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习惯习惯
这一夜真是格外漫长。
待窗外天色蒙蒙亮起时,两人终于完了事,准备先后去水房净洗身子。
白婳没力气,一下榻,双腿酸软直打颤,宁玦见状主动提议抱她一起进去洗,被白婳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了。
方才他掐着她的腰,树倒根摧似的仿佛要将她折断,一副摧枯拉朽的强硬架势,着实给她留下了太大的心理阴影,公子清隽俊逸的皮囊下藏着骇人的巨龙,她很怕两人进到封闭空间后,气氛一氤氲,兽头会被重新召唤抬头。
若是如此,她估计又要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
见她态度坚决,宁玦眉梢轻挑,收眸只好作罢,但也不能完全无动于衷,于是起身扶上她胳膊,将人一步步带过去,又先行进到水房帮她掌灯燃烛,做完这些后,自觉退了出来。
两人擦身而过,白婳看他一眼,并没有感谢的意思。
宁玦叮嘱她:“你腿力不稳,记得小心地滑,别伤着了。”
白婳轻“嗯”了声,往前迈步,将门关严,没给他多少好脸色。
宁玦含笑摇摇头,不觉被冷落,反而觉得她事后撒娇闹小脾气的模样着实可爱。
没过一会儿,白婳出来,宁玦接着进了水房。
两人都是简单洗洗,没用多少功夫,白婳是体力不支,有心无力,而宁玦则是心急想要快点上床拥着白婳安眠。
很快,宁玦也净洗完毕,他出来带上门,抬眼见白婳身披薄衫站在床沿边,正落下目光吁气犯愁,于是不明所以地走近过去。
“怎么了?”
白婳眉头浅浅皱着,闻言没吭声,只眼神示意他看。
她正盯着床榻铺面,原先的锦缛已经用不得了,先不说被她手指抓出的几个孔洞明显,下面更有被宁玦双膝跪磨出的大窟窿,上等的蜀锦制品贴肤细腻柔和,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结实,挨不住几下用力搓磨。
而两人方才进行激烈时,又何止折腾了两下。
宁玦有点回味,面容不自觉变得舒惬,方才那一番酣畅淋漓,大开大合,他毕生难忘。
白婳看他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立刻会意,红着脸怼了他胳膊一下,有些不满。
他到底知不知道重点是什么?
这锦缛上大大小小的孔洞如此明晃晃,待到天明,婢子们进房收拾时看到,该是一副什么样的复杂神情。白婳简直不敢想。
还有,除了那一处处碍眼的坏损,还有这一片那一片的湿湿黏黏,混乱之中根本分不清到底是她的还是他的,总之污浊了,哪能假借旁人之手去清洗。
她还要脸呢。
宁玦很快读懂她眼神的意思,主动提议开口:“要不我拿去烧了?”
白婳还真像毁‘尸’灭迹,可细琢磨后又觉得不妥,这锦缛不小,烧起来火光不可控,若到时再冒起黑烟,一定会引人注意。
她道:“天还未大亮,此时起火光未免太明显,若是冒了烟,说不定附近的护院或者早起的奴仆会误以为院中走水,争先恐后赶来救火,到时候动静可大了。”
宁玦:“那等天光亮一些再烧,到时旁边备一盆水,若真冒了烟立刻浇灭,我摸着这布料的手感,应该不会起烟太明显,若剪开分三次烧,不难掩人耳目。”
也算是个办法,目前为止,只能这样了。
但是间隔三次,时间上要耽误不少,天明后公子还要备战,原本床事荒唐已经叫他费了不少体力,若再熬着不去休息,比武状态一定会大受影响。
白婳不敢冒这个险,弯腰将褥单敛下,搭在手臂上,主动要求说:“公子,你先睡吧,我待会去院里慢慢烧。”
宁玦看她这副虚弱样子,好像风一拂就能倒,哪舍得叫她费这个神。
他伸手要把褥单接过来,开口道:“我去吧,你歇着。”
白婳却侧身一躲,没给他。
见宁玦眉眼松快,当真一点不为天明后的生死之战担忧,心头更加惴惴生慌。
她板了板脸,语重心长道:“难道签下的生死状是儿戏吗?公子重视一点好不好,明日与你对战的不是什么小角色,而是江湖四大高手之一,赫赫有名的伞仙,你怎能如此轻敌呢。”
“我从不轻敌,但与江慎儿对打,确实不至于我满心忡忡。”宁玦口吻带点自负,居高临下看着她,笑了笑,而后话音平和又道,“若我真的一派愁眉苦脸,你才真的要担心吧。”
白婳眨眨眼,觉得哪里不对劲:“公子不是说过,伞仙与人对战胜率极高,你与她对上只有两成把握能赢……”
当初就是因为这话,白婳整颗心都揪起来,只想能为宁玦做些什么,生怕以后再没有机会。
然而现在重新讨论,听起来……似乎并没有那时所述的那般凶险。
白婳茫然看着他,眼神流露不解意味。
宁玦回道:“可能当时估计得太保守,其实仔细想想,怎么也能占到五成。”
白婳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胜算多了是好事,她当然祈盼宁玦能平安,只是若没有情急之下的前提,她或许并不会那么冲动地同他喜服着身,拜过天地,又缠绵滚到一起……
