子。

Yoyo端着一杯冒热气的绿茶快步朝她走来,贴心地嘱咐:“托杯底,小心烫!”宋鹿把手指插入杯耳,用另一只手托住杯底。Yoyo替宋鹿敲响隔音房的门,用手用力按了一下她肩膀,“别怕。林总在里边呐。”

门开了,Yoyo灵敏地闪退到一边。

林也垂着黑眸,目光先扫宋鹿的脸,再落到她端着的杯子上,什么也没说,直接关门。宋鹿反应快,一只脚卡进门缝,把门顶住。林也黑眸一闪,阴沉沉道:“你真是一根筋。”

房间里的林老爷子已经从门缝看到宋鹿,冷冷地说:“让这女人进来。”

林也又尝试关了门。宋鹿默默把一条腿伸进去,干脆用半个身体卡住门。林也终于认输让开,往旁边退一步让宋鹿进去,顺手关上门。

宋鹿低着头,在林老爷子锐利如鹰的目光中站定,轻声细语说:“爷爷,喝茶。”

林老爷子哼了一声:“你脸皮真够厚的。”

宋鹿想起这房间里没有摆茶杯的家具,低头扫了一圈,看到林也屏幕开花的手机躺在地上,破碎的地方像是被林老爷子的手杖砸的。手机果然是坏了。她见老爷子没有接杯子的意思,就把大提琴拖到林老爷子脚边,把杯子放在指板位置。

林也紧紧盯住那杯热气腾腾的茶压在大提琴上,油脂充分的暗色前板长出白色的水汽花纹。他沉默了。

林老爷子一只手撑住手掌,低下身,另一只手去拿茶杯,倏地将杯子对着地板猛地一砸,木地板立刻凹出一个坑,陶瓷碎片和滚烫的茶水飞溅。

林也早就料到有这一摔,只庆幸不是泼人,一个箭步上去,拉了呆成木头的宋鹿一把,用半个身子替她挡了一下,几滴喷射状水渍爬上宋鹿的裤管,“没见过你这样蠢的。上赶着给人送凶器。烫吗?”

宋鹿眨巴眼睛木木然地摇头。

林老爷子砸手杖吼:“你个混账!”

林也抓住宋鹿的手臂,将她人当成个雪球往外滚。宋鹿趁机把纸条塞进他手心。真的被Yoyo猜中,三个人的功夫都是白搭,林也推动的动作稍一停滞,直接抖开纸巾看。

宋鹿眼睁睁看林也脸色从白到暗,然后爆红起来,青紫血管在脖子的皮肤下弹跳。林也推开她,像阵风一样掠出房间,朝着客厅里的人喊:“马上给我连老Mike!”

看来事情真的很大。

但愿没事。

陆飞眼看事情瞒不住了,干脆凑到林也身边,忍不住吐槽:“环保法案一直是老Mike在跟。临走前坑你一把大的。你就不该这么早让他走人。他这是存心报复!”

林也黑眸冷冷睨陆飞:“你在教我带人?”

陆飞不再吱声。

宋鹿去看林老爷子的情况,老人家脸色黑沉、眸光却精亮,双手支着手杖,一步一颤从瓷杯子的碎片上走过。宋鹿担心老人家踩到碎片割伤自己,上前跨几步想扶他,被林老爷子用目光喝退。宋鹿转身去向老爷子带来的人说:“爷爷出来了。”立刻有两个人快步进房间,去扶老爷子。林老爷若有所思盯着这个厚脸皮的孙媳妇。

林也、陆飞和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已经在客厅里铺开战场,打电话的打电话,拍电脑的拍电脑。林老爷子被人扶到了沙发上坐定,手下人要去喊林也,林老爷子右手一抬滞在空中,不容反驳地说:“事有先有后。让他弄干净。”

桃姨拿着清扫工具进隔音房。Yoyo拉着宋鹿躲到厨房的岛台边上坐好。两个被晾在一边的女人不说话,两道目光都看向客厅方向。

林也的声音传来:“帮我定今天去纽约的飞机。”

客厅寂静了几秒钟,陆飞蹿起来说:“林总,这个时候回去不合适。万一真成了讼案,你会被扣留在那里,甚至坐牢。还是在国内处理比较——”

林也直接打断他:“你是叫我当缩头乌龟?不是我躲在石头里,天塌了就压不到我。我需要解决问题的人,而不是逃避问题的人。纽约的事本来就和你无关。不用你陪我去。”

陆飞急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听到这,Yoyo苦笑着摇摇头,“一心往上爬,一直多思多虑,不受待见。活该。”

宋鹿眨巴着大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Yoyo。

鬼精的Yoyo察觉了宋鹿的心思,也不藏着掖着:“我和陆飞以前在一起过。他嫌我家里是开海塘的,帮不了他。分了几个月,突然给我介绍这份工作。不知道是怎么样的。”

宋鹿抓了一下Yoyo的手,挤出一丝笑:“大概是因为他觉得你工作起来很棒,是最能胜任这份工作的人。”

Yoyo作为生活助理真的无可挑剔。

Yoyo鱼尾眼往上翘,反抓宋鹿的手,“所以我说羡慕你。你和林总之间所处的环境也不一样。可林总可以为了你做到那种程度。他不会嫌弃你拖他后腿。”

其实,不是这样的。

他们之间的浓情蜜意只是各怀鬼胎的一纸合约。但宋鹿觉得自己没有立场也没有脸去向Yoyo剖出自己内心的龌龊之地。

林也也不会允许。

“宋鹿。”林也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他手里拿着一只钱包,做抛的动作,“让赵娟带你去逛街。晚点回来。”

