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1 / 2)

第31章 Chapter31林太太晚上的义……

疯了。

这人又上脑了。

宋鹿差点没被一口饭噎死,米粒呛进气管,感觉有蚂蚁正从扁桃体往外爬,咳嗽到眼角夹出泪花,猛灌冰乌龙茶,勉强压住从喉咙深处涌上来的一潮一潮的痒。她脑中警铃大作,戒备地盯住林也。

林也闲闲喝清酒,煞有兴致地观赏宋鹿举动。

日籍友人有两大特点,其一是整洁,其二是以过分的礼貌来掩饰骨子里的冷漠。大师傅太有觉悟,吃饭家伙眨眼归了位,抹布对着灯光一抹,刀刃上连个指纹都没留下。帮厨收拾餐具,彬彬有礼从宋鹿手里抢饭碗。两个人你来我去几遭,宋鹿手指骨头酸了,不得不放手。

大师傅展开双臂抹岛台,湿的抹完,抹一层干的,如同雨刮器高效高频。前后收拾不到两分钟。大小两位师傅的笑脸倒映在光洁的台面上,鞠躬,倒退出厨房,倒退出公寓,连关门的声音都听不到。

15分钟前,在厨房拿着块抹布晃来晃去且无处下手的桃姨接了个电话,挂掉电话后和林也说,Yoyo提醒她下班时间到了。林也点头的瞬间,桃姨脸上明显一松。

宋鹿才明白受到强烈压迫感折磨的不止她一个。年近五十的桃姨在林也面前就像是个等老师宣布放学的小学生。宋鹿羡慕桃姨,可以把围裙一脱塞进口袋,穿着自己舒服又合适的衣服离开个魔窟。

而现在连大师傅们都走了。

只剩下他们两个。

他还让她多吃饭长手脚力气。

他根本就是流氓。

自己饭也陪林也吃过了,她的极限摆在这里,多一步她真的做不到。宋鹿从椅子上站起来,瞄准客厅方向:“林先生,我要回去了。我只请了半天假,不回去销假会受处分。”

林也还坐在岛台边的椅子上,低头,双手编辑手机上的文字,屏幕光打亮他鼻尖和下巴的一个椭圆区域,他的黑眸里有稀碎的光在闪,他根本不分一点余光在宋鹿脸上:“撒谎精。你在假中,根本不用回去。去洗澡。”

被林也当场戳破谎言,宋鹿也不脸红,反而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被林也视奸了。她最不安的,是林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关注她的一举一动,连她什么时候外出拉练、什么时候休假都知道。明明说好的,支持她事业是为了减少两人见面。

林也一直挺狗的,但今天不知撞上什么日子,特别疯。打了那么长时间的拳都没释放掉他的愤怒,竟然在车上失控用身体压她,亲她,还扛她到他家里说要过夜。

宋鹿做了一个深呼吸,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林先生,我可以为钱做很多事,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用钱买到我身上所有东西。陪你过夜我做不到。我们之间是有约定的。商人守约才得利,否则,鱼死网破。”

林也轻飘飘“哦”一声,“一队队长的骨头有多硬我是见识过的。男队员的嘴随便亲。骨头硬,但运气差,每次撞进来都不是时候。今天是五月七号。我心情不好,就是要你陪。你看了我那么长时间的拳,轮到我好好看你了。”

宋鹿将身边的人出生寿辰满师、结婚生子满月、发财开张、寿终正寝的日期都撸了个遍,也想不出五月七号到底是个什么特殊日子。

林也见宋鹿接不上话,抬起黑眸,寒光闪闪,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你是在想五月七号发生过什么吧?施暴者施以暴力,多年后,轻飘飘对受害者说,你记错了。”他目光一凛,“别废话了。去洗澡。”

八年前的五月七号,是林太太确诊乳腺癌的第8个月,正在和林综生打离婚官司。那一天,林综生买下报纸两大主版向宋绫大胆宣爱。林太太看到新闻后直接昏倒,被救护车送进医院,出来的时候坐的是殡仪馆的车,火化。妈妈那么大的身体只有那么一小盒骨灰。

她们竟然可以忘记!

没心没肺到令人觉得厌恶。

而这个寄养女偏偏选在这个日子再次惹到他。

林也站起来,走到橱柜边,将水龙头打开到最大,从口袋里拿出宋鹿的手机,直接丢到台盆里。宋鹿惊叫一声,扑过去捞手机,被林也用手抓住手臂,一拎,人就到怀里。她的睡袍从肩膀上滑下来,露出雪白的圆肩。他沉眸一扫,皮肤细腻光滑。宋鹿的脸折过来,撑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瞪他。

林也的黑眸比最黑的夜还要深,手指一寸寸用力,指尖陷进她肩上裸露的肉里:“别想着逃。别逼我把你反锁进房间。只是一晚上。你要做的只是听话。否则,一晚上不够我消遣,那就两个晚上、三个晚上,一直到刑满释放。我劝你别被判无期监禁。”

林也松开宋鹿,走回客厅,堵在客厅至大门的必经之路上,用手给她指了浴室的方向,“去那里洗澡。”

让她洗澡这句话宋鹿听了三遍,她现在只想离林也周身越远越好,她踉跄地走进客厅,茫然环顾四周。林也指的方向她肯定不去,她猛地冲进右手边最近的一间房间,关门,从里边把门锁死。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空气闭塞,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鼻子一吸,就能闻到浓烈的木胶味。

宋鹿一开始抓着门把手,用肩膀顶门,生怕林也会发疯砸门。屏息等了很久,门外一直很安静,连脚步声也听不到。宋鹿觉得林也可能拉不下脸做这种破门而入的事情,也就不再抓门把手。

宋鹿伸手去摸墙壁,想摸亮电灯开关,结果摸了半天都没摸到开关。她发现墙是软的,海绵的Q弹质感,还摸出来墙是一条条小手臂宽度的格栅花纹。这间房间的墙纸如此奇怪,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因为摸不到开关,宋鹿背靠在门上,滑坐到地上,在黑暗中抱膝坐着。她越想越害怕,觉得林也真就是那种说得出做得到的人,如果不陪他睡,可能真会被关她一辈子。

一晚么,除非她死。

人处在黑暗中对时间的概念很模糊,宋鹿的精神被吊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渐渐觉得疲惫,但不敢闭上眼睛养精神,生怕林也闯进来,就靠咬指甲和剥指甲集中精神。

时间久了,宋鹿这个房间很奇怪,外面的声音一点都听不到。宋鹿产生了更为可怖的联想。她好像挑了一间最糟糕的房间。在这间房间里,林也可以对她做任何事,而楼下的邻居和门外的人会毫不知情。

显然,林也把她抓来不是心血来潮,连她的衣服和鞋子都事先准备好了,根本是蓄意已久。分尸都可能!雨点说过的,她只是无关紧要的某某某,林也想让她在申港市悄无声息地消失易如反掌。

宋鹿觉得,想要离开这里,就要先弄明白林也发疯病的深层原因,绝不可能是因为听了雨点的几句吐槽就鬼上身。他说今天是五月七号。可五月七号到底发生过什么呐?早知道刚才不被他唬住问他一问了。

宋鹿发现自己根本想不出答案,五月七号是个很平常的日子,她越想越焦虑,在几个深呼吸后,决定先解开一环再解开下一环,先从眼前的、比较简单的问题入手。比如,她到底进了个什么鬼地方?

