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第 31 章
霍少闻温声安抚着纪淮舟,纪淮舟眼里盛着笑意,趴在他肩头抱怨:“侯爷,哪有你这样伺候人的?弄一半就撒手不干了。我命令你,继续侍奉我沐浴。”
霍少闻轻声一笑:“臣领旨。”
两人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昨夜又行了欢,一点触碰便能掀起万丈火焰。尤其是霍少闻,三十余载未尝风月,一朝破戒,更是受不得一点撩拨。
水声中,逐渐多了些别的声音。
好一番折腾。
纪淮舟软成一滩泥,气喘吁吁瘫在霍少闻怀里,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
长案后的男人——也就是东昌太子李昊柏,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只道:“继续。”
赵由旁边的黑衣人接着开口:“三皇子与他那堆幕僚商讨一番,拒绝了您的合作。不过,属下身份并未暴露,可继续替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随后,他身旁的人道:“禀殿下,六皇子、九皇子等人无异动,他们对皇位并无贪念。十皇子是个有野心的,前些日子有人假装替他抱不平,挑拨离间,他便心怀不满,认为同母所出,三皇子能继承皇位,他也能,于是他最近便开始在背后悄悄搞小动作了。”
李昊柏听罢,抚掌而笑:“好好好,他们斗得越厉害,大乾朝堂就越乱,我们的成事的胜算也就越大。”
秋风入屋,寒凉入体,微弱烛光几乎熄灭。这次启程,已是桂花飘香,临近中秋月圆之时了。
一行人走的是水路。
中秋之夜,星月皎洁,明河在天。
纪淮舟与霍少闻临江相对而坐,举杯共酌。
霍少闻提起桌上缠枝青瓷酒壶,为纪淮舟斟了一杯酒,月华浸入酒杯,清辉与银液交融,透着层层冷光。
“明年月圆,想必殿下便能得偿所愿了。”
江风拂面,纪淮舟垂在肩头的青丝被风吹起,掠过眉眼,遮住了他眼中情绪。
纪淮舟轻轻一笑:“借侯爷吉言。”
霍少闻面带笑容,一杯又一杯地为纪淮舟倒酒。
他知晓,纪淮舟酒量不好,怕是不久就会醉倒。
果不其然,四五杯酒下肚,纪淮舟的眼神就出现了几分迷离。霍少闻又倒了一杯酒,放在纪淮舟唇边,纪淮舟就着他的手乖乖将酒喝完。
以防万一,他接连倒了好几杯酒灌给纪淮舟。
纪淮舟趴在桌上,狭长凤眸半眯,眼神朦胧,瓷白面庞染上酡色,口中嘟嘟囔囔道:“喝饱了,我不渴了。”
霍少闻闻言轻笑,他走到对面的纪淮舟身旁,抱起人放在自己腿上,抬手抚上纪淮舟殷红的唇,问他:“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纪淮舟撩起眼皮,嘿嘿一笑:“你是我男人。”
霍少闻:“……”
还真是直白啊。
霍少闻眼含笑意,再次询问:“喜欢我吗?”
怀中人双目微直,挺起腰板抱住霍少闻的脖颈,吐出几个字,语气坚定。
“我爱你。”
字正腔圆,清晰地传入霍少闻耳中,霍少闻心口一突。
如此热烈而真挚的示爱令他有些手足无措,他按在纪淮舟唇间的手蓦地一重。
“疼。”纪淮舟拧起眉头,双眸泛着雾气,委屈巴巴盯着霍少闻,生气道,“你干嘛打我嘴巴?”声音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
霍少闻闻言,垂首覆上眼前微张的红唇,与纪淮舟缠绵相吻。
“唔……”被人亲着,醉酒中的纪淮舟愈发无力,身子缓缓朝下滑去。霍少闻迅速捞起纪淮舟双腿,放他跨坐在自己身上,勾着纪淮舟的舌交缠相磨。
伴着江上清风与明月,两人汲取着对方口中温度。
许久后,霍少闻松开纪淮舟唇瓣,摸上他那颗泛着水光的柔软唇珠,声音低哑:“还疼吗?”
李昊柏鹰目含着冷光,望向最后一个黑衣人,问他:“江渚,你跟了七皇子这么久,深得他信任,必然得知许多秘辛。听说,这位七皇子是定远侯的房中人,是真是假?”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落入应子越耳中,他微微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分辨出李昊柏在说什么,应子越脸色一变,暗暗咬牙挤出一个字:“真。”
“有趣。”李昊柏轻笑,眸中多了分异样之色,“七皇子倒真是个美人,我瞧着他的身段,在床上想必是怎么玩都行的,难怪定远侯被他迷得晕头转向,拼死拼活护着他。”
应子越听着上方那人的狎玩之语,低垂眼眸中闪过一道恨意,藏在袖中的手一点点攥紧,指甲嵌入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疼痛。
李昊柏撑起下巴,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你们说,若我向大乾皇帝求娶七皇子如何?”
应子越猛地抬头,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晕了,脑中一片混乱,急切道:“殿下,不可!”
李昊柏:“为何不可?”
云消雨歇,纪淮舟慵懒地躺在男人怀里,呼吸清浅,垂落榻间的手臂布满红痕。
霍少闻头埋在他的颈窝,深深嗅闻,高挺鼻梁刮过纪淮舟后颈软肉,激起怀中人一阵颤意。
一缕浅浅的草木香钻入霍少闻鼻端,霍少闻骤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闻到那股熟悉的香味了。
似乎是从那日林间遇袭之后,纪淮舟就没用过了。
他心生疑惑:“怎么不用岭上春了?”
纪淮舟懒洋洋道:“日日用它有些腻了,换个新的。”
霍少闻疑惑更甚,上一辈子,纪淮舟将岭上春用了十几年,也依然未曾厌倦,如今怎会突然生腻?
