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1 / 2)

第21章 Chapter21抢救小宝。……

生命永远是首位。

为保证队员的人身安全,在拉练队正式开拔前,由基地人员对队员进行了第二轮体格检查,确保他们的身体能够适应野外环境的高强度训练。出发前,队里已经检查了一轮,把老弱病刷下来3个。那些去不成的当场哭了鼻子。工作人员还讲解了应急预案,遇上各种危险时采取的急救措施和撤离方案。

宋鹿头上戴一顶白色的毛织冷帽,眼睛上戴着黑色护目镜,身上的登山服防风防水,是亮黄色的,裤子是黑色,脚下穿着沉重的登山靴外还套了个蓝色鞋套。一身杂七杂八的色彩都有,像是雪地上的一只心情愉悦的花蝴蝶。

第一天早上,队伍离开训练基地入山。山底下没什么积雪,没有特殊地形,坡也不陡,路很好走,暂时用不上登山杖。队员们都把登山杖挂在书包的登山扣上,有些队员故意走得晃来晃去扭屁股让自己的登山杖“袭击”队友的腿。

每一队都排成一字长龙上山。人被衣服包得密不透风不好辨认是谁,为防止有人在登山途中掉队,也为第一时间确认人数,每个人都得到一个号码,时不时在领队命令下报数,看有没有少一个。

宋鹿是队长,走在“硬骨头一队”第二个的位置,第一个是训练基地向导,负责带路。宋鹿举着被乱涂鸦过的队旗,低头闷走,胖乎乎的皮卡丘在北地的山中猎猎飞扬。身后的小包师弟一个劲喊:“师姐你慢点,跟不上了!”

山峦开阔无垠,巍峨雄壮。放眼望去是大片大片的白黑黄绿的色块。从平面戳出来的树木多属松木科,高大粗壮,亭亭如盖。它们有的聚拢在一起,成深绿近灰的森林,枝干上铺着雪团,山里狂风一吹,扑簌簌往下落残雪。有的单独耸立在雪中,成为别致孤傲的一景。也有说不出名字的小

树和小草长在地表,大多是只有树干没有树叶的细条长,土黄色或者灰色,像枯死了的柴火插在雪地里。每一个经过它们的人都会怀疑它们是否还活着。

身后师弟师妹的聊天声时不时被风吹来,闹哄哄的。师弟师妹大多十五六岁,无忧无虑。宋鹿虽然不参加年轻人的交谈,但听到那些充满朝气和力量的声音,心里也受到振奋。他们所有人都是干劲十足,奔着登顶的目标冲冲冲,有什么事去大家一起克服、一起努力,感觉真好。

随着海拔升高,空气中的含氧量逐渐下降,体力消耗开始变大。地形也变得越来越复杂,从平行转为爬坡,大片石头裸露在地表,使得即使脚下是缓坡也是坑坑洼洼起伏不定。就跟别提那些斜出钝角的陡坡,上面结一层厚厚的冰,时不时有人脚底打滑摔下来,被三五队员齐齐拎衣服才能拎起来。

还有雪。

有时候一脚下去,雪直接没过脚踝,拔出来更要力气,比插进去用双倍的力量。虽然穿着保暖的登山鞋,但那种寒意还是会一下子浸没整只脚,瞬间让脚麻木成冰。登山靴变得坚硬无比,特别硌脚。走一步,就疼一步。

不到一小时,兴趣盎然的交谈声偃息下去,每个人都气喘吁吁不说话,心里期盼着领队什么时候良心发现宣布他们休息上十分钟。

爬坡加残雪的情况,让闲置的登山杖被一根根从背包上取下来,起先只需要一根登山杖,借一点拔腿的小力道。雪渐渐没过小腿肚,就必须两根登山杖同时插入才能让队员有借力点拔被雪埋的鞋子和固定身体。

宋鹿要拿两根登山杖就没有办法举队旗,她把队旗插在背包和身体中间,旗杆从她两腿中间穿过在雪面上摩擦出浅坑轨迹,小包师弟在后方嚷:“师姐,你长了三条腿。”

书包本来就6公斤,加上队旗更添一份不小的负重。但宋鹿的性格就是默默忍受,别人不问,她就不会主动说自己不可以。别人问了,她也可能只会说“没事,还可以”。

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太沉了,感觉脚都冻僵了,也肯定磨出一脚底板血泡。实在走不动了。宋鹿将顶端带尖锐钉子的登山杖插入坚硬的雪里,借着力气将另一只沉重的脚往前跨了一步。她躬身不动,喘着粗气缓缓转头,调整护目镜的角度打量后方,准备休息上几秒钟,也看看自己的队友怎么样了。

拉练队进山是早七点,那时候旭日刚升,金色的阳光在雪山上一照,远远看去粼粼碎光。宋鹿觉得美极了。他们是追日而行,朝着越来越美好的前方前进。

现在,他们已经进山三小时,真正进入山中和远看又是不一样的感觉,惊艳美丽变为感叹苍茫。太阳已经爬到接近头顶的位置,洁白的雪地上,投下一个个直立的、摇晃的人影,让人想到古时候行在西域沙漠的驼铃商队,也是这样一个接一个被太阳将影子照在黄沙上。

队员们的脸被护目镜和帽子包得严实,看不出任何表情,但从他们缓慢的步伐和弯曲的身体来看大家都累得不轻。宋鹿担心会有人掉队,朝着他们喊:“大家报数!”

“1、2、3……”

报好数,发现真就少一个。

宋鹿急死了,把另一根登山杖扎入雪地更深处,倚靠在上面,气喘吁吁大声问:“缺了谁?前后的人看看是谁?”山上五六级大风席卷着雪花吹起来,迷了眼睛,大家都用手臂捂嘴。宋鹿又扯嗓子问一次,这大风让人不得不提高几个嗓门才能听清楚相互之间说话的内容。

小包师弟在后嘿嘿一笑,推了宋鹿一把,“师姐,缺了你啊。就你自己没报数。”

宋鹿一愣,脸上尴尬一笑。自己疲惫不堪加上格外紧张,的确是她自己没报数。她虽然排在第2个,但报数她都是最后一个报,她喜欢做尾巴照顾这些小师弟妹们。她心道,人在压力下能管好自己已然不容易,更何况要对队友负责。任何一个能管理一个整个团队表现优异的都是了不起的人。

宋鹿脆生生报数:“20!”