林也正想把钱包丢给宋鹿,客厅里陆飞一声嚎:“联系上负责法案的议员了。”林也恍惚了一下,手胡乱抖动,钱包掉下去卡在厨房和客厅门的中间,卡片像雪花片一样飞起来洒了一地。

宋鹿走过去,膝盖跪在地上,一张张把卡捡起来。她捏着厚厚一沓卡,抬头,看到林老爷子刀尖子一样的目光戳在她脸上。

林老爷子砸手杖,声音笼罩四野:“混账,你看你娶了个什么货色来。只会跪着要钱。”

林也又气势汹汹朝宋鹿走过来,手穿过宋鹿腋下,将人拉起来,一路又拉又推到门前,“够乱了。走。”

Yoyo接棒将宋鹿拉出公寓大门,门关上的一刻,Yoyo这个本不相干的人大喘了一口气。宋鹿倒是心里空空的,什么也不想。

两人进电梯,电梯下行,电梯内的电子屏上正在播放本地乳制品品牌的刊例广告,其中有几幕是宋鹿在雪山顶上背对一轮艳阳。

Yoyo指着广告说:“这牌子是我从小喝到大的,前两年被中冠集团收购了。太太,你在广告里真漂亮。难怪林总捧着,一点委屈都不舍得让你受。我让司机把车开来。你想去哪里逛街?”

宋鹿想了想,试探问:“可以送我回射击中心吗?”

Yoyo不假思索说:“当然可以。不过,你不想知道林总的事最后会怎么处理吗?好像挺凶险的。你不担心他吗?”

“不担心。”宋鹿顿一顿,Yoyo挑起一边的眉毛,目光热辣辣投在宋鹿脸上,宋鹿接着说,“我相信他能处理好。”

Yoyo笑着,一副懂了的样子,“好。那就买好东西送你回去。卡都给你了,林总希望你买呐。你以后会在公寓里常住,有自己的东西会方便很多。我选的你也不一定真心喜欢。你说是不是?”

宋鹿连连摇头,又慢吞吞点头。

Yoyo毫不介意地笑道:“太太,你真是太好说话了。陪你逛街也是我的工作之一。而且,我偷偷告诉你,我是可以按账单抽佣金的。谢谢太太赏我饭吃。让男人们去忙个四脚朝天,我们去大买特买吧。”

第37章 Chapter37老亨利的第一套……

Yoyo询问宋鹿有什么喜欢的品牌想去逛,宋鹿毫无主意地摇头。Yoyo表示那就由她安排行程带宋鹿去几家相熟的店,不过在此之前,要趁今天这个好机会先去试一下定制的礼服。

车子驶入一家花园酒店的门庭。

迎面就是一个带水池的正方形庭院,西面那条边立着一家老牌裁缝店。这店方寸点大,叫个“亨利”的洋名字,实木雕出的明亮的橱窗里站着两个无头的假人,一个穿黑色燕尾,一个穿玫红长旗袍,两个假人脚下趴着只眼睛黑亮的假黑狮子狗。

Yoyo推开店门,让宋鹿先进去。宋鹿才发现他们进的是一个后门。裁缝店一半隐在花园式酒店里边,一半敞在外边的人行马路上。店里通透整洁,从里边望出去,正门头顶压着森森的梧桐树荫。好几个路人经过店前都忍不住往店里张望,和宋鹿的目光撞上。店里除了她们没有其他客人。是一家特别幽静典雅的小店。

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迎了上来。

Yoyo四处打量:“让你师父来,和她说过林太来试旗袍。”

年轻人跑到一扇小门后敲了敲,“师父,她们来了。”他转过身来,把背靠在门上,倒退着把门推开,“两位请进。师父已经交代过了,她早就准备好了。”

宋鹿把自己塞进小门。里边别有洞天,一具具形态各异的假人张牙舞爪陈列在里边,身上挂一套套没有封线脚的半成品衣服,衣服上戳满头上是珍珠的大头针。这个地方,晚上不开灯大概会很恐怖。这家店做女式衣服为多。

房间深处,一个灰卷头发、高鼻深目、肤白若雪的混血老太太站在一扇巨型穿衣镜前,鼻梁靠近鼻尖的位子架一副小巧的眼镜,脖子上挂着块皮尺正微笑着看向宋鹿。

Yoyo打招呼:“老亨利。”

老亨利太太点头。

亨利老太太让宋鹿在镜子前抬起手来,先用皮尺子在她身上量,量好就用粉笔写在手背上。Yoyo坐在茶几边上,悠闲地喝店里准备的红茶,笑眯眯说:“我又不是第一次了,都是按你教的手法量,尺寸不会错。让林太来试主要是让她看款式。”

亨利老太太依然固执地量着尺寸,“你上次就把霍太的肩膀量窄2寸。送过去才说袖子紧,穿上去手臂成两截胖莲藕。我连夜改才没砸了这块招牌。这第一套的生意我是要做到入棺材的。再不信你。”

Yoyo品一口馥郁的伯爵调味红茶,“那是因为霍太在那一个月里胖了5斤。好像6月份吧,宝宝满月宴还让我帮忙挑会客的礼服。这种属于事出有因。林太暂时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亨利老太太幽叹:“你又能看出来了。”

宋鹿眨巴眼睛,舔一口湿润的嘴唇,低头看老太太用皮尺收紧自己的腰身,问:“你们说的第一次、第一套生意是什么意思?”