霍少闻思忖半晌。
转眼一想,不过是一味香,怎会有什么玄机?
怕是他太过多疑了。
他轻叹一口气,捏了捏纪淮舟泛红的圆润耳垂,训斥他:“收起你那些念头,倘若有朝一日我真遭遇不测,你必须给我好好活着。”
直觉告诉他,纪淮舟对应子越所言是发于内心。
纪淮舟偏过头,点了点霍少闻胸膛,唇角不高兴地微微下垂,轻哼一声:“你说这话时,可曾想过我?你留我一人孤零零待在这世上,对我来说是生不如死。”
霍少闻:“世间良人无数,你莫非还吊死我在这棵树上不成?”
应子越:“七皇子心机深沉,善使诡计,若将他放到殿下身边,您会很危险。”
李昊柏:“照你这样说,那我更要将他带回东昌了。像他这样的人若留在大乾,万一登上皇位可就不好办了,他必会阻碍我吞并大乾之计。带他回东昌关起来,助大皇子上位,我自然可轻易将大乾纳入彀中。”
应子越冷汗涔涔,拼命想着还有什么理由能阻止李昊柏,可搜寻半天,他绝望地发现这一计对李昊柏百利而无一害,他根本没有办法制止。
李昊柏笑着道:“你放心,你的仇我会替你报的。”
应子越跪地叩拜,心如死灰:“多谢殿下恩典。”
虽然霍少闻因着药性,折腾了他整整一夜,可他心里是畅快的。
与心爱之人,做欢喜之事。
人生极乐莫过于此。
纪淮舟轻笑。他察觉到霍少闻对他似乎也有几分动心,尽管是始于肉|欲,但无所谓。
霍少闻的心迟早会完完全全属于他。
第 32 章 第 32 章
纪淮舟好不容易养好身子,如今又添新伤。
稍微挪动一下便会扯到伤口,他只能老老实实躺在床上。方才霍少闻给他上过药,清清凉凉压下了火辣辣的痛感,比原先好受许多。
纪淮舟躺在床榻间,不可避免地回想起昨夜。
漆黑暗夜里,他不能视物,一切皆是未知。他不知霍少闻的手会落在何处,每一瞬都是全新的刺激。
外头是呼啸的狂风,重重拍打着窗棂,声声震耳。他却只听得到男人沉重的呼吸声,一声声敲在耳畔,撞击着他的心扉。他的心门并不牢固,霍少闻轻轻一叩就钻了进去。
满心都是这个男人。“腿疾”既已痊愈,纪淮舟便再无出宫的理由。
霍少闻原本劝他继续装瘸,被他拒绝了。薄天游身为神医,若连这点小小的“腿疾”都无法治愈,岂不是有损他的名声?
他只能再等等,看过几日的千秋节是否能有机会出宫。
长嘉帝允他这几日可不去崇教阁进学,纪淮舟正好利用这段时日重做部署。
年少的他有些事情考虑得不够周全,且不知未来之事,布置了一些废棋。他将自己所作的计划一一修正,待霍少闻再来时与他商议。
岂料,这一等,便等到了千秋节前一日。
千秋节是长嘉帝诞辰,每年庆祝都颇为隆重。霍少闻里里外外忙前忙后,都顾不得来看他了。
东昌派了皇太子来恭贺长嘉帝的千秋节,长嘉帝为表重视,命令诸皇子与他同游作伴。
霍少闻抽不开身,只来得及匆匆见他一面,再三嘱咐他要当心东昌太子,又匆匆离开。
马车将众皇子送到四方馆。
纪淮舟打眼一瞧,除过一些年纪过小的皇子,其余人都在。
真是热闹。在他儿时,有次母亲不小心伤了脚,父亲也是一边温和责备她,一边为她上药。
等等!他在想什么?他怎会有这种荒唐的想法?!
况兆头皮发麻。
只能偷偷在心底向殿下作揖求饶,还望殿下能原谅他的僭越。
纪淮舟不知况兆内心想法,他全副心神都在霍少闻身上。清凉柔润的药膏被涂在伤口处,那人动作轻柔地为他抹着药。
他不动声色问:“你方才都听见了?”
霍少闻手指微顿,抬起眼眸望向纪淮舟,道:“大约都听到了,你是如何发觉应子越有贰心的?”
纪淮舟回道:“昨夜刺客与应子越交手时,他们曾有过简单对话,那对话不像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我敢肯定他们一定是认识的。”
霍少闻微叹:“殿下真是心细如发。”
纪淮舟摸了摸鼻头,问他:“你用过早膳了吗?”
霍少闻:“没有。我方才没看见你,便四处找你,还未用过膳。”
纪淮舟笑道:“我也没有,那我们一起去吧。”
站在一旁的况兆面皮微微抽搐,他有些崩溃地想,更像了……殿下与霍少闻这你来我往,有一搭没一搭的谈天,真的很像是老夫老妻。
他面如死灰。
待两人踏出屋门,况兆立即转身,双手死死握住周照吉肩膀,低头与周照吉对视,压低嗓门:“我怎么瞅着,殿下与定远侯那么像夫妻呢?”
况兆下手没轻没重的,周照吉只觉肩膀传来一阵疼痛,他倒吸一口冷气,伸手拍开况兆捏着他肩膀的手,揉着肩头,没好气地瞪着况兆。
“恭喜恭喜,真是不容易,你可算是瞧出来了。”
“啊?!”况兆呆若木鸡,如遭雷劈,嘴巴大张着,简直能吞下一条活鱼似的。
他安静缩在一角,将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低垂的视线中,一双鸦青缎靴走了过来,纪淮舟抬眼一瞧,是九皇子。
九皇子冲他微微一笑,安安静静坐在他身边。
众人在厅中等候许久,也不见东昌太子的身影,最小的十皇子抱怨道:“将人晾这么久也不出来,这就是东昌的待客之道吗?”