天地收到了这一声问候,风呼啸而起,卷起她的声音朝着四面八方横冲直撞。她没站稳,雪多冰厚,她就在这一声“20”后接了个漫长起伏的尖叫,一屁股栽下去,小包师弟在后方鬼狐狼嚎“我师姐滑了”,她像坐滑梯一样依次从站立在坡上排队的队友脚边滑过。

有的人急于让开,有的人急于往前扑。

野外拉练锻炼的不只是勇攀高峰的精神,还有团结协作的精神。一路上,不少队员都伸手试图来拉她住她,但每个人身上的衣服都太厚太沉,又被山里的低温冻僵了手脚,行动缓慢,都没有抓住她。

还是站在最后经验丰富的登山协会成员一把抓住松露手臂,没让她一头扎入个冰窟窿。登山协会成员想拉起她。但宋鹿反抓他几下手臂,觉得下肢酸麻疼痛,双脚在冰面划拉几下都失败没站起来。登山协会成员改成双手把她铲起来,问:“哪里觉得疼?”

广告商的摄影团队架起长枪短炮摄影机,把镜头对摔跤的宋鹿,把她怎么报数,怎么一路滑滑梯,怎么被成员又拉又拽,怎么被人扶起来都拍了下来。他们商量着,回去一剪辑,好故事不就来了吗?一定要问一问这“硬骨头一对”队长的名字。

宋鹿看出登山协会成员是个男的,“屁股”两个字在嘴里卡出卡进,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好在,三天的拉练射击队不仅请了登山协会的医疗队还带来了市队的队医。队医就在宋鹿这一组,她艰难地近乎是半滑半冲地赶过来,登山杖一插固定住身体,问:“疼的地方动一下。”

宋鹿勉强站直身体,动一动腰和屁股,左侧酸疼异常。队医上手摸了两把,戳戳这个,按按那个,最后下结论,“是左侧股拉伤,不确定有没有骨折。觉得怎么样?还能继续吗?我建议你回基地休息,不要再参加后面的拉练。”

这是第一天的拉练,宋鹿连第一个八小时的一半都没走完,她就受伤了。她不想做最后一名,不想被拉练队伍抛弃。她是“铁骨头一对”的队长,应该起带头作用。

“我没事。小伤”

宋鹿奋力爬起来,试着走两步,对上前来评估她身体状况的医护摆摆手,她朝着自己的队友吼,“记住了,别像我那么不小心摔个狗吃屎!一队必胜!”她站直,取下头上的帽子和护目镜,甩头,摔帽子拍掉身上的残雪珠子。山里的风又刮起来,吹散她及肩的头发,在空中张牙舞爪如蜘蛛脚。

摄影师又是对她一阵猛拍。

这姑娘原来这么漂亮,粉施薄黛,放在女明星里都是拔尖!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宋鹿重新穿戴好装备,整理书包中间的队旗,只架着一根登山杖,一步步,忍着痛又走到队伍最前面。

她握拳直戳天际,“继续爬!硬骨头一队永不言败。”

第22章 Chapter22祖国万岁。

好不容易爬完坡,就进了树林子。

白雪刺眼,寒风冻脸。脸上裸露的肌肤不多,差不多只有鼻子和脸颊露在外面。宋鹿奶油角的鼻子尖冻得一点红,鼻子一抽一抽快要挂下清水鼻涕。林子里很香,能闻到雪的凛冽和松的清甜。

宋鹿两根登山杖深深扎入身侧的雪地,一脚迈出去,雪直接吞掉她的大腿,雪到了大腿根。偏偏扎进去的是左腿,连着她拉伤的左侧腹股沟,一阵阵酸麻蹿上来,她咬牙拔腿,好了,鞋子掉了,埋在雪窟窿里。宋鹿摇晃地蹲下去刨雪洞找鞋子。小包师弟也跟着蹲下刨。

领队觉得身后突然没有人,转身,看队员个个人仰马翻,还有鞋子掉了在刨地的,无奈地摇摇头,一声令下:“休息半小时!”

所有人欢呼。

宋鹿干脆坐在雪地上刨。两人刨了一会儿,鞋子冒出来了。她把鞋子拔出来,倒过来抖掉里边的雪。她用牙齿咬下手套,在冻僵的手指哈一口气,舒展了几下后,把手指插入鞋子,用指腹摸一摸鞋底,雪化在里边湿了,得处理一下,不然一会儿该结冰了。

宋鹿从包里拿出纸巾,塞进鞋底吸掉雪水,又用纸巾折了个鞋垫垫着,重新穿好鞋,她也不想站起来了,就抱膝坐着休息,看尚有余力的师弟师妹们到处撒欢找东西玩。

师弟师妹们在树枝上发现一只毛茸茸的灰尾小松鼠。城市里长大的孩子没见过什么野生动物。几个半大孩子仰着头,嘴里发出“啾啾啾”的声音逗那惊慌失措的小东西。小松鼠在树枝上立起来,扭动嘴巴啮齿,东张西望一番,沿着树枝往下一路蹿,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小脚印,爬上另一棵更高的树,一溜烟不见了。

师弟师妹们唉声叹气,但他们很快找到了别的消遣,一条被冰冻上的小溪。小包师弟开始用登山杖砸冰面,砸了几下,冰碎了水浮上来。他蹲在小溪边,脱下手套,以手为勺,舀了一勺冰镇的溪水。他别过头来,朝宋鹿大喊:“师姐,有天然矿泉水,你要喝吗?”

还没等宋鹿拒绝。队医骂骂咧咧冲过去,“小兔崽子,野外的生水你也敢做直接喝?不怕寄生虫?放下!你给我放下!”