宁玦出声打断她的思绪:“把褥单给我吧,若是没烟,我一鼓作气很快烧完,耽误不了多久。再说,江慎儿离开山庄还没回来,天明后能睡到午时也说不定呢。”
白婳没应声,褥单却从指尖被抽走。
看着宁玦出房间准备,白婳犹豫了下还是跟上,反正她在房间里干等着也睡不着,不如出门跟着搭把手。
宁玦没再遣她离开。
两人各自端着个铜盆,一个放着沾污的褥单,一个接了满盆的清水,一切准备就绪后,东方正好有缕晨曦打下来,天色逐渐驱明。
宁玦目光从远方朝霞处收回,没耽误,拿起点燃的蜡烛凑近,引烧褥单。
着起来了。
有烟,但不大,不必分三次燃火,白婳松了口气,如此能省不少力气。
烧完,白婳谨慎找来簸萁扫帚,将灰烬处理干净,埋到花坛土壤里,做完最后的收尾,毁尸灭迹的全过程算是顺利完成。
终于能歇了……
真不容易。
两人洗手回屋上榻,身贴身挨着躺下,彼此呼吸节奏交替,吐息不可避免的灼热交缠。
白婳脊背感受着他胸口的起伏,一时想到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她觉得此刻的宁玦好像一块尚带余热的炭木,而她是一张薄纸,几缕草穗,亦或者是干燥木屑……
只要两人相挨相碰,起火是霎时就可能发生的事。
她得规避那样的情况发生。
别说身子受不了,就是能受,也不可再继续消耗精神了。
白婳躲了躲,轻声低语:“这样挨着不容易睡着,还是分开些吧。”
宁玦手还搭她腰上,闻言体贴问:“你不习惯?”
白婳轻“嗯”了声,以为他是听进去了,一切好商量。
结果不想,宁玦凑近贴耳,紧接来了句:“那就……习惯习惯吧。”
说完,手臂陡然收紧,白婳猝不及防重新陷进他温柔的
搂抱里。
精神紧绷了会儿,确认宁玦只是搂着她,没有进一步动作的打算,白婳想舒气又不敢舒,生怕他察觉后生出反骨,故意与他唱反调。
等了等,又等了等,察觉身后的呼吸声渐沉渐稳,白婳强撑睁着的眼皮也慢慢不受控制地关阖起来。
……
天光大亮,栖梦山庄里下人们早早忙活起来。
备饭的备饭,浣衣的浣衣,扫洗的扫洗,最主要的还是后花园里擂台的搭建工事正忙绿着。
主人早早下了命令,手下们紧赶慢赶忙活了两日,到眼下,终于眼瞅要竣工了。
红绸飘带都已准备好,待工事一毕,擂台各角围系上,一定格外显眼。
江慎儿从外面回来的时间正好,已经过了午时,宁玦休息的时间不算短了,就连白婳眯了一觉后,都养回来不少精神。
两人刚有起床动静,门外晃过女婢的身影,接着房门被从外敲了敲。
女婢询问的声音响起:“我家主人已经等在后花园了,请公子收整好后抓紧时间过去。”
宁玦应了声,起身穿衣。
白婳也醒了盹,现下抓紧时间翻找衣服,相比宁玦的从容淡定,她的紧张慌慌过于突兀。
宁玦瞥她一眼,问:“着什么急?”
她这副匆忙样子,不太恰当地形容,有点像偷情被抓包后着急准备和衣遛逃。
宁玦想笑,但忍下了。
她不喜欢他对战前嘻嘻哈哈的轻松模样,要表现得有些紧迫感才能叫她安心,所以,他不得时刻演着点。
白婳劝说道:“毕竟是前辈,不好叫人家久等的,我们麻利些。”
宁玦顺着她:“行。”
宁玦收整得快,简单梳洗,穿好衣服,理好发冠。
白婳慢她一步,但也没耽搁多久。
两人出门,由紫衣女婢引带,前往今日的比武地点——山庄后花园。
倒是个僻静之处。
三人见了面,江慎儿着装惹眼夸张,依旧是红衣红发饰,但衣衫样式浮夸,裙摆曳地,行动恐怕都不便,更不要说头上还簪带流光溢美的步摇流苏。
若是不知内情的话,旁人看了或许会以为她是来比美,而不是来迎战比武的。
倘若真打起来,她头发不会被扯痛吗?脚步不会被衣摆绊住吗?
白婳想不明白,暗自腹诽,或许真正的江湖高手并不需要考虑这些吧……
江慎儿打量向宁玦,敏锐察觉他神采奕奕,与平日不同,笑问了句:“昨夜睡得不错?”
面对询问,宁玦应对自如。
可一旁闲听的白婳却默默紧张乱了心跳,总觉得这话意味深长。
宁玦回:“前辈待客礼致周到,我们在山庄里自然住的很舒服。”
江慎儿余光略扫过白婳,唇角笑意更深了,她接话道:“舒服便好,既然如此精神足,那我就与你好好拆上几招。”
宁玦双手伸前搭合,躬了躬身,看在师父与她有旧交的面子上,做了晚辈该有的礼数。
“前辈请。”
两人身子起跃,先后飞上围系着红绸带的四方擂台上,一个拎伞,一个执剑,有收有放,有远有近,看得出刚开始他们还打得很平和,可双方架势越来越剑拔弩张,互相拆了十几招后,好像双方都找回了手感,再次劈挑横冲的力道越来越急,也越来越攻势逼人。
白婳目光紧随着两人对打的身影挪移,生怕漏看一处,更生怕公子会落于下风。
除了剑伞磋磨的擦擦声,她只还听得到自己如鼓的慌乱心跳。
这时,身边有女婢贴心为她搬来一把藤条椅子,示意她可坐下观看,如此能省力些。
白婳表情复杂,哪里坐得安稳,难不成当下她是在看戏,闲看热闹吗?
