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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他不会贪心,会努力讨好她……

无端的,她忍不住抖了下,望着他想到了之前。

他拿着刀,当着她的面割下耳,剜出镶嵌在喉结上的黑痣,以及撕破带有莲花的皮肉,如此血淋淋的场景,他嘴角却是带笑的。

从那时起,她便深知这个被世人称之为莲圣子的男人,并非是什么温良慈善的好人。

谢观怜想活,但又不想委身于他。

沈听肆等了许久,眼前的女人自始至终都咬着下唇,坠下的乌睫遮住泛红的眼眶,妄图于用这张脸皮做出怜人的的勾引姿态。

而他看着,眼中没有欣喜,即她此刻勾引的人是他。

谢观怜自幼便知自己这张脸生得多好,若是有心引诱人,很少有男人能逃过。

可眼前的人不是拓跋呈,也不是其他人,她从他的眼中看不见丝毫的情愫,也不明白为何他非得要自己。

青年敛着长睫,连眼底的情绪也藏得难以看清,压低着声线催促:“想好了吗?”

谢观怜在这段时日见贯了乱世中的险恶,若是无人庇护,只会落得方才那个下场。

所以她讲不出拒绝,沉默地敛着睫。

而没有反驳,那便是同意。

他抬指勾起她的脸,俯身吻上她紧抿的唇。

谢观怜下意识挣扎了一下,但微弱的力道又渐渐散去,侧倚在他的膝上,仰着头让他吻,双手紧紧地攥住他身上那件圣洁的长袍,心中对他升起了难言厌恶。

他像是从未与女子交吻过吻得太久了,攥住她的舌便用力吮,吮吸得她舌根都发麻了,他还不松开。

似察觉她眼中的不耐,他抬起泛红的眼乜她,握住她的手放在腰上,道:“解开。”

男人的慾望直观得压在手下,谢观怜被惊到了,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带着她的手勾住腰带,抖着手指开始解。

啪嗒一声,玉革带被解开。

正当她以为他还要再进行下一步时,他却忽然按住了她的手。

她抬起芙蓉似的脸儿,黑白分明眼中潋滟着水光,倚在膝上像是化作人形的狐狸,无时无刻都勾着人。

沈听肆压住被她一个眼神便挑起的慾望,移开她的手,哑声解释:“既然你不愿,我能再等你愿意。”

那就是现在不打算要她。

谢观怜并未松口气,因为男人没有能忍住的,只要他想,迟早还会会想方设法地得到她。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第一次看清他的眼瞳的眼神,茶褐色的瞳心,空寂得仿佛漏在琥珀上的月光,泛着天生冷清的慈悲。

大抵是所有的心向神佛的佛子都有一样的一双眼,一样慈悲渡人的气息,他的这双眼熟悉得令她微微怔神。

她看着这双眼心中忽然泛起了一丝颤意。

好像沈听肆的眼。

她神情迷茫地伸出手,抚摸在他没被冰凉莲花遮住的眼角,浓密黑长的眼睫根根分明。

很漂亮,也真的很像。

他让她看着,让她抚摸。

隔了几息,他忽然颤了下眼睫,别过头躲开她的抚摸,抓住她的手蓦然压在怀中,低声道:“陪我睡。”

谢观怜被抱住试探着挣扎了两下,见他没有要放开之意,只得僵硬地卧在他的怀中。

沈听肆揽腰抱起她,转身步入榻前将她放下。

谢观怜想爬起来,又被他一臂压住腰身,躺了回去。

他将她一点点拢进怀中,直到冰凉的莲纹面具贴在她的颈窝才停下。

青年以依赖的姿势闭着眼眸抱着她,周身气息温和得似毫无防备,但她还是不敢随意乱动。

谢观怜转眸盯着他,眼中再次浮起迷离的茫然。

真的好像沈听肆。

如果真是他就好了……

许是他身上的檀香过于熟悉,闻得久了,她长久以来一直紧绷的意识渐渐被吞噬,将他当做沈听肆也靠在他的身边闭眼睡下了。

怀中传来清浅的呼吸声,原本沉睡的青年睁眼痴迷地盯着她的脸。

这段时日为了让她身体中的情蛊乱发作,他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只在她困得不行时在暗处像是阴暗的野狗,贪婪地滴着黏液一眼不眨地盯着她。