小包师弟哪肯听队医的,在队医拎他耳朵之前,就猛喝了一口,还大叹:“不错,农夫山泉有点甜!”之后,就被队医扭起来嗷嗷惨叫。

之后,大家简单吃了带来的面包和水,继续攀爬。

队员们顶着寒风,踩着冰雪,因为步伐深浅不一,身体需要更多的能量和精力来保持平衡,稍有走神就会摔倒在雪地上,而从雪地上爬起来则会耗费更多的体力。往往是一人摔倒,三四个人一起扶。身衣服外是刺骨寒风,衣服内汗水却湿透贴身衣物,肌肉开始酸痛起来。苦不堪言。但没有人退缩,没有人畏惧。

宋鹿本来以为左侧腹股沟的小伤并不会对接下来的拉练产生太多影响,但没想到每走一步所带来的疼痛都超出了预想。她不得不把扛旗的任务交给小包师弟,也被迫慢慢变成了队伍中的最后一个。疼得厉害的时候,觉得绝望笼罩在的周围。这才第一天,后面的两天她都必须带着这份伤痛继续前进。

那家广告商很喜欢盯着宋鹿拍,把她忍痛踉跄前进的样子都录进了相机。小包师弟担心宋鹿的伤,把旗往他身后一个队员手上一塞,蹦蹦跳跳就来到宋鹿身边,“师姐,我陪你。”

宋鹿拍了拍小包师弟的背,以示感谢。

摄影师又对着他们一阵猛拍。

出了树林,队伍走上一片洁白无瑕的雪原,雪面平整如镜,上面一根植物和一只动物的爪印都没有。小包师弟嚷嚷起来:“教练,停一停,我要写字留念!”

其他人对这种“到此一游”的做法纷纷举起登山杖赞同。

教练朝着这群孩子无奈摇摇头。队伍再次停下。

小包师弟给宋鹿找了一块好地方,“师姐,你先写。”他往旁边走了几步,掏出口袋里的手机,一个马步扎出来,架起手机,镜头对准宋鹿,“西瓜甜不甜?”

宋鹿弯捏了块手心大小的雪团,朝着小包师弟脚下砸,“不甜。”小包师弟在雪地上一蹦三尺高,手上再努力也只抓到宋鹿一个模糊的侧影。哎,师姐还是不喜欢被人拍照。

宋鹿两只手抓着一根登山杖,在雪地上一撇一捺写。别人都写自己名字。而她只写了一个字,人体大小的一个“赢”字。全世界的运动员愿望都是一样的,想赢。她打比赛就是为了赢。

宋鹿提醒小包师弟:“快写吧。还有十几公里的路要走。”

小包好声好气应着,抓起登山手杖,贴着宋鹿那个“赢”字的边,慢腾腾写自己的“包”字,写完,还要画个框,把两个字框在一起。那框非圆非正,倒像个人的心。

宋鹿抬起登山杖,“啪”一声打在小包的登山杖,把他的登山杖打偏了。他没说什么,硬生生把刚才的形状改为一个普通的圆。但圆还没接上,他人先倒下去,躺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

宋鹿双膝砸地跪在小包身边,四周张望,大声喊:“刘队医!快来看看小包!”

因为要在雪地上写字,大家为了选自己喜欢的地方,也为了不和其他人的字挨得太近,人走得比较松散。有人听到呼救已经跑过来,有人则是帮忙从那么多全副武装的人里边拎出刘队医或者协会医护。

宋鹿呼唤小包的名字。他嘴里都是呕吐物,宋鹿分辨出是队员统一分发的午餐小面包残渣。运动员都受过急救培训,明白抢救分秒必争。在队医赶来的几秒钟内她必须做点什么。

宋鹿把小包身体平仰方正,膝盖挪到他脸边,将他脸侧过来向着他。她脱掉两只手套,把手指伸进小包口腔,把呕吐物拨出来,然后,直接躬身,嘴对嘴做起了人工呼吸。做完一轮起来,摸一下小包的脖子,体温骤降。她跪好,臀部抬起,双手交叠在小包左胸口,开始用身体的重力去按压。

“01、02、03”宋鹿大声数着,数到十五就有登山协会的急救员赶来了。宋鹿往旁边一趴,由专业人员接棒旧怨。刘队医也来了,但插不上手。

小包的眼睛渐渐清明起来,眼底有了光彩,说的第一句话,“师姐,我想喝可乐。”

刘队医频频摇头,“让你这倒霉孩子乱喝生水。”

急救员让人把担架打开,两个人把倒霉孩子小包架起来,准备抬下山去。登山协会的一个工作人员说:“我回去那片林子,取一点山泉回去检测。小伙子,天然水源不可以乱喝,会死人的。”

“知道了。”小包躺在担架上仙气飘飘看着宋鹿,“谢谢你,师姐。”

宋鹿感受到小包黏糊糊特别依赖的眼神,她想到刘队医可能会跟小包下去,加上两个急救要走,还有一半的路程要走,队伍剩下的保障人员太少,再出问题就是大问题了,“我是队长,应该照顾生病的队员。我陪小包回基地吧。”

宋鹿走到小包的担架边,用手指尖戳了戳他的脸,“还好吧?”

小包师弟抬起手,在空中停顿了那么一会儿,然后甩甩手,“吐完感觉好受多了。师姐你不要陪我回去。你要登顶!”

抬担架的急救员说:“没事。就是吃坏了。不用人陪。”

两人、一担架、一伤员朝着山下晃晃悠悠走,隔了好几百米,小包鬼狐狼嚎起来:“硬骨头一队必胜!”

宋鹿和其他人全都哭笑不得。

队伍继续往上爬。他们爬的这片山头上一个飞翘的岩,上面还有块大石头,仿佛盘古开天辟地造下这块巨石,就是为了给后来的人拍游客照用的。

因为退股的拉伤,宋鹿最后一个登上山巅,她的手指触碰到石头的一刻,日头已经落到西边她身后去了。不管之前遭遇过什么,在登顶的那一刻,所有疲惫和伤痛被眼前的壮丽景色驱散。

宋鹿凌顶独立,侧身之后一个鸭蛋黄的巨大日轮映衬着她,一个影影绰绰的侧影被摄影师抓拍到。

步枪队总教练环顾一圈四周,觉得是时候提领一下此次拉练的精神:“成功的路离我们并不遥远,是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是在我们一步一步登临的过程中!登山如此,赛场亦如此!”