话音刚落,一道清朗的声音传入厅内。
“诸位久等了,实在抱歉,在下向各位殿下赔罪。”
众人视线纷纷被那道声音引至厅门处,只见一朱衣男子阔步而来,那人丰华俊雅,朗如玉山,一身贵气。
大乾以玄为尊,东昌以赤为尊,想必此人便是那东昌太子李昊柏了。
众人纷纷起身,两方相对行礼。次日,霍少闻前来找纪淮舟,见纪淮舟满脸憔悴,眼下浮着淡淡青黑,他吓了一跳。
“你昨夜没睡好?”
纪淮舟撑起眼皮,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可能是太过紧张激动,昨晚有点睡不着。”
霍少闻目光微沉:“先净面洗手去用早膳,用过早膳后,我陪你回屋再睡一会儿。”
纪淮舟乖乖听从霍少闻的安排。
山上早膳很清淡,一碗碧粳香米粥,几碟简单小菜,配上白菜汤,虽简单却别有一番风味。
薄天游见着纪淮舟的模样,一瞧便知他没睡觉,他拿起一张薄饼,对纪淮舟道:“我给你开一剂安神的方子,待会儿你去熬了喝一碗。”
饭毕,霍少闻跟薄天游去了药房,拿了药材去院中为纪淮舟煎药。半个时辰后,一碗黑乎乎的药汤出现在纪淮舟面前。
纪淮舟拧起眉头,为难地看了霍少闻一眼,不抱希望地问:“这药非喝不可吗?”
霍少闻:“是。”两日后的黄昏时分,天彻底晴了,况兆等人终于来到了怀川城。
郑言一入城,便直奔纪霍二人下榻府邸,找到正与纪淮舟议事的霍少闻,单腿跪地向他请罪:“侯爷,属下办事不力,那几个刺客跑了,请您责罚。”
霍少闻倒未露出太多惊讶,只道:“跑了就跑了。”
郑言十分自责,侯爷将如此大的事交给了他,他却没办好。
霍少闻提壶,将煮沸的水倒入越瓷碗中,茶叶在其中沉沉浮浮,他勾唇看向对面的纪淮舟:“殿下,你猜他们是自己跑的,还是被人放走的?”
郑言讶然:“侯爷是说,侍卫中有人跟那些刺客里应外合?”
霍少闻瞟他一眼:“如此明显的事,你还看不出来?”
郑言:“啊?”
跟侯爷在一起,时常会让郑言觉得自己是个榆木脑袋,他虚心向霍少闻请教:“还请侯爷赐教。”
“我们的行程改过多次,与来时并不相同,可那些刺客却能精准地埋伏在我们歇息之处,显然早有预谋。他们前来行刺那夜,对每处侍卫布置了如指掌,必定是有人通风报信。”
郑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纪淮舟看向郑言,问他:“你是何时发现他们跑了的?”
纪淮舟哭丧着脸接过药碗,看着黑乎乎的碗底,一狠心,一口气将药汤全部喝光,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口中炸开。纪淮舟脸皱成了包子,委委屈屈向霍少闻抱怨:“好苦。”
纪淮舟打小就讨厌一切带着苦味的药食。
霍少闻眼中漾起笑意:“殿下今日喝药很乖,这个是给殿下的奖励。”
他张开手,一颗糖静静躺在掌心。
纪淮舟眼睛一亮,没什么底气地说了一句:“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你用糖来哄。”边说着,他边迅速从霍少闻掌中取过糖,剥开糖纸塞入口中。
吃到自己喜欢的东西,纪淮舟两眼弯弯,面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霍少闻跟着他扬起唇,打趣道:“殿下是我见过最好养的人。”
纪淮舟笑意盈盈看着他:“养我不费银子。”
两人相视而笑。
在霍少闻的陪伴下,纪淮舟日间睡了一个安稳觉。
然而,接下来几日,霍少闻还是与纪淮舟分房睡的。眼见着纪淮舟一日比一日憔悴消瘦,霍少闻心生疑窦。
他私下找薄天游询问,薄天游摇头:“郁结于胸,他啊,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我不知他的症结所在,你与他相熟,或许可试着开解他。”
霍少闻回到纪淮舟房中,纪淮舟放下手中手册,用一双含情目瞧着他,眼弯成月,藏不住的笑意流转,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心事。
霍少闻阔步上前,一把将纪淮舟揽入怀中,嗓音微紧:“你最近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纪淮舟讶然:“没有啊。”
霍少闻沉眸,轻抚纪淮舟单薄的后背,在心中暗道:“我定会找出你的心病。”
是夜。原来,那是一场梦啊。
木窗不知何时被狂风吹开,冷风卷着雨丝飘入屋中,薄被全被怀里的人卷走了,他几乎没盖东西,难怪会觉得冷。
霍少闻垂眸望向正枕在他肩头酣然入眠的纪淮舟,纪淮舟手脚紧缠着他,身体与他牢牢黏在一处,脸颊覆着一层薄粉,想是没感受到任何冷意,甚至还有点热。
霍少闻看着怀中人,心绪难平。
梦里的情形太过真实,而且……极有可能会在未来发生。
他知道,自己重活一生还选择相信纪淮舟,是极为愚蠢的行为,这无疑是再次将自己的性命交到纪淮舟手中。
只是……纪淮舟心狠,他却到底心存不忍。
于前世的他而言,除了母亲,纪淮舟便是最重要的人。
尽管纪淮舟不过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可他半生光阴尽付于此。无论如何,他也割舍不下那么多年的情谊。明知前路晦暗不明,仍旧义无反顾地再次朝他而行。
霍少闻乌眸沉沉,眼睛盘桓在怀中人一所无知的面庞间。
今生,你可莫要再让我失望。
李昊柏语带歉意:“方才那笨手笨脚的下人将我的衣衫泼了茶,我只好重新换一身衣裳,耽搁了不少时辰。待会儿我请客,诸位殿下可纵情享乐。”
大皇子在外人面前素来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他温声道:“太子殿下远道而来,怎有让您请客之礼?身为东道主,自是我们请才对。”
纪淮舟听着两人来回推辞,思绪渐渐偏离。
不知今日还有没有机会见到霍少闻?得想办法跟李次见面了……
这个,他恋慕已久的人。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霍少闻目光掠过几人,登时移开视线。看见这些白花花的身子,他只觉十分不适。
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纪淮舟。
修长漂亮的肩颈、肌理分明的腰腹、匀称如玉的双腿……一点点取代了方才留在眼底的画面。
就在这一瞬,熟悉的燥热感袭来……
霍少闻心底的猜测被证实了——
只有纪淮舟能挑起他的欲|望。
他彻底栽了。
第 33 章 第 33 章
纪淮舟听闻霍少闻去抱玉阁的消息时,正卧于榻间翻阅书册。
周照吉抬眼偷觑纪淮舟,但见他面容平静,眉目低垂,眼睛快速浏览着书册,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旁人若看到纪淮舟这般模样,定会以为他将此事没放在心上。只有周照吉知道,这样的殿下才是最可怕的。
殿下越是生气,反会越像个没事人一样。
周照吉不由得暗恼,在心中大骂霍少闻。前脚刚跟殿下做了那事,后脚就迫不及待去逛青楼,他把殿下当什么了?