如今,她不仅回到了他的身边,他又成了唯一能庇护她的人。

“怜娘……”他弯起没被面具挡住的红唇,轻声呢喃:“我会一直以这副面孔陪着你,直到你厌弃我再换的。”

她喜欢新鲜的男人,他以后都可以遮住脸,遮住身,隐去嗓音,装成其他人。

不喜欢,厌弃了这张皮子,他还能再换,一直陪着她。

哪怕一辈子都当旁人都可以-

谢观怜再次醒来时,屋内已经没有人了。

她从榻上下来,穿上鞋步履踉跄地朝着门口奔去。

手还没有碰上,门便从外面被拉开,她不设防地撞进满是檀香的怀中。

青年似因为她冒失的热情而眉眼噙笑,拥住她问:“是想要找我吗?”

谢观怜从他怀中抬起头,道:“我找圣子是想能不能请你帮我找个人。”

话音一落,他弯腰将她抱起:“我知晓你要找谁。”

谢观怜看着他面具上的纹路。

沈听肆抱着她往里面行去,将她

放在簟上后俯下身,看着她浅笑着道:“你在找一个叫小雾的人。”

小雾……

谢观怜没想到他竟真的知晓,先是一怔随后下意识起身撞上他的下颌,像是在投怀送抱。

如此暧昧的动作,她却顾不得,激动问:“你知道她在何处吗?”

沈听肆凝睨着她脸上的情绪,抬手抚住她的侧脸没有说话,心中被嫉妒拉扯。

她在乎的人中何时才能有他?

谢观怜见他沉默不言,警惕望着他追问:“小雾呢?”

看他的眼神没有往日的柔和,这才是真正的她。

他手肘撑在一旁的矮案上,惺忪将头往后仰,乜斜着她轻笑,“小雾,她被卖。”

“什么意思!”谢观怜怔松,不安在心中蔓延,下意识上前伏在他的身上,紧紧攥住他的领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见她慌了,他唇角的弧度越发上扬,在她彷徨的目光下轻声道:“就在不久前,她被一个大肚的男人买走了。”

“不可能!”谢观怜不信,可强烈的不安却席卷她的浑身。

她确定,可是他看她的眼神悲悯得化为实质。

“她被人关在笼子里,然后放在高台上被人竞价,而她不停得唤着找娘子,没有人听她的话,世人将贪婪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声音此起彼伏地竞价,价高所得……”

他歪着头,半张脸沐浴在暗光里,瞳色覆上的一层迷蒙水色让他整个人都处在虚无缥缈中。

谢观怜瞪着他。

他微笑,恶劣得像是刻意的:“所以最后她被人卖走了。”

谢观怜下意识抬起手,却被他握住手腕。

他亲昵地置于侧脸,撩开乌黑的眼睫看她脸上的愤怒,好奇她原来也会在乎人。

“你是要打我吗?”他问她,轻蹭她的掌心。

谢观怜被他蹭得背脊发寒,想将手从他的脸下抽出,但被他握得紧紧的。

“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对小雾的。”她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丝毫神情。

“是。”他莞尔抬起脸,握住她手腕的力道蓦然加重。

谢观怜往前踉跄地扑进他的怀中,下巴迫挑起仰头与他对视。

他亲昵的用指腹拂过她的唇瓣,温柔道:“我是不会对她做什么,但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谢观怜被他看得心口微颤,不自在地转过头:“我……”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他捂住了。

“嘘。”他俯身隔着手背吻她,“我都知道,你只是担心小雾,想要去找她对吗?”

谢观怜望着他轻颤眼睫沾着晨曦的光泽,颊边似染上了海棠色的胭脂:“嗯。”

他盯着光影蒲扇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然后移开手吻上她的唇角,低声呢喃:“所以我以后会让小雾一直陪着你。”

什么意思?

谢观怜盯着眼前唇角弯得诡异的男人,不懂他究竟要做什么-

清晨。

营帐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晨练声。

而床上躺着的女人安静地闭着眼,外头的光透进来又滤过摆在床头的青湖水晶梅花瓶,落在她的脸上,偶尔蝉翼似的乌睫如受惊轻颤。

有人撩开帘子走进来将屋内香炉中的香灰刮在帕中,然后坐在她的身边小声哽咽。

“娘子……”

有人,是谁?