所有人扬起手,山呼排浪:“祖国万岁!中国必胜!”

主教练开始挑选教练和队员代表对着摄影机发表今天的登顶宣言。都是事先挑好的人选,稿子也是背熟的,一个男教练和2个男运动员。女运动员的作用主要是留下动人的倩影,给整个宣传锦上添花。

摄影师最后要求采访一下宋鹿。

宋鹿有些不好意思地推辞,偷偷看一眼主教练,怕主教练责怪违背组织意愿自己出风头。主教练沉默了几秒钟,说:“小宋,你说两句,代表队里的女队员。”

别人

事先知道要接受采访都打过腹稿,她没想过接受采访,自然没有任何准备。宋鹿支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对着镜头局促茫然问:“要说什么?”

摄影师很有耐心地说:“什么都可以。就说你脚受伤了还坚持那么久是怎么熬过来的。”

宋鹿对镜头眨眼睛:“我上来的时候伤口很疼很绝望。但是,绝望造就了我。我刚才看到崖顶有一棵小草,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也能活。它很不容易。我希望大家都厚积薄发。种子是往土壤下扎根的,这个过程不被看见,深扎后才满怀信心向上生长。长牢了根,就不怕任何风和雪了。”她顿一顿,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转,不太自信地问,“这样说可以吗?”

……

“这样说可以吗?这算什么采访?”林也把视频停顿在宋鹿说最后一句话的那一帧画面。镜头里,她皮肤胜雪,像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石榴籽在雪光里闪闪发光。鼻子尖是红的,被人咬红的,被一个小孩咬红的,一个男的。林也让陆飞把视频回放,分别在宋鹿给小包做人工呼吸和他打雪仗那些画面上定格。

陆飞又从头至尾放了一遍视频:“老板,怎么样?没问题就在新媒体上投放了。可惜太太还不太出名,不然投电视广告,代言费拿的更多。你送钱的法子也能变出来更多。”

林也揉着眉心,按捺住让陆飞闭嘴的想法,说了也白说,这么些日子,他闭嘴这两个字说了不下一万次。没用!陆飞他学会闭嘴了吗?

第23章 Chapter23大小姐练拳击。……

3天拉练结束,除了小包同学,所有队员都熬过来了。拉练总距离达到180公里,总耗时66个小时,累计爬升5400米,最高海拔达到2200米,第一日拉练27公里以上。

队员安全回到申港市。在夏季集训开始前,步枪队也终于给全体队员放了两周假。宋鹿没有回家,在寝室里养手伤和左侧腹股沟伤。

休假的日子悠闲而漫长,除了射击,宋鹿没培养出其他任何爱好。射击就是她人生的锚点,稳稳把她定在那里活。不练枪,就觉得无所事事,容易胡思乱想。

宋鹿有时候会想起林也,就拿那张合照看。他说会有一个林太太的亮相仪式。老爷子、林先生、妈妈……所有人都还不知道有她这么个林太太存在这个世界上。闹出来,肯定是惊天动地。

宋鹿养了七天,还是没能咽下偷偷结婚的负罪感。礼拜四下午,她给方雨萱打电话,想把事情囫囵告诉她,把心里的山洪泄出一个角。她隐隐期盼方雨萱能骂上一骂她,这样能让她更清醒点。

电话响上两下就通了。

“亲爱的,你这几天都没联系我,是出什么事了吗?比赛还顺利吗?你妈妈给你钱了吗?还是我借给你吧。等你赢下奥运冠军慢慢还给我。说话呀。你个面瓜遇上的事越大就越闷在心里。我现在来找你。”闺蜜方雨萱连珠炮式在电话那头扫机关枪。

宋鹿把这些日子的重点挑给方雨萱听:“选拔赛我赢了两个冠军。在夏训名单上。钱有人给我了,但不去韩国。刚结束一场野外拉练,爬北边的一座雪山。雨点,我结婚了。”

林也的钱登记当天就打来了,她现在银行卡上余额刚刚好一千万,从没这么富过。韩国俱乐部那边也给了明确回复,不去。

方雨萱倒吸一口凉气:“你再说一遍最后那句话。”

宋鹿重复:“我结婚了。”

方雨萱大吼:“你搞不懂你了。你什么时候有到谈婚论嫁这个地步的男朋友了?等等,你刚才说有人给你钱。现在说你结婚了。我擦,你爸不会又把你卖给哪个残疾人了吧!宋鹿,侬脑子瓦特了!”

方雨萱要坚持让司机把宋鹿抓去她那交代始末。

方雨萱知道宋鹿家里的事,但不多。方雨萱知道她妈妈跟一个有钱的男人一起生活,但没结婚。方雨萱也知道她爸爸把她卖给李浩宇家。她们念过同一所私立高中。宋鹿离开林家后,因为付不出学费,在社会上浑浑噩噩过了几个月,最后去了体校。

临别时,方雨萱送了一部手机给她。

宋鹿记得当时手机里只存了三个号码,方雨萱的、妈妈的和爸爸的。体校老师有时候要联系爸爸。实在没钱的时候打妈妈电话。觉得难过的时候就和方雨萱发短信。

这些年过去了,还是这一部手机,当年时兴的苹果最新款早就更新换代了好几代。通讯录里的人越来越多,能倾诉的却还是那一个,方雨萱。

方家的司机半小时后就到了,将宋鹿带到一栋楼下。远远地,就看到方雨萱一身白色运动装站在门口等着。宋鹿一下车,方雨萱气鼓鼓瞪她一眼,将人往场馆里拉,“课要开始了。先上去。”

这是一家设施先进的健身馆。作为一家健身馆,门口竟然站安保,有安检,有门闸。安保显然认识方雨萱,微笑地问候她们。他刷了门卡,塑料门闸向两边打开。方雨萱押着宋鹿进电梯,上17楼。

方雨萱对着电梯镜面捻平领口的一个褶皱,又贴脸看了一下脸上的粉底有没有浮,最后抿娇艳的唇:“这家健身房实行会员推荐制。你一个人进不来。我报了一年的拳击课。今天是第二节课。是三点钟。”

宋鹿早就习惯方雨萱的各种心血来潮。方大小姐好动,夏天去马代潜水,冬天去北海道滑雪,一年四季坐飞机坐到耳鸣出血。宋鹿休假的时候,方雨萱一般在国外。她们打电话、发短信多过见面。

宋鹿记得自己出门时是一点半。

方雨萱早一个小时候课?