她没坐,坚持站定。
高手对决,生死只在一线之间,她很怕自己一个疏漏错目,就与公子阴阳相隔。
她帮不上忙,最起码可以目光跟随,时时祷告吧……
第62章 第62章亲我一下
白婳双手紧紧合攥在胸前,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台上两人对招速度太快,她目不暇接,不敢分神一刻。
观战之人除了她,还有几个男仆女婢,台上打得正热闹,他们却一会给白婳搬来藤椅,一会又为她沏上新茶,仿佛她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
白婳紧张得鼻尖都冒汗了,那几人却气定神闲在旁安静候着,像木头似的完全没反应,不知是对江慎儿的武功实力过于自信,认定主人不会输,还是压根不在意台上结果如何。
兵刃相接,铛铛锵锵。
台上两人一红一白身形交错,缠斗半响,并不明显分出谁占上风,谁落下风。
白婳眼睛都盯酸了。
她虽看不懂高手过招的门道,但从双方气势上也辨得出来,与两人上次交手对比,这回江慎儿明显是在认真对待了。
公子要的,就是与她酣畅淋漓的打一次。
转念间,宁玦再起攻势,出剑迅猛,剑锋直逼江慎儿咽喉。江慎儿撑伞抵御,脚步后退,衣袂乱飞,伞骨末端绑着的彩绸丝带受两人运气波动,张牙舞爪胡乱搅缠,有的断掉,有的打了结。
退,再退,退无可退……
背脊抵到围擂的木桩上,木头断裂,撅出刺头,皮肉生生擦过去,拉出很长一道血痕,木头上的血迹尤为明显,肩身上的反而看不出来,江慎儿身着艳丽红衣,暗红色的血很难清晰显出来。
受了这一击,江慎儿目光变得森冷,直直射向宁玦,似是透过眼神在说,算我轻敌。
之后,她眸光一定,双手配合转动伞柄,由放到收,再由收到放,顺利从宁玦剑下脱身,接着开始全力反击。伞沿藏锋,她不知按下了哪一处的机关,霎时间,锐利尖头冒出,泛着冷意的光。
伞身作盾,江慎儿步步向前压抵。
宁玦提剑去挡,同时脚步连踢,不分轻重地招呼过去,江慎儿长长的衣摆方才还飘飘似仙,眼下却作茧自缚,脚步遭困束。
白婳觉得公子的胜算越来越大,可说时迟那时快,江慎儿单手将裙摆一撕,扯掉累赘,而后眸子危险眯起,第二次按下了伞柄的机关。
斑斓的伞身迅速在她手底飞旋,紧接,伞骨末端的尖刺开始逐一向外飞射,飒飒作响,嗖嗖穿风。
尖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如同被炸巢的蜂群,纷纷对准毒针,蓄势待发,它们黑压压扑盖而来,环围着宁玦横冲穿刺。
青影剑剑锋虽利,不惧以一对多,可百十个尖刺一同穿来,单薄剑身如何护得周全?
就如再厉害的武林高手,也难敌千军万马,敌人前仆后继,就算一人只能扯掉一根头发丝,一个接一个,一群接一群,一波波的总能把人薅秃了。
宁玦及时护住心口面门,但胳膊肩胛以及腿肘部,还是全被利刺穿伤。
鲜血从伤口处慢慢淌下来,他不沾尘的白袍上,很快晕出五六处血污,直叫人触目惊心。
尖刺淬了毒,扎入皮肉后沾血蔓延,宁玦紧握着青影剑的剑柄,眉心拧蹙,却没吭声,腿腹伤处的毒素很快发作,他膝盖弯曲,身形不稳,踉跄着半跪在地,面上却十分平静。
他等的就是这个。
与他对打,江慎儿尽了全力,也将用毒的本事用了出来,而他就是要亲身试试这毒的厉害,以确认她到底有没有行凶的嫌疑。
江慎儿见状停了手,站离宁玦三四步远的位置,睨眸打量着他。
两人身上都受了伤,也都见了血,算公平,她无意与他真的拼命。
没做过的事,与其嘴上苍白无力地解释,不如叫他亲身经历,亲眼所见,再自己判断。
擂台上安安静静,台下却嘈乱轰轰,是白婳拼命要扑上前护主,被身边女婢拉臂阻拦。
她一声声“公子公子”大喊大叫的声音够吵耳的,江慎儿看她一眼,故意恐吓:“再吵就把你舌头拔下来。”
白婳眼眶发红,与江慎儿目光对上,肩头一抖,当然害怕。
但她嘴巴没停,咬着牙忍惧继续呼喊:“公子,你醒醒,怎么回事……”
刚刚人还是清醒有意识的。
白婳见他被暗器扎伤时,及时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冒然出声会叫他分心,当时忧心忡忡在想,公子受伤好在没伤到要害处,若接下来能一招制敌,依旧有胜算把握。
结果不成想,公子屈膝倒下后便无力再起,只将青影剑朝下插进擂台的紧实木板上,借力稳住身子,之后垂目耷拉下脑袋,慢慢不言不语地僵住了。
白婳脑袋轰的一声,闪过一个最排斥的念头,公子会不会已经气绝……
高手对决,夺取性命只在短瞬之间,所以才有必要提前签下生死状。
而眼下,生死状即将发挥作用了吗?