亨利老太太得意地说:“雅集里那些太太小姐们入会亮相的第一套礼服都是我做的,一根针一根针戳出来从不让徒弟代劳。都成一个传统了。管他意大利、法国、英国那些裁缝把自己吹得多厉害,隔十万八千里的外来货,不来这里做一套就不算正宗的。”

Yoyo放下茶杯,垂下眼帘,眼珠子转了转,脸上挂起犹豫的表情。

“慧婷雅集就是社会上有名望人的太太小姐一起玩的一个圈

子,主要就是聚在一起做公益和慈善。这事林总不让我告诉你。可能是想给你个惊喜吧。毕竟是林总付我工资,我不能和你说太多。这样理解吧,有钱人规矩多,不是登记结婚就能成为某人的太太,而是把你介绍入这个圈子,你才成为真正的林太太。圈子里很多人第一次出席公众活动都来这里做衣服。”

明白,就是那种正宫娘娘和公主的社交场,还会挑选几个女明星提升公众关注度的顶级名媛团。多亏了宋绫,宋鹿对这种圈子有很浅显的认识。妈妈曾经一度很想融入这些圈子。可宋女士的名声和美貌远扬在外,富太太们总是谈“宋绫”而色变。她哪个圈子都挤不进去。

听了Yoyo的话,宋鹿几乎立刻想起林也说过的“林太太亮相仪式”。会不会指的就是这个?裁缝店橱窗里木头假人在她脑海里晃了一下。她觉得她和它们是一样的,都是被人摆来看。她也没有脑袋。脑袋被林也摘下来揣在怀里带着,眼下说不定都出国了。

生意人门槛最精,一听“不让告诉你”几个字,马上知道闭嘴,心里或许还琢磨这个“林太”不是正宗货,接下来的过程,亨利老太太一个字都没再吹嘘过。她拿来银白色旗袍在宋鹿身上比样子,那旗袍质地精良,凌乱的线脚还翻在外头,显然是半成品。

Yoyo看旗袍点头说:“颜色必须用白,款式我也选了最简单的。首饰非常华丽,堆砌太多反而难看。款式你喜欢吗?”

宋鹿望着镜中的自己,裹上一袭白旗袍的皮,越发像宋绫,去讨钱那一晚在和平饭店妈妈穿了一件差不多的旗袍。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走上了一条妈妈的老路。宋鹿无声又无奈地点头。

试完旗袍出来,Yoyo和宋鹿在一家餐厅吃了饭,带她去做了头发和指甲,随后就前往Yoyo事先联系好的几家奢侈品店。

Yoyo在车上和宋鹿说,这种临时杀到店里买,一般买不到热门的款式。有什么想要的,她可以找买手全世界找货。如果有特别喜欢的牌子,也可以找品牌方开一个特殊购买渠道,由独立客服负责她的采购需求。不过,Yoyo随后又眼尾飞翘说,女人本性摆在那里,什么也比不上逛街带来的满足感。有时间的话,还是很值得亲自逛一逛的。

宋鹿发现她们进每一家店,店里都没有其他客户,等她们进去,店员就在门外拉起伸缩式的隔离栏,挂起一块清场的牌子。Yoyo会带着宋鹿先在店里的陈列架前逛一圈,让她有个大致的了解,然后,坐到一间贵宾室里,喝着茶吃着点心,由两到三人向她展示货品。

有几个柜姐想趁Yoyo不注意留宋鹿的联系方式,Yoyo有时候会上来赶抢生意的,有时候由宋鹿告诉她们:“我暂时没有联系方式。”柜姐们都把这话当成是婉拒,尬尬一笑走开,其实,只有宋鹿自己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虽然宋鹿人到了现场,但拍板买东西的还是Yoyo。

Yoyo总是用手指戳着某一件东西,问:“挺好看的。你说呐?”宋鹿确实觉得好看,就眨着眼睛无声点头。从衣服、包包、配饰到餐具、雨具、皮具甚至是马具、棒球杆、高尔夫球杆,宋鹿觉得自己肯定买了一卡车。她点头都点酸了,Yoyo还在让人继续展示。宋鹿深刻理解何为“抽佣金提成”和“林太赏饭吃”。

第一家店花出去13万,宋鹿只是眼皮弹了一下,递出去林也的卡。第二家店到了35万,宋鹿开始不安,掏卡的动作慢到离谱。到第三家店,总金额已经逼近了百万,宋鹿死死捏住卡,不肯给柜姐,心想还是退了吧。Yoyo喝了一下午不同店里的茶,正翻着肚皮歪在沙发椅上。所有人特别和风细雨地微笑着地等林太掏卡结账。

宋鹿试探地问:“你和他联系上了吗?”

人美、心善、悟性高、赚钱能力一绝的Yoyo说:“林总离不开手机的。早就联系上了。太太,你要和林总联系一下问问情况吗?”

宋鹿尴尬笑着点头。Yoyo拿起自己的手机,操作了几下,递给宋鹿。宋鹿本来还想打一下腹稿,接了手机才发现Yoyo已经把电话拨出去了,而且已经通了。林也疲惫的声音传来:“什么事?”

宋鹿把手机放到耳边,在沙发椅上翻了个面,背着众人有些鬼头鬼脑地说:“是我。听得出我是谁吧?”

