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抽解衣带
荣临晏带人气势汹汹追出城去,原本是打算追踪城外劫匪,与他们身竭力战一场,然而没有想到,迎亲队伍还滞留在原来的约定地点,没有作鸟雀散,更没显出任何伤亡情况。
至于传话人口中凶神恶煞、蒙面黑衣的劫匪们,并没有按常理遁走匿去踪迹,而是与迎亲队伍里的人挨在一起,静坐和谐,画面有点奇怪的诡异。
见他骑马过来,气势汹汹,黑衣人们慢吞吞抬眼,眼底只有疲惫,没有惊慌。
他们的反应很平静,似乎并不打算起身反抗或者避身躲闪,甚至眼睛亮起来,显出对他们到来的期待。
荣临晏脸色沉着,没功夫仔细琢磨这怪异的地方,满心只担忧着表妹的安危。
他高坐马上,睨目环视一圈,不见白婳下落,心头焦灼难安,眉心深深拧蹙起来,旋即,缰绳勒停,从马背翻身下去,几步冲上前,拔剑直指一黑衣人的喉咙。
“你们是何人,报上名来!”荣临晏沉吼一声,话音逼迫。
原本他打算壮势问出表妹的下落,却不想对方看着他,竟主动颤巍巍摘下面罩,跪坐在地上,干巴巴喊出一声“少爷”。
少爷?
荣临晏心下一凛,察觉不对劲,一脚把人踹开。
他向旁走去两步,逼近站到另一个黑衣人面前,执剑作势刺过去,对方同样弯腰垂首,不见半点嚣张气焰,支支吾吾,没有一点悍匪该有的凶戾气场。
一个个,都是怂包。
都不用他严刑逼问,只假意抬一抬剑尖,这些人便立刻崩了心理防线,全部实话坦明。
“少爷,我们……我们是夫人派来的。”
荣临晏没听明白:“哪个夫人?”
最开始被利剑威胁过的黑衣人屈身抻抬起脖子,狭长的眼睛微眯,看着荣临晏,硬着头皮回:“是您母亲,荣夫人。”
荣临晏心头诧异,旋即又松了口气,若是母亲在背后瞒着他私自筹谋了什么,那表妹当下的安危应当可以保证,最起码,无性命之忧。
结果,他这口气还没完全舒出来,紧接着又听那人继续禀告开口。
“但方才将表小姐劫走的人并不是夫人派来的,我们都不认识,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或许……是我们不巧正好碰上了真的劫匪横行劫掠?”
荣临晏情绪起伏跌宕,简直恨死开口那人不会找寻重点。
他急问:“劫走婳儿后,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
黑衣人抬手颤巍巍指了一个方向。
指路时,他手臂来回抖得厉害,还时不时哎嘶一声,细看才发觉,原来是腕口受了伤。
荣临晏敏锐,盯着一处血污,问道:“你与他们交了手?”
黑衣人迟愣了下,有点不知怎么回复,虽然他的确挂了彩,但应该不算与对方交了手,毕竟人家马都没下直接飞来匕首,他只能算是单方面被虐,可这话说了多没面子,于是便打肿脸充胖子,点头算是默认下来了。
荣临晏寻着线索继续问:“与你交手那人,长什么模样?这里面,应当属你印象最深吧。”
黑衣人绞尽脑汁回想,有点心虚开口:“当时场面混乱,我没顾得仔细看,只大概记得对方肯定不是什么歪瓜裂枣,模样应该挺周正的。”
大概、应该?
全部是泛泛之谈,没透露一点明显特征,说了等于没说。
顾不得继续详问,时间不能再耽搁……
荣临晏着急上马,带人朝刚刚被指的方向策马奔去。
……
陈复不是一人善的后,宁玦事先给他找好了帮手,是季陵本地人,名唤臧凡,家中做走镖的行当。
此人是宁公子的好友,但两人性情差别很大,宁公子遇事冷静,波澜不惊,而臧公子明显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
起初会面时,听说是为白姑娘的事,臧凡一脸讥嘲不愿,又听宁公子有意劫亲的计划,神色就更加别扭起来,简直把恨铁不成钢几个字直接写在了脸上。
他急冲冲吼道:“我开始时怎么说的?离她远点,离她远点!她就是荣临晏用的美人计,明晃晃的细作无疑,你自己也知道啊,就是舍不得赶她走,心甘情愿被她骗,还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能说服她成为自己人,站在我们这边,结果还不是着了她的道,被人牵着鼻子走。你老实说,荣临晏想要的东西,你是不是给了?”
宁玦沉默不语,未有表态。
臧凡会意明白,当下气极反笑:“好啊好啊,人家现在皆大欢喜了,仕途美人双喜临门,你又捣什么乱?不如就大方到底,剑谱给了,顺便再成全他们一桩姻缘美事啊!”
就算不知详细内情,旁人也听得出来臧公子言辞逼人,气势咄咄,直往人心坎上戳。
陈复迟疑想劝一句,一时没想好合适措辞,宁公子已经先一步出声表态了。
“剑谱的事,我有分寸,也知道轻重。至于白婳,我一点也不大方,这个忙你帮就留,不帮就走。”
“好啊,因为个祸水连兄弟都不认了,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重色轻友?她要是自家弟妹,我这忙上刀山下火海都能帮,可人家现在马上要成荣临晏的媳妇了,心不在你这,这忙我帮着都没劲,特没劲你懂吗?”
臧凡气得脸红脖子粗,说完甩头就要走。
陈复想拦,又觉得自己没立场,抬起手臂僵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宁玦转过身,突兀说了句:“怎么不能当弟妹看?若是这样想能叫你心里畅快些,如此也无妨。”
臧凡脚步顿住,略微琢磨了琢磨,问道:“什么意思……你说真的?是我想的那样?”