纪淮舟醒时,已不见了霍少闻的身影。
他心情颇好地伸了伸懒腰。
昨夜,在他的连番攻势之下,霍少闻抵挡不住,答应尝试着去喜欢他。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霍少闻最后的挣扎罢了。
霍少闻早已爱上了他,如今只是在为自己寻找借口而已。
纪淮舟转眸,看见床旁高几上放着一碗清水,他唇角微扬,霍少闻如今倒是比往日更细心。他抬手取过水,动作间,察觉到身后泛着微微凉意,疼痛减缓许多,看来霍少闻给他上过药了。
他润了润嗓,起身走下床榻。
周照吉听见屋里动静,推门而入。前几个月,一直都是霍少闻伺候殿下的起居,他都没能碰到殿下,如今总算是能再次伺候殿下了,周照吉喜滋滋走到纪淮舟身旁。
还未走近,他就透过殿下松松垮垮的里衣,看到了许多他不该看的痕迹,周照吉心中一惊,低声问:“昨夜他来了?”
纪淮舟点头。三人坐在屋中,阳光掠过被风吹得晃晃悠悠的竹帘,在纪淮舟衣间印下一条条浮动金光。
纪淮舟沉声开口:“应子越是东昌派到我身边的细作。”
况兆大惊失色:“什么?可我瞧着他对殿下忠心耿耿啊!”
况兆难以置信。况兆来回踱步。况兆自言自语。
“他竟然是细作?”
“亏我还把他当好兄弟。”午后,两人踏出府衙,雨势已转小,细细雨丝被风吹得斜斜飘洒,如同悬在空中的纱帘。
纪淮舟露出笑容:“雨总算是小了。”
霍少闻问:“饿了吗?”
两人起身后便赶来府衙,一口饭也未用。纪淮舟揉了揉瘪瘪的肚皮,点头:“饿了。”
霍少闻一把抱起纪淮舟,将他塞到马车里,道:“我们这就回府。”
纪淮舟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在马车里了。他看向钻入马车里的男人,默然片刻,嘱咐他:“人前不要随便抱我。”
“殿下腿脚不便,我抱殿下上马车是理所应当之事。”霍少闻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殿下心中有鬼,才会觉得我抱你不妥,可在旁人眼中这再正常不过了。”
纪淮舟迟疑地看向霍少闻,目露怀疑:“是吗?”
霍少闻捏捏他的脸:“本侯还会骗你不成?”
纪淮舟眼睛微眯,警惕地看向霍少闻,眼神中是满满的不信任,像一只竖着耳朵的小兔子。
霍少闻大笑着揽过纪淮舟,在他耳畔低语:“殿下,你真可爱。”
吻如雨点般落在纪淮舟额间、脸侧。
纪淮舟身体一僵,随着轻柔的吻一个个落下,他的身子逐渐放松下来,抬臂揽住男人脖颈迎合对方。
男人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沉重起来,传入纪淮舟耳中,敲着纪淮舟的头颅,令他晕眩不已。
昔日梦寐以求的东西,如今悉数实现,这一切是真的吗?
如果这是梦,他希望自己永远也不要醒来。
“这个狼心狗肺的坏东西。”
纪淮舟被况兆的碎碎念逗笑了,声音中含着笑意,制止况兆:“别念了,念得我耳晕。他对我嘛,倒的确算得上是忠心耿耿,只不过——”
纪淮舟语气一转,面露森然:“他忠心得过了头。”
周照吉怒道:“在宫中他也不放过你,真是畜生!”
纪淮舟扫过满脸愤恨的周照吉,觉得有必要跟他解释解释了。
“日后莫要这样骂他。”
纪淮舟目光柔和:“我们并非是你所想的那样,没有强迫与威胁,我与他欢|好是情之所至。”
周照吉一愣:“殿下……”
纪淮舟低笑:“我巴不得他夜夜来玉洛宫呢。”
周照吉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纪淮舟,茫然道:“你该不会是应子越假扮的殿下吧?”
“乱说什么!”纪淮舟屈指敲了敲周照吉额头,做完这个动作,他忽觉有几分熟悉,仔细一想。
这不是霍少闻往日常对他做的吗?
纪淮舟无奈一笑:“我与霍少闻是两情相悦。”
周照吉两眼呆滞,他此刻唯一的感受就是——
天、塌、了。是他父亲送他的那把,也是上一辈子他死时用的那把。
一只苍白的手握着匕首,直直插入他的心脏。
霍少闻感到一阵彻骨的冷。他抬起头,对上一双森冷的眼,霍少闻浑身发寒,上下齿相撞,发出咯咯作响的声音,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快速流逝。
“为……为什么?”霍少闻艰难开口,“你不是说喜……喜欢我吗?”