林也回了个漠漠的“嗯”。

宋鹿有点做贼心虚,觉得林也这个“嗯”带着别样情绪,她支支吾吾说:“那个,我买了点东西。挺贵的。真的挺贵的。我就想问问你,你要是觉得不合适,我就退了。”

林也说:“具体多少。”

宋鹿更加小声地说:“大概一百多万。”

电话里发出闷闷的笑声,林也笑了一阵,把宋鹿笑得鸡皮疙瘩都起来,她不明白这笑是嫌弃她小家子气,还是鄙视她借机敲他一笔。

过了半分钟,林也终于收住笑声。

“再晚半小时打来,就听不到这个笑话了。今天闷了一肚子火,也就现在觉得轻松点。把买的东西送到家,赵娟会整理好。爷爷知道你这个孙媳妇以后做戏更要做全套。你可以用公寓,我要不在一段时间。我上飞机了,去纽约,17小时飞行模式。”

宋鹿以为林也会马上挂掉电话,然而,他并没有。

“一路顺风,平安回来。”

“嗯。”

林也终于挂断电话,宋鹿呆着,想纽约的事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宋鹿把卡递给柜姐,刷完卡,签完字,店长说买到一定额度,店里会包扎一束手花送给客人。宋鹿挑了几种花,店员用精美的包装包起来,小小一捧,精致又华美,拿在手里也不沉。

店长一路送他们到店门口。买的东西都是直接送到林也的公寓,宋鹿只拿着这捧花从商场走出来,站在灯光璀璨的广场上,等司机把车开过来。

宋鹿回到林也的公寓,公寓里空空荡荡,在这一刻宋鹿意识到,林也真的走了,大概要很长时间见不到他。她找到林也作为赔礼的手机,让Yoyo和桃姨下班,让司机送她回射击中心。

在车上,宋鹿翻看手机相册,因为这原本是林也的手机,林也妈妈头戴宝石冠的照片在里边,她觉得他会想要看看妈妈的,她转发给了林也的工作手机。

回到射击中心,宋鹿把花养在矿泉水瓶里。她回寝室楼,洗好澡,刷完牙,睡了一觉,依然是早六点半醒。她鬼使神差打开手机看。林也回了信息:已到。宋鹿回:嗯。她又打开妈妈的微信界面,空白一片。宋鹿独自走到围绕中心广场的跑道上,开始了3000米的耐力跑。

第38章 Chapter38训练。

据枪3到5小时需要体力。

射击队对体能要求一直很高,像市队这种规格的队伍会和当地体育学院合作组建专业的体能团队。国家体育总局颁布射击类竞赛新规后,体能成绩计入总成绩,直接影响运动员是否进入决赛。

这次放假前,体能教练嘱咐所有队员回家后不能偷懒,基础有氧训练和高阶无氧训练时长每周累计不小于5小时。

体能教练把几个即将参加6月全国射击锦标赛的队员拎出来单独训话,其中包括宋鹿。他要求参赛者绝不能在半个月里让肌肉量和体力掉下来,回家必须严格参照正常训练强度自己练。练完必须拉伸。

宋鹿在寝室休息这些天,每天还是六点半起床。洗漱完,先去跑道上跑完3000米,然后去洗澡和吃早饭。因为前晚留宿林也家,昨天早上她没跑步也没做训练。今早跑完3000米,她特别想弥补昨天的断层,又觉得自己尚有余力,就停也不停直接开始了第二个3000米。

中心广场跑道一共400米,宋鹿跑到第12圈的时候,鼻子和嘴往外“哈秋哈秋”喷气,心脏不规律地在胸腔里“砰砰砰”狂跳,肺已经拉成了个“乌拉拉”的风箱。

宋鹿抬起手腕,昨天逛街Yoyo给她买了只苹果牌的运动手表,显示心率在135次/

分钟,比最佳有氧心率高了那么一点。宋鹿放慢脚步,尽力把最后3圈控制在120次/分钟的心率。

快跑完的时候接近七点。射击中心由政府运营,因为在假中,中心每日安排2名老师值班,一个负责看管枪库,一个在办公室上传下达重要通知。中心每天7点要升国旗,由值班老师负责。宋鹿看到枪库管理员魏老师拿着卷起来国旗慢吞吞走到升旗台下。

宋鹿气喘吁吁停下,抬手臂摁掉手表的运动检测模式,弯下身,双手撑在膝盖上,仰头,心中默唱国歌,看着五星国旗一点点被升到最高点。魏老师系好绳索,朝宋鹿招手,“快来,我已经问过食堂,今天早上吃烧麦,去晚了可要凉了。”

射击中心放假,食堂不烧大锅菜,每天就两个师傅把值班老师、保安和自己开小灶包圆了。宋鹿向教练提出放假留宿寝室,教练就和食堂打了招呼,买菜、烧菜要把宋鹿的份也算进去。所以,一日三餐,宋鹿都是跟着大家一起吃现炒菜。

宋鹿跟着魏老师进大食堂,空荡的食堂桌上早饭还没被端上来,一个保安已经坐在领菜那个窗口的桌子边。宋鹿和魏老师也在那里坐下,然后,厨师阿姨抱着早饭出来,是热滚滚的蒸笼,一笼屉叠着一笼屉叠得比阿姨脸还高。

阿姨先给每个人面前放一笼屉和一个小盘子,又放下一只醋瓶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一笼12只,吃完没有了,别再问我讨。”

笼屉一只只被打开来,热气升腾起来,氤氲每一个人的脸。宋鹿用筷子夹起一只皮薄湿润的烧卖,放到嘴里一咬,一包滚烫的、微甜的汤汁滚出来,烫了舌头,急忙吐掉烧卖,一个劲往嘴里灌冷风降温。

魏老师“哎哟”一声,“阿姨,你这烧卖稀奇的。烧卖么是用糯米做的,你这个是肉馅的。这醋是给我们蘸的?第一次吃蘸醋的肉烧卖。不像烧卖,倒像是灌汤小笼包。”

阿姨“啊哟”地更大声,“这你不懂了,肉馅烧麦是我们乡下人的做法。好叫比南翔小笼包好吃来。加笋丁,肉冻皮一包汤,鲜。吃法也一样,咬一小口,把汤嘬完了再蘸醋吃肉和皮。”

宋鹿一个接一个把稀奇的肉烧卖吃完。其间,魏老师还在和食堂阿姨东拉西扯。魏老师说现在申港人都不叫郊区人乡下人了,叫本地人。本地人闷声发大财,一拆迁拆两千万至少,还闲不住出来包食堂生意。阿姨听完笑得嘴都合不拢,又给他加了一笼屉肉烧卖。