一瞬间,悲恸沉重砸在心口,白婳大脑一片空白。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目光紧紧锁在公子半屈的身子上,瞠目发红,左臂拉伸,右臂再扯,手臂几乎扭成结,就用着这股子拼命的劲,还真从三个紫衣女婢的环围中脱了身。
没了拦腰挡臂的束缚,她脚步直朝宁玦奔去,毫不管顾江慎儿还在台上,正眯眸看着她。
她不要命,试图爬上擂台。
江慎儿忍无可忍,蹙着眉头走过来,差点一脚踩在她扒扯擂台木板边沿的手背上。
但终究没伤她,只不耐道:“老实点,人没死呢。”
白婳茫然一瞬,近距离看着公子,几乎没有声息,她只信眼见为实,哪里听得进去江慎儿的话,当下她对这位伞仙前辈,眼里只有仇视。
正打算继续往上爬,宁玦身子忽的动了。
起初只是肩头轻微耸了耸,接着喘息猛然加剧,再之后,一口黑血急急吐了出来。
场面看着当然是骇人的,但这口黑血一出,宁玦脸色明显好转了些。
白婳愣了愣,看看江慎儿,又重新盯向宁玦,没有冲动靠近,而是心脏紧提,静静看着他胸膛慢慢恢复一跳一跳的节奏。
这是,活过来了?
江慎儿面色平静,还轻松弯了弯唇,她蹲身箍上白婳的手腕,轻松将人一把拽扯上台。
“看吧,人没死呢。受了伤还有美人嘘寒问暖,这待遇真是不错。”
江慎儿玩笑的口吻,对宁玦刚刚从生死一线缓过来的事并不在意与吃惊。
白婳没回话,此刻关注力全在宁玦身上。
她慢慢靠近,却不敢伸手去碰,此刻宁玦身上白衣各处都沾了血,她分不清哪里是真的伤口,哪里是蹭染的血渍。
“公子……”
她试探轻唤他。
宁玦缓缓睁开眼,张了张口,嗓音低弱:“别怕,刚刚我在闭息试毒,又运气逼毒,现下把毒血全部吐出来就好了……”
这话显然是在安抚她。
那么凶险的过程,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容易。
白婳伸手,指尖有点抖,轻轻落下指腹,小心翼翼蹭去宁玦嘴角沾挂的血痕,担忧道:“你身上还有好多好多的外伤。”
说着,眼眶又泛红。
那么多暗器尖头扎进皮肉里,该有多痛啊……
宁玦浑身有点无力,疼得有些麻木,但还是对她句句有回应:“外伤,无妨。”
白婳轻抿唇,无言落下一涟泪,心头紧绞着。
江慎儿在一旁干站着,听他们言语两声,浑身的不自在,显而易见,若这是话本里的一出戏,那她显然就是阻挠男女主人公走向幸福和美的恶毒坏角色。
她早当主角当习惯了,还不愿意当丑角。
江慎儿懒得看下去,于是没容两人继续你侬我侬,泪眼汪汪,当下挥手示意,差遣手下抬来担架,将宁玦小心带下去治伤休养。
白婳步步紧跟,守护在旁。
江慎儿看着两人一横一竖的身影淡出视野,不自觉再次想起司徒空曾与她说过的话——
“我那徒儿,长得挺俊,就是待人冷淡不亲近,情窍不开,你说万一将来他打一辈子光棍可怎么办啊?我面上都无光!”
她回:“长得俊的话,不愁没有小姑娘喜欢的。”
就像司徒空,脾气也不好,可偏偏模样生得俊,江慎儿就是看他顺眼,乐意跟着他。
司徒空却摇头:“不行,光第一眼喜欢没用,相处之后他天天冷着脸给人脸色看,谁能受得了?”
江慎儿:“若是对方长得好,真合我心意,就算他给我脸色看,我也乐意看啊。”
司徒空睐她一眼,太熟也不必客气,直接道了句:“有病……”
再之后,她反驳了什么,又回复了什么,时间太久,江慎儿已经不记得了。
但司徒空活着时好奇的事,如今她已经全部清楚了,她亲眼见过他那位不开情窍的俊徒儿,开了情窍后是副什么痴情种的模样。
与他所想的可完全不同。
还有他当年生出的对徒儿会孤独终老的担忧,也完全是杞人忧天,白操心了。
转念又想到宁玦身上的那些伤,江慎儿挺抱歉的。
不过她虽出手伤了宁玦,但也帮过他啊。
先前若不是她刺激的那一下,叫白婳以为两人真要临面生死离别,她又怎么会答应与他更进一步,亲密无间呢?