宋鹿站起来,手指放在墙壁上摸墙探知房间,再次尝试找到灯的开关。直到她摸完四面墙、四条棱,又摸回门,还是没摸到电灯开关,而且,这个房间似乎没有家具,就是个被海绵材料围起来的空房间。

宋鹿脑筋嘎嘎转,尝试放开手,探索房间中间的位置。没走出多久,“嗙”一声,她膝盖一疼,脚撞上一个硬物,硬物砸在地上,一部分压住她的脚背。宋鹿立刻跪下,顺着东西的轮廓一路往上摸,边缘光滑、很长、很宽,拍一拍它,发出闷闷的回音,是木头做的?再摸“嘣”一声,有什么东西割了她的手。

宋鹿感觉手指上的血流下来,她愣了一下。

这个声音很熟悉。

为什么这东西有琴弦?

一声硬物砸地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林也多耳朵被炸了一下,立刻意识到宋鹿把什么给砸了,有点心疼。从宋鹿进去,林也就打开了隔音房里的收音装置,本来费了那么多心思吓到她胆破,就是想听她会不会哭。她安静了很长时间,后来响起脚步声,代表她在房间里走动,最后,听到她把东西撞倒,就猜到她不会开灯。

蠢女人。

这个女人不知道什么叫隔音房、什么叫智能家居、什么叫收音装置、什么叫房门备用钥匙。他问好Yoyo备用钥匙在哪,找出来后,用钥匙打开房门,对着灰暗的房间说:“开灯。”灯亮了。林也看到宋鹿衣衫凌乱,一脸惊恐地转头看着他,手上扶着他专门为她准备的、狠狠坑了他一笔的东西。

宋鹿的睡裙已在不知不觉中卷到了大腿上,露出纤长雪白的一条腿,门一开,她觉得大腿内侧凉凉起风,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问:“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放一台大提琴?”

第32章 Chapter32他造了间隔音房……

这是间十来个平方的隔音房,四面墙铺了一层深灰的隔音软板,每半米抛出一个圆弧,让宋鹿想到学生时代的练歌房包厢。房间里除了一只棕黑的琴凳、一台棕色的大提琴和安装在地面上的收音装置以外,没有其他家具。

林也走进房间,从地上拿起一个长条形的琴配件,仰头打量起来,“这东西是叫琴弓吗?我不懂琴。陆飞咨询了FD基金会的董事,推荐了这把琴,在尼斯什么音乐厅里演奏过。他们本来只肯出借,磨了一阵,最后还是卖了。昨天刚运到。”

林也拉起宋鹿的手,将琴弓塞进她手心,黑眸闪动如星,“我不知道你想象中的陪我过夜,”他在后四个字上加重音,停顿,拖长音,尾音上翘,“是怎么个陪法。我嘴刁,挑食,欣赏你有很多种方式。今晚我加班,你拉琴陪我。这么个陪法怎么样?”

宋鹿的手指摩挲光洁的琴弓,脑中各种想法闪现。

所以,从头至尾,他根本没想过要她陪睡?他亮出一口锃锃亮的獠牙,爪子挥得刀光剑影,误导她往床上那点事上猜就是为了吓她?他一分半秒的欲望都没有吗?他说只让她拉琴,真的是拉一晚上琴吗?

在车里给出那样炙热血吻的身体替他说“不”。宋鹿明白,早些时候他不是没动过那念头,只是后来改主意了。想趁茶烫品一口鲜,吃了也就吃了,茶碗搁到现在,早凉得没有滋味。她现在就是根他懒得嚼的茶叶杆子。他放过她了,她应该识时务不去问为什么。

不管怎样,总算逃过一劫。可眼下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要她演奏大提琴,她实在做不到。她总共学了十三个月琴,近八年没拿起过琴弓,现在恐怕连调音都忘得差不多了。

“拉琴这个主意是个不——”林也凉凉的目光晒在宋鹿脸上,“错的主意。”宋鹿认怂改口。她不敢说不会拉琴,生怕林也一个不高兴,又捯饬出什么更折腾人的法子。

宋鹿试着抽动一下自己的手。林也将她的手连带琴弓抓在手心,仿佛忘了这件事,正侧转脑袋,回手机消息。宋鹿屈膝,把棕色的大提琴扶正回琴凳。动作大起大落,脖子下的软骨立起来折出一条楞,胸口鼓起一个包,淡绿色蕾丝边从豁开的口子里滚出来。

宋鹿抬起脸,正好迎上林也灼灼目光。他眼睛的焦点不在她脸上,而是往下探。他在看她胸吧?是看了吧?还在看!宋鹿赶紧用手压住领口,身体已经站直。林也的目光流畅地从宋鹿锁骨边擦出去,落焦到虚空处。他神色没什么变化,可还死死抓着她的手。

宋鹿低头检查自己的着装。这件睡裙不适合拉大提琴,裙摆在膝盖以上,坐在琴凳上要分腿,裙子撩起来分分钟走光。宋鹿盘算干脆趁这个机会换回自己的卫衣和裤子,“让我准备一下,我先去洗个澡。”

林也嗤笑一声,松开宋鹿的手。宋鹿放下琴弓就往房门跑。林也搓着手指,觉得手指间凉乎乎滑腻腻的,他抬起手看了一会儿手心,出声喊:“站住。”

宋鹿定住脚步。

这就变卦了,这么快?