大家吃完,魏老师问阿姨要一次性餐盒,说要给替他看枪库的老师把早饭带过去。阿姨摆摆手,“早就给我们学习过文件了,公家单位一律不准用一次性餐盒。坏规矩的。我们这里没有。”

魏老师舌灿莲花,又说了几句好听的,阿姨一扒拉就扒拉出两个大餐盒,一边说“下次没有了”一边笑眯眯替他打起包来。

魏老师领着打包的餐盒往枪库走。宋鹿默默跟在他身后。

魏老师摇着塑料袋,说:“这么多队员里就你心实,让你天天练,真就天天练。放假也不回家,一直耗在这里,其实不利于心态放松。年轻人就应该出去疯一疯。”

宋鹿用手把头发拨弄到耳后,“和师弟师妹比我已经不算年轻人了。学校给我的休学年限是3年。我已经浪费两年了。留给我只有这一年的宝贵时间。我想拼一下。”

魏老师沉默了几秒,“你有过一阵低谷,但好像已经熬过来了。其实许老和我说过,你是我们队里唯一可能进国家队的。既然要拼,不如拼一个更大的。拿下全锦赛,让那些在全国选才的教练们重新看到你。向亚运会、向奥运会冲击!”

许老就是宋鹿那位提前退休的恩师。魏老师也是许老的学生,当年因伤退役,许老还在主教练的任上,托关系给他在射击中心找了份助理教练的有编制的工作。

宋鹿定住脚步,看着魏老师一点点走远的背影,追上去,捏紧拳头垂在腿两侧,用尽浑身的力气给出一个“嗯”字。魏老师被她的认真劲逗笑了,“你前阵子这么低迷,我这个做师兄的还真有点担心你。运动员一定要有赢的野心。记住你现在的野心。加油。”他拍拍她肩膀。

宋鹿跟随魏老师进枪库,取下背后写着自己的射击夹克,亮黄色的皮衣,用白色的线条装饰手臂,像登月的宇航员。

市队的射击夹克都是十年前采购的,一批批师兄师姐穿过,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单纯按照自己身形选择一套适合自己的服装,然后在比赛服后面写上自己的名字避免拿错。

宋鹿这一件夹克上有一些褶皱,腰际两侧已经被磨损得光滑到发黑,闻起来有粗麻、尼龙、皮革浸进油里又晾晒干的味道,又混合不同人腌渍在里边的陈旧汗味。

魏老师让替班的老师出去后,正好看到抱着块白板看到宋鹿穿射击夹克走出来,微微皱眉,“休假期间,有通知规定不准用枪。你是许老的爱徒我也不会让你领枪的。”

宋鹿把自己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包,用发卡卡住刘海,“我不准备用枪。我准备练练三姿维持。我只需要沙袋、砖头和木块。魏老师,你拿白板是干什么?”

“亏你想得出,这些都是入门的菜鸟才会练的。不过,巩固基础也没错。”魏老师指了指枪库角落,“你要的东西都堆在那里。我要用白板做个队员积分表。我们也学学国家队搞透明和激励那套机制。”

宋鹿分三次把训练要用的沙袋、砖头和木头拉到靶场。宋鹿知道节假日不准动枪,枪库严格按照用枪管理,每一把枪、每一发子弹的使用和报废都要记录在案。既然开不了枪,她就想练练三个步枪姿势。

射击项目追求的就是一个稳定性。

身体稳,心态稳。

宋鹿先把沙袋铺平在地上。跪姿发枪时,身体必须坐实坐稳,上体下榻、腰部放松,力量集中在左腿根部位置,有“团身”感。为了训练跪姿的稳定性,宋鹿需要跪在沙袋上保持一个小时的平衡。

卧姿发枪时,运动员需要整个人趴在地上,据枪后左臂受力,重心位置偏左。卧姿训练稳定性的方法是托几公斤的砖头不动。宋鹿托了又一小时的砖头,皮衣之下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

宋鹿平时比赛以站姿为主,把站姿放在体力快流失光的时候练,有助于她打破自己的极限。站姿训练的方法比较简单,是站在一块脚底板一半宽一半长的木板上稳定不动。但有时候不是一块木板,为了增加难度,会换成一块摇晃不稳定的海绵。

宋鹿本来也准备站姿练上一个小时,才过了半个小时,魏老师抱着把平时没见过的步枪走了过来。

魏老师笑眯眯说:“这把枪的匣坏得不能再坏了,已经作废处理,用不着登记使用。是我们那个年代用的东西。老式峨眉EM45B型**。装弹方式、重量和外形都和你们比赛时的用枪不同。要练就一本正经据枪站。叫一声师兄就给你练。”

宋鹿挤出一个疲乏的笑,“谢谢魏老师。”

魏师兄叹了口气,把枪交给宋鹿。

宋鹿据枪站完最后一个小时,累得手脚软绵绵,拖着脚步先去枪库还枪。看到魏老师的白板已经做出来了,斜靠在枪库门口。板上画着整齐的线,成一个表格状,表头是每个队员的名字,后面是世界纪录、全国纪录、最好成绩、当月最好成绩、每周最好成绩等名目。

令宋鹿惊讶的是,她的名字占第一个。

这就意味着在队里她积

分最高。

大家的世界纪录后面都是零,但全国纪录后边宋鹿那行却有数字。今年2月宜城举行的全国射击冠军赛,宋鹿摘得女子10米**和混团项目冠军。队里的人从那时候开始叫她“双冠王”。赢下这场比赛,她不仅是在队里拔了尖,在全国射击运动员的排行榜上也有了积分。