陈复在旁根本听不懂,什么这个意思那个意思的,他不知这是什么哑谜,到底是人家做兄弟的有默契,转着弯的话都能听明白。
宁玦神色不变,简单回:“嗯。”
臧凡神色有点怪,眼睛骨碌转了转,先前的愠色不再,表情同样没那么憋屈了。
“我就是看不惯荣临宴得意忘形那样,剑谱的事你心里有数就好,这回让他吃了暗亏,算是给他点教训,行,是你的人,这忙我帮。”
臧凡突然转了口风,陈复则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两人,一头雾水。
……
与荣临晏的人碰面后,宁玦计划先行一步将人带走,善后的事则交由臧凡与陈复去办。
掩护宁玦离开时,臧凡与陈复算是配合默契,一个带人蒙面劫掠,声声囔囔,作凶戾气势,将嫁妆抢得一箱不剩。
一群假装悍匪的小厮们,只会些花拳绣腿,哪打得过陈复这些真正闯荡江湖,经历过风风雨雨的干家子们。
至于臧凡,刻意迟一些出现,三方混乱交手,叫人很难弄清楚到底谁与谁是一伙的。
总之,一方假装成真盗匪,另一方则扮成正好路过的镖队,臧凡本色出演,从容自然,一副正义俨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本地好心人模样,陈复看了,自愧不如。
如此行事,待荣临晏追查到最后,只会得到一个结论:人是被真匪徒劫走的,待他们正准备对钱财下手时,臧家镖局的人巧合路过,仗义出手,帮他们避免了钱财上的损失。
至于娇滴滴的新娘子,镖局的人来得晚,爱莫能助,唯一能帮上忙的,就是派人跟着四处找找,尽一份心力。
荣临晏不辞辛苦,一去追查了几个时辰还是一无所获,回来后,看到臧凡出现在自己眼前邀功似的笑得意味深深,心里极其不痛快。
臧凡与宁玦有私交,这在季陵可不算是秘密。
荣临晏本就多疑,当然不会相信这种时候遇到臧凡只是巧合,但苦于拿不出证据直接证明婳儿失踪与他们有关,一口气只能生生憋忍。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天色渐暗
时,城中来人报信,说杨小姐久等不到公子回府,大发雷霆,扬言自己堂堂将军府千金竟不被重视至此,简直羞辱人,非要到大将军王面前告状诉委屈不可,眼下老爷夫人正在竭力劝拦着。
荣临晏闻言只觉头疼,不得已,只好打道回府,解决棘手之事。
至于追踪婳儿的下落,他只能放缓,从长计议。
……
宁玦带着白婳向西骑乘三十余里,风尘仆仆,总算到了落脚的地方。
下了马,白婳走动活动腿脚,跨在马背上被颠了一路,腰窝和腿根都有点受不了,筋骨慢慢舒展,僵硬感消除,身体勉强轻便一些。
宁玦将缰绳交给看门的,随后带着白婳走进邸店大门。
邸店占地范围不小,进门一路向里,右手边是仓库,左手边是交易区,列着不少柜台货架,继续往里,过一扇门,才到住宿用餐的生活区域。
白婳边走边默默观察着,从房屋墙壁泛黄的程度可以推断,这邸店设立应当有些年头了,房子虽然老旧,好在堂内窗明几净。宁玦大概是这里的熟客,进门后与店掌柜颔首简单打过招呼,没有选房间,领了钥匙直接带着她轻车熟路地上了楼梯。
住宿区域一共有两层,他们的房间在二层最靠里的一间,位置偏仄,但视野景致不错,窗子打开,正对不远处的山野丛木,濛濛岚烟。
只是这会儿时辰晚了,有好光景也看不到,等明日太阳升起,掀开帘子一瞧,保准有好风光。
宁玦闭了门,又将窗帘拉严,顺势点上三根蜡烛,火芯一燃,室内陡然变得明晃晃的敞亮。
晕黄的光圈柔和落在两人身上,衬得彼此面目格外深隽。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率先开口打破眼前安静的氛围。
一股无名火在暗戳戳愈燃愈烈,室内升温,吐息加沉,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彼此默契看向对方的瞳眸,里面只映出自己的影子,内心别样的满足。
宁玦话音沙哑,更主动一些:“婳儿,我很想你,很想……”
话音刚落,白婳还没来得及给反应,室外廊道里突然传来一阵不可忽视的嘈杂动静,脚步声蹬蹬的,听声音不像一个人。
白婳不自觉心下一慌,紧张起来,生怕是表哥带着人马追寻过来,逼近到门口。
屏息凝神,继续听,又觉得不对,外面的对话声夹杂外地口音,他们不是季陵人。
白婳松了口气。
那些人应该也是住在二层的客人,眼下喝多了酒,上楼不稳,一边踉踉跄跄,一边插科打诨,也不顾忌会不会打扰到别人休息。
“你们酒量远不如我!下次继续,下次继续啊!”
“吹牛?要不咱们现在下楼再凑一桌,不服的来……”
舌头都打卷了,话音囔囔不清,还嘴硬不服输,实在是男人醉酒后的通病。
白婳正出神想着,忽的察觉下巴被人捏着抬起,力道不轻。
她立刻回神,眨巴眨巴眼,猝不及防对上宁玦晦暗深邃的眸子,不自觉微微有点脸红。
宁玦盯着她,带着不满问:“与我待在一起,还不专心?”
白婳悻悻,赶紧道:“专心的,刚刚外面有动静,我怕是追我们的人。”
宁玦往前贴了一步,胸膛几乎蹭到白婳身上,咫尺之距,将她看得更清。
白婳赧然错过目。
宁玦单手搭在她腰上,俯低身子,沉沉言道:“这间房,我常住,旁人就算进来掘地三尺地搜找,也寻不到我们,你不用紧张。”
闻言,白婳目光落在门闩上,一根不够粗实的木板横档着两扇门,稳固力一般,或许都挡不住成年男性一脚踹过来的力道。
她想不明白这话,问道:“为何?”
宁玦不语,只再往前欺身,唇角几乎蹭到白婳耳垂边缘,她下意识耳热想躲,却被宁玦桎梏腰身拦挡住。
两人保持这样的暧昧姿势不动。
宁玦不紧不慢,伸手向前,转了转高脚架上的盆栽,随他动作一停,木架床豁然向里旋转,嘎嘎吱吱的声响停歇后,一扇暗门出现,似乎是连通着隔壁另一间房。
“这是……”
“你不是担忧这个,害怕那个嘛,去里面的暗室,机关不动门不开,这样能不能安心?”
白婳不好意思垂眸,一时迟疑没动。
宁玦不想浪费时间,心里早就迫不及待,上前半步直接将人打横抱起,转身往暗室走。
暗室里有天窗,无门,算是刚刚那间屋的里间,格外隐蔽,又不似寻常暗室的闷潮。
白婳被宁玦放到床上,伸手碰到柔软的褥单,小声不确定问:“这间屋,不对外的吧?”
宁玦:“嗯,除了店铺老板娘偶尔进来清洗打扫,只有我会来。放心,床单被褥都是干净的。”
白婳伸手揪着被褥褶皱,红着脸,点点头。
暗门一关,里面实在太黑了。
宁玦打开抽屉找蜡烛,白婳坐在榻边,没有帮忙,也没有出声。
幽暗内室,慢慢有了光晕,蜡烛一根根燃起来,明亮汇聚,光尘铺在地板、桌面,还有床上,宁玦回头,白婳也往他那边看去,他注意到她身上的嫁衣红裙更惹眼,她则发觉,这会燃的,都是红烛。
宁玦重新走近,在她面前俯身,伸手要去解她领口的扣子。
白婳不自然往后躲了下,宁玦强势相逼,实实将人扑到了榻上。
一上一下,谁主导,很分明。
宁玦睥睨着开口:“这身衣裳,极漂亮,可惜荣临晏看不到了。”
白婳闷声:“别提旁人了。”
宁玦含笑,低身吮她耳垂敏感处,将人磨得没了脾气后,抽解衣带,伸手进去,贴身游走。
白婳躬身,跟着哼起来。
宁玦哑音道:“好,不提,我们办我们的正事。”
第82章 第82章予取予求
荣临晏急匆匆回府后,没顾得上去劲松阁向受冷落的新娘子赔罪,而是先到沉香苑,找母亲详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荣夫人原本还想搪塞,可听说迎亲队伍遇到真的劫匪,白婳被劫,踪迹成谜,登时诧异愣住。
她一个宅院妇道人家,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眼下节外生枝,关键其中还有她谋划的份,一时失了主心骨,在荣临晏的再三逼问下,她守不住秘密,很快将白婳主动提议要演一出戏的真相全盘托出。
荣临晏听完,神色颓闷,很是怅然,不愿相信表妹内心竟不愿嫁给自己。
不想嫁他,又想嫁谁呢?