昨晚,她人是不在山庄里,可里面发生了什么,她回来后早都探问清楚了。
偏院院子不大,哪怕隔着院墙也能隐约听到里面的声响,她事先吩咐婢子们不得靠近寝屋房门打扰他们,却从没说过不让她们隔院听墙角。
据说,里面完全是拆房子的架势,哼哼唧唧,嘤嘤叫叫,一直快到天明声响才息。
等天蒙蒙亮时,两人还欲盖弥彰地一起出来烧褥子。
至于为什么烧,不言而喻,江慎儿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见不得人了。
她暗自感慨,到底是年轻人生龙活虎,她身边……也该要换一波新人伺候了。
……
宁玦整整睡了两日才醒,身上伤处都由大夫上药包扎过,虽然还是隐隐疼的,但基本可以忍受。
白婳在他床边一直守着,若实在困了就趴在床沿边浅浅眯一会儿,醒了恢复点精气神后,又继续看顾他。
宁玦醒时,白婳正趴着小憩。
他没将她扰醒,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又注意到她眉心浅蹙着,指腹移过去,轻力小心地帮她抚平。
宁玦没想到白婳睡得这么不安稳,轻微的力道也能叫她察觉。
白婳睁眼,与宁玦对视上,先是一怔没有反应,像是在确认什么。
宁玦会意冲她眨眨眼。
白婳鼻头一酸,扑过去将人搂紧,她知道他胸口脖颈周围都没伤口,所以才敢挨近。
“公子……你终于醒了,大夫说你一日就能醒,可现在已经是你昏睡后的第二天了,我好怕你会一直这么躺下去……”
宁玦听着她的哭腔,轻拍她的背:“没事,现在不是醒了嘛,没缺胳膊没缺腿,还是完完整整的。”
白婳稍微松开点力道,看着他说:“伤口是不是还很疼?我数过了,一共六处外伤,而且每个伤口都被扎得很深。”
宁玦摇头回:“这点小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不足挂齿。”
白婳很不喜欢他这样说,口吻轻飘飘的,一副对自己身体完全不负责的样子。
看她表情微变,宁玦反应过来她在不满什么,于是赶紧配合地眉梢一拧,嘶了一声,哎呦哎呦的。
“疼,确实是疼,方才刚醒没反应过来……我得小心点儿,好好吃药养伤。”
白婳瞪他一眼,
含嗔说:“不是不足挂齿吗?”
宁玦表情真挚看她,回道:“疼得厉害啊,必须挂齿,没好利索前我得天天念叨,要不……你亲我一下,给我缓缓痛?”
白婳脸一红,再瞪过去一眼。
只是这回眼底不只有嗔意,还眸光流转,水汪汪的。
第63章 第63章嘴巴肿了
见宁玦倾身慢慢往前凑,眼神混沌掺杂点欲望,白婳不自在偏头,伸手下意识往他肩头上轻推了一下。
她根本没用力,可刚刚触碰上,宁玦眉心一紧,抿唇嘶声,一副痛苦难忍的模样。
白婳手一抖,顿时慌了,怀疑自己可能不小心碰到了公子伤处,可前日医士为他换下血衣时,他身上的几处伤口她分明全部看清了,并且牢记在心,确认他左边肩膀没有刺伤啊。
“公子,你没事吧?”她忡忡开口。
宁玦没喊疼,可眉心却迟迟未舒展开:“没事,别担心。”
这样子怎么会是没事?
白婳目露担忧,医士用钳具掀开他皮肉挨个取下尖头暗器时,血水与烂肉混粘在一起,她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心惊肉跳,眼睛怕得都快眯成一条缝,如今光是回想,都觉得自己身上皮肉也跟着一起在疼。
她心疼公子遭了这回罪,这两日寸步不离贴身照顾着,眼下他才刚刚好转些,就被自己推得难忍嘶声,她当然心怀愧疚。
“是我不好,手下没个轻重,我记得公子肩头没伤口的,怎么会轻推一下就如此疼?”
宁玦看她一眼,面上已经恢复如常,回道:“不怪你,无妨的,应是内伤发作了。”
白婳不疑有他,内伤发作时,确实会跟随血脉流动顺着经络变换位置,不时这闷一下,那痛一下,都是正常情况。
刚刚她伸手推的那一下或许是力道赶巧了。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自认做了错事,于是小心翼翼再次伸手过去,掌心试探落在宁玦刚刚吃痛位置的周围,见他没有明显的排斥反应,这才放心揉下按摩的力道,动作无比轻慢。
“这样揉一揉,经络能舒展开,痛感或许会缓解一二,公子觉得如何?力道还可以吗?”
宁玦抬眼睨向她,没言语,直接伸手过去在她腕口处一箍,轻松将人扯拽到面前来。
他嗓音微微泛哑,喉头里好似滚着砂砾,开口话音发沉,又带着一丝蛊意:“刚才就跟你说过了,要想叫我好受点,得亲一亲……”
白婳满心忧忡关怀他的伤势,结果猝不及防又被带偏。
她刚刚说的揉开经络缓解伤痛的法子,是有医书记载根据的,可他说的什么亲一亲……简直是信口胡诌嘛。
白婳耳尖发热,伸手想推他,又不敢真的施力,害怕刚刚的情况再次发生。
眼看宁玦越靠越近,白婳偏头去躲,觉得养伤阶段不能纵着他肆意妄为。
宁玦却执拗不依,直接伸手垫在白婳脑后,往前施力,强势迫她与自己面对面相挨近。
近在咫尺的距离,白婳根本躲不及,唇瓣被他精准地压住,紧接又咬又吮,恋恋不放,仿佛她真是什么灵丹妙药,只要不断舔舐就能自动疗愈伤口,绵延益寿。
可她哪有那样的神奇效用?