但后来,宋鹿玩滑板摔伤了手腕,休养了三个月。

一蹶不振。

魏老师敲一敲白板宋鹿那行冠军赛成绩的后面,“你有两个冠军的积分。只要全锦赛你发挥正常。足够让国家队看到你的天分。”

宋鹿舔了舔因体内水分流失过多而干涸的嘴唇。

心绪如浪潮翻滚。

射击运动员的选拔有其特殊性。全国所有射击运动员同时被投入一个备选池,在重大比赛中获得名次后,奖励相应的积分。在一个积分期内,积分榜上实时更新总积分排名。目前,排名前十二名运动员都在国家队。

如果宋鹿赢下全锦赛两个冠军,保守估计她的排名会冲到前八。想要赢得更高的积分,就要参加国际比赛。但代表国家比赛必须是国家队队员。这是一个内部循环,想要突破就必须进国家队。而全国排名前二的运动员能赢得珍贵的奥运席位。

每一个运动员的终极梦想都是代表自己国家奔赴五环之战。

宋鹿也一样。

看到白板,宋鹿被透支的身体又恢复了过来,她告诉魏老师还想再练一小时。

第39章 Chapter39抓队伍。

一天训练下来累计时长超过8小时,比集训的时候练得都多。宋鹿洗完澡,把自己摔进床,眼皮沉得根本抬不起来。她抬起软趴趴的手划开手机,给魏老师发晚饭不去食堂吃了。吃不动。

魏老师没有立刻回复。宋鹿生怕他没看到造成别人等她开饭,强吊精神扒拉手机等魏老师回复。她把朋友圈、微博和小红书都扫完,实在没什么可看了,鬼使神差点开手机浏览器,地址栏打入“baidu”,点击页面跳转,在搜索框打入“美国纽约环保法案”。

寝室的无线网经常有延迟,在空白页面上那个圈无止境转动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心绪难平。生怕弹出来的新闻是“中国籍某某因扰乱金融秩序入狱”的新闻。短短几秒,什么奇怪的情况都想了一遍。

搜索页上蚂蚁般的字一片片弹出来,她连翻了两页,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旧新闻,扫内容看也看不太懂。翻到第三页就觉得自己这个举动莫名其妙,要查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查她也弄不明白,随即关闭浏览器。这份异样让她心惊肉跳,丢掉手机后眯了好一会儿心脏还在突突跳。真的莫名其妙!

魏老师终于回复:好的。打水了吗?

宋鹿突然想起来,今天魏老师说过他们教职工那层的天花板洇水花了一大片,簌簌往下掉白漆。老师报修后,抢修人员说是上面某一层的水管爆了,要一路往上排查管道,晚八点以后三层以上都要关水闸,停水到找到漏水点堵住。

宋鹿从床底下找出一只大脸盆,正想去接点刷牙洗脸的水,谁知这个时候微信群炸起来。闹腾起来的是队里按组织要求建起来的运动员家属群,平时噤若寒蝉,只有某位队员荣获某项殊荣和表彰时,队里领导会发一条祝贺某某队员的信息,底下跟无数个“拍手”的表情。

一言蔽之,这个群绝对不可能闲聊。

这次是宋鹿微信里备注为“周老师”的女性发了一条消息:有谁见到张琼吗?张琼就是那个天分很高的小师妹,不满16岁还在念高中。她曾替宋鹿牵线搭桥韩国俱乐部。他爸爸妈妈都在射击中心工作。她妈妈被叫周老师,管市队的党务工作,印象里是个不苟言笑的小领导。

听周老师的意思,是找不到小师妹了。而且已经到了不避讳群里大领导都盯着,在工作群里大明大摆征询女儿去向的地步。张琼是丢了吗?她这个年纪的青春期少女,正是不管不顾敏感易怒的时候,最有可能是离家出走。

宋鹿放下脸盆,重新趴到床上。她承认自己有一点吃瓜的心态在作祟,睁大眼睛静观群里的动态。群里格外热闹,看头像就知道发言的大多是五十靠后的那些家属,一来见不得和自己子女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丢,二来脸皮已经被社会磨砺出茧子,你一言我一言问孩子怎么丢的?什么时候丢的?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周老师给出的信息很少,但还是能拼凑出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张琼和父母吵了一架,摔门出去已经失联48小时了。亲朋好友那都找过了,还是没消息。

群里立刻有家长说未成年丢了应该报警,七嘴八舌出各种主意。

家属群还没安静下来,队里的正式群又弹出信息。市队总教练@所有人:有谁看到张琼必须上报。知情不报者要受处分。

宋鹿才明白,周老师在发家属群前已经和中心领导报备过了,所以才敢通过家属群找女儿,是觉得女儿躲在队友家里或许有家长会看到联系他们。而市队领导觉得最有可能就是队友窝藏小师妹。

在不断弹出的消息中掺杂了一条重量级的发言,中心大领导意味深长地说:抓队伍意识形态不应该抓在表面。相关领导要引起足够重视。

不到一分钟,周老师的领导、队医、负责正念解压的老师和市队心理疏导的老师们列队出现,排排坐回复“收到”。

领导一句敲打,工作效率几何式增长。

不到十分钟,心理团队发出一个小程序,通知所有运动员和教练在两个小时内完成心理评估,帮助团队摸底所有人的心理状态,如果发现突出问题会制定个人化治疗方案。

心理团队的老师特别强调:这套测试会测试者认知水平,设有陷阱题目,前后矛盾会被认定为诈病。试图隐瞒真实情况后果更严重。请务必慎重地、真实地填写答案。

宋鹿从床上坐起来,把手机搁在膝盖上进入小程序。进度条显示竟然有两百五十条测试题。也不知道心理老师从哪个犄角旮旯坑出的题。宋鹿一条条点下去,一开始的题目比较基础,询问年龄、性别、学历等等,越到后边问题越尖锐,甚至出现了你是否被性侵过这样的敏感问题。