他想到城郊巧合遇到臧凡的事,再透过臧凡,想到了宁玦。
这个答案他太排斥了,故而念头刚刚生起,就被他主观意愿硬生生掐断。
绝不可能。
这时,荣夫人低声开口,打断他的思绪:“婳儿也是用心良苦,她担心杨家表面赞同同妻的事,实则内心暗存结缔,所以才愿意委屈自己,暂不入府。眼下你初入宦海,升沉不定,自是需要杨将军作为岳丈提供助力,婳儿是想你今后每一步都能走得稳妥,而为娘的初衷同样如此,所以才会与婳儿一起编谎瞒了你。临晏,你别怪娘,事情发展成眼下这般,婳儿真的遭劫,是谁也不曾料想到的。”
荣老爷将手中茶盏稳稳落到桌面上,沉默半响,也发了话:“你母亲为你筹谋,用心良苦,婳儿也是好孩子,知进退,识大体,你莫要怨怪她们。如今你好不容易争得入仕机会,光耀荣氏指日可待,这个时机我们等了太久,绝不能再有闪失。”
荣夫人连忙点头:“是啊临晏,不如你先回劲松阁那边去安抚,至于婳儿的下落,我与你爹会上心派人追踪打听,绝不轻怠。”
荣临晏紧了紧拳,克制言道:“爹、娘,官场诡谲我能不晓?做任何决定前,我都有自己的考量。今日我不妨跟您二老透个底,自我夺擂后,大将军王从未单独召见过我,更未透露过任何重用之意,反倒是省亲路过
季陵的左相,看了擂台的比试,对我的剑术颇为欣赏,还私下与我聊过多次,话语中隐约表露出征召之意,只是奈何大将军王夹在其中,他才不好直接任用。”
“大将军王不识人,自有别的伯乐赏识我,我娶杨芸,也不是为了借杨家的人脉与大将军王绑紧关系,而是趁机向左相表忠心。杨家的面子我给七分足矣,杨家千金与婳儿同天进门,没人可指摘什么。”
闻言,荣老爷眉头拧蹙起来,面容也更严肃几分。
他想说什么,又止了口,最终按捺住性子继续听下去。
荣临晏再道:“官场上的人,一人多面,表面根本看不出什么,先前我借庆功宴,与多方人士搭上关系,慢慢摸清楚更深的门道。杨将军看似是大将军王的亲信,实则早搭上左相的船,这些朝廷大人物,各有各的考量,看破不说破也好,谋划大局也罢,都与我无关,我只愿追随一个能真正赏识我的伯乐,至于他是大将军王还是左相,压根不重要。”
话音落下,屋内一片寂静。
半响,荣老爷喟叹出一口气,神色透出力不从心的颓闷。
荣老爷:“年轻时,为父不懂居安思危的道理,不求上进,磋磨了不少时光,甚至连你祖父在世时留存的人脉都没能维系住,如今帮不上你的忙,悔之晚矣……”
荣临晏摇摇头,并不怨天尤人:“哪怕是百年世族,浪潮下也躲不过门衰祚薄的命运,何况我们荣家只是一时受帝恩的皇商,帝心难测,说舍就舍,岂能怪罪父亲一人。”
荣老爷眼神幽幽,一大把年纪了,听了儿子这话,眼底还是不自觉泛了红。
父子俩继续深聊下去,荣夫人在旁插不上话,默默不再言语,只专注听着。
她一个妇道人家,大半辈子囹圄宅院内,当然没有他们的眼界与见识,听着父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朝堂局势、各方阵营,再时不时的道出一个又一个陌生的人名、官名,她只觉如听天书一般,于是索性安静离开,给他们父子俩单独话聊的空间。
出了屋,荣夫人命手下得力的女使,再去劲松阁探探情况。
女使去而复返,只用了半盏茶的功夫。
她回来报信说,听屋内声响猜测,少夫人似乎正在里面砸东西发泄脾气,时不时责骂女婢两句,气势汹汹,好生厉害。
荣夫人听得心里不舒服,这大喜的日子,真是造孽。
生怕杨氏一人在劲松阁会闹出更大的动静,招惹下人们笑话,荣夫人心烦意乱,在门口房檐下来回踱了几步,最终按捺不住重新进到屋里。
见临晏与丈夫没再继续聊着,荣夫人上前,面带苦笑,委婉劝说儿子眼下若无要事,就先回自己院子里休息,至于其他的,等明日天亮后再详议。
时候是不早了,已经快过子时。
荣临晏往窗外夜色里扫了眼,配合点点头,跟爹娘告了别,起身离开。
望着儿子匆匆离去的背影,荣夫人有些不忍道:“这孩子,每日心里琢磨那么多事,看着似乎又清瘦了些。”
……
回到劲松阁,面对着自己最熟悉的环境,荣临晏不觉任何放松,反而更紧提起一口气。
从早到晚,先是接亲后又追贼,满满折腾了一日,身心俱疲。
他来不及换衣,身上还穿着长喜袍,脸庞被映衬得发红,但神情却不显丝毫喜色。
荣临晏尽力舒展眉心,缓了口气,迟疑推开卧房房门,入目是满地的狼狈——喜烛断了,镜台倒了,盛着合卺酒的白瓷瓯盏也碎了。
杨芸正坐在床塌边,还没睡,大概心中一口怨气没纾解出来,合眼也根本睡不着。
闻声抬头,淡淡睨着他,情绪不明。
迟迟等不到新郎官,她早自己掀了喜盖头,此刻身上喜服不整,步摇歪斜,不甚端庄。
荣临晏不愿针锋相对,也自认理亏,于是主动言道:“今日是我抱歉,给你赔罪。”
“怎么赔?你这么下我面子,我心里不痛快,恨不得诅咒那个贱人被劫走后再也回不来!”杨芸言辞犀利,不留余地,是个不好招惹的主。
荣临晏看着她,指节攥紧,忍下来,言道:“同妻是我们一早就说好的事,你也知情,今日我表妹意外遭劫,我出去寻救,理所应当,倘若今日换作是你遇险,我焉能不救?杨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就别呈一时口舌厉害了。”
杨芸捂起耳朵,大声吼出来:“别与我讲道理,你倒是伶牙俐齿,而我粗人一个,如何说得过你?吃亏的事我不干!”
荣临晏无奈,只觉得头疼:“那明日,我们都冷静下来再谈如何?今日不早,歇了吧,我们不睡,外面一院子的小厮与女使都不得安歇。”
杨芸没消火,原本还想再呛他几声,但不知说什么更有杀伤力,琢磨半响,只好作罢。
只是心里当然还不够解气。
想了想,她冷哼一声,抬手将榻上一床被褥扔下来,示意荣临晏自己找地睡,自己则在主榻上躺得舒舒服服,翻身都宽敞。
荣临晏没跟她计较,任她使性子,上前两步,抱起被褥,主动远离。
“你好好休息。”留下一句,算是风度。
杨芸没吭声,不叫人意外。
两人话不投机,杨芸闹别扭与他置气,不愿同房,荣临晏同样没兴致,见她这个态度,心里实际是松了口气的。
原本还担心同床异梦,眼下倒不必有这个顾虑了。
两人分了床,但还是同房间,一室而居,谁也不开口,但应该都没睡下。
新婚洞房花烛夜,冷冷清清,没有丝毫柔情蜜意,两个新人,一个躺在床上怄气背过身,一个眼神空洞洞地盯着房梁出神,心思全然不在这。
真是比同床异梦,更疏远陌生。
……
距季陵城三十余里,沿途邸店。
客房烛光陆续熄灭,一扇扇窗子暗下去,唯有一处天窗微泛光亮,若不抬眼仔细瞧看,只会当那是月亮洒下的轻浅月辉,并不起眼。
当然,深更半夜,谁也不会抻着脖子往上盯着望,加之视野的局限,平常住宿的旅客根本不会察觉,走廊尽头再往里,还藏着一间暗房。
红烛燃了一半,化开的蜡油附着在蜡柄上,慢慢凝结成固态,像是红珊瑚的眼泪,也像一颗颗团聚起来的红石榴籽。
越是品质上乘的蜡烛,烛芯烧得越慢,这间房中不会放次品,半根燃尽,掐算时间,应该最少已经过去半个多时辰了,他依旧抖擞,远未尽兴。
宁玦目光从帐外收回,重新落在白婳身上,她肌肤天生白,白得晃目,被红烛光亮衬着,肌肤泛起淡淡的胭脂粉色,很是惹眼。他掌心落她腰窝上,指腹顺着腰线捻过去,似乎是薄茧带给她难忍的痒意,白婳身子抖了抖,与此同时,下面缩咬感更加分明,宁玦紧提一口气,微喘着缓解。
白婳咬着唇瓣,额前汗涔涔,伸手去推宁玦的肩头,想要开口,喉咙发干,更没力气。
其实,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心中满是困惑,一连串的问题一个都还没有得到答案。
她想知道,他先前都去了何处,事情有没有办完?