自己再寻常不过,能给公子带来的,不过一点慰藉的欢愉而已。
欢愉能止痛?简直闻所未闻。
宁玦亲吻时喜欢阖着眼,极度享受对她专注的探索过程,并且越探越深,越深越上瘾。
白婳肩头不忍抖颤,仰头承受艰难,又不敢伸手触碰宁玦的肩臂,生怕扯到他的伤口,于是只好紧攥他衣袖,指甲都捏得发白,腰身更是软下来,早没了力气。
宁玦一手托住她后脑,另一只手垫在她腰上,表面好心帮忙借力,实际却是将人牢牢桎梏在怀中,方便他低首缠绵,侵入更深。
良久……直至白婳呼吸不畅,宁玦勉强松手,给她喘息的间隙。
两人刚一分开,唇角之间拉起长长的银丝,简直靡靡不可观。
白婳气喘吁吁,眸光湿漉漉的,顶着一张明显的大红脸,神态有点恍然。
缓了缓后,她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公子,你有没有扯到伤口?”
方才他吻下来的力道与架势实在太过头了,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动作不小,气势也大,很容易拉扯到伤口,他身上一共有六处伤,还全部都在发力位置,若是一处绷扯开,其他的定也要重新包扎了。
宁玦有点意外,原本以为她会恼,结果第一句话就是关怀。
他心头涌着暖意,喉咙里也忍不住地溢出一声笑:“还是你心疼我,放心,伤口没事。”
白婳:“真的?”
宁玦眉梢挑了挑:“要不掀起衣服给你看看?”
他总有办法叫她说不出话来。
白婳偏过眼,扭头不再看他。
……
嘴巴明显肿了,下唇更甚,红得招摇惹眼。
待会儿若有人来,她这副样子实在有点见不得人,于是赶紧坐到妆奁镜台前,用脂粉仔细去遮鲜妍透深的唇色,不给旁人想入非非的机会。
幸好她提前遮掩了,没过一会儿,江慎儿闻听宁玦苏醒的消息,来到偏院,进门探望。
公子身上的伤都是拜她所赐,白婳护短,帮亲不帮理,也不想什么比试公平,见血是家常便饭,只介意江慎儿把公子害成这样着实可恶,当下对她怎么会有好脸色。
然而宁玦并没有与她同仇敌忾,面对害他的罪魁祸首,他表现得十分平静,也无任何排斥态度。
白婳起身,警觉隔在两人中间,偏见认为江慎儿此时探望有点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味,怎么看都不像安了好心。
宁玦半撑起身,忽的开口:“你先出去,我们有话要说。”
白婳愣了愣,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公子的逐客令不针对江慎儿,反而是给她下的。
宁玦看着她,眼神再次示意,显然方才的话无疑就是说给她听的。
白婳确认了宁玦的意思,并不想走,只是干赖着算怎么回事?
走就走吧。
她赌气迈步,出门关门,动作麻利,还刻意把甩门的动作招摇得极大。
然而下阶时,她脚步再次顿住了。
江慎儿不是善茬,她不放心公子与江慎儿同处一室,现下公子正受伤处于虚弱状态,万一江慎儿还有加害之心,他一个人在里面如何应对?
刚刚才在擂台脱险,绝不能此时掉以轻心。
思及此,白婳没有选择负气离开。
她先谨慎往院中各处瞅瞅,确认江慎儿是独身一人前来,身边没有侍婢跟随,这才放心挪步,悄悄站定在墙角边缘,蹑手蹑脚蹲下身,侧首贴耳,准备偷听两人究竟要说什么。
……
在两个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面前玩偷听的把戏,不知是该笑白婳天真,还是该自省自己,竟被如此看低。
宁玦与江慎儿对视一眼,彼此竟生奇怪的默契,一时间,谁也没主动出声。
尽管白婳在外面已经在尽力收敛动作,同时脚步也谨慎放得很轻很轻,可宁玦与江慎儿的听力远高过常人,只隔一面墙、一扇门,察觉外面有人偷听,再轻易不过。
江慎儿对此没表态。
反正两人准备要说的内容丝毫不涉及她的隐秘,如何处理,她全听宁玦的意思。
宁玦收回眼,心想——这个小马虎,只顾着小心蹲身,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影子早已经映在后面窗上了。
他无奈一哂,压低声说:“随她吧,我与她没有秘密。”
江慎儿哪壶不开提哪壶,当然,同样是压低声音,有意没叫白婳听到内容:“所以……是她对你有秘密喽?有关她表哥的那些事,你知道的吧,就是这样还不舍得放人家走,你是心大呢,还是要当情种?”
宁玦有点不耐烦,他不喜欢自己与白婳的事儿被别人随意当作玩笑谈资讨论,当下不客气道:“此事与前辈无关吧。”
“你还真是过河拆桥……”
江慎儿斜睨他一眼,原本还想为自己邀功呢,要不是她,两人如何会进展得如此迅速?