宋鹿在“你是否曾经有过自杀的念头下”点了“是”。在“是否付诸过自杀行为”这一条下停止答题的指尖,想翻过去把前一条的答案改成“否”,却发现这些题目回答过既提交,是一条走到黑没有回头路走的单行道。这或许就是老师说的辨别诈骗的措施之一。

宋鹿明白自己不应该撒谎。

等宋鹿做完所有的题目后提交,她抬头看窗外,天已经暗了。一看时间已经八点半。糟了!宋鹿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打水,急忙抄起脸盆往盥洗室跑,拧开水龙头,几滴橙黄的慢慢吞吞滴下来,来不及了,水闸已然是关了。

宋鹿抱着脸盆思考了会儿,二楼是男生寝室,因为放假锁着门进不去。三楼是教职工寝室,她可以去那里接点晚上和明早用的水。平时管得严,每一层都有宿管守在第一间门房里看着,防止男女队员混在一起。现在宿管也放了假,应该不要紧。

宋鹿走到三楼,三楼和自己那层是一模一样的格局,走到走廊最深处就是两排瓷砖的盥洗台,旁边是公共浴室。

宋鹿把脸盆放下去,水龙头扭开来,水柱冲入水盆。水盆快要装满水的时候,本来关着的浴室门被打开,从里边涌出来一阵白气,白气中走出来一个高大的人,是脖子上挂着毛巾的魏师兄。

魏师兄愣了一下,转而一笑:“心理测试做了很久吧?”

宋鹿点点头,捧起装满水的脸盆在怀前,想溜:“魏老师,晚安。”

魏师兄看了一眼宋鹿怀里不大的脸盆,“这点水够吗?我今晚值夜班不睡寝室,整层都要锁起来到明早十点。水管也不知道要修到什么时候。我那里有个大的。你用小盆舀起来比较方便。你等着我去给你拿来。”

“不用。”宋鹿的声音还没发出来,魏师兄已经冲进寝室,

不多时,他抱着个粉色的草莓熊婴儿浴盆出来。

魏师兄把浴盆放到水龙头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今天刚寄到,一次也没用过,洗干净的。你用完明天还我就可以了。”

宋鹿又乖宝宝上身听之任之,没话找话地问:“魏老师去年底结婚的吧?”

魏师兄拿起脖子的毛巾一角擦后脖子,“嗯。下个月就做爸爸了。”

宋鹿深深看他一眼,“那魏老师还申请值24小时的班?”

魏师兄爽朗一笑:“和家里领导申请过的,特意换的班。多出来的调休和陪产假凑一凑有一个月。”

宋鹿随便找了句话搪塞:“恭喜魏老师。”

婴儿浴盆被水装满的过程,两人都没有说话,时间很是难熬,只听到奔腾的水声在耳畔溅。好不容易等浴盆装满,两人一前一后抬着上楼梯,送进宋鹿寝室。宋鹿谢了魏师兄好几声,送魏师兄出来的时候,她看到对面本该关着的寝室门开着,门框上靠着一个浑身穿粉色的小人。

小师妹张琼冷眼瞧着已婚待育的魏师兄衣衫不整地从宋鹿房间里出来。

第40章 Chapter40被误会。

宋鹿和小师妹眼神勾连,都憋着一口气不说话。宋鹿浑身一寒,觉得从头到脚被人浇了一桶凉水。身为女性,她很明白小师妹那满怀恶意的眼神代表着什么。

那是看狗男女的眼神。

魏师兄这个神经大条的男人完全没察觉两人的异样,惊呼了一声,“你个小姑娘让人担心死了。什么时候进来的?”

“嘭”一声,张琼根本不搭理魏师兄,狠狠把寝室门关上。

魏师兄碰了一鼻子灰,猛敲房门,“你和你爸妈说过回寝室了吗?他们到处在找你。教练们也都在担心你。要我和他们说一声吗?”

门猛然被打开,小师像只妹立起浑身刺的刺猬,恶狠狠说:“你要是告诉他们,我就把你们的事也捅出去。”说完这一句,门又被重重关上。

“我们?”魏师兄一怔,露出困惑的表情,纵使是个大写的粗线条,他也立刻明白了张琼话中所指,他脸色豁然一白,结巴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有老婆的!”

门又被打开,小师妹和魏师兄一上一下大眼瞪小眼。

“有老婆才有的好说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心知肚明。”

“你这个小姑娘脑子里怎么这么龌龊啊!”

眼看魏师兄和小师妹越吵越烈,宋鹿走上去,隔在他们中间,“魏老师,你先去值班吧。我和她聊一下。”

魏师兄看起来真的很害怕,脸色白中发黑,眼神无助又愤怒地瞪着小师妹。在宋鹿对他频频摇头后,他终于带着满腔愤恨离开了四楼。

小师妹环胸靠在门框上,“你放假不回家就这为了他?眼光真不怎么样。”她斗志昂扬,是把在父母那里受的气都撒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存心想和宋鹿吵上一架。

但拳头全都打在棉花上。

宋鹿微微冷脸:“我不方便回家。这栋楼某一层水管坏了,魏老师只是帮我搬水上来。你不信自己去开水龙头。”她扫了一眼小师妹的寝室,床铺上的床单、枕头和被子都不见了,光溜溜罩着灰色床笠,整间房间空空荡荡显得毫无人气。

小师妹张琼是申港市本地人,父母又在中心工作,放假回家前,被子和被褥肯定拿回去洗晒了。她逃家出来肯定不会带着这些出来。五月下旬,申港市还在发最后一波寒潮,夜里尤其凉,稍不注意就要伤风。

张琼其实不是个很难相处的人,大概是在外流浪两天小孩脾气也躁成大刺猬了。宋鹿对张琼说:“你跟我来。”

张琼警惕地说:“干嘛?想打架啊?”