关于剑圣的死因,他辛苦奔忙追寻真相,如今有没有新的线索与进展?
还有,他为什么会这么巧合的,在她假装成婚这日,突然出现在季陵……
白婳艰难启齿,声音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软绵绵无力:“公子,我有话想问……”
宁玦起势,一起一落,说话时,话音正好随动作拐了一个调:“有事之后再说,专心。”
白婳攀着他,再做争取:“都是紧要事。”
她着急想询问清楚宁玦近日来的经历,可对方同样很急,根本不给她平和言谈的机会,如同饿狼扑食,再不吃上马上会死似的,什么紧要事都得等他先饱餐一顿再说。
白婳无可奈何,最终半推半就,任由被吃抹。
想象中二人促膝长谈的画面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两人的白衣红裙、中衣亵裤,全部凌乱丢掷,混在一起。
有的就近铺在床尾,有的散落于地板上,不规不矩,不成体统。
罢了,统统随他吧。
白婳松开抵触的手,力道不再推拒,默许后予取予求,简直叫宁玦爱死。
她没有委屈自己,愿意这样,不是因为脾气多好,多么宽容,而是因为……她也真的好想他啊。
第83章 第83章不要你忍(二更)……
白婳睡眠浅,一般的声响很容易将她扰醒,听到耳边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她惺忪睁开眼,缓了缓神,意识到不是廊道里传来的声音。
暗室有暗门阻隔,他们这间房隔音效果绝佳,里面听不到外面,外面更
听不到里面,隐私保护极好。
正因如此,昨夜一番翻云覆雨,她才敢那般肆无忌惮地哼唧出声。
稍一回想,脸颊立刻烫热起来,她赶紧止住思绪,生怕一个不慎就会想起自己与公子缠绵翻滚时放浪形骸的赤条条模样,简直羞死人,她忙闭上眼,深呼吸,自我克制平复。
没过一会儿,方才扰她清梦的声音再次传来,这回白婳辨识清楚,原来声音是透过天窗传进屋内的,外面院子里大概有两三个人聚在一起,听动静应该是准备赶早路出发,正一边牵马匹装行李,一边闲聊言谈着。
其实他们也不是肆无忌惮放声聊,故意扰人清梦,他们说话声响不算大,若是睡得熟,不一定会被扰醒。但白婳算是特殊的一个,因睡眠浅,即便昨日负累过度,当下顶着一双黑眼圈,一身疲累还没歇过来,还是没能睡得沉稳,一觉直到自然醒。
宁玦还在睡着,呼吸很浅,胸腔有规律的起伏。
白婳近距离仰头看他,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宁玦的睫毛又密又长,带着微蜷的恰到好处的弧度,好看极了。
她大着胆子伸手,放轻动作,慢慢触碰了下宁玦的眼角。
眼尾的肌肤又细又薄,她没敢摸太久,很快小心翼翼收回,想了想,又轻轻点了他唇峰一下,带点挑逗意味。
心想,反正他睡熟了,放肆一点,没人知道。
收回手,白婳心满意足,正打算老老实实阖眼继续补眠,不巧,院里的几个人又开口畅聊起来,而且这回,他们似乎与暗房的距离更近,原本还是嘟嘟囔囔的,眼下则透过天窗,一字不落,格外清晰地传进来。
“行了,你别瞎琢磨了。刚刚不是都打听过了吗,隔壁没人住,人家邸店的老板娘都拿着钥匙亲自带你上楼看过,尽头那间房里面根本没人啊,你就别找茬了。要是手头紧不想给钱,你明说就是,我做兄弟的自然会给你结账,人家掌柜的看着是个老实人,娘子还是个哑巴,你就别为难人家了,行不行?”
“你有病吧!谁不想给钱?昨日你一进房间就呼呼大睡,醉成那副德行还不是我伺候得你?结果到今日你酒醒了就开始恩将仇报,还说我不想给住宿费,有你这么寒搀人的吗?”
因为话不投机,两人聊着聊着像是要吵起来,音量很难继续控制,比方才大了不少。
白婳还是有困意,但若想安心睡去,肯定要等院里的人离开邸店后,眼下,不如听听热闹,寻个乐呵。
对峙再次开始——
“谁故意寒搀你了?行,既然你不差那点钱,刚刚干嘛非要找掌柜的嚷嚷说自己没睡好,还跟认哑巴娘子耍横,要人家给你补偿赔钱?这不是讹钱是什么。你当时气势汹汹的,把人家吓得脸都白了,她那是不会说话,要是会说,看你凶神恶煞直溜溜瞪眼的样子,肯定立刻就喊人了。”
被说的一方很不服气,仍觉得自己有理,一点不输气势:“谁讹钱?我真是不该和你多废话,说了半天你都不信!隔壁房间就是哼哼唧唧了一整夜,我听得真真的,身心备受煎熬,不然也不会心浮气躁几乎一整夜没怎么合眼。可邪门的是,早晨我坚持去隔壁看一眼,结果里面还真没有人影,那难不成昨夜的声响,是对面房间俩大老爷们儿传出来的?绝对不可能啊……我记得我分明听到小娘子又哭又喘的娇滴滴撒娇声了啊。”
“得了吧,你能不能别这么猥琐?还撒娇声……你就一定确认是隔壁房间传来的声响,我琢磨着,会不会是你做春梦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实话说,到底多久没碰女人了,是不是想了?这样,咱们今日到季陵后,先落脚,等晚上,哥带你去烟花巷子转一圈,什么样的美人随你选,好好泄泄火。”
“滚滚滚,爱信不信,你就当我没说吧!真是邪了门了,难不成碰见了女鬼……我看我不该进窑子,而是该进庙里拜拜神了。”
“去你的,别吓唬人啊。”
话音越来越远,即便两人还没吵完,但出了院门,越走越远,透过天窗已经再听不到什么了。
白婳哪能想到,随便听个热闹都能涉及到自己,她不得不承认,刚刚一边听着,一边真想原地找个地方钻进去。
可眼前没别的,只有宁玦结实劲瘦的胸膛,她没地方钻,要钻只能进他怀里了。
刚刚太难为情,白婳都没意识到自己扭扭蹭蹭一直动,并且还时不时唉声叹气一喟,宁玦睡得再沉也掀开了眼皮,被她扰醒。
没醒睡,当然有起床气,但一睁眼,入目先看到白婳的面庞,宁玦心里再多的怨气也全部消散为空,满心满眼,全被眼前的姑娘占了位置。
与她同枕而眠,这样的画面以及满足感,他盼了好久。
宁玦看着她问:“怎么醒得这么早?还丧着一张小脸。”
“刚刚,被当成女鬼了。”
白婳音调不变嘟囔一句,没因打扰到他而感觉歉意,只为床事被外人听闻而倍感无颜。
回想起自己昨夜哼哼唧唧的献媚模样,简直想死,一头撞死。
宁玦茫然,没听明白。
他刚醒,错过了方才院中的争吵声,也不懂白婳此刻为何一脸的生无可恋。
不是才醒吗,怎么就有小情绪了?