可看着宁玦冷漠的脸色,她话音卡在喉头,知趣闭了嘴,而后肃了脸色开始与他谈正事。
“你四肢及腰身都中了毒器,鬼门关走了一遭,应该能分清楚了吧?显而易见,我的毒只附着皮肉,虽疼痛搅人,但并不侵蚀心脉。至于鞭魔谢坦,他甩的毒鞭同样如此,江湖中几乎人人都知道,谢老头用鞭用得出神入化,还能淬得一手好毒,却鲜少人知他的淬毒之法,
其实是暗中向我请教学来的。”
江慎儿有理有据,看着宁玦又道:“听说你先前已经去襄城找过他了,并且还与他打过,亲自试了他的毒?既然你都体验过,自然能容易比较出,二者毒发后煎熬的感觉很相似对不对?”
关于这一点,确实如此。
只是宁玦虽有察觉,却从未想过谢坦会向江慎儿虚心请教,鞭魔一贯倚老卖老,向来是自负的。
宁玦:“这么多年,他从未对外泄露过一个字,自诩制毒用毒的高手,备受吹捧,心安理得……”
江慎儿轻飘飘一笑:“还不是看重面子,我们俩在江湖上齐名,他还因着年纪大算我的老大哥,大哥向小妹求教,若传出去,显得面上多无光啊,他当然要把嘴巴闭得严。”
宁玦打量着江慎儿,淡淡道:“前辈看上去,并不像是好说话的人。”
江慎儿耸耸肩,轻松回复:“我当然不好说话,只是谢老头承诺,学成后会给我一大笔丰厚的封口费,我那时……有点拮据,琢磨了琢磨没跟钱银过不去,后来也因这笔钱,我有了北上的路费,还在路上有缘分结识了你师父……”
前几句话她还说得干干脆脆,提到师父时,话音不自觉有点黏腻了。
宁玦打断她:“所以,你与谢坦都不是杀害我师父的凶手,你们的毒我全部试过,我能挨过去,哪怕我师父醉酒,中毒后也不会危及到性命,当时,你与谢坦同我师父都在席上,你们最有嫌疑,也最先排除了嫌疑。”
江慎儿舒了口气,可算把自己摘清了。
她道:“你第一次与我对打时,剑剑引我出招,我很快猜到你想干什么了。但我也懒得解释,我说什么都是空口无凭,你疑心那么重,肯定不会信,所以我干脆顺着你的计划走,让你一步步把我探究明白,如此,比我费力自证清白可省事得多。”
宁玦没言语,脸色有点凝重。
谢坦排除了嫌疑,江慎儿也排除了嫌疑。
四大高手里狂拳死得最早,十年前就不在人世了,而师父两年前逝世,剩下的,只有伞仙与鞭魔还在,可他们又没有嫌疑……
放眼整个江湖,除了这四位能互相残杀分个胜负,还有谁能有本事去做那个置身事外的凶手?
宁玦感到一丝无方向继续走下去的茫然。
他低喃:“到这儿,线索又断了……”
江慎儿在旁斜睨眸子,看着宁玦神情落寞,心下竟有些不忍。
原本想置身事外的,就算死的人是司徒空,两人二十多年前的感情了,她不是一个放不下的人。
然而放下,也是个过程。
在这个过程里,她没做到自己想得那么洒脱。
“或许……就是还有那么一位高手呢?你不辞辛苦找上谢坦,后又千里迢迢寻上我,接下来该找谁呢?要是不找了,放弃太可惜了吧……不如坚持走下去,说不定就有路了。”
江慎儿这话有点意味深长。
宁玦觉得她似乎知道些什么,再探问,她却三缄其口,应付说只是随口鼓励一下,没别的意思。
没有明显可疑的点,就算他逼问,都不知道要问什么。
江慎儿岔开话题,提醒他:“听说你们燕国大将军王正搭擂台,准备高调招纳剑客贤士,不日就要正式开擂,到时剑客汇集季陵,场面一定热闹,你不打算去看看,再顺便参与一下?只要你上台,谁能打得过剑圣唯一的首徒呢。”
她故意说这话,说给门外的白婳听。
怀着看热闹的心思,江慎儿有点好奇,到底是选表哥,还是选情郎,这个选择……的确难做啊。
第64章 第64章以柔裹刚
江慎儿为宁玦提供了特制的解毒药,加上医士的外敷包扎,宁玦在栖梦山庄内只休养了两日,身体便无大碍。
期间,白婳在江慎儿的授意下,从山庄大门明晃晃走出去,与暗中潜伏的陈复等人取得联系,告知他们干戈已化玉帛,不必继续盯防,同时也解释了公子受伤需要歇养,要再等一两日才能出庄子。
陈复松了口气,如果阿芃姑娘今日再不现身,他们很可能焦灼坐不住地准备围庄强闯,三日时间真的有点久了,就算是在对峙,耗得时间未免太长。
白婳看了看陈复身后埋伏的人数,诧异问他:“你带了这么多人啊,不好隐蔽吧。”
陈复解释:“前两日都是两个一组轮番来盯,今日……我觉得情况有点不同寻常,在与郭忠商量后在想要不要闯门营救。”
白婳腹诽,幸好江慎儿提醒了她一句,她出来得及时,不然等陈复带着茶铺的兄弟们硬拼闯进山庄,与负责看守的护院及鬼面人交上手,双方免不得厮打出伤残,徒劳见血。
“江慎儿目前没有为难我们的意思,就按公子交代的,你们快回城中去,不必继续在此消耗心力。”
陈复应了声,没有具体探问里面发生的情况,他受家主段刈差遣,助力宁公子成事,无需打听诸多细节,待返回邺城后,家主自会亲自向宁公子详问过程。
在外面风餐露宿连熬几日,兄弟们身子的确有点吃不消了,昨夜还下了雨,头戴帽帷,身披蓑笠,依旧挡不住雨势侵身,湿得能拧出水的衣袍黏在皮肤上,那种滋味真是没得说,又不敢脱衣弄出大动静,最后只得咬牙坚持到天明……
还有阿秋,起初信誓旦旦坚持留下陪他盯梢,结果只陪了两日就打了退堂鼓,困倦恹恹地推脱不来了。
只有他和郭忠还勉强盯得住,但若熬得再久一点,恐怕也难坚持了。
所幸,情况都在可控范围里,确认公子无虞,陈复立刻安排盯梢的兄弟们陆续沿着石影隐秘撤退。
他则留下断尾,并趁机叮嘱白婳道:“江慎儿诡计多端,不好应付,在姑娘与公子正式离开山庄前,还需时时对她保持警惕。”
白婳点头,应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陈复又问了句自己能打听的:“公子的身体,确认无大碍吧?”