等待,不像是她的习惯。

方雨萱笑眯眯从镜面盯着宋鹿,“这家的拳击教练教出过泰国拳王。好多人慕名来上课。别想避重就轻,你的事大。那男人几岁?长得怎么样?做什么的?父母健在?真结婚了还是同居?睡几次了?还舒服吗?你给我通通交代出来!”

难怪别人说闺蜜就是小丈母娘。

林也的每一个特质都在脑袋里晃,但哪一个特质都烫手,宋鹿不想抓出来,犹豫半天说:“是结婚。他挺有钱的。”

方雨萱吃惊,“就有钱一个优点?难道是个秃顶大肚子中年王老五?你昏头了。”电梯门开了,方雨萱迫不及待地拉宋鹿出来,“等会儿说!先带你见我男人,再开始骂你家男人。”

17层的拳击场馆宽阔、明亮、整洁,没什么人。地板上隔几米就有说不出名字的器械,有悬挂的、直立的沙袋,有比人还高的巨型轮胎,有手臂粗的训练麻绳等等

拳击台在正中,6米边宽的正方形台子,四根红白相间的围绳把它圈起来。两个男人站在拳击台上,矮一点的紧缩身体,两手摊开各持长方形手靶。高个子男人戴黑色拳击手套,“砰砰砰”猛击前方的手靶。激烈的声浪像涟漪般向宋鹿袭来,她感觉整个人都要被震碎了。

场馆最边上有一排透明的椅子。

方雨萱没拉宋鹿往椅子上坐,而是趴在台子的围绳上观赛。

“我的课是下一节。我们先看他。”方雨萱眼中熠熠生辉地盯着台上的那个男人,压低声音说,“就是我上次相亲的那个,我发过你照片的。他这个人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人特别难抓。只有周四会来这里练拳。鹿鹿,这个人当我男朋友怎么样?”

宋鹿愣愣盯着拳击台上的林也,拳拳到肉、挥汗如雨。他穿了件运动背心,身上的肌肉在蓄力下一块块垒起,整个人感觉是硬邦邦的,特别迅速敏捷,充满攻击性。

这是他们结婚后见的第一面。

她真傻,竟然没认出雨点发来的照片上是林也。其实,他和方雨萱被凑成一对特别好理解。有钱人的圈子水深池窄,人中龙凤遨游时早晚会撞上那么一撞,最终在父母期许下痴缠交尾。

林也的动作明显滞一下,漆

黑的眼眸朝宋鹿方向转来。宋鹿察觉了,但避让不及,两人目光撞上。林也很自然地把目光错开,仿佛是看到了一个不相干、不认识的人。

宋鹿的脸被林也这一眼看烧了,她头低下去再也抬不起来,听到林也很大声地说:“继续。”

林也出拳更加肆无忌惮,把拳王的师父都逼退到角落里。宋鹿算是知道林也为什么手上都是伤口,他每周四练拳击。

宋鹿待不下去了,“雨点,我先走了。”

方雨萱拉住宋鹿,“你敢!你觉得我特丢脸吧?别怕,反正是我追爱,我脸皮厚,一会儿和他说话,你就装作是被我骗来的。”

宋鹿想她和林也的婚姻,想她的那份卑劣的合同。伤害爷爷不算,还要伤害她最好的朋友。越想,头越低。

方雨萱戳戳宋鹿的手臂,“你看那边,那个穿网球裙的,也是来蹲林也的。上次我来,她也在。是个大学生记者,要采访林也出在校报上。不知道谁推荐她来的,什么校报公费报销这么大方。她挺漂亮的,但我也不差。”

宋鹿抬头,放出目光,看到一个身穿贴身网球裙的年轻女孩抱着pad和电子笔站在拳击台的另一侧,裙子堪堪遮住又翘又尖的臀部,下面是笔直雪白的两条细腿。娃娃脸,清纯又撩人。

林也的助理陆飞正在和网球裙女孩说话。女孩很失落地离开。走前,幽怨的目光和方雨萱缠在一块。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方大小姐自然不带怕的,瞪回去。

宋鹿鼓起勇气问:“你了解过他家的事情吗?”

方雨萱目光不离台上那个漂亮男人:“谁?”

宋鹿轻轻说出那个令他恐惧的名字:“林也。”

“我妈妈和他妈妈是闺蜜,像我们一样的那种,从同学变成好朋友。他妈妈死了。嗯,”方雨萱斟酌字眼,不太想背地里编排他人的隐私,“我能结婚的人里边他是最好的。先处处看呗。不行再说。”

家世、家私、相貌,林也和雨点都是良配。

方雨萱愿意等一年吗?