宁玦仔细琢磨了会儿,怀疑是昨夜自己弄她太狠,她来找自己算后账了。
若是这本账,他肯定要认,小姑娘得哄着来,怪他与她分开太久,想得紧,这才生硬硬地要的急了。
宁玦深刻反省,搂着白婳不盈一握的细腰,下巴颏垫在她肩头上蹭了蹭,说道:“是我不好,昨夜无克制,害婳儿受苦了,之后我一定商量着来,只要婳儿说不,我绝不相迫。”
闻言,白婳脸更红了,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茬事。
房事哪有随便挂嘴边讨论的?这人……
白婳赧然没言语,宁玦指背蹭蹭她浮红的脸颊,继续表诚意道:“其实昨夜我绝非只为自己爽快,不想你的感受,是我看你当时的表情也很受用,并且身体的反应也给得很热情,所以才愈战愈勇了。你不排斥,我就已经心满意足,若是主动留我,我……”
宁玦有所顾虑,话没说完,干巴巴止住了。
已经听到这了,还差那一两句嘛,不如干脆一并听完。
白婳忍着羞意,接过话问:“我什
么?你别话说一半啊。”
宁玦看着她,眸底沉晦晦的,不再迟疑,开口说出那些露骨招惹人的话:“你若主动,我会受不了,剑锋入剑鞘,严丝合缝,得归属,而我,也想进入自己的鞘,占得满满当当,与你紧密不分。”
白婳:“你说这种话……那以后,你还能不能直视拔剑插剑的动作,会不会想歪?”
宁玦:“如果能想到你,我会很高兴。”
白婳抿唇不言语了。
两人身子贴的很近,宁玦敏锐察觉到什么,略微停顿下,而后径自伸手向下一探。
指腹一捻,很确认地附在白婳耳边含笑问道:“婳儿,怎么湿漉漉的?”
白婳专注难为情,压根没注意,被她一提醒,双腿紧合,很快意识到不对。
怪她一直想入非非,忘记了身体反应原本就先于理智。
宁玦还在问:“只是与我贴着,也会这样?”
白婳苦恼极了,严肃说:“我不知……你,你别再问了。”
宁玦还是笑,唇角弧度扬起,更温柔一些:“好,我明白,还是怪我,不管是离得近还是说了话,都是我的错。”
知他故意揶揄自己,白婳不甘示弱,顺势接着他的话回一句:“是,你呼吸都是错的,那不如别再呼吸了。”
不成想,面对她故意的为难,宁玦依旧应对自如,很快便接上她的话:“与你接吻时我可以屏住呼吸,既然呼吸是错的,那看来只有吻你时,我才没有犯错。”
说着,他便主动向前贴过来,火热的胸膛灼着她,有邀请之意。
白婳双手挡在前,有点不知所措。
口干舌燥的感觉来得比她想象中还要快,看着眼前男人的俊颜,她忽然觉得,其实自己没什么非要躲的必要。
不等宁玦进一步起攻势,白婳身子贴过去,主动攀上宁玦的胳膊,头稍稍一歪,被他大掌垫住,两人热烈迫切地吻到一起。
宁玦翻身,压着她亲,被子慢慢从肩头滑落下去,却没人管顾。
那点因不盖被子而慢吞吞产生的微弱冷意,很快会被缠绵拥吻时体温的升腾而抵消。
故而无人在意,更无暇顾及。
宁玦弯起白婳的腿,尝试向外分,眼神带着征询。
白婳看着天窗透进来的光亮,内心有点犹豫不决:“天快大亮了……”
宁玦:“我尽快。”
白婳慢慢不再紧绷,点头依了。
她也知道,这声尽快,是句善意的谎言。但两人已经湿黏黏的挨在一起了,若不实际做点什么,非要干巴巴地分开,别说宁玦受不了,甚至白婳也免不得不上不下一整天。
喜烛昨夜就燃到底了,给不了两人辨别时辰的参照,只一扇天窗透光,也不好分辨。
白婳不知两人是什么时辰分开的,只记得事后,宁玦吻了吻她额头,而后起身下了床,她则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眼皮发沉得厉害,一下都掀不起来。
……
这一觉,她安安稳稳睡去,终于没再因外面一点儿声响就被吵醒。
白日里,邸店来来往往,院内走动声络绎不断,但白婳是从昏晕边缘直接睡死过去的,故而这一觉,根本不涉及觉轻不轻的问题了,若不睡饱了,估计还得继续晕着。
这一觉,她补得时间着实不短,甚至日上三竿还不够,直到下午才慢慢睁眼转醒。
回笼觉这么睡,将人都给睡迷糊了。
白婳睁开眼缓了好久,看着暗室里陌生的装潢摆设,只觉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怔懵。
再看看天窗,忽的慢半拍反应过来,这里是邸店里面的一间暗室,宁玦带她进来的。
宁玦不在这里,她起身下床,尝试开门,遇到阻碍。
她不知道机关在哪,把明面上显眼的物件都碰了碰、转了转,暗门还是一点动静没有。
试了太多次,白婳渐渐没了耐心,动作也开始变得急躁,同时心里失落落的,看看四面环墙的环境,她只觉自己好像被困在牢房里一样。
白婳抬起头,想直接冲着天窗喊,又觉得不得体。
谁知道邸店里住了什么人,本就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万事小心为上,不能毛毛躁躁的。
焦急之际,又想方便,白婳神色懊恼,决定不能再乱动,重新坐回床上,安静等一等。
刚坐下,一瞥眼,白婳余光注意到床榻旁边的柜子上放着一张白纸,上面好像还有字。
她赶紧拿来看,上面写着:盆栽左侧数,第五块砖,用力踢一脚,门会开。
“……”
原来指使早就有了,还是在那么显眼的位置,不怪宁玦没管顾她,分明是她自己白长了大眼睛。
白婳赶紧寻到盆栽,再数砖头,确认是哪一块后,抬脚踢抵过去,力道不小。
几乎同时,一道奇怪发闷的声响从墙面传来,眼见厚实的墙壁有松动的迹象,白婳会意伸手,没用特别大的力道,暗门直接就开了。
门外,有人。
幸好是个女子,不然她只一件单衣松松垮垮披在身上的样子就要被旁人看到了。
白婳有点脸热,旋即又紧张起来,不知暗门的秘密是对方早就知晓的,还是刚刚无意撞到的,这人,又是什么身份?
白婳心怀戒备,对方似乎也看出来什么,想解释,又开不了口,只好冲她打手势。
这是手语,白婳看不懂,但由此确认对方是个哑女。
白婳灵机一动,想到今晨院外两个男人争吵时,似乎提起过,邸店掌柜的娘子就是个哑巴。
宁玦与店掌柜相熟,若此女是其娘子,应该也是靠得住的人。
思及此,白婳慢慢松下一口气,心头防备也消散一些。
她与那女子颔首示意,想转身回去搭件衣裳,装扮得体些,正要迈步,对方忽的出声阻她。
当然,对方并非直接出声说别走,哑女发出的声音异于常人,含含糊糊的,根本辨不出来含义,但她手势也表达,眼神也示意,这么配合着传递信息,加之白婳多些耐心,很快明白,她是要自己先洗澡的意思。
屋里的确多了一个浴桶,里面灌着水,正腾腾地向外冒着热气。
白婳看过去,心想,自己确实该洗洗了,身上那股子味,奇怪又不爽利。
“是有人吩咐你进来送水吗?”白婳问。
哑女笑着点点头,白婳发现,她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白婳又问:“和我一起住店的那个人,你有看到他吗?他现在去了哪里知不知道?”