白婳叫他安心:“只有几处皮外伤,无大碍,我们会尽快回茶铺与你们汇合。”
陈复应了声,拱手作别。
目送着陈复一行人走远,直至视野范围里再没有一个身影,白婳慢慢将目光收回,视线放落于虚无,没有立刻转身就走。
她身侧茂盛生长着一棵粗壮的古榆树,树干比她两个还宽,枝桠繁茂,叶片挡住阳光,她一人站在大片树叶阴翳下,身形俜伶,显得孤零零的。
在山庄里,她时时与公子相对,寻不到独自思忖的机会,眼下在这儿,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好好做做打算了。
她不该偷听的,这不是什么磊落之举,可误打误撞,江慎儿正好提及了大将军王摆擂一事。
于是,她意外得知,公子竟当真对大将军的擂台招揽有几分兴趣……
助力表哥拔得擂台头筹,走上仕途之路,是帮助蒙冤入狱的兄长避危脱险的唯一途径,可是,若公子也对登擂拔畴感兴趣,那么他将成为表哥最有竞争力的对手,而她也将与公子站于对立面上。
这是表哥起初最担忧的,也是白婳当前最不愿见到的。
叶片的影翳打在她长长的鸦羽上,白婳怅然踟蹰,步子踱来踱去,心中正在艰难万分地做决定。
步子终于停下,她已是满头大汗,不是累或者被晒的缘故,而是心绪正在激荡翻涌。
她已经无父无母了,做不到为了一时的喜欢,而去舍弃兄长的性命。
所以,她的决定是自私的——待照顾公子康复完全,她便寻机离开,与表兄汇合。
一如她最开始有目的地接近宁玦,于他,她始终逃不过亏欠两个字。
事情想通了,决定再难也下定了,然而白婳的心绪却久久没有平复。
愧疚、自责、不舍、心痛……太多情绪一起蜂拥而上,积堵在她心头以及喉口。
白婳闭了闭
眼,面色微变,心脏一阵瞅疼,同时喉咙也发苦涩,只觉喘不过气的窒闷感一波接一波地侵袭。
……
离开栖梦山庄前,宁玦与江慎儿又单独聊过一次,这一回,白婳本本分分没有靠近,也没有探听。
虽然依旧是好奇的,但她却没有心思去钻研探秘了。
即将与宁玦分别,还是不告而别,她满心酸涩,不舍占据最多,当下只顾得惦记,最后几天的相处她一定要对公子很好很好……
江慎儿派了栖梦山庄的马车送他们回茶铺。
显而易见,茶铺已经暴露,早不是什么隐秘据点了。
但江慎儿没有为难他们,更没有借天玑阁的势,顺手将茶铺的眼线暗桩全部清扫干净。
郭忠不敢松懈,谨慎关闭茶铺,不再经营。
原以为敌明我暗,事事能占先机,却不想自己当了螳螂,身后还跟着一只蓄势待发的黄雀。
或许茶铺并不是这次暴露的,天玑阁的人早察觉他们有异动,却不声不响,不打草惊蛇,意欲何为呢?
郭忠背后直冒冷汗,他与陈复都是段刈的人,事急从权,两人交换意见商量了大半宿,最终决定——抓紧撤离。
家主在两国边境做了几年的茶叶生意,暗中埋线的何止一个小小的茶铺?
郭忠虽不清楚具体,但能确认在虢城城内,一定还有家主其他的暗桩没有露面暴露。
他得抓紧撤,并且在撤走之前,还得把尾巴处理干净,以免给其他兄弟招惹麻烦祸端。
郭忠负责断后,一时走不了,最快也得耽搁三四天,于是宁玦白婳以及陈复九秋四人,决定先一步乘船返回邺城,与段刈回合。
……
顺利上船后,先安排舱位。
宁玦与白婳在山庄里私自拜过天地的事,彼此默契保留在心中,谁也没有说。
故而四人同行,陈复安排客舱时避讳男女之嫌,有意将白婳与九秋安排在一间。
宁玦反对,引得陈复与九秋一同侧目,眼神诧异。
白婳在旁不说话,脸颊慢慢浮上两团红晕,好不自在。
宁玦面不改色:“我自己涂药不方便,并且,我们习惯住在一起。”
何时有了这习惯?
白婳闻言脸更红,脑袋像鹌鹑一样垂得低,简直不敢想陈复与