纪淮舟嗤笑一声,面无表情地抽出他胸膛的匕首,鲜血四溅,落在纪淮舟白皙面庞间,为他添了几分阴狠。他身处霍少闻下方,却是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望着霍少闻,轻启唇瓣。
“不过是骗骗你而已,你还当真了。”
他抬手抚上霍少闻的脸,目露怜悯:“要怪就怪你太蠢,我说什么你都当真。”
冷风沿着霍少闻胸口破开的大洞呼呼地往里灌,霍少闻眼神逐渐涣散,他掐了掐掌心,奋力撑开眼皮,看向面前那朵嗜血毒花,“嗬嗬”一笑,猛地扑下去掐住对方脖子。
“这一次,我绝不独自赴黄泉,你同我一起死吧。”
谁料,手伸向前方却扑了空,他什么也没有碰到。
炽热的火焰在霍少闻胸口燃烧,周身弥漫的冷意被彻底驱散,霍少闻怒不可遏,四处找寻纪淮舟。
睁开眼,横梁上的祥云瑞兽扑入眸中。
霍少闻一愣。次日,霍少闻踏进纪淮舟营帐,纪淮舟还处在昏迷中。
霍少闻瞧着面白如纸的纪淮舟,不顾医师劝阻,直接吩咐众人启程前行。
他带着纪淮舟先走一步。
摇摇晃晃的马车中,面露痛色的纪淮舟躺在霍少闻怀里,霍少闻扬声喊:“快点!”
“驾!”车夫重重的扬鞭声响彻行云,马儿长嘶一声,扬蹄奔跑。
马车愈发颠簸,血水自霍少闻肩头渗出,玄色衣衫被沁出大片深色。
血腥味扑入周照吉鼻中,他欲言又止地看了霍少闻一眼,微不可察叹了口气,目光转向他怀中的纪淮舟,忧心忡忡。
他也是福大命大,昨夜一开始就遭遇了刺客,然而刺客只把他敲晕了,他一点伤也没受。
“再快些!”
在霍少闻一声声急切的催促中,马车驶入怀川城。
霍少闻带纪淮舟去了城中府衙,向县令亮明二人身份,县令立即安排了他们的下榻之所,并请来城中最好的大夫为他们诊治。
那些大夫的答案与随行医师如出一辙。
霍少闻眉心折痕愈深:“他已经昏迷大半日了,为何还不醒来?”
“侯爷莫要心急,再等等。”
霍少闻焦躁不安,对此又束手无策,如笼中困兽在屋内来回踱步。
夜幕再次降临,纪淮舟仍未苏醒。
大夫催促着霍少闻去药浴,霍少闻只好暂时回了自己的屋子。
乌云沉沉,冷风大作。
想是要下雨了。
他们是怎么两情相悦上的?
周照吉忧心忡忡地想,殿下还未尝过情爱滋味,就被那个可恶的男人占了身子,懵懵懂懂间自然会对那个男人产生依赖。
周照吉挣扎道:“殿下,或许你们只是一时情迷,我派人去找一些貌美女子或者男子,你与他们也试试?说不定那只是……”
“照吉,”纪淮舟打断他的声音,转头望向窗外秋景,目光缥缈,“我喜欢他很多很多年了……”
周照吉一怔,无措眸光落在殿下身上,他看到了满目的苍凉与哀伤。
他呆立在原地,沉默半晌,改口道:“殿下定会与侯爷白头到老的。”
纪淮舟轻笑:“但愿如此吧。”
他本来是想给纪淮舟一个惊喜的。
可望见纪淮舟满脸困惑,眼巴巴瞧着他的模样,他一下没忍住说了出来。
“真、真的吗?”纪淮舟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向霍少闻。
幼时,纪淮舟便知道,这双半瞎的眼要跟着自己一辈子,他从未想到它还会有治好的一天。
欣喜自眸间溢出,纪淮舟双目不自觉弯成一道月牙。
霍少闻也跟着笑起来,温声回答他:“是真的。”
第 34 章 第 34 章
霍少闻没多待,不久便离了玉洛宫。
纪淮舟脸倏然沉了下来——
霍少闻未向他提起那小倌的事,他也无法询问霍少闻,心中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冷静片刻,纪淮舟伸手推开窗子,深吸一口气。
纪淮舟余光扫见躲在院中阴凉处偷懒的内侍,唇边掀起一个微凉笑意,寒目如刃。
玉洛宫内侍不多,加上周照吉也不过五个人,可笑的是,三个都是别人派来监视他的。
霍少闻喉头滚了滚,问他:“昨夜没够?”
纪淮舟轻笑,盈盈笑意沿着微挑的眼尾溅上霍少闻心头。他抬起手指,缓缓按上霍少闻喉结,指尖沿突起滑落,指下喉头猛地一滚,传来阵阵震颤。
纪淮舟轻轻吐出两个字:“不够。”
霍少闻双目发紧,只觉眼前人像是话本子里的精魅,专勾人沉沦。
他握住在喉间作乱的手,下意识垂下眼眸,抵御对方的刻意引诱,眼睛却忽然瞟见一个东西。
看起来很熟悉。况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此刻,燃着灯的屋内,是况兆想破头也猜不出的画面。
纪淮舟仰躺于床间,口中衔着锦帕,腮帮鼓鼓。瓷白肤间沁出点点赤色,裹在双眸间的素纱透出两汪湿痕,隐约可瞧见里头的发红眼尾。
纪淮舟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感觉自己仿佛被泡在温水中,虚软无骨。倏地,他猛烈一颤,上下齿紧紧合住,嗓子眼里的声音被捂在锦帕里,鼻端溢出难以自持的轻哼,搭在床沿的小腿微微打颤。
男人微哑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还难受吗?”