门都没跨出去。

宋鹿人已经飞那么远,手还压着胸口。林也给Yoyo打电话,电话响一下就通了,他问:“家里有急救箱吗?”Yoyo说了一个地方。林也走过宋鹿身边,“先包扎伤口。”

宋鹿搓沾血的手指,是一道几乎摸不出疙瘩的细口子,摸黑时被大提琴的琴弦划破的,其实不太疼,也不用包扎,晾一晚上就收口了。但林也说要包扎,她也不敢忤逆,跟屁虫一样跟在林也后面进客厅。

林也从茶几下方的抽屉里取出急救箱,放在茶几上,打开盖子,从箱子里拿出纱布。见他拿的东西不对,宋鹿连连挥手,把血珠子都甩在纯白的亚麻桌旗上。宋鹿不好意思地用指甲抠血渍。林也把箱子推到宋鹿面前,“你是行家。自己看需要什么。”

宋鹿扫一眼急救箱里的各种药物,“这么小的伤口,棉棒擦掉血,贴个云南白药创可贴就可以了。”见林也伸手抓棉棒,她立刻说,“不用你忙。我自己来。”

宋鹿从一排碘附棉棒里撕下一个,拆掉包装纸,折断一头标红线的地方,垂置棉签,让碘附湿润棉头。她利落地擦掉指腹上的血渍。林也递给她创可贴。她接了,又拿起小剪刀,将创可贴两头各剪一刀,黄色的部分对准创口按上去,撕掉油性封条,包好手指。

宋鹿向林也展示十字形交叉的创可贴的贴法,“这样比较牢固。”说完,才察觉这么无聊的事林也应该不会想知道。宋鹿低下头,另拿两根棉签抓在手心,“假如你真的只要我拉琴,那算我错怪你。”她一方面想将“拉琴”这件事在林也心里根植,让他不好意思后悔,一方面真心想弥补一下,“你头撇一下。你脖子上的伤口也处理一下。”

宋鹿刚才看好几眼了,林也脖子右半边有两个牙印,是他扛她的时候,被她虎牙戳出来的两个洞。唾液里有细菌,不处理也可能感染。

林也目光落在宋鹿

脸上,缓慢地扇动几下眼皮,下巴斜出一个角度。宋鹿撩起裙摆爬上茶几,跪着往他身前挪动。她歪着头,先湿润第一根碘附棉签,在牙洞外画红色的圈圈。画完第二个,再画第二个。

林也垂眸看着她的鼻尖和微微转动的眼珠,被她涂得又痒又凉,见她放下棉签要撩裙子走,他脑子一抽问:“不贴创可贴?”

宋鹿捏着用过的棉签从茶几上跳下来,大理石台面硌得她膝盖红了两大块,她发现林也盯着她腿看,她就把裙摆滑下去遮住脚踝,她把用完的医用垃圾收进回收袋,“你和我不一样。我只是浅表皮割出一条缝,明天就收口了。你伤口深,要保持透气,闷着可能会烂。”

林也歪脖子,不自觉去摸脖子上的牙印,“是,你咬得挺狠。”

“啪”一声,宋鹿在林也手背上一拍,拍到他卡住手,愣愣盯着她。宋鹿连连道歉,解释说:“要保持干燥无菌。”她平生第一次抱怨自己肌肉记忆如此顽强,竟然打了林也一下。

宋鹿默默把急救箱放回茶几底下。

宋鹿满屋子找自己的衣服,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想给Yoyo打电话问衣服在哪,就想起自己压根没问Yoyo的联系方式,随后联想到被林也丢进水龙头的手机,恨得抓耳挠腮、牙痒痒,觉得刚才打轻了。

死了心的宋鹿进衣帽间。Yoyo给她配好的玫瑰红睡裙单独挂在敞开式的衣柜里。她取下来看,发现这套裙子是个圆领子,领高到脖根,拿到镜子前比一下,裙摆差不多到脚踝,比身上这套保守,还不错。

宋鹿怀抱睡裙鬼头鬼脑出衣帽间,目光瞟向沙发方向。

林也依然坐在沙发上原来的位子,伏案在电脑前,时不时揉他的后脖子。他侧身就是申港繁华的夜,江边矗立通明高楼,江里一条夜轮船缓缓驶过,江内江外,水光和灯影交响璀璨。

宋鹿进浴室,反锁了门还是不放心,挪来一只脏衣篓顶住门。她把自己剥光,寝室生活让她养成了习惯,洗澡前先到盥洗台的水龙头下揉搓几下内衣。她将内衣拧干,和娇嫩的丝绸睡裙一起丢进脏衣篓。

宋鹿以最快的速度洗完澡,裹上浴衣,吹干头发。她先穿水粉色的内衣,穿上半截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一般的内衣带子都勒在肩胛骨下方一点点的位置,而这件内衣下半截很长,前宽后细,背后的内衣带只有手指粗细,几乎勒在腰际。

等宋鹿翻下睡裙外的睡袍才恍然明白过来,这是件露背式的睡裙,背后那个圈直垂到腰。只是前边看起来保守,后面一片春光。宋鹿放下这件玫瑰红的睡裙,重新去翻脏衣篓里的墨绿裙。该死!刚才洗内衣的水把裙子沾湿了,贴在身上显胸显屁股,穿上更要命。

宋鹿慢吞吞穿上玫瑰色的睡裙,转身回头,从镜子里能看到腰上两颗凹陷的腰窝。她再侧身,稍一抬手,半个罩杯漏出来,撩人得令她向上翻眼皮,连叹了好几口气。她披上浴衣式的睡袍,认真压好两片衣襟,用腰带打了两个死结。

宋鹿对着镜子转了三圈,确定不会走光才带着水汽从浴室出来。

林也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手指掐着脖子转头,心想这女人拖拖拉拉真够慢的,他目光触到那团玫瑰色的时候愣了一下,蒸汽烫出来的皮肤是粉色的,热水温出的眼珠子在泛水光,栗色头发蓬松柔软。他又想起那两个发旋,手指升起熟悉的瘙痒,特别想碰她一下,甚至,想撕开她的……

感受到林也的注视,宋鹿装作慢条斯理整理衣服,其实是趁机检查自己有没有哪里露出来,“我去拉琴。”

宋鹿转身,快步走向隔音房方向。她听到后边快速接近的脚步声,不及转头,她的肩骨被一只手捏住。宋鹿一哆嗦。

林也垂眸,从他的角度看,没有褶皱的丝绸衣料紧紧贴在她背上,蝴蝶骨凸出两座浅峰,没有不平整的地方。底下是空的吗?其实,特别想从睡袍底下把手抄进去,贴着曲线一路往上摸,但他及时抑住了这个念头。

宋鹿感觉一只手探到她脖子后,僵硬地拨开几缕头发,从头发和脖子之间插进去,那水鸟般的凉感一路往下钻,她的肩膀上随之一轻,压在睡袍下的头发被林也被拨了出来。但他的手却又一次插入她背脊中间的凹陷处。宋鹿扭动一下身体。林也只松开抓宋鹿肩膀的手。宋鹿落荒而逃,随着她离开,那只深插入她后背的手也终于滑了出去。