昨日谢观怜因为男人的话,一直难以入眠,起身点了安神香才睡下。

听见哭哭啼啼的女声,她从浑浑噩噩的梦中抽出神识,茫然地睁开眼,顺着抽泣的声音转过头。

待看清坐在一旁擦眼泪的小姑娘,她脑子霎时停下,连眼都忘记了眨,犹恐只是一场梦。

“娘子!”小姑娘看见她醒来,眼中的泪也含不住了,夺眶而出的同时猛地扑在她的面前。

谢观怜抱住她,垂着眸茫然地看着:“小、小雾?”

待到辨别似乎并不是梦,而是真的后,她喜极而泣地紧紧抱住小雾。

两人就这般抱在一起,似要将分别的这段时日的委屈都哭出来。

哭够了后,谢观怜想起之前那人说的话,忙不迭地松开她,牵着手左右看她身上有没有受伤。

小雾抽搭地吸着鼻子,乖乖坐着让她看,委屈瘪嘴道:“娘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段时日她听无数人说过娘子还活着,但很多都是为了骗她,最后还险些被人卖了,直到她遇上一个男人说能带她去找娘子。

她本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这次竟是真的。

确定小雾身上没有伤后,谢观怜松口气,知晓她应是受了不少苦,神情怜惜地抚着她哭红的小脸,“这段时日受苦了是不是?”

小雾摇头:“没有,只是娘子,她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回雁门求家主来救你,但回了雁门,却没人信你没死,我求了一段时日,最后府上都办了你的丧事,没过多家主忽然要连夜搬走,我本来是想继续来找你,但收到月白郎君的书信,说找到你了,我就一直在雁门等你。”

小雾隐去了会让她担心的经历,红着眼抽搭地讲完。

不用细问,谢观怜也知雁门沦陷后,她一个不愿离去的小姑娘会受多少苦,疼惜地卷起袖子擦着她哭红的脸颊:“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若不是她招惹了沈听肆,也不会发生后续的事。

想到沈听肆,她便又想到被人刨开的尸体,胃里无端一紧,忍不住面色难看地捂住胸口。

小雾留意到她微变的脸色,没再继续哭,扶着她的肩膀,满眼关切:“娘子你没事吧?”

压下胃里的反胃,谢观怜情绪低落地摇头,“没事。”

小雾见她这段时日似乎没有消瘦,庆幸道:“还好娘子与莲圣子是旧相识,不然这般乱世,可如何过得下去。”

谢观怜不想提及他,嘴边只扯了淡淡的笑,没有搭话。

两人刚谈了没多久,外面传来士兵的声音。

莲圣子来了。

青年从外面走进来,目光落在坐在榻上眼眶红红的谢观怜身上,朝她走去。

一看见他,小雾便紧张得站了起来。

“下去。”他抬手。

小雾不想出去,可想到眼前的男人是如此恐怖之人,忍不住瑟缩地抓着谢观怜的手。

察觉到小雾在害怕,谢观怜安抚地捏了下她的手,对她柔声道:“小雾乖,你先出去,我与他有事说。”

如此小雾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路过青年身边时下意识轻手轻脚地疾步跑出去。

营帐中只剩两人后他坐在她的身边,凝着她眼角的湿润,抬起手。

谢观怜往后一缩,紧张地盯着他。

他屈指抬起她垂下的芙蓉面,温柔说:“人已经给你见了,你应该履行你的诺言了。”

成为他帐中的娇娇客。

“我……”谢观怜想要避开。

他不容她反驳,俯身将冰凉的面具贴在她的脸颊上,茶褐色的瞳心迷蒙地倒影着她惊慌失措的神情,“你想反悔,所以在骗我吗?”

像是已经习惯了被她骗,竟不觉生气,反而还笑着。

谢观怜被迫昂首,因为他的反应怔了下。

很快她回神猛地侧过头,乌黑长缎的发尾堆鸦在玉白的席簟,细长透净的纤长手指,每一寸都泛着蛊惑人心的漂亮。

他俯身吻在她的脸上,指尖一点点地勾住她腰间的绶带,露出女人雪白馥郁的肌肤。

谢观怜抿着唇,没有讲话,紧紧攥住他的腰带。

他似极为喜欢与她有肌肤触碰,呼吸渐渐微急,撩起她松垮的裙摆后单手抓住一旁的纱幔。

一层叠一层的幔如黑雾倾泻,将两人拢如黑暗中,只依稀能窥见两人的身形轮廓。

谢观怜鼻息间全是男人身上的气息,被淡淡的檀香包裹得有些分不清场景,下意识当自己还在沈府,眼前的人是沈听肆。

“别……”