听完,哑女先是点头,后又摇头。
白婳开始没琢磨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想了想,会意了。
她点头,是回答第一个问题,摇头,是回答第二个问题。
所以,哑女今天早上有看到宁玦,但至于他现在在了哪里,她就不清楚了。
白婳心里突然有点难过,空落落的,。
她不想承认,自己竟开始担心公子会将她抛弃在这里。
她心中有一道声音在坚定地告诉她,这种情况绝不可能发生,可与此同时,还有另一道微弱的声音在动摇着她说,为什么不能将你抛弃?
白婳心头沉闷闷的,没什么力气,很需要借助外力暖暖身子。
她冲哑女点点头,愿意泡个热水澡。
哑女手脚麻利地为她添完热水,还没有退出去的打算。
白婳打量着看她两眼,问道:“你要留下吗?”
哑女这回没有比手势,而是指了指旁边小桌上放置的花瓣和精乳,白婳明白,也没排斥。
未上岘阳山前,她洗澡一直都是小尤贴身伺候的,自己够不到背部,有人相帮会洗得更全面,同样也会省力很多,她早习惯如此,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当年她在京歧时,沐浴时伺候的人数更多,若是准备参加宫宴,沐浴则要有四人服侍,至于平常日子,沐浴时身边最少也得有两人作陪。
现在想想,真是没必要的奢侈。
见她迟迟未表态,哑女拿不准主意,不知自己是不是惹了嫌。
白婳看到她神情的失落,痛快地冲她点点头,示意她可以留下来帮忙。
哑女面上立刻浮起轻松的神色。
白婳昨夜实在太累了,虽然已经睡了很久的觉,可歇回来的只有精神气,体力并没有恢复完全,她开始时是自己擦拭的,很快没了力气,于是干脆把浴帕交给哑女,让她帮自己。
水雾氤氲,她闭着眼睛尝试放松,水流缓缓洇冲着双腿,温和地将僵硬感慢慢洗刷掉。
对方的力道刚刚好,不轻不重,叫人很舒适。
哑女似乎还能分清各个穴位,被她摁了会儿,只觉得浑身特别解乏。
白婳心里感叹一声,幸好刚刚没叫哑女走,不然岂不是错丢了个宝贝。
不知不觉,水温有些凉了。
哑女停下手中动作,体贴示意自己出去打桶热水,很快回来。
两人现在交流得很流畅,见她一指,白婳会意,点点头允她出门。
很快,门口传开动静,有人推门而进。
白婳背对着那个方向,听到声响,也懒得回头,知道肯定是哑女去而复返了。
哑女比自己想象得动作更快,看不出来,她那样瘦弱的身板,竟如此有力气。
昨日白婳留意过,二楼没有接热水的地方,从一楼往二楼提水,着实是个辛苦活,想想哑女的瘦弱小身板,白婳有些不忍心,可当下,又确实没听到她疲惫的喘息声,似乎并不当一桶水的负重是一回事,真是不可貌相。
白婳收回思绪,懒洋洋地启齿:“把热水添上后就涂抹精乳吧,不能泡太久,皮肤会发皱。”
对方没回应,只照做。
一桶热水慢慢浇下去,水温又恢复到最舒服的温度,白婳肩头缩了缩,突然又想再多泡一会了。
真舒服。
“要不……一会再涂吧,你累不累,不如先坐下歇会。”
对方不方便说话,但能听懂她说的,白婳说完,丝毫没起疑心,继续爬在浴桶边缘惬意地枕着胳膊来养神。
过了一会儿,身后有人靠近,脚步停在浴桶边沿。
对方是为她涂精乳的,罐子一打开,里面的香味自然而然溢出来,只往人鼻子里钻。
不过有点奇怪的是……
哑女这回居然没听她的吩咐,自己做了主过来给她涂精乳。
白婳不是难伺候的,想着哑女是不是着急下楼做别的事,于是没有计较,选择配合。
只是,不知她是不是着急要走的缘故,这回摁得与之前完全不同,更不够细致了。
原本白婳还打算闭上眼,好好享受享受穴位放松,可略微感受一会,忽的察觉不对劲,对方不仅力道变了,摁揉的手法也变了,甚至……
等一下。
白婳猛的心头一跳。
如果只是因为哑女耐心不足,那按摩手法会有些许变化,但如果这个变化过于大的话,白婳不得不怀疑,前后为她按摩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白婳心一狠,没迟疑,迅速将身子缩下水面,同时旋转回身,伸手狠狠挠向对方来不及缩回的手腕,指尖深嵌,划下醒目的三道血痕,可见她用了狠劲,不成功便成仁!
宁玦吃痛一嘶,他再厉害的身手也躲不过去,面对白婳,他怎么会戒备?加之又是帮忙沐浴这样易生旖旎的氛围,他眸底睨下,只余脉脉温情,哪成想,一个不留神就见了血腥。
伤痕,再沾水,有点钻心的疼。
宁玦忍着,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没怪白婳警觉,反而欣慰,只是,他原本以为她能将他认出来。
白婳原地愣住,呆呆看着宁玦近在迟尺的脸,意外惶惑的同时,又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她没松多久,又紧提起来。
她目光落在宁玦腕上的伤处,血淋淋的,很骇目,之后再垂头看看自己的指尖,指甲缝里也沾着红,一时愧疚要命,眼尾瞬间便红了。
“你……疼不疼啊?我不知道是你,还以为是外面闯起来的登徒子。”
宁玦就是怕她自责,方才眉头都不敢蹙一下,听她口气忡忡,便立刻摇头回:“不疼,这么小的伤口都不算是伤,过两天就能好,你就当替我挠了挠痒。”
白婳低下头,声音闷闷的:“什么痒,挠了会见血啊。”
“也是。”宁玦抬起手腕,仔细盯了两眼,唇角微弯弧度,言道说,“我叫你见过红,眼下你也让我见了血,咱们谁也不欠谁的,当是扯平了吧。”
白婳困惑:“你何时伤过我?没发生过的事儿,怎么扯平?”
宁玦道:“若我如实说了,怕你又要恼我。”
白婳越听越糊涂,看着他,不解问道:“我想不起来的事,你提醒我,我怎么会恼?”
宁玦可不敢打这个保票。
他回白婳:“真要我说?你确认不恼?”
白婳肯定点点头。
宁玦不再浪费时间,水温渐凉,若是再聊下去,泡得时间更久一些,说不定会叫白婳染了风寒,得不偿失。
他手抵木桶边沿,俯身往前凑近,附在她耳边开了口:“怎么能忘了呢,就在虢城,江慎儿的山庄别苑里,我们共度初夜,分明见了血。”
原来他说的红,是指……
白婳脸颊骤红,耳根也热起来,当下羞耻要命。
她结结巴巴回:“那,那个又不是伤,不算的……”
宁玦眉梢挑了挑:“挠破与捅破的差别,区别大吗,为何不算?”
白婳实在难为情:“这个话题,我们能不能别讨论了……你说算就算吧,我先出去,帮你把伤口处理一下,那个……麻烦帮我拿一下浴巾。”
宁玦告知她:“精乳只涂了一半儿,不涂了吗?”