林也拿起玻璃烟缸,开门走上露台,对着江景点燃一支烟。他吸得很慢,慢到夜风把他身体吹得凉到没有知觉。

第33章 Chapter33锯木头。

宋鹿放任隔音房的门敞开着。

她坐到琴凳上,拿起琴弓,分开双脚,立起大提琴的尾柱,把琴夹在双腿中间。她的手指触摸琴面。这是一台四分之四成人用琴,云杉前板光滑油润,松木后板有清晰的虎斑,琴身贴在大腿内侧触肤冰凉。

从她坐的地方望出去,只能看到餐厅一角。她不知道林也是不是还坐在沙发上。因为看不见他,她就敢把裙子往上撩一撩,裸腿夹住琴。这样坐更标准,也更舒适。裸露的肌肤感触到气流,各个房间的空气不知道为什么被贯通了。她嗅到烟味,听到林也在咳嗽。

宋鹿试了德沃夏克协奏曲的前两小节,这一段节奏快,最能感受琴音。她听出这台大提琴已经校准音,且琴音浑厚饱满。宋鹿再拉德沃夏克的第二主题,琴音变得舒缓柔和。两小节拉下来,试音和调音也就完成了。宋鹿了解到这是一台名家级别的传世之琴。

宋鹿手里抓着琴弓搭在琴弦上,很长时间都下不去手。今时今日才理解何为杀鸡用宰牛刀。她记得自己学琴的时候A大调还算马马虎虎,一咬牙,决定还是从德沃夏克协奏曲开始。

这是她最熟悉的练习曲,应付考级专门练的,勉强还能凑成整节。她准备遇到难的地方就随便划拉几下糊弄过去。她反反复复就是德沃夏克,拉到第五遍,自己都觉得腻,放下琴弓,双臂抱住琴,屏息捕捉客厅的声音。

“咚咚咚”,从客厅里传来手指叩击桌子的声音。不用去问,这是让她继续。宋鹿又拉了十遍德沃夏克第二主题。直到按弦的手指一触琴弦就胀疼,她翻过手掌看,三根指腹青紫,是按弦按出了淤血。

宋鹿的手机被林也折腾没了,这间房间没有钟,也没有窗户可以望出去通过灯影和车流判断时间。这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时间的概念格外模糊。她能不能离开这里完全取决于林也几根叩桌子的手指。

德沃夏克协奏曲彻夜继续着。宋鹿觉得自己肯定拉了超过三个小时,琴弓再也拉不动了,手指也起了血泡,她把双臂挂着大提琴上,脚踢了踢收音设备,问:“林先生,还要继续吗?”

林也突然出现在门口。

他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宋鹿面前,蹲下,剥开一个创可贴的油性纸,对着宋鹿的嘴按上去,创可贴一个头搭上嘴唇,一个头搭下嘴唇,再剥开另一个创可贴,对称黏上去。创可贴以大叉的形状封住宋鹿的嘴。

林也敛住眸中神色,“让你什么时候停就什么时候停。再啰唆,下次就不是用创可贴封嘴了。”

宋鹿无声眨巴着眼睛,有些刺鼻的云南白药药味直钻鼻子,她暗暗去拨卷在大腿上的裙摆,大腿上的汗毛每一

根都竖起来,在空气中受气流冲荡飘来飘去。

林也刻意目不斜视,其实一进门就全都看见了,但他现在没心情扯这些。纽约那边出了乱子,他正想办法灭火,忙得焦头烂额之际,还要听体育老师教出来的木匠锯木头。

宋鹿拉第一遍曲子的时候,他就把连接收音器的耳机弹到角落去。可就算这样,空耳听还是把耳膜扎出血淋淋的洞。现在耳朵都被她捅聋了,她倒想偷懒?说了拉一晚上就是一晚上。她是听不懂人话吗?

林也用创可贴把宋鹿封印在琴凳上后,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揉着眉心走出房间。大提琴音又在背后鬼哭狼嚎起来。这次更绝,是颤抖的、连续的、高频的狼音,受压迫的奴隶听了都能站起来的那种。林也哼一声,瞧着闷声不响任人摆布,琴却在替她鸣不平。

林也暗骂自己自作自受,左右活动几下僵硬的脖子,重新陷入沙发中,对着电脑屏幕里一张仿佛网络延迟卡顿、面如死灰的白人男子脸说:“Goon。”

等把纽约的麻烦事处理掉,再把犯错的员工开掉,林也的感官才从身体深处复苏,痛觉先到达战场,脖子后那根筋顿时像根锥子直插肩膀。他揉脖子,扫一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凌晨四点零七分。

五月八号的黎明。

林也考虑要不要睡觉,他让陆飞六点半来接他,除去洗澡的时间还剩下两小时,足够他看掉酒店的改造项目。他觉得四周很安静,几乎能听到血液在他脑子里流淌的声音。因为太投入工作,甚至没能注意到那锯在他神经上的大提琴声是什么时候停止的。

这个寄养女又偷懒了。

林也合上电脑,把鼻梁上的眼镜和手腕上的表都褪下来随手一丢。他用手掌撑住额头,支在沙发上闭眼静止了几分钟。他站起来,走到隔音房,房间里的灯因为太久没感应到声音而暗了。

客厅射进隔音房的灯光呈束状,她就坐在那个如孤岛般的舞台上,双手垂在大提琴两侧,下巴搁在琴头上,整个人倚靠在琴上,栗色头发向两边打开披在肩膀上,垂着眸,睡着了。

嘴上的十字形创可贴不见了,被她别在头发上当成发卡。玫瑰红的裙摆撩起在大腿根,这种娇艳的红衬得她的腿白得像玉,两腿微微向外打开,又细又直。

四周安静异常,他能听到她均匀舒缓的呼吸声。

林也走过去,将手穿过她腋下,将大提琴从她怀中抽出来。她嘴唇嚅动几下,睫毛贴在下眼睑抖动着,毛茸茸的一颗脑袋失重点下去,柔软的身体被他拦腰抱起来。

他上二楼,用脚踢开主卧的门,把人放到床上。他是朝上放的她,她一触到松软的床就舒服地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压住被子。她动作太大,穿在身上的睡袍从她左肩滑脱下来,露出雪白的圆肩。