宋鹿不想说林家的坏话,可她知道林也是个什么样的人,知道林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知道她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家,是个泥沼、深渊。

方雨萱和她不一样,结婚只是锦上添花,她有权利也有能力做出正确的选择,前提是告诉她真相。宋鹿决定只陈述事实,做什么决定看方雨萱自己,“林先生是个败家子。林也踢断过他父亲的肋骨。他是个暴力狂。”

场馆太空旷,风从打开的窗户灌进,吹上宋鹿脸颊,递来“哈秋哈秋”的喘息声和“砰砰”的拳击声。风向一转,那微若蚊呐的交谈声也反着吹过去,飘到拳击台上。

专注的人心清眼明耳灵,林也突然叫停教练,手臂横在围栏上,一个翻身利落下拳击台。他推开上前递毛巾的陆飞,头上毛炸着,朝宋鹿气势汹汹走来。

林也脱掉手套,一圈圈褪掉绑手的白绷带,把其中一个手套往宋鹿头上一顶,像杂耍演员顶个碗。林也上来直接抱住宋鹿。她站不稳,“啪嗒”手套掉地。

林也强健,宋鹿只是脸胸屁股上肉多,实际是个柴火妞,体型差令他像一副枷锁,锁住她、压住她。他按住她扭来扭去的身体,在她眼睛上亲一下,蹭了她一脸汗。

林也像个小男孩子一般调皮捣蛋:“很想我吗?等到晚上也不行。非来看我练拳。”他掷地有声喊出来,“林太太。”

第24章 Chapter24林太太的义务。……

“亲口告诉她,我是你的谁。”

“老公。”

坦白的机会只有一次,当林也说出“林太太”三个字的时候,宋鹿就知道自己错过了这个机会。由她自己说出来,和从别人嘴里或者亲眼撞破是天差地别。一下子,坐实了她骗子的身份。

宋鹿怎么推林也也没用,林也像是囚鸟一样囚着她。

方雨萱瞪大双眼,“鹿鹿,你结婚就是和他?我和他见了不过三面。和你认识小九年。你可以一开始就和我说的。没什么大不了。我顶多说你下手比我快。不像现在,你让我觉得我是个跳梁的傻子。”

方雨萱看向林也,“林也,已婚就不要出来相亲。我受不了2+1。谢谢你啊,我现在就去找我妈哭,说我的心被你伤透了,以后不要再逼我去见人渣。你们自己玩。我就不打扰了。”

方雨萱转身离开。

宋鹿用尽全力将林也推开,“雨点!”上去拉方雨萱,“我妈妈是林先生的,”她不知道用什么词能概括她妈妈的身份,含糊了几个词,“我以前把他当成哥哥看。我们结婚很匆忙。对不起。”

方雨萱脚下一顿,吃惊问:“你是宋绫的女儿?那个宋绫!害死林也妈妈的宋绫!我真的服了。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没告诉过我?你妈妈和他爸爸在一起。你和他算是兄妹吧?现在你们搞在一起。你们也太乱了。这是乱、伦吧?”

没错,某些圈子里人人都知道宋绫,从一个富商辗转到另一个富商手上,最后留在了林先生身边。当年林先生和林太太离婚官司打了整整一年,闹得满城风雨。方雨萱妈妈是林太太的闺蜜,自然了解整件事情始末,和女儿说一点内情并不稀奇。

方雨萱转眼已经进了电梯,宋鹿被她推出电梯,“我就不送你回去了。反正你以后有男人给你当司机。林太太,我觉得我根本不认识你。”她眼睛里含泪,不哭死男人,就哭自己被闺蜜扎了心。

电梯正要合上,一只手伸出来,卡住电梯门。

是陆飞。

陆飞走进电梯,“方小姐,我们林总和太太不地道,是他们对不起你,我作证!我跟你下去,告诉你一点可以说的八卦。”方雨萱嘀咕一声,眼皮一翻,倒像是被陆飞说动没动手把他赶出去。

陆飞对宋鹿甩甩手:“放心。我会把方小姐安全送上车。你转头,老板在召唤你。”

宋鹿向方雨萱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路上小心。”

方雨萱冷着一张脸,“烦都烦死了,这电梯怎么关这么慢。什么破地方,以后不来了。”

电梯门关上,宋鹿转身,看到林也毫无表情地盯着她,手随便一扬,像招个小猫小狗一样招她过去。宋鹿走过去,“我可以把我们为什么结婚告诉雨点吗?”

林也眼皮一翻,眼神像冰锥,“记住,我是被你迷住了才和你结婚。你是因为我有钱找了个好归宿。口径一致,才能骗得了人。方小姐牵涉太深,绝对不可以告诉她!”

林也弹了一下宋鹿的脸颊肉,“别又当又立。我和她本来就没什么。方小姐的痛点不是我们,而是你隐瞒了过去。不过我理解你,有那么个糟心的妈,谁肯承认是她女儿。这件事情你自己解决。我这个暴力狂不管。”

宋鹿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能想到的就是多打几个电话去道歉,态度诚恳点,这件事的确是她错了。宋鹿立刻掏手机,想现在就打电话去道歉。

林也说了个“蠢”字,“人家现在在气头上,你打过去就是讨骂,又像逼着人马上原谅你。晾一晾,这是礼貌。当然你不必听我的。暴力狂四肢发达脑子不好,只会踢断人家肋骨。”

宋鹿觉得,这个“暴力狂”算是彻底在林也喉咙里卡住了。可她明明只是阐述事实,并没有夸大。他就是踢断了林先生三根肋骨。谁知道他打不打老婆啊!

“跟我来。我来教你一点身为林太太该尽的义务。”见宋鹿不动,他讥笑道,“害怕的话,手机110拨好,大拇指按好拨号键,觉得我这

个暴力狂威胁到你人身安全了,你再报警抓我一次。申港出警速度快,警车乌拉拉就来救你。”

宋鹿跟在林也身后,不解地问:“我什么时候报警抓过你?”

林也撑在门上的手停了几秒钟,轻哼一声,“这种事果然只有受害者才会记忆深刻。不记得就算了。再过七年,说不定我也忘了。”林也推开门,身体靠到门框上,手架在门上,框出一个门洞,在林也监视下,宋鹿走进一间房间。

宋鹿环顾四周,这间房里有淋浴间、沙发、岛台、柜子,还有一整扇玻璃墙,墙上镶嵌一扇玻璃门,门后有一张床铺整齐的床。这应该是一间私人休息室,各处散落着生活用品。这间休息室充满着林也生活过的痕迹。

“林太太的义务是什么?”宋鹿转头,发现林也已经把背心脱了,正在解裤子,宋鹿急忙回头,用手蒙眼,“你干什么?”

林也简单干脆:“洗澡。这你也管?”