他含住她的耳垂,低沉着的声线对她轻声道:“别紧张,我不会很粗鲁。”

他比谁都熟悉她的身体,每一寸都抚慰过,懂她在何种情况下会柔软得配合,亦知何处会令她难忍失控。

以这张面孔与她的‘第一次’,他不会贪心,会努力讨好她,至少他能用这个身份在她身边待久点,不让她如以前那般太早厌倦。

所以当将她调整至合适的位置,他掌心搦住桃花臀后俯下首。

冰凉的面具和炙热的气息贴在肌肤上,她肩胛瑟缩地抖了一下,紧张得双手蓦然抓住面前的软枕。

黑暗中,方才还看似端庄温雅的青年,此刻却霪靡地伸着猩红的舌尖,气息濡湿。

谢观怜面色潮红,喉咙很轻地溢出了一丝轻吟。

第82章 他愉悦得近乎发狂……

当坚毅有力的力道随着青年莽撞而来,连着她的魂魄似都开始骤于涣散了。

谢观怜趴在枕上发起抖来,轻喘地咬着屈起的指节,随着一起一伏带出不断的黏丝如小瀑布般滴落下来。

才刚几下罢便成了这样。

像是天河被凿开了一条口子,没几下便泄出来,居有间,垫在下面的袍子乱得看不见原本的模样。

挂在正中的金乌往下落,轮转成清冷的悬月,暗沉沉的暮色罩住天地,营帐中原本断断续续传来的女子声儿,早就像掐断嗓了,从娇媚中渐渐提不起力气。

青年神色迷离,骨节清瘦的手握住一截纤细的腰,而趴在枕上的女人半阖着眸,并未看见他无意间垂下的血红耳坠,被叠成看不太清楚的残影。

一直持续至后半夜,他倒在她的身边,眼尾荡着尚未停息的慾,紧紧地抱住不知昏迷多久的谢观怜。

这几个时辰,他一直周而复始,似要将血肉都给她。

此刻他早已经极累了,可却睡不着,在黑暗中睁着眼,那双眼中却没有疲倦,反而带着笑。

他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拥着她,躺在她的身边睁眼至天明了-

谢观怜发现那人就像是疯了,平素正常得如禁欲的圣人,一旦到了榻上就如同喂不饱的恶鬼,连她骨子都要拽出来反反复复地啜得干净。

不过才几日下来,她就力不从心之感。

即便再与沈听肆生得相似,到底也不是他,所以如今她但凡看见他就觉厌倦,床榻间也不如第一次那般配合,他却视若无睹,仍对此事如痴如狂。

好在他也并非时常都在营帐中,倒是小雾每日都会在她身边。

小雾端着药膏走进来,轻手轻脚的走过来,蹲在她的身边:“娘子。”

谢观怜懒恹恹地撑起身,身上的雪缎顺着肩滑下露出斑驳红痕,靠在枕上低声问:“他走了吗?”

小雾将药膏摆放在她的旁边,点了点头:“刚走。”

“嗯。”谢观怜垂眼将手臂递过去。

他总会在身上留下很多欢好的痕迹,事后又会派人送来药膏,不知是什么药膏,涂抹在身上后肌肤上那些扎眼的痕迹很快便消失了。

这次也一样。

昨夜的那些红痕在她的注视下消失得无影无踪,最后只剩下手腕上的一点红。

小雾替她抹完药,见她盯着手腕发呆,也顺着看去。

她在娘子身边也有些年头了,从未见她腕上有什么红点,遂问道:“娘子,这是从何处来的?”

发呆的谢观怜回神,拉下袖子遮住手腕,随口说:“没事,不久前生的一颗红痣。”

闻言,小雾没再多问,陪在她的身边为她解闷。

谢观怜与小雾讲着往事,又心不在焉的想起了手腕的红点,以及被摆在长桌上死了都还要被围观的男人。

想到那具面无全非的尸体,谢观怜忽觉胃里不适,忍不住捂着唇干呕。

正在讲话的小雾被她忽然干呕吓得一惊,以为她方才吃坏了胃,忙不迭地拍着她的后背:“娘子你没事吧,可要我去找大夫?”