林也没再管她,去浴室洗澡。关浴室门的时候,看到宋鹿身体在床上蠕动,反支手臂呈三角形,正奋力从睡袍下挣脱出手臂。

林也洗完澡出来,眼睛一眯,盯着床上的人看。宋鹿还是横趴在床上,把手臂伸入枕头下面,深拥枕头睡得人事不知。她终于从睡袍下把自己挣脱出来,丝绸裙扭成个麻花缠在腰际。

落地窗外月光一晒,背如雪山袒露,微微拱起的蝴蝶骨就是山的峰,流畅下塌的腰线就是山的谷,中间有条背脊形成沟壑将背肌一分为二。她动了动,一条手臂从床沿垂下来,使得睡裙前襟脱离她的胸。

林也去厨房接了杯冰水喝完,黑眸低垂,看水池里飘着的可怜巴巴的手机。他把手机捞出来,把电话卡拿出来,塞进自己的备用机,回到二楼主卧。他手背擦着宋鹿背肌一路往上,蜻蜓点水般滑,从她下巴边擦出来,把手机塞到她抱着的枕头底下。

林也本来不想睡的,但出来看到月光下的这一幕突然就改变了主意。他床头像挂了块香喷喷的助眠香牌。他特别想睡觉。

林也躺到床上,一手垫在脖子后,闭上眼睛。“嘟嘟嘟”,床突然震起来,林也猛然睁开眼睛,手插进宋鹿抱的枕头下面,拿出手机看。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五点零九分,来电号码被宋鹿标注为“绫”。是那个女人。林也抓着手机沉眸看了几秒钟,身侧的人开始有苏醒的动静,床再次颤动起来。林也接通电话。

宋绫劈头就问:“乖乖,你在哪里?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林也第一反应是宋绫看到那张合照认出了女儿,打了一晚上的电话。真是又撞上了。他不带任何感情地说:“乖乖在睡觉。”

林也将手机贴到宋鹿的脸边上,让电话那头的宋绫听她宝贝女儿咂嘴的声音。大概是宋鹿在半睡半醒间听到了她妈妈的声音,含糊地撒娇:“妈妈,地上好冰。”

四周足够安静,让林也知道宋绫那边沉默了下来。他挂断电话,感觉四肢和躯干结了冰,可身体深处又烧着一把火。

这对母女有一种天生的本事,在最糟糕的时间撞见最糟糕的他。

妈妈倒在五月七号,第二天就是她的生日。也就是今天,五月八号,妈妈生日这一天他却又听到了害死她的女人的声音。这是妈妈在天之灵提醒他,不要忘记这对母女做过什么。

宋鹿把枕头抱得更紧,她换了一边脸颊搁在枕头上,正好面对右边的林也。她又睡熟过去,微蹙眉头,眼球在眼皮下飞速滚动,上牙齿反复磨着下嘴唇,也许在做一场好梦。如此静谧美丽。

林也特别不想让她把这场梦继续下去。

林也的手伸向宋鹿的腰,紧紧捏住缠在她腰上凌乱的睡袍,手臂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立起来,“嘶啦”一声,他撕掉她的睡袍,粗暴地从她身下抽出来,推到床下。宋鹿滚出去半个侧身,却没彻底醒,只是蠕动身体,蕾丝内衣勒紧她的肉。

林也喉咙拔干,咽唾沫。看她越是天真无邪,就越觉得她装。

林也的手指探向她的内衣,指尖抠进她腰际的带子,料子是蚕丝滚蕾丝边,女人的手指甲一勾就出丝,何况男人有力灵活的手指。内衣发出“嘶啦”声,他像剥个粽子,脱线、扯叶、剥离、拉丝,一层层将人剥个干净。不多时,她像条鲜鱼般滑了出来,

女人柔软的身体和洁白的床单缠在一起,若隐若现,呼之欲出。但宋鹿还是不醒。头发铺在她脸上,被她的呼气沾湿。林也从她嘴角勾下头发,让她的脸和锁骨彻底露出来。看得一清二楚。

林也把眼前的女人想象成献给妈妈的供品。

他用手背去擦她的背肌,女人的皮肤又薄又烫又湿润,像刚出笼屉冒热气的小笼包。这次还是从上往下,在她的腰际留恋、盘桓、摩挲,摸到两个凹下去的窝,手指头往下戳就是骨头。

他的手还在动,是用手背刮她滚烫湿润的身体,时间在他喘息间一秒秒过去,最终停手在腰际没有下探。他侧躺着,在眼皮一次次扇动下渐渐失去宋鹿的身影。林也快要睡着的时候,他感觉一团热气朝他扑来。

他没下手,她却找上了他。把她剥光了,她循着热源而来,就这样赤身裸体把他当成个枕头抱,窝在他怀里睡,还用脸蹭他的胸,痒和热。林也特别想把她现在就弄醒,看她在自己怀里颤抖,甚至是哭,泪水打湿他衣襟最好。

可惜,睡意再次袭来,就暂时放过她好了。

第34章 Chapter34楼上楼下。

宋鹿做了个有关海的梦。她被一只巨型八爪鱼捕获,血红的触手蠕动着从海底伸出来将她卷入海底。每一条触手上都有无数的吸盘,嘬在她耳下、腋内、腰后这些敏感的软肉上,表面是冰凉的黏液,将她越缠越紧,直到她一口气喘不上来。

宋鹿醒了,眼前漆黑一片,稍微动一动手臂,手臂内侧的肉就擦到没被体温温暖的床单,是极细腻光滑的丝绸材质,凉得她牙齿打颤。她听到急促的喘息,奇怪的是并不属于她自己,像是有人贴在她耳边深呼深吸。

宋鹿一激灵坐起来,手胡乱去摸灯开关,坐起来就浑身哆嗦,皮肤暴露下空气中,凉得她又想钻进被子。她赶紧环臂抱紧自己,手心贴到的却是自己后背

的皮肤,手划拉一下,发现连腰间也是空的。她脑袋轰然一蒙,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她没穿衣服!

林也这个混蛋!

男人的、带有哮喘病的、睡熟了的呼吸声在宋鹿耳畔呼啸。她石化般定住,然后,从内到外一片片碎裂。她迅速在床上跪好,扯来被子用整条左手臂压在胸前。她不再试图找寻光源,而是抱着被子慢慢往后挪膝盖,试图趁着黑暗逃离这张床。

林也咳嗽了几声。

宋鹿吓得停止后退的动作,心惊胆战等待了几分钟,觉得林也应该还没醒,又继续往后挪,快挪到床沿的时候发现挪不动了,按在身上的被子显然有一部分被林也压住了。宋鹿轻轻抽动被子。他们之间的被子已经被拉到了极致,硬邦邦的,发出丝帛断裂的声音。

突然,床上亮起一个光斑,是一部手机收到信息屏幕亮了,电光石火间,林也沉睡的容颜在宋鹿眼前闪了一下,像是一座会呼吸的阴森森的山。几秒钟后,手机暗下去,眼前又陷入磨人的黑暗。

宋鹿抽着鼻子,又试着抽了抽手里的被子。

“醒了?”