宋鹿“哦”了一声。

背后传来淋浴房打开的声音,然后,是水冲下连花洒的声音。

林也的声音隔着水音有些沙糯:“回头,看着我说话。”

宋鹿回头,眼睛眨一眨,淋浴房的玻璃半透明,渐渐爬上白色的水汽,在那斑驳下流的水渍后,一个人的身体影影绰绰在起伏、在移动、在舒张。朦朦胧胧越发令人遐想肉、体的温热和美好。

林也在淋浴房的门上划下“1”,“不要让闲杂人等介入我们中间。”

宋鹿捧着手机,时不时扫一眼微信,看方雨萱有没有发短信来。

宋鹿对着水汽后人的身体和那个往下挂水的“1”发呆,反应过来林也说的是林太太准则的第一条,问,“闲杂人等怎么定义?”

林也念起经来:“比如李浩宇。比如小包同学。你自己理解。我就不列举了。我也不知道有多少。”

宋鹿对林也的冷嘲热讽早就习惯了:“知道了。我保证过,这一年里不交男朋友。合同上对于我出轨写得很明白。我赔不起那么多违约金。这个你大可以放心。”

过了几分钟,林也不咸不淡不冷不热说:“我提这两个人就让你联想到出轨了?你够可以的。我看你也不是没动过那心思。动你心思的也肯定不止那两个。陆飞这份心算是没白操,该给他加薪。”

宋鹿等他发作完,问:“还有其他的吗?”

林也沉默了几分钟,洗洗弄弄后说:“很多。暂时没想到。一年很长,你慢慢等着。当然,你也可以这样要求我,前提是你开口。”

宋鹿不假思索说:“不用。我不扼杀人的本性。你可以找别的女人。非要说要求,只有一个。我希望你交女朋友前,告诉她们有我那么个太太。你可以告诉他们,我们各过各的。如果你有了真心想结婚的对象,不管到不到一年,我都可以和你离婚。”

“不是她,是她们。你真看得起我。怕更多的女人被我骗?”林也轻笑一下,“这条我们改一改。如果我嫌哪个女人麻烦,劳你往那里站一站,我也就省事了。”

“是在事前帮你解决,还是事后帮你解决。这一点我们说清楚。有些事我不做。”宋鹿才不做什么掌掴小三的东宫娘娘。

林也用拳头在玻璃上砸三砸,为了引起宋鹿注意,“你这个事前事后的‘事’指的是什么?请林太太明示。暴力狂不喜欢动脑子猜女人心思。”

宋鹿毫不示弱:“你自己心里清楚。”

林也在雾气里大笑,“我算是服了你,宋鹿。放心,你还不够撒泼无赖,不是给花天酒地老公台阶下的那块料。事前!”

“可以。”宋鹿踱步到墙边,靠在墙上,盯着氤氲的淋浴房,也不知道林也还要洗多久。

十分钟后水停了,玻璃上的雾气开始慢慢散去。男人的身体越来越清晰,像是一座宽广的山峰,在云气里活动的火山。

宋鹿又扫一眼手机,“我想走了。”

还没听到林也的回答,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宋鹿回头。一个细长条的人影冲了进来。是刚才那个在拳击台边看林也打拳的大学生记者。原来她没走。不过这个地方是林也私人休息室。她进来干什么?

随着休息室门一开一合,室内灌入小小的气流,掀起女孩极短的网球裙。只是一秒钟的时间,裙子又贴合地垂在女孩腿上,她身后凸出来的臀部曲线可爱到连宋鹿一个女人都觉得诱人。

宋鹿还在回忆刚在风吹起女孩裙角的一幕。

如果没看错,这个女孩子没穿内裤。

宋鹿再观察,女孩子Polo衫样式上衣下尖尖挺立。

没看错,女孩子的确没穿内衣,上下都是真空。

淋浴房的门开了。

宋鹿眼皮弹一下,小心翼翼去瞄林也的方向。还好,她这个老公知道围一条浴巾在下身走出来。他比女孩子还白,比游泳运动员的肩膀还宽,体格强健,带一点狂野,腹上是八块深沟壑,眼感Q弹。

林也看到矗立在宋鹿身后的网球裙女孩,一愣,目光挪到宋鹿脸上,一副怀疑什么又明白什么的高深莫测的表情。她到底在琢磨什么?刚才的话敢情是白说了是吧?

宋鹿看看林也,再看看女孩,一时有些吃不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什么现世报那么快,说要林太太解决女人,当场就冒出来一个。这个女孩着装如此泼辣大胆,她隐隐觉得女孩子是不怀好意冲进来的。

怎么办?

也不等林也明示,宋鹿僵硬地抱住林也的蜂腰,把脸贴在他满是水珠的胸肌上,扯动一下嘴角,挤出一个尴尬的笑,问女孩:“你好,我是林也的太太。你找他有什么事?”

第25章 Chapter25有人在拍照。

领证那天早上醒来,看见林也从浴室走出来,他身上有水珠,当时宋鹿就想,他有哮喘病,暮春料峭,不知道那些水珠是冻是烫。

现在他身上又有水珠,他把手指插入她的后脑勺,循序渐进用力。她的脸被这些新鲜水珠糊得滑腻腻的。也终于知道,不是他穿得少,而是她的体表温度天生高上他零点几度。

女孩儿愣愣问:“有林太太?”