谢观怜压下反胃,接过她递过来的帕子拭着嘴角,柔弱摇头,“没事,只是想起雁门初乱时所见的血腥。”

小雾也见过,懂得娘子的感受,忙安慰道:“娘子别怕,现在不会看见了,我听说大军已经要攻破秦河了。”

虽然此话不该说,但如今娘子被强夺在敌军营帐中,若是那少君败了,她与娘子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若是少君真的打着岩王的旗号攻进秦河成了新君,倚依着少君对娘子的迷恋,怎么也不会亏待娘子。

只要娘子能过得更好,她希望少君能尽快攻破秦河。

谢观怜侧首靠在枕上没说话,盯着立在榻内侧的立屏,双眸渐渐失神。

她与小雾所想不同,心中对莲圣子始终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分明陌生,此前还厌恶他,可随着他与沈听肆越发相似,她似乎越发恨不起他,就像她曾经将那些人和沈听肆当做已死去多年的小和尚一样,她如今又将莲圣子当成了沈听肆的替身。

她时常在意乱情迷下将他当成沈听肆,可一旦清醒后心口就似乎空得浑身发寒。

因为她明白,生得再像那也不是。

她安静地躺着,灰黛细长的眉似蹙非蹙,因为夏日炎热而穿的单薄雾紫绫罗衫子勾勒着丰满的身段。

小雾见后心中嘀咕,娘子似乎比往日丰腴了。

自从来了营帐中,谢观怜不知为何时常犯困,刚醒来不久不,一会儿又会困得睁不开眼。

“小雾,我先歇一小会儿,晚些时候再唤我。”她闭上眼,双手压在脸颊下,意识沉沉地睡了过去。

小雾替谢观怜捻好薄被,原是想趴在娘子身边陪她睡,但脸还没有挨过去,后颈便被什么勾了起来。

小雾回头看去。

一柄长剑勾住了衣领,而长剑的主人如阴森的鬼,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身后。

看见他的瞬间,小雾双膝一软,下意识跪了下去。

“下去。”他没有看小雾,盯着沉睡在榻上的谢观怜。

小雾害怕他手中这把剑,不敢多留。

待里面没了人,沈听肆折身将剑挂在一旁,折身去立屏里换衣裳。

窸窣的脱衣声传入谢观怜的耳中,她迷迷糊糊地掀开眼皮,透过半透的立屏隐约看见一道身影,宽肩窄腰,健美有力的长腿。

“沈听肆……”她轻声呢喃。

声音太轻了,里面的人没听见。

沈听肆再度从里面换衣出来后,目光落在榻上隆起的弧度,许久才走过去。

他躺在她的身边,伸手欲揽过她的身子圈在怀中。

还没碰上,她就睁开了眼,脱口而出:“沈听肆!”

沈听肆搭在她肩上的手一僵,随后挑起她的下颌,垂帘凝着她:“你叫谁?”

谢观怜转过头避开他的手,冷淡道:“没谁。”

“有。”他对她口中方才脱口而出的人有极大的兴趣。

“梦见他了?”

谢观怜木着脸,不耐烦反驳:“没有。”

他似看不见她满脸不耐,反而笑着问:“你之前说不认识他,为何会梦见他?告诉我,你认识他,爱他。”

有病。

谢观怜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人,分明对她有病态的迷恋,却在她口中听见其他男人的名字不仅不生气,反而还笑着问她是不是爱他。

“对吗?告诉我。”他捏着谢观怜的下颌转过来,被莲花面具挡着看不清面容的脸上似含着笑。

谢观怜不耐烦地闭上眼,可不看他,他又俯首埋在她的颈项,不断重复问她,执着她的答案。

“是不是?谢观怜,你告诉我,你想他,爱他,你恨我毁了他的尸体,你恨得想要杀了我。”

谢观怜被他弄烦了,满腹对他的怨气在他的追问中再也压抑不住,近乎咬牙切齿地回他。

“是,我恨你,恨他都死了你还不放过他,我恨不得杀了你。”

就像从陈王身边逃走那日,她无数次也想要趁他不注意,用什么打碎他的头,可房中没有尖锐的物件,连花瓶都没有。

本以为她含恨的话会令他生怒,至少不会像现在,笑得好似疯

了。

“谢观怜,你恨我,恨我毁了他。”他靠在她的身边笑着,眼尾泛起潋滟的水光,无害得像是水晶中被冰冻的纯白蝴蝶,而耳上的坠子落在肩上成了唯一的点缀。

谢观怜留意到露出的红流苏,电光火石间脑中忽然闪过什么,抬手对着一旁的人用力地扇了一巴掌。

虽然他戴着面具,却还是被扇得微微偏头。

可这种弧度也足够让那条长长的红色坠子,从帷帽中露得更明显。

谢观怜死死地盯着他,尾音轻颤地唤出一个名字:“沈听肆。”