林也的声音像是和尚在宋鹿耳边上撞钟,“咚”一声,她的魂与身剧颤。床垫弹了弹,明显是林也动起来了,他用刚睡醒的人那种沙哑的声音说:“开窗。”

头顶传来机械运作、齿轮滑动的声音。宋鹿转头,厚重的窗帘自动向两边滑动,光从愈来愈大的缝隙射来,她的身体立刻成了透明的,被这白得刺眼的阳光之刺扎透。

留给宋鹿的时间不多,她朝一只枕头扑过去,拿起枕头就跳到林也身上,膝盖抵在他起伏的胸口,借光找准林也的脸,手臂撑得笔直,用整个身体的重量把枕头闷在林也脸上。

窗帘已经打开至最大,太阳悬在申港市高空,顶层豪华公寓视野独佳,太阳成了点缀窗景的一颗银白色巨型灯泡。柔婉的电子女声响起,播报现在是5月8日午后13:23,天气晴朗,室外温度18摄氏度。

管了枕头就管不了被子,被子从宋鹿身体上滑下去。她就以这样透明的姿态跪在林也上半身。她将枕头压得十足瓷实,柔软的填充物下勾勒出林也可憎的五官。她气喘吁吁说:“林也,你眼睛要老实。我现在放手,但我们说好,等我出去,你才能把枕头拿开!”

这不是要他眼睛老实,而是要他鼻子彻底不工作。林也的声音隔着枕头听着有点闷:“不要一大早就这么有情趣。睡袍是你自己脱的,你挑的头,我是顺手。我没打算看你,能看的都看了,没什么好看的。”他故意深呼吸,让跪在他胸上的宋鹿起伏不稳。想把她颠下去。

他怎么敢——

除了看,还做过什么?

宋鹿一口咬住下边的唇,害怕得不敢想下去。

宋鹿真想一拳锤扁林也埋在枕头下也不饶人的嘴。她松开枕头,但手还悬在枕头上方几厘米处,随时准备林也使坏抽走枕头的时候再按下去,等了几秒钟,林也还算没有完全灭绝人性,老实得很不动。她从他身上下来,用手抽了几下被子。

林也抬腰,宋鹿抽掉他身下的被子。她用被子重重缠住身体,一只手抓着被子卷的边扭下床。她赤脚踩在地板上,小脚趾指甲勾到咸菜皮一样软趴趴摊在地上的水粉色蕾丝内衣肩带。少得可怜的布料碎了,诉说昨天的惨烈和不堪。

宋鹿眼尾洇红,又气又恼地踢掉内衣,蹒跚地往房门口拖拽身体。她才走了不到五步,被子猛然绷直,一股劲力将她往后一拽,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她死死抓住腋下被子的边,回头,恶狠狠盯住林也。

林也已经把枕头从脸上拿下来。他下床,一双黑眸毫不避讳地扫视她裸露在外的锁骨,他手上抓着手机,屏幕亮着。他左脚踩住裹在宋鹿身上的被子边,目光下移,焦点定在她赤裸的脚上,“嘴上说怕冰,却还是喜欢赤脚躲猫猫。劝你等会儿出去。”

宋鹿眼角又红了一分,“林也,你到底要看我出丑到什么地步你才满意?”

林也微笑道:“这一点我也不清楚。你总是自讨苦吃,拦也拦不住。好吧,我不留你,你自便。”他松脚,顺势坐到床沿上,垂眸,不再看她,低头滑动手机。

宋鹿快步走到门边上,一手固定被子,一手开门。被子有点沉又有点滑,单手拉不够牢固,后背的部分已经划到腰际,她又怕被林也看到背,拼命往上拉被子,从门缝里钻出去不管不顾往前冲。

宋鹿准备跑去衣帽间,她不知道自己的衣服在哪,可衣帽间里至少还有衣服穿。就算碰上Yoyo和桃姨,她们是女人,看到她这样子顶多在心里抱怨她放荡,嘴上肯定不至于说什么让她尴尬。

宋鹿提着被子下楼梯,到楼梯转角,就能看到客厅里的情形。客厅通透明亮,静得连一根针都能听到,那独属于高楼的艳阳中,十几双眼睛听到下楼的脚步声齐刷刷往楼梯方向看。

那十几个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青,每一道目光都灼灼比艳阳还烫,在乍一看到散发、只披了被子就出来晃的疯女人后,所有表情都凝固在他们脸上。他们诧异到忘了表现出尴尬和惊恐。

空气冷得如冰,吸走她皮肤的温度。他们的目光如燃烧的香烟头,按在她身上,烫出一个个洞,又像锤子、斧头、锥子,在宋鹿身体上锤、砍、扎,几秒钟下来,身上已经没一处好肉。

他们中有一个老人的目光最锐利,他坐在面朝楼梯的沙发正中央,头发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双腿向外分开,双手交叠在一根黑色的手杖上,在别人都反应过来挪开目光之后,他却毫不避让目光,始终冷冷盯住宋鹿,像老道的花匠找准了啃叶子的害虫。

宋鹿认出来,老人是林也的爷爷林老爷子。宋鹿还认出陆飞、Yoyo和桃姨。他们笔笔直站在角落里,一声不吭。陆飞撇开头看向露台方向。桃姨捏着围裙的边低头。Yoyo在看陆飞,下垂的手在向宋鹿微微摆,提醒她快上楼。

即使是林也,让她这样衣衫不整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也实在太过分了。而且,宋鹿仔细回想林也刚才的话,他是知道客厅里有人的,所以才意思意思地拦了她一下。事到如今连怪他都没有理由。

宋鹿仰头,目光触到一双寒凉的黑眸。

果然,她这样出丑,他怎么能忍住不出来欣赏?