林也仿若未闻,垂眸盯着怀里的这一个,黑发中扭着两个发旋,露出洁净细腻的头皮,整颗脑袋发出剥了壳的椰子馨香。

都说两个发旋的小孩是犟脾气。不准,她还挺乖的。

宋鹿在他怀中仰头,眨巴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与他对视,目光中有一丝丝不安,舔一下唇,似乎是怕自己做错或者说错。

她有些时候就是需要人撑一把。

林也用手将她往怀中一压。

手指的力量就是林也的允许。宋鹿感受到了,目光自然垂下,移看网球裙女孩,场面上的话她也会:“小姐真幽默,有林先生,自然有林太太。而且,林太太只有我一个。你是想采访我先生吧?抱歉,我们要休息了。这是私人地方,不接受商业采访。”

林也意味深长盯着那两个圆滚滚的发旋,也不知道底下是个什么表情。他特别想知道,甚至动了动手指,想把她下巴勾起来看个彻底,但到底是按捺住了,手指只动了一下就被压下。

“对不起。”女孩儿转身就跑。

女孩儿来去如风,裙摆和胸前衣料上下鼓动。宋鹿真担心又从哪里掀起一阵风把她裙子卷起来,被林也看见了女孩子下不来台,直到看女孩压着裙角关上门,她才长长舒了口气。

宋鹿放掉缠住林也腰的手,手臂自然下垂在大腿两侧,想抬头,结果没抬动。他的手指还保持蜷曲按压的姿势。她的脸紧紧黏在他胸肌上,被他手指触碰的后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皮下血管渐渐充盈,脖子和脸由红变紫,整个人胀起来,像放在贴脚线地暖上烘软烂的晚熟苹果。

林也觉得怀里抱着个香喷喷的哈密瓜,还毛扎扎的手感怪好:“反应挺快。纯属好奇。你这个林太太是一视同仁,还是吃准我不喜欢这一个?万一我就喜欢这种外表单纯内里烫得像火炭的女人。现在正在心里埋怨你坏我艳遇怎么办?”

宋鹿觉得林也的皮肤上也长满了嘴,在一口一口吞掉她的热量。

宋鹿决定一桩事情一桩事情解决:“你放开我我就说。”

林也不松手,反用两只手龙虾扣扣住她的背,把她压成一片甜甜的薄脆,“是你要主动贴我。不说不放。你还是这样比较老实。”

宋鹿叹了口气,“只是一种感觉,那个女孩子,”她动了动眉,自个儿琢磨。假如她不在,不知道女孩会和林也发生什么,可正因为她在,女孩几乎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只是没穿内衣而已,不能随便就给人家扣帽子。“可能是我想错了。你要是喜欢那个女孩子,现在去追还来得及。我正好也要走了,给你们腾地方。”宋鹿的目光有意无意朝玻璃墙后的床瞟一眼。有床,看起来又软又干净。天雷地火一走火,被子蒙过头,番茄炒蛋炒起来,不是刚刚好水到渠成吗?

林也抓住了那意味深长的一瞟,这也太好抓了,她发旋都动了,“明白了,狗扑人刁习难改。在这里摆张床就是为干那事的。”

宋鹿小声提醒:“我已经说了。”

意思你要说话算话。

“说感觉等于什么也没说。鉴于你刚才表现不错,算了。”林也松开宋鹿。宋鹿一个大喘气,用手背蹭脸颊上的水渍,一副很嫌弃的样子。

感觉就是有自己的判断又不敢说出来。这个寄养女只在握枪的时候胆子大,其他时候一概缺乏自信。就像他刚才想到,每时每刻需要他推上一把。林也的手搭在腰上缠着的浴巾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目光炯炯盯住宋鹿,嘴角浅浅往上扯,仿佛在等待什么。

宋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手忙脚乱转身,往门口跑,手才搭上门把手,林也用命令式口吻说:“站好。送你。”

宋鹿摇头晃脑:“不用麻烦。我打车回去。我现在有钱。”

林也哼一声:“知道,我给的。我没有敞门换衣服的特殊癖好。”

宋鹿抓着门把手,倒是不好意思真扭动它。他有哮喘,怕他受凉伤风。她呆立在原地。背后,传来林也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音。

“会系领带吗?”

不等宋鹿拒绝,一条领带飞到宋鹿肩膀上。他怎么什么事都逼她做啊?她有气无力抽下来,对折穿在脖子上,开始乖乖系领结。

“回头,没见人替先生系领带还蝎蝎螫螫像做贼。”

宋鹿转头,看到林也正从下至上系衬衫裤子,他的手指在雪白的衬衫间穿梭,令细腻的皮肉时隐时现。林也嗤一声:“你系红领巾吗?真不会?过来,我教你。”

宋鹿走过去。林也把她脖子上的圈套出来,他半边眉毛一挑,“两只手伸出来,并拢,乖乖的。”宋鹿觉得林也像是个霸道的教官,但她真就乖乖伸手了。

林也在她手腕上打领结,冰冷的手指时不时触到她滚烫的皮肤,“多习,多练,但练习对象仅限一个。”

宋鹿正想这个领圈太小了,哪里够套脖子。结果,人家干脆将结子一抽,宋鹿两个手腕直接对撞,她被绑上了。

林也猛地一拉,将“囚犯”拉得一个踉跄,他却又“好心好意”将人提正,把手提起来横在两人视线中间,“学会了吗?这叫温莎结。给男人系领带是这么个系法。警察给人戴手铐也是。”

他还在记恨“她报警抓他”。

可她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

林也手指勾起,往领结上一扣,扯松领结,光滑如水的领带顺着宋鹿手腕褪下来。他将揉皱了的领带随手一丢,又松一松领口,“我不回公司。真送你。”

所以,什么系领带都是假的,他就是在玩她。

宋鹿去开门,却发现扭不动门把手,她拼命扭,整个身体压在上面扭,门还是纹丝不动。难道是刚才那个女孩子做了手脚?

“别动。”

宋鹿真不动了。没一会儿,属于刚洗好澡人身上那种富含氧离子的湿气向宋鹿涌来,从背后包裹住她。林也的下巴隔开几厘米搭在她肩上,手臂穿过她的手臂,连带她的手一起抓住在手心,将门把手往下扳,“你真的特别听话哎。”

话是被他嘴里吹的风轻轻带出来的,在宋鹿根鬓角打出个旋儿,痒。她向左偏头,扭动,用肩膀摩擦痒的中心点。总算舒服一点。只盼他别再吹风。她才这样想,他连话也不说,直接吹着玩。

看她这些小动作,林也觉得特别有意思,忍不住催:“走啊。”

宋鹿发现自己贴门太近。现在一大一小两只手把门往后拉开一点,空间还不够过一个人。他们是两张紧贴的春饼,要同时往后退一段距离才能给门留出足够的打开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