那句话像是道士捉妖的一句咒术,他如同被封印了,维持着偏头的动作。

如此诡异的沉默,让她心沉落谷底。

真是他。

谢观怜眼眶倏然发酸,抬手又扇去一巴掌,第一次像癫狂的疯妇抓下他头戴的兜帽,用力揪住他的头发。

“沈听肆,你没死,你一直都在我身边,每夜我做的梦都是真的,是不是!”

她这段时日常会做梦,醒来后总觉得梦中的人就是沈听肆,可她又亲眼看见他死在眼前。

她以为如之前死在她面前的小和尚一样,见了他的死在眼前,又生出了新的梦魇。

可没想到,到头来他没死,每夜都在身边。

这一刻她竟不知道是恨他,还是应该庆幸他没死。

“你一直都在骗我。”她打得掌心通红,而面前的人一直维持偏头的姿势,任她发泄。

他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无声的沉默便是承认。

隔了许久,青年转过茶褐色的浸透眼珠,唇色鲜艳,对她露出柔善的浅笑:“怜娘好聪明,怎么发现是我的。”

怎么发现的?

他若是没戴耳坠,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发现是他。

谢观怜无力地卸下力气,捂住脸哽声呢喃:“你怎么不真的去死,非得要缠着我。”

沈听肆眼中的情绪落了灰,看着双手捂脸掩面失声的女人。

她身后是红梅白雪的清冷屏风,苍白的雪,明艳的红,在安静得只有她分不清情绪的抽泣营帐中,如珠垂落的泪珠仿佛成了红梅上的融化的积雪。

冰冰凉凉的。

他伸手一触碰到,她便躲开,旋身扑在褥中。

明明刚才她还因他毁了‘沈听肆’的尸体而难过,而想要杀他,现在问他为何没真死。

沈听肆伸出去的手僵在她乌黑堆鸦的发顶,神情蒙上看不清的雾。

她说,他怎么不真的去死……

他也想过的。

可他不想她与旁人在一起而忘记他,所以他才会彻底抛弃‘沈听肆’的身份,缠在她的身边,即便这个身份会令她生恨。

恨比爱长久,更何况他连爱都不曾得到,所以她如今的恨于他就显得珍贵。

女人巴掌大的小脸儿陷在素锦软枕中,像扎根的香兰,肩膀抖动,无端给人受委屈后的可怜。

沈听肆不知道她那种情绪是真的,亦分辨不出此刻她是在恨他还活着,还是因为旁的。

他静幽幽地看着,弯下腰,从后面抱住她,耳垂上的莲花红耳坠沉长的流苏落在她的琼鼻上,轻轻地晃动。

“怜娘……”

旖旎的檀香钻进她的鼻中,仿佛置身于供应香火的佛龛中。

“别哭了。”他抛去伪装的沙哑,露出原本偏冷柔的嗓音。

除了梦中,谢观怜已经很久未曾听见过了,心口微妙地颤了一下。

很微妙,不是恨,而是忐忑高悬的心骤然落下,甚至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庆幸。

庆幸他没有死,还活着。

她埋在褥中哭了多久,沈听肆便在她身边坐了多久,怕她哭坏了身子少便抱起她。

还没碰上,她抬头躲开他伸来的手,蜷缩着手脚躲在床角,望向他的眼通红,下唇紧咬也压制不住颤抖,桃花颊边滚着晶莹的泪珠,一副拒绝被他碰的抗拒姿态。

“不许碰我。”

他僵在原地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像是陷在迷茫中,血色尽褪的唇蠕动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却只是垂下眼睫盯着颤抖的左手。

没什么诧异的。

他早就想过,她若是发现会是什么反应,只是真当这一日来临时,心口仍有撕扯的痛楚,比针扎在脊椎分开骨骼,翻出了血淋漓的皮肉,都还要痛上几分。

所以他瞳孔空洞地看向她,抬手将枕下的匕首拿了出来。

那把匕首是谢观怜之前藏的,想找机会杀了他,但没想到他一直都知道。

见此,谢观怜下意识往床下爬去。

刚抓住床沿,她便被揽腰拽了回去。

冰凉的塞进她的掌心,青年高大的黑影覆身压罩住她,声音轻抖地唤她的名字。

“谢观怜,我会放你。”