林也站在楼梯口,双手打开撑在木质扶手上,垂眸盯着她。宋鹿拉扯被子,想往顺楼梯往上爬,可越慌手脚越乱。她才往上走了两步,就踩到拖在木楼梯上如同鱼尾的被子,身子滑下去,她急忙用手撑住,胸口的被子被拉得更低了。她咬牙重新站起来,又往上跨一台阶,又摔倒,她斜倒在楼梯上,抬起眸,仰视那个高高在上的罪魁祸首。

像小时候游泳池的水下睁眼,宋鹿感觉双眼刺痛,她高仰着头,带着哽咽一次次喊:“林也、林也”

老实说,他一直想把她弄哭,可真的看她的眼睛每一秒都比上一秒红,渐渐成了兔子眼,倒觉得没什么意思。她眼珠子水光粼粼,也不知道有没有真哭,他这个距离看不清泪珠滚落,大概是哭了,因为她转动脸颊的时候,某个角度能看到从眼角到下颌的一条泛白的水痕。

其余的就看不见了。

因为她又低下头,裸露的双肩立起来耸动着。她喊他名字,不知道她心里是作何感想,在他听来,形同求饶。

林也走下楼,他扫到客厅里的林老爷子愣了一下,皱起眉弓,用手指碰了碰宋鹿颤抖的肩膀,不及她抬头,就拦腰把她抱起来,叮嘱她:“抱紧你的被子。”

林也转身的时候,和爷爷锥子一样的目光撞上。爷爷“砰砰砰”砸手杖,宣泄心中不满。林也黑眸微敛,坚定地转身,拾阶而上。被子的角长长拖拽在向上延伸的楼梯上,林也把宋鹿抱回主卧,摔回床上。他看着蜷缩在被子里和被子缠在一块的根本不用眼睛看他的宋鹿,黑眸微闪:“别出来。我去解决。”

第35章 Chapter35不要脸。

宋鹿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她懒得动,脑袋空空躺着,就当自己是条死黄鱼。

没多久,房门被敲响,Yoyo在门后问:“太太,方便我进来吗?林总让我送衣服上来。”

宋鹿想强打精神回应,一开口发现喉咙哭哑了,声带扯到撕裂才勉强发出声:“进来。”

门被掀开一条极为纤细的缝,Yoyo轻盈地钻进来,快速关上门。她眼尾僵硬往上翘,嘴角抽动几下走到床前,双臂向外平举展开。她Yoyo左臂挂着一条利落裁剪的小黑裙配丝巾,右臂挂杏色亚麻西服套装,左手抓着一只巨型化妆包,右手提着一双拖鞋。

Yoyo抖了抖手上的东西,问:“喜欢哪套?”

宋鹿坐起来,靠在床背上,膝盖从被子下凸起一座小山峰,极左到极右,刚才穿得少,现在就特别想把自己包起来。她用手指尖戳那套亚麻西服。至少这套可以穿裤子。

Yoyo把拖鞋放到床边,两根手指一夹把拖鞋弄平。她走到柜边,把黑裙子挂进柜子,转身,两条小臂并拢,将亚麻西服滑溜地从右臂翻到左臂,原来西服下面还压着一件淡黄睡袍和内衣。她倒像是早猜到宋鹿会选这套。

Yoyo将睡袍递到宋鹿眼前,“穿这个洗漱舒服点。”

宋鹿哑然说了声:“谢谢。”手抓向睡袍,把睡袍拖进被子里,被子蒙过头顶,在黑暗中把睡袍系好袋子。她下床,脚插进拖鞋的时候,看到Yoyo一边很小心地整理西服,把它摊在腿上避免弄皱,一边蹲到地板上,用手指勾起那些撕破了的水粉色内衣。Yoyo说:“我拿去丢了。”Yoyo神色平常地将化妆包递给宋鹿。

宋鹿走进浴室,盥洗台边放了成对的牙刷、杯子和毛巾等,仿佛这间公寓早就准备好迎接她的女主人。宋鹿慢吞吞刷牙、洗脸,对着镜中被眼泪里的盐分腌渍过的干巴巴的脸梳头发。她拉开化妆包的拉链,往里看了一眼,里边是各种护肤品和化妆品。她没用。

Yoyo靠着浴室的门从镜子里看宋鹿梳头发,“抱歉,太太。林老爷子进来的时候我们都懵了。没人动得了手机,保镖眼乌子盯着我们。”

宋鹿愣愣地说:“没关系。是我们太荒唐了。”

Yoyo桃花眼夹出鱼尾线,有些唏嘘地说:“新婚嘛,都是这样的。你和林总的感情真让人羡慕。”

宋鹿默默梳头发。她换上Yoyo给她的丝质米色吊带和杏色亚麻西服。吊带是个珠光闪闪的大v领,那个箭头向两乳之间延伸,有点性感。

Yoyo在化妆包里掏了一阵,掏出靛蓝色的丝绒小盒子,打开它,夹出两颗音符造型镶淡粉色日本珠的耳钉,戳进宋鹿耳洞里。Yoyo又拿出一条和耳钉同是Tasaki牌子的平衡木珍珠项链,伸手拨开埋在宋鹿脖子上的头发,给她扣上项链的链扣。Yoyo双手按在宋鹿手臂上,对镜子里的她笑说:“太太,漂亮!”

被Yoyo打扮完,宋鹿踱步到落地窗边,陷进单人沙发里,折起膝盖,把脚放在沙发上,下巴搁在膝盖上,抱腿出神地俯瞰黄浦江边穿梭的车流和人流。

Yoyo边叠睡袍边问:“饿吗?桃姨还没来得及准备早餐,现在让她做估计也是手忙脚乱。我上来的时候,前台给了我一盒奶油蛋糕,说是楼下56层的主妇太太亲手做的,托他们转赠给57层的新邻居。我去切一片来,配一杯英式红茶刚刚好。下面什么情况,等我回来告诉你。”

宋鹿轻轻“嗯”了一声,当她听到启门的声音才猛然回过神,努力回想Yoyo刚才说了什么,仿佛是说要给她切蛋糕。她其实不怎么饿,在经历过刚才那场闹剧后,她的神经末梢如菜花般炸了一次,喜怒哀乐全被抽出躯体,她对事物的感觉暂时都是僵木的。

“滋滋滋”,房间里突然响起车载广播经过信号屏蔽区域才会发出干扰声,然后,一声尖利到震痛耳膜的杂音叫起来。宋鹿捂住耳朵,耳垂下的音符耳钉压在脸颊上,硌得她又凉又疼。

横躺在床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宋鹿认出是林也那台私人手机。宋鹿本来不准备去管,但这个房间大概是哪里存放着接通电源的音响设备,因为手机强磁场影响而发出的杂音继续如女人般尖叫着。

宋鹿走到床边,拿起林也的手机,正要关机。屏幕上十几个未接电话吸引了她的目光,让她定住不动。来电显示中文字“绫”,是她给妈妈的备注名。这手机的确是林也的,但sim卡却是她的。

宋鹿划开屏幕,翻动手机通话记录,发现不止有未接电话,还有一则二十几秒的通话,是在今早五点多。宋鹿意识到是林也替她接了妈妈的电话。这也意味着,妈妈知道她和林也在一起了。

他让她彻夜拉琴,趁她睡着抱她进房间,还剥了她的衣服。他和妈妈通话,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让她光着身子出现在陌生人面前。他做了很多事,但真的仅仅只有这些吗?