白婳回:“不涂了,泡够了,你递给我毛巾。”
宁玦照做,凑近过去,把人从浴桶里抱出来,他用的单手,不然受伤的肌肤带血沾在白棉巾上,过于惹目,也骇然。
白婳穿上衣裙,准备下楼去找邸店掌柜借药膏。
宁玦拦住她,示意暗房里什么都有,又说明了具体位置,白婳忙进入寻找。
上药时,白婳一边小心帮忙涂药,一边再次闷声道歉:“都怪我不好,我应该早想到你不会让我置身险境的,不该戒备过头,过激伤了人。”
宁玦抚上她肩头,认真同她道:“婳儿,你做得没错,以后,不管你是不是在我身边,都要有自我保护意识,像今日这样,我反而很欣慰。就算这样做有误伤到我的风险也无所谓,一切,都以降低伤到你自己的风险为前提,让我在做事前少些后顾之忧,好不好?”
他这样同她商量,白婳哪能说不,只好点了头。
她继续帮忙擦药,力道很轻,全程小心翼翼。
宁玦很享受这个过程,盯着白婳,看得很专注。
看着看着没忍住,他发出一声笑,说道:“婳儿,别总把我当作姑娘一般的娇气,我皮糙肉厚,你用点力气涂药也没事,我能忍疼。”
白婳摇头,坚持道:“才不,就要慢慢涂,我不要你忍。”
闻言,宁玦心底有点异样涌荡,先是酸涩了下,而后,彻底地软陷下去。
他弯起唇,轻声答应她道:“好,听你的,慢慢涂。”
第84章 第84章多咬几口
哑女帮白婳准备了清淡可口的餐饭,白婳一边斯文进食,一边听店掌柜主动自我介绍。
“我叫李贵,姑娘可与公子一样,唤我阿贵。姑娘在这邸店住着,只管安心,有任何风吹草动,我都能在前堂提前察觉,来得及给你们预警。当年我娘子风寒加重,伤了肺,高烧不退,若不是公子出手相助带我们及时寻医,我娘子恐怕挨不过那个严冬,虽然自那之后哑了嗓子,但我心里已经知足。”
原来公子与他们还有这样的渊源,有救命之恩作羁绊,难怪公子会委以信任,在此人流络绎之地,单设暗室,窥达四方。
白婳吃得差不多了,落了筷,看向哑女,含笑搭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哑女比划手势,怕白婳不懂,眼神求助于丈夫。
阿贵赶忙帮她答:“她叫明淑,明礼淑雅那两个字。”
是个好听的名字。
白婳重新看向哑女,又道:“若是可以寻个专治喉咙哑症的大夫,说不定嗓子就能恢复,如果季陵城没有,之后有机
会,我托人在京歧帮忙问问,这种不是天生的哑,后天适应起来一定很痛苦。”
明淑诧异了下,没再抬手比划,只用力摇摇头,生怕麻烦到恩人。
阿贵也推辞,很是不好意思:“姑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其实公子先前已经帮我们在附近几个城郡寻过不少大夫,治疗后都没明显的效果,应该是恢复不成了。我与阿淑都认了命,不敢叨烦公子与姑娘为此事再费精力。”
于自己而言不过举手之劳的事,但对于这对平凡的夫妻而言,却是极头疼的难题。
白婳心泛同情,劝说道:“放心,不麻烦的,只是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就算去京城找寻,也不一定能觅到名医,但尝试打听打听也算有个希望。”
见两人还是没应,白婳看了宁玦一眼,有所示意。
宁玦收到,轻咳了声,表态开口:“你们就听她的吧。”
果然,还是宁玦的话更有分量。
话音落下,阿贵很快松了口,他带着娘子一起,冲白婳躬身诚挚道谢,连带眼神都明亮许多,重新燃起了希翼。
显然对于妻子的哑疾,阿贵从未真的从心里放下,何谈认命?
阿贵他们离开客房,回到邸店前堂继续忙碌,屋内只剩下白婳和宁玦两人。
没了外人在,宁玦开口少了顾忌,他看着白婳,略有意味地开口:“你刚刚说,要托人去京歧打听大夫,在那边,你还认识谁,准备托谁打听?”
白婳含糊回:“我在京歧有些旧交,别的忙或许帮不了我,但打听消息这样的小事,应该还是可以的。”
宁玦俊脸往前一凑,眉梢微挑,语调轻扬:“朋友?什么朋友?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起过。”
白婳眨眸困惑,不明白宁玦为何要深究这个,明明是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大夫才更重要吧,一个中间人有什么关键的,一直问问问……
“说了名字你也不认识啊,我的身世在你那里早不是秘密,你知道我自小在京歧长大,在那边认识些人也不奇怪。”
见她一直故意打马虎眼,宁玦干脆问得直白:“你要托的人,是男子还是女子?”
“……”
真是一点都糊弄不过去。
白婳自知不是对手,跟他根本玩不过心眼,于是决定坦白从宽:“那我说实话,你别多想。”
宁玦没开口,眸光淡淡往下一睨,示意她继续,很有威风样,欠揍的劲同样十足。
白婳:“其实我在京歧也没什么知心朋友,唯一要好的闺友,前年嫁进了将军府,之后又随军去了边关。我们天南海北相隔这么远,加之我又一直辗转,故而书信一直没通上。我在想,既然暂时回不去京城,不如我先尝试与珺蔓在京的胞弟联系上,到时,我把给珺蔓的信件一并寄去,由他转交,顺便再请他帮忙找寻治哑病的大夫,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宁玦顿了顿后,抓了一个很偏的重点:“你这个朋友的胞弟,什么年岁?”
白婳没多想,顺口就答了:“没记错的话,应该小我们三岁。”
宁玦这回没犹豫,直接否了她的想法:“不麻烦吗?等我们回京去,自己办不是更好,省的托欠人情。”
“何年何月才能回京啊……”白婳嘟囔一句,小声反驳道,“而且哪里麻烦?信又不用你写,最多只要你帮忙往外寄,跑跑腿而已。”
宁玦摆起姿态,口吻欠欠道:“不乐意。”
白婳气鼓鼓瞪着他,刚想逞口舌之快,告诉他爱帮不帮,可琢磨了下很快意识到,他就是在故意与自己唱反调,不管现在说什么,他一定还是拒不配合的态度。
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了他,好心帮忙结果还被他为难,白婳暗哼一声,不想理会他脾气的阴晴不定。
宁玦见她不再开口,心里不上不下,最终没有忍住,主动重启话题,意味不明问道:“你在京城,应当好友不少。”
白婳眨眨眼,有点听不懂这话的弦外之音,看向宁玦,困惑未语。
宁玦不妨说得更直白一些:“关于你以前的事,我听说过一些。你曾是京歧官家小姐,名声很大,就连街头巷尾的寻常人家都知闻你的闺名。我还听说……满京的名门子弟都对你有所青睐,甚至从前的废太子,也曾邀你一同城墙登高,临众殊待。若非后来朝局动荡,太子被废,伯爵府千金将会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这些,是道听途说,还是确有其事?”
白婳嘴唇抿了抿,不知宁玦是从哪听来的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她偏过眼睛,小声嘟囔:“这谣言真是……哪有那么夸张。”
宁玦挑眉:“谣言?那是并没有簪缨公子对你青睐?”
白婳自知没有自夸,可自己开口谈及曾经被追求的经历,还是会不自在的难抑脸热。
她低声道:“只一个两个罢了。”
宁玦似乎哼了声,语调不同寻常:“你还想要多少个?”
白婳默声不言语了。
宁玦盯着她又问:“那太子呢,有没有邀你同登城墙,祈愿放灯?”