纪淮舟唇瓣微张,如瀑墨发铺陈于身后,几缕青丝黏在汗湿颈间,似一抹蜿蜒墨痕。
霍少闻轻轻拨开纪淮舟乌发,取出他口中锦帕,用它一点点将自己脸上秽物除净。
纪淮舟轻轻呼吸着,许久才平静下来,一头扎进身侧男人的胸膛,轻声道:“不难受了,你要不要……”
“不必。”霍少闻亲了亲纪淮舟发顶,和缓的声音中透着满满的爱怜,“你今夜遭逢刺客,耗费不少心神,又受了伤,身心俱疲,快些歇息吧。”
纪淮舟听见他口中的“伤”,无奈一笑。
他这才想起来问霍少闻:“你今夜怎会突然回来?卫栖梧找到了吗?”
霍少闻声音微冷:“没找到。我带人在城中一处处搜寻时,心中隐隐觉得有哪处不对劲,卫栖梧的失踪太奇怪了。担心你的安危,于是我便命郑言继续搜寻,想回来看你一眼,不料竟撞上了刺杀。”
纪淮舟靠在霍少闻肩窝,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懒懒开口:“这次应当是东昌的人,他们利用卫栖梧引你离开,同时派人来刺杀我。你不在身边,以防万一,我便在睡前将你前几日送我的袖箭藏于袖中,没想到竟还真派上了用场。”
霍少闻乌沉眼眸中掀起一丝讽笑:“此刻,卫栖梧兴许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我猜也是。”纪淮舟打了个哈欠,声音微透出一丝困倦。
霍少闻抬手揽住纪淮舟后背,轻轻拍了拍,道:“你今夜累坏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快睡觉。”
纪淮舟仰头在霍少闻下巴亲了亲,阖上双眸沉沉睡去。
霍少闻垂下眼眸,望向怀中已然安眠的人,抬手抚上他脸颊那道已经看不见的划痕,目光沉沉。
“以后我不会再轻易离开你了。” 待七皇子平稳落地,霍少闻微微俯身,靠近七皇子耳侧,不知对他说了什么,七皇子扭头望向林子深处,点了点头。随后,两人便朝深林中走去。
七皇子腿脚不便,霍少闻紧紧揽住他的肩,以防不小心摔倒。七皇子顺势斜倚在他身上,似乎将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霍少闻臂间。
“是啊!这一路,统领在七皇子面前总是毕恭毕敬的,对他的照顾可谓是细致入微。”大块头附和道,“咱们统领贵为侯爷,又深受陛下信任,手握大权,地位煊赫,所有皇子见了他都恭恭敬敬的,争抢着与他结交,他何须对一个残废皇子如此谦卑?”
小眼睛侍卫摇摇头:“想不明白。”
“这七皇子柔柔弱弱的,唯有那张脸出挑,他……”
“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妄议皇子?”一道冰冷的声音骤然插进来,打断小眼睛侍卫的话。
两人脸色一变,立即跪地求饶:“郑副司,小的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郑言冷厉的眸子扫过惴惴不安的两人,沉声叮嘱:“若再让我听见你们在背后议论侯爷与殿下,绝不轻饶。”
两人连连应是。翌日,霍少闻要前往卫府,去送长嘉帝的赏赐。
纪淮舟命应子越为他易了容,装扮成侍卫的模样,软磨硬泡,霍少闻终于同意带他去卫府。
众人抵达卫府,一箱箱赏赐被搬入府中。
纪淮舟作为霍少闻的“贴身侍卫”,自然不用做这些累活。他站在霍少闻旁边,看着侍卫们将赏赐清点一遍之后,送入府库。
随后,霍少闻取出圣旨。纪淮舟的眼圈刹那就红了,目光盘旋在满树红绸中,嘴唇颤抖着,艰难地从嗓中挤出声音:“这都是你做的?”
“忙活了半日。”霍少闻乌眸盛着微光,手指穿过纪淮舟长发,一路抚至发尾,墨发如水般从他手中滑下,他感慨道,“今日是你的生辰。十九岁了,转眼便要及冠,日子过得真快。”
纪淮舟心府被这道惊雷炸开,万千思绪奔涌而出,在他心头交织缠绕,一时之间,他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还有一处。”
霍少闻牵起纪淮舟的手,纪淮舟愣愣跟着他前行。那树冲击令纪淮舟久久不能回神,以至于坐在灶前小凳上时,他吃了一大惊。
“这是?”纪淮舟心中隐约有几分猜测,他难以置信地用目光询问霍少闻。
“给你做长寿面。”
纪淮舟眼见霍少闻挽起袖子,手脚利落地择菜、切面,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卫父连忙吩咐下人去将府中之人都唤来,跪迎圣上旨意。
在纪淮舟的好奇心达到顶峰之际,那位将搅得天下大乱的美人缓缓走了出来。
她身着一袭描着金线的绯色芙蓉裙,身姿袅娜,行步轻盈,行走间裙摆轻曳,似一路春花盛开。眉黛春山,眼含秋水,玉手执一柄桃色团扇,大半张脸被掩在其下。虽未瞧见全部容貌,但一瞧便知传言不假,真是个天仙转世。
纪淮舟心中咯噔一下。
郑言双眸微眯,遥望远方被浓绿遮住大半身形的霍少闻与纪淮舟,脑中想着方才那两人的疑问,眸底掠过几分笑影。
七殿下会不会承袭大统尚未可知,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七殿下将是侯府未来的新主子。
霍少闻伸手拿起那本书,翻了两页,那些画面映入眸中,他微眯了眯眼,沉声道:“你不睡觉在看它?”