最要命是他不会告诉她每个细节。

他享受这种让她在无知的恐惧中撞得头破血流的感觉。就和人养宠物一样,聪明的小猫小狗仅仅能引得主人会心一笑,但如果它们笨拙地不断跌倒、撞头、滚作一团却能引得主人哈哈大笑。

宋鹿抓着手机发呆。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来电显示依然是宋绫。她接通电话,无声地把手机放在耳边。

宋绫先冷冰冰问:“宋鹿?”

宋鹿哽了一声:“嗯。”

宋绫沉默了几秒钟,嗓音如刀扎在宋鹿心脏上,“宋鹿,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手机从宋鹿手心滑落,屏幕面朝被单趴着,她像远离病毒一样倒退着远离它。通话还在继续,手机发出闷在被单里“嗡嗡嗡”的低沉女人声音。亲近之人才知道怎样直戳人心窝子,响亮地赏她一个耳光。

手机的磁场依然影响着房间里看不见的音响设备。突然,音效设备自动接通了。林老爷子从天而降充斥整间房间。

“让你结婚是为了治你的臭毛病,结果无法无天了。你是认准我只有你一个孙子,家产肯定都是你的。你放心,我老头子不会为了成全你去死,还能熬个十年二十年,假如你不让那个姓宋的女人滚出去,家产捐国充公都不会留给你一粒米。”

“姓宋的女人眼里只有铜钿。她们为了钱,可以不要脸的!生出来的孩子都不知道是谁的种。我以为你比你老子总强一点。他还知道给我留点脸,在外面玩女人玩得一身脏还明白弄干净来见我。你倒是明媒正娶了一个烂货回来!”

声音停顿了几分钟。

林老爷子叹了口气:“玩是玩,家是家。孩子,让那个女人穿上衣服,滚出去。”

宋鹿用手指死死扣住胸口的衣服。

林老爷子和林也大概是在那间隔音室里谈话,而这间卧室里设有连接收音设备的隐蔽音箱。这样设计的初衷暂且不论,但显然音箱出了问题,自己连上了那边的收音设备。

宋鹿用手捂住耳朵,但林也的声音还是穿透手掌传了过来。

“是父母选择生下孩子,不是孩子选择出生。只要是个人就会有过去。我不管她过去是什么样子。从我选择她成为林太太开始,她做林太太做得很好。可惜一个丈夫不能向第三人道出妻子的好。

我的家就是她的家,没人能在我家里让我的女人滚出去。老爷子,不管你许诺给我多少助力,我都不要了。我林也绝对不靠坑女人发财,失去的东西我会自己夺回来。我就喜欢她,认定她了!”

Yoyo什么时候进来的宋鹿不知道,直到她“咦”了一声,宋鹿才发现她突然出现在她身边。Yoyo惊慌地说:“这智能家居也太灵光了,自说自话把喇叭开了。关闭!关闭!”

Yoyo一声令下,音箱倒是再没出声了,可连窗帘都自动拉上。

“林总是真的很喜欢太太啊。”Yoyo端着雪白的切片蛋糕和红茶朝宋鹿眨眨眼,“太太,快吃。饿坏了我可担待不起,”

宋鹿用勺子戳破绵密的奶油和柔软的蛋糕坯,无知无味地含到嘴里。蛋糕上有个鲜红的英文字母“U”,很突兀、很奇怪。

Yoyo装作不经意地说:“56楼的住户让前台送蛋糕的时候带了几句话。说她年纪大了,有焦虑症,晚上10点就休息了。年轻人精力旺盛可以理解,但也不能没完没了。她强调说,太大声了。做的蛋糕上还专门裱了个英文单词‘quiet’。太太,”Yoyo眨巴桃花眼,语调抑扬顿挫,“你和林总到底做什么了?到底怎么个大声法啊?”

宋鹿一愣,果然,不管面上怎么掩饰,心理还是觉得她缠林也只有那种事。房门又被敲响,Yoyo很警觉地大声问:“谁?”

陆飞的声音传来:“我。”

Yoyo鼻子嘴巴同时扭动作怪腔,板脸走过去把门打开一条缝:“有事?”Yoyo没让陆飞的身体没从门框后露出来。

陆飞急切地说:“帮我给林也总打个电话。”

Yoyo嗤一声,阴阳怪气说:“为什么叫我打。你不是分得很清楚吗?工作上归你,生活上归我,我们不是一路,你说的。我知道了,太太的行踪是你漏出去的。林总懒得搭理你。你真是比我老家海塘里的海带还能摆。”

陆飞说:“你别闹。纽约那边出了更大的乱子,得通知林总。”

Yoyo操作了下手机,把手机放到耳边,没几秒又滑下来,“忙音。林总的习惯你知道的,病得爬不起来也能回复工作。老爷子大概把他手机砸了。真那么着急?”

“争分夺秒,处理得不好林总倾家荡产,还得吃牢饭。”陆飞提高嗓音,显然是故意说给宋鹿听。

Yoyo似笑非笑说:“自己去敲门。”

陆飞不作声。

Yoyo冷眼旁观了一会儿,渐渐把门开大,她懒懒斜靠在门框上,“谁现在去撞枪口谁倒霉。我反正不敢。”

两人的目光同时投在宋鹿脸上。

第36章 Chapter36烂货。

宋鹿很能理解Yoyo和陆飞的心态。她和他们不一样,一只脚已经跨进林家的门,不管怎样是名义上的林太太,这个愣头青由她去做最好。做不好也有人护着,恃林也而无恐。

宋鹿的手指勾住胸口的项链坠子,低头不作声。

此时此刻,宋鹿毕竟是林老爷子的眼中钉,Yoyo身为女人的同理心很能体谅宋鹿的犹豫,急忙转口说:“再等三十分钟好了。工作狂离开手机熬不过三十分钟。”

陆飞不死心地坚持:“等不了。留给我们只有不到十小时。一旦今晚开市,重大利好消息放出去,股价哄抬上去,林总真的会亏得血本无归。”

宋鹿也不想去。

可林也刚才在隔音房里的话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谁能想到在她面前嘴那么毒,在别人面前却又维护她。真就是,想断断不掉,想连又觉得自己憋屈。

这人真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