这个……确实发生过,白婳无法否认。
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但白婳的记忆依旧清晰。
在当时的情境下,她的言行举止一切合规合矩,只是眼下被宁玦这般盯看着,她还是莫名有点心虚紧张,心跳都忍不住加快。
其实要说起来,她那日不如是去紧急救场的。
上元节放孔明灯祈愿是佳节传统,每年都是由皇帝携妃嫔登城墙点烛升放的。但那次不同,圣上龙体抱恙,放灯一事由储君代劳。原本皇后娘娘为太子殿下择选的一同放灯的女伴是国舅爷家的千金,正经皇亲国戚,太子的亲表妹,结果这位表妹身子骨羸弱,准备登高时突然发现自己恐高,怎么也不敢上去。
皇后娘娘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侄女,幽幽叹了口气,紧急关头,她只好临时找人。
在众多待选的候补者里,太子殿下最终将目光凝落在她身上,与此同时,更多的目光,或艳羡或鄙夷,也陆陆续续全部集中过来。
那天她太紧张了。储君威严不可视,她只余光瞥到,太子一身深墨色蟒袍,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矜贵持重,步伐沉稳,而她跟着迈上一节节台阶,看着城墙下乌央乌央的百姓,手心攥得都要出汗了。
意外的是,储君宽容温和,与她同放孔明灯时还小声安慰了句:别紧张。
不说还好,他一说,她更紧张了。
就这样,白婳原本为上元节观礼出门,结果不成想竟出了大风头,而代价则是——从此她与太子殿下的谣言不胫而走。
谣言越传越离谱,连她自己都不知晓太子殿下的心思,外面竟有谣传,太子殿下已经私下里对她允诺了太子妃之位。
此事后来还惊动到父亲,父亲大概也被谣言所扰,竟深夜来找她谈心,话里话外含蓄与她确认,究竟有没有此事……
“至于回想这么久?”
宁玦阴阳怪气的一声,将白婳回忆的钓线牵回。
白婳慢吞吞回过神来,看了宁玦两眼,不是很配合地不答反问:“公子既然都听说了,怎么不顺便详细打听一番?你知不知道,当日我是赶鸭子上架,临时被选中与太子殿下一起登城门放灯的?”
宁玦饮了口茶,落盏后,口吻才带着几分懒散开口:“听说了也不十分清楚,毕竟不是当事人,问问你,我才安心。”
白婳:“安心什么?”
宁玦不咸不淡啧了声:“原本是想带你随我一道进京去,现在看来,我实在是不放心。又是被高门子弟觊觎,又是得太子殿下青睐,旧地有旧交,你在京歧认识的人这么多,万一来个故地重逢,我心里可不痛快。”
白婳闻言只将重点放在‘进京’二字上,眼下兄长还在京城,对于旧地,她心中当然有牵挂。
“公子要进京去?何时?”
宁玦笑笑:“等解决完你的事。”
白婳心头惴惴,有点不安,公子说话
藏一半,含义不明,叫人琢磨不透。
两人相隔一月有余才见面,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她全然不知,心里当然没找落。
白婳暗自腹诽,或许她近日在季陵的经历,丝毫逃不过公子的耳目,而公子的行迹,她却全无所知,真是不公平。
她心中抱怨,面上表情自然也带上情绪,嘴角不自觉向下垮下去。
宁玦看着她,再次搭话问:“想不想跟我同去?”
白婳负气说:“想不想的哪由我说了算?如今公子什么事都不同我说了,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若公子对我心生防备,怕我再度背叛泄密,不如趁早离我远点,省得操这份心,觉都睡不安宁。”
“你心中若真怀疑我对你设防,恐怕嘴上根本不会这般坦然地跟我抱怨,有恃无恐,有个词是叫这个吧?”
心思被宁玦看穿,白婳面上微窘,耳尖热起来,一时说不出来辩解的话。
她不想与他继续聊了,可宁玦却没有要停的意思,盯着她,好整以暇道:“一月不见,脾气倒是渐长。”
白婳将头扭到一边去。
宁玦伸手,捏到她下巴上,往里一转,迫她与自己对视,同时开口,语气放软温和许多:“好了,不是刻意不与你说,只是情况复杂,连我都尚未弄清楚,不知该从哪里说起,好在一路追踪的线索未断,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眼瞅这条暗线要被揪起一端,只要开了这个头,一切真相都会水落石出。”
白婳聪慧,很快想到:“你突然出现在季陵,所以……如今你怀疑的对象就在城中?”
宁玦笑了笑,默认,顺势把手收了回去。
白婳心头直打鼓,忍不住胡思乱想猜测那人会是谁,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大将军王。
若是剑圣之死真与大将军王有关,那公子的仇人就是大燕皇室,螳臂当车,以一对百,这仇……该怎么报?
前路显而易见的多险坎坷,白婳心中万分担虑,可又无法将劝阻的话说出口。
她知晓,查明剑圣真正死因,为师父报仇雪恨,一直都是公子心中执念,亦是担在肩头的责任。
若是劝他,就是不懂他。
白婳心思重,此刻当然不轻松,可宁玦却还有闲心玩笑,刻意逗她一句。
“你刚刚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话我琢磨着,被蛇咬了一口的确倒是真的,但我可没怕,还想叫这条小蛇多咬我几次,疼疼我。”
他一语双关,说话好不知羞。
白婳瞬间涨红脸,佯作气势厉害起来,她起身往宁玦身前靠,趁其不备,气势汹汹伸手去拧他的胳膊。
宁玦猝不及防,吃痛一嘶。
白婳表情狡黠,继续张牙舞爪:“这么疼,行不行?”
宁玦伸手贴她腰上,往前一揽,轻松反客为主,白婳身子摇晃,没有防备坐在他膝上。
“你……”
“别这么疼我啊,换个法子,比如,这样……”
宁玦很会用巧劲,灵巧箍起白婳两个手腕束到腰后,没叫她感受到一丝一毫的不适。
做完这个,强势欺身往前压,衔咬住她的上唇唇峰,慢条斯理地吮。
白婳脸热,本能想往后躲,可手臂被桎梏着,若强行后退,手臂便会被压着疼。
进退两难之下,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迎接前面的狂风骤雨,唇瓣起先是痛,后面是痒,再后来,越来越觉得麻木。
气息裹融,唇齿交缠,白婳欲哭无泪。
郎朗白日,门都没关严呢……
第85章 第85章天下第一
宁玦原本不愿将有关复仇的波折讲与白婳听,徒惹她烦忧,别无益处。
若不是后来她与荣临晏成亲的消息陡然传出来,将他心神扰乱,依他本来的计划,不该这么早在她面前露面。
他想的是,待一切尘埃落定,确认靠近她不会给她招惹麻烦时,那才是相见的好时机。
然而,现实总与期愿相悖。
他出现的突然,白婳不明情况,反而忧虑更重。
宁玦犹豫再三,最终妥协,在白婳的又一次追问下,坦然将与她分别后的全部经历如实告知。
实际上,在离开邺城前夕,他曾意外收到过一封来自伞仙江慎儿的密信,信上模模糊糊有一句提醒:如果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处,那就坚持朝那个方向查下去,哪怕表面看上去根本不可能。
如同水中月,镜中花,这封信给人的感觉虚渺不实,不像真话。
按说两人的比武已经过去多日,江慎儿能说的愿意说的早已吐露完毕,而这封密信早不传晚不传,偏偏在他即将离开邺城前夜姗姗来迟,似乎是迟疑了很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宁玦反复琢磨着那封信,又联想到江慎儿对师父埋藏多年的特殊情谊,心中重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