谢观怜抬头看去。

他垂帘盯着她的眼框渐渐被猩红取代,握住剑刃抵在心口:“谢观怜,杀了我。”

什、什么……

她呆滞地看着将剑刃对准自己的男人。

沈听肆似根本就不担心她真的会动手,握着尖锐的剑刃,身子往下压去:“杀了我,你就再也不用担心我缠着你了,谢观怜。”

“怜娘……”

他不断呢喃,握住她的手,用匕首尖锐的一端刺破皮肉,沁出的血顺着剑刃滚落在她的手上,湿黏黏的。

温凉的血惊醒了她。

谢观怜猛地松开手,惶恐地往后退,“不……”

她迫切地想要将手中的匕首丢掉,但被他握得死死的,甚至又往前送了些。

那些血让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不敢乱动,生怕一动,他将整把匕首都插进去。

她一直都知道沈听肆是个疯子,可从未想过他这般疯癫,连死都不怕。

看着眼前的人,她眼眶生涩,茫然得不知接下来应该如何做。

见她犹豫不舍,沈听肆原本惨白的脸上奇异般地浮起红晕,嘴角上扬:“你知道的,只有杀了我才能离开,不然我此生此世都会缠着你,生死不休。”

只要他不死,他会出现在她任何地方,或许以后会伪装成她的丈夫,也或许是相识的邻友。

他也可以为了让她发现不了,而毁了这张脸,一辈子戴上人皮面具扮演别人,他知道她喜欢怎样的人,她避不开他的。

“怜娘,不杀我,我会一直,永远陪着你,爱着你。”他悲悯地看着她,笑着往下压去想抱她。

匕首在她的眼前一点点深陷,鲜血的腥味儿铺天盖地而来。

谢观怜用力挣扎开,伏在榻上,垂着头疯狂喘息,眼中的泪也不知是难受的,还是因为被吓的,宛如断线的珍珠疯狂砸落,混合着血在素色的薄褥上晕开。

沈听肆见她弃了匕首,不顾肩上还流着血去抱起她,吻上她流泪的眼,分不清是在笑还在喘,“你不舍得杀我,对不对?”

莫大的欢喜席卷上他的四肢,他颧骨潮红,浑身颤抖,疯狂亲昵地蹭着她的脸。

她不想杀他,那便是不舍,既然不舍,心中定有爱或者恨。

无论是何种感情,他都在她心中留下了深痕。

一旦留下深痕,想要剜去,只会留下更大的痕迹。

“怜娘,我们将会永远纠缠。”他愉悦得近乎发狂。

他不用再扮成别人,与她纠缠的人就是这张脸,这具身体,即便是死了,他也要将自己做成泥塑送给她,里面藏着他的肉身、皮肉。

谢观怜被他抱得很窒息却无力挣扎,转着眼珠子视线落在他病态的脸上,难得心如止水般平静。

她早知道了,他是个疯子。

第83章 真的‘沈听肆’-

自从那日她认出了沈听肆,两人浑身血地相拥着合衣而眠后,往后的每夜他都取下了面具,换下冷罩袍,露出面容在她的眼前。

好似又回到了沈府那段时日,他每日与她同吃同寝,偶尔会去军营商议战事。

谢观怜不知道这场战事何时结束。

秦河里住的都是安逸多年的贵族,并无想象中那般难攻克。

沈听肆用岩王遗孤的身份,打着兴复前朝的口号,当年岩王底下不少旧臣纷纷倒戈。

所有人都以为再过不了几日,秦河就会被攻破了,只有谢观怜清楚地知道,沈听肆早就能将秦河攻破,他手中不仅有匈奴王庭的锐师,更有一批精锐的暗兵。

但他却没选择立即攻破秦河,而是逼着里面的人主动出来。

最初她不懂他究竟要做什么,直到他兴致好时,抱着她温柔解释:“曾经他们也这样逼我,我现在还给他们,若不是我套了沈听肆的身份,可能活不到至今的,怜娘也不会与我相识。”

这时她才知道,原来他真是岩王留下的那个孩子,当年被人偷出去,还辗转被拐卖至雁门。

后来在又在雁门与真的‘沈听肆’换了身份,最后才去的匈奴。

原来他之前说在雁门见过她,不是假的,他是真的

见过她,因为当时的他也和她一样经受着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