小师妹嘴上这么犟,人倒是跟着宋鹿走进她寝室,宋鹿指一指地上的婴儿浴盆,“这就是魏老师替我搬的水。”宋鹿抱起床上的一条被子和一个枕头,“早上才换的,干净的。你不介意就拿去睡。”

张琼扫一眼地上的婴儿浴盆,慢慢低下头,渐渐红了眼,她低着头肩膀耸动着,喉头发哽:“对不起,小宋姐。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那样的话。”

宋鹿不和小孩子计较,她也有过这样反叛的年纪。她把被子和枕头塞进小师妹手里,“为什么离家出走?”

张琼抽噎着说:“小鹿姐,我想去韩国。我爸妈不准。他们根本不管我在国内没有一点前途。他们就是心疼那两百万!”

宋鹿的手搭在柔纺剂飘香的被子上滞了几秒钟。原来,小师妹不仅是替她搭线了那家韩国射击俱乐部,小师妹自己也想去。这次出战全锦会的名单里没有张琼。还是那句话,竞技比赛很残酷,每时每刻都在淘汰在这一刻不够优秀的人。

小师妹从小到大被称为射击神童,是被人捧习惯了的。但天才也会遭遇低谷期,并且不是每个人都能熬过低谷期。绝大多数人会被沉重的压力砸得千疮百孔,再也爬不起来。宋鹿希望小师妹不会这样。

宋鹿抓张琼手臂,柔声说:“阅历不一样,想法就不一样。未必是你错他对,儿女勇父母怯。人一辈子都在做各种各样的决定。成长就是从那些对的和错的决定里想办法弄明白自己究竟适合怎样的人生。暂时别想那么多了。你这两天肯定没休息好,先去睡一觉。或许明天的想法和今天的又不一样了。”

小师妹缩着鼻涕,“你再让我想一晚上。先别告诉他们我在这里。”

宋鹿想了想从心理老师那里学来的青少年心理特征,得沟通而不是一味打压,激发她的叛逆心理。小师妹此刻肾上腺素飚升,连父母也劝不动她回家,竞争关系的队友就更难劝了。劝不好,惹火烧身。

张琼离家出走超过48小时,能回中心说明是思想有松动。孩子就得顺着毛撸,到中心就没有人身危险了。宋鹿决定让她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想办法搞清楚她为什么出走,顺便规劝她主动给父母报平安。

到明天中午12点之前,还没法让张琼松口,就上报领导。

她尽力了,也尽责了。

宋鹿保证:“我不告诉任何人。但你要先给你爸妈报一声平安。至少让他们知道你很安全。他们安心了,你这一晚上才能睡得舒心,也有时间想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决定。”

小师妹重重点头,用手背擦眼角,她转身的时候扫到桌上矿泉水瓶里的花。粉和白的花束被重重缎带包裹着,实在是这间单调整洁的屋子里最引人注目的东西,她带鼻音说:“小宋姐,你买这个牌子啊?这个牌子东西很贵的。我看也不敢看。是不是男朋友送的?”

宋鹿赶紧把小师妹推出寝室,门关上后,给魏师兄发短信:没事了。误会解除。已经让她自己和周老师联系。

宋鹿终于可以安心入睡,第二天一早,她被一阵敲门声吵醒。醒来抓来手机一看,不到四点钟。走廊里人声嘈杂。宋鹿披上一件衣服把门拉开一条缝,看到对门小师妹房门前站着一群人。

小师妹被她妈妈扭着臂膀拖出来。七大姑八大姨还有一个教练围着她,大家都沉着脸,都不说话,像在演一出悲壮的哑剧。小师妹别过头来,愤怒地瞪着一脸茫然的宋鹿,她小小的身体被周老师拉搡着带离走廊。

事后,宋鹿才后知后觉感觉出小师妹那一瞪的寒意,隔了好几个小时才一潮潮从脚底生出来直冲脑门,疼得她脑仁抽抽。

放假结束后的第十天,小师妹已经照常归队训练。表面看起来一切如常,天气一日比一日暖,衣服一天比一天薄,日晒时间变长使得骨头富含钙质,宋鹿觉得精神奕奕。人在夏天就是感觉比任何一个季节都充满干劲,觉得未来有奔头。

奇怪的是,魏师兄已经很久没在枪库出现。他做的那块白板也被丢在墙边,上面甚至已经蒙上灰尘。宋鹿觉得格外可惜。

六月七日上午,宋鹿被处得比较好的队友拉到中心门口的大马路上。中心门口已经乌压压聚满了人,每一个人拔长脖子往外探看,其中一些人高

举手机对着马路上拍。

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

人群里有人回头,看到宋鹿,向身旁的人送去揶揄的目光,伸出手臂推搡来推搡去。人群自动给宋鹿让出一条道,仿佛就等着女主角入幕。

她没想到,那天晚上看戏般看暴风雪落下,最后那鹅毛大雪却落到她身上。等宋鹿走到最前面,看清马路对面的情景,一股寒意从脚底生,一切恶意像巨浪朝着她头顶心打来,瞬间将她淹没,让她差点站不住脚摔到地上。

一个年轻女人挺着大肚子在申港市射击中心门口拉起了一条鲜红的横幅。上面用斗大的粗黑体写:申港市步枪射击队宋鹿深爱我夫,作为正妻,特来纳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