纪淮舟轻缓地眨了眨眼,浓密纤长的鸦睫如蝶翼般轻轻颤动,在脸侧投下一小块暗影。
他抬臂勾住霍少闻脖颈,含着笑意的清润嗓音在他耳畔流淌:“我想你想得睡不着,辗转难眠之际忽然撞到这本书,随手翻开一页,看见图中所画想起我们之间的事,不由情动,可你又不在我身边。”
他目光幽幽,抬起的眸间染着几分落寞之色。
霍少闻被纪淮舟直白的话语弄得耳根微红,他压低声音问:“还想要吗?”
纪淮舟眼睛一挑,勾住霍少闻脖颈的手往下用力一按,霍少闻的头被按在他的颈窝,柔软唇瓣微微擦过颈间软肉。
霍少闻会意,微微启唇,衔住那块细嫩脖颈轻啃。
明月高悬,清辉洒进屋子,烛火昏昏,在床帐前涂抹出一片柔和光影。
露在床帐外的手紧紧攥住床沿,白皙皮肤下根根青色暴起。蓦地,那只手一震,脱力地滑下床沿,垂在床帐外无意识摇晃着。
“他当然会同意。”霍少闻眸光落在手边清亮透彻的茶汤中,语带嘲讽,“纵情声色多年,他早已经力不从心了,四处寻方,盼望重振雄风。如今得知有这么一位神医,巴不得你能去将他请回宫中,为他也瞧一瞧。”
“原来如此……”
纪淮舟偷偷瞄了霍少闻一眼,小心翼翼开口:“你会与我同去吗?”
少年眸中盛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期待。
霍少闻冷硬的心肠微软,轻叹一声,握住纪淮舟的手:“会。”
许久未曾肌肤相亲,这一瞬,一股微麻之感从两人交握的手中迅速蔓延至四肢。
四目相对,烈火焚起。
第 35 章 第 35 章
翌日,纪淮舟前往崇华殿,按霍少闻所言,向长嘉帝请旨前往荆州求医。
不出所料,长嘉帝欣然同意,还嘱咐纪淮舟务必将神医带回京城。
纪淮舟俯首谢恩:“多谢父皇恩典。”
“陛下,霍统领求见。”
正当纪淮舟起身告退时,守在殿外的内侍匆匆走进来,垂首向长嘉帝禀报。
“宣。”长嘉帝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迫不及待。
夜色更浓,纪淮舟下了榻,走向面盆架,双手浸入木盆清水中,细细搓着被磨红的十指,满面森然。
发泄一番,他骨子里的渴望并未被抑制下去,反而愈发炽热,熊熊烈火燃在心头,纪淮舟烦躁不已。
令他难以启齿的是,他身体的某处……
极为空虚。
直觉告诉纪淮舟,这是危险的讯号,他不能沉溺其中,可体内愈燃愈旺的烈火,让他越发难以抑制,渴望得到那一丝慰藉。
回京后,他们见面就少了,是以在船上最后那几日两人极为疯狂。
薄天游不由咋舌,拽住纪淮舟衣袖将他拉到一边悄悄道:“精气外泄过多对身子不好,你们虽年轻力壮,可也不能这样胡来。”
纪淮舟敷衍地点了点头,当夜仍旧一如往昔。
许是前些日子早已惯于那事,如今不再那般,身子不适应了?
纪淮舟头脑发晕,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他端起面盆,打开殿门。
周照吉听到声响,自一旁耳房跑了过来,迅速从纪淮舟手中接过那盆水,问道:“殿下要做什么?”
纪淮舟嗓音微哑:“给我打一盆干净的水,要凉水。”
周照吉抬起头,纪淮舟微红的脸映入眼帘,他满脸讶然与急切:“殿下,你的脸怎么这样红?可是发烧了?我去找柳太医来。”
“我只是有点热,并未生病,你照我说的做即可。”
周照吉松了一口气,连忙道:“我这就去。”他端着木盆跑远了。
纪淮舟站在檐下,仰首,目光掠过在风中轻晃的檐铃,望向悬在空中的皎洁月轮。
他发出一声低笑。
这下可好,心离不开霍少闻,身子也离不开他了。
不多时,周照吉端着一盆水快步进入殿内,他将木盆放在架上,转头看向正在慢条斯理挽衣袖的纪淮舟,问:“殿下要我服侍吗?”
纪淮舟:“不必,你下去吧。”
周照吉:“是。”小榻间的日光渐渐斜移,纪淮舟半边身子落在暗影里,他被霍少闻所讲的儿时趣事逗得前俯后仰,笑出了泪。
然而,心底那道声音却迟迟不肯消退。
纪淮舟知道,自己心内似乎有疾,且病得不轻。
他总有一些奇怪的念头,譬如将霍少闻锁在屋里,教他眼中只看得见自己,一辈子只属于他一人。
上一辈子,他甚至命人在寝宫底下造了间暗室,试图将霍少闻关起来,若非那场意外……
纪淮舟轻缓地呼吸着。次日,荆州刺史为两人准备了饯别宴。宴席结束后,众人休整半日,再次踏上前行之路。
霍少闻留了两个侍卫在荆州,让他们时刻留神那位神医。
一路东行,五日后,抵达一个叫“赵县”的小县城。
霍少闻提出在此休息一日。
整个白日,纪淮舟都不见霍少闻的踪迹,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纪淮舟坐在院子里生闷气,不时瞥院门一眼。
望眼欲穿之际,一个高大身影出现在苍茫暮色中,纪淮舟立即别过脸,背对院门。
“殿下。”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纪淮舟回头,幽幽道:“侯爷可真是大忙人。”
“殿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霍少闻没理会纪淮舟的挖苦,从怀中掏出人|皮|面具,二话不说贴在纪淮舟脸上。随后带纪淮舟换了身衣衫,两人乔装一番,来到大街上。
“你要带我去哪儿?”膳后,两人去了逐月山。
马车沿宽阔山道摇摇晃晃上行,纪淮舟靠在霍少闻肩头,双目透着几分紧张。
霍少闻揽住纪淮舟的肩,一路无话。
抵达神医住处,不巧的是,神医前几日去山间采药了,归期未定。
霍少闻拧起眉头,再次询问:“他没说何时回来?”
小药童肯定回答:“没有。往日他去山中采药,短则几日,长则数月,我也不知他这次会去多久,两位不妨过段时日再来。”
纪淮舟拱手道:“多谢小兄弟告知,叨扰了,我们改日再来。”
两人踏出小院,霍少闻面露愧色,张口:“我……”
“没事,”霍少闻一开口,纪淮舟便知他要说什么,回首看向他笑容温和,“这是谁也料想不到的事,日后再来便是了。”
霍少闻长叹一口气,郁郁不乐。
两人站在院前,下方山道不时有马车行过,纪淮舟不愿看见霍少闻自责内疚,转移话题道:“山上有什么?为何他们都向山上行去?”
霍少闻一怔,思索片刻,向纪淮舟解惑:“是一座寺庙,据说极为灵验,寺中住持也是得道高僧。既然来了,我们不妨也去寺中拜拜。”
纪淮舟惊讶转头:“侯爷不是不信鬼神吗?”
霍少闻目光幽深:“原先是不信的,如今方知是我错了。”
纪淮舟疑惑更甚,在他看来,这些和尚道士都是装神弄鬼的骗子,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鬼神。不知霍少闻经历了什么,为何突然有如此大的转变。
但霍少闻想去,纪淮舟只好陪他一同前往。
两刻钟后,马车停在寺庙前。
两人下了马车,一个小沙弥迎上前来,恭敬道:“两位施主,住持想与你们见一面。”
霍少闻启唇:“去了你就知道了。”
小县城不似荆州,暮色时分,就已安静下来。两人穿过无人长街,一路行至城隍庙。
灯火通明的城隍庙前,站着一棵枝繁叶茂的榕树,纪淮舟远远瞧见枝桠间飘满了红绸带。
走到近处,红绸在夏日晚风中上下翻飞,隐约间,纪淮舟瞥见了一些字。
纪淮舟随手抓住离他最近的一道红绸,仔细瞧去,他浑身一震。
其上写着遒劲有力的几个大字:“阿雁岁岁无恙。”
纪淮舟仰起头,快速扫视树间红绸。
满目望去,一句句皆是对他的祝福。
“阿雁长乐无忧。”黄昏之际,两人来到悬虹驿。
他们走的是小道,比官道要快许多,随行侍卫尚未抵达。
霍少闻吩咐驿站官员烧些热水,扶纪淮舟上了楼。驿卒将两人带到楼上正厅,恭敬地为两人推开门,躬身道:“大人请。”
“有劳。”霍少闻颔首,带纪淮舟进屋。
房门关闭,他一把抱起纪淮舟,快步走到床边,轻轻将纪淮舟放下,冷声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纪淮舟顺从地褪下衣裤,当着霍少闻的面,将自己的腿打开。
霍少闻双眸骤然缩紧,一簇幽火悄然燃起。
少年虽清瘦,腿根处毕竟还是有些肉的,雪白丰盈。骑了一日马,大腿内侧被磨得通红一片,甚至渗出了几道血丝。
霍少闻双脚被死死钉在床前,他一眨不眨盯着雪间红痕,呼吸微微急促。
他的双目如同饿狼一般,闪着猩红的光芒。
“阿雁四时如意。”春光乍泄,绿草如茵。
山间羊肠小道旁的草丛中,一枚四分五裂的翠色玉佩躺在其中。翠绿与碧草几乎融为一体,若非那枚玉佩实在太过熟悉,纪淮舟也不会留意到。
他立即翻身下马,奔到那处,慌乱拨开草丛,寻着玉佩散落的碎片。
所有残片被送入纪淮舟掌心,纪淮舟双手颤抖,死死盯着碎裂的玉佩,目眦俱裂。
愤怒疯狂冲击纪淮舟大脑,脑海发出尖锐爆鸣声,怒火将理智焚烧殆尽,他满心满眼都是恨,其中又隐隐夹杂着几分委屈。
他抬起通红的眼,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霍少闻!”
藏好,不可让霍少闻知晓。
这一世的他好不容易对你动了心,不要让他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他会被吓跑的。
纪淮舟唇角含笑,耳闻霍少闻那些趣事,不时发出惊讶低呼或轻快笑声。
霍少闻见此,绞尽脑汁从回忆的犄角旮旯挖掘出一些几乎被他遗忘的记忆,讲述给纪淮舟。他的目光始终停驻在纪淮舟面庞,纪淮舟那些生动表情映在他眼底,欢喜自心头满溢而出。
微风轻拂,竹帘摇动,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屋内缓缓流淌,随着风吹帘声一齐送入纪淮舟耳畔。
纪淮舟思绪渐渐模糊,在男人缓缓的讲述声中,眼皮轻轻沉了下去,不知不觉间陷入睡梦中。
房间内逐渐恢复宁静。
霍少闻凝视着纪淮舟沉睡的容颜,过了不久,轻手轻脚抱来一床薄被为纪淮舟盖好。他倚在小榻另一侧,以肘撑头,闭目养神。
夜色中,周照吉的脚步渐行渐远。紧接着,殿门“吱呀”一声,沉重的木门缓缓合拢,闷响穿透暗夜抵达纪淮舟耳畔。
纪淮舟缓缓俯身,将头埋入面盆中。
冰凉井水一点点没过他的面孔,寒意渗进肌肤,流入体内经络,撞见奔腾烈火的一刹那,瞬时化为雾气。
看来那股火是无法熄灭了。
纪淮舟骤然抬起头,水流哗哗沿着下颌滴落,落在地上,聚起一洼小小的水潭。他取过一旁巾布,盖在脸上轻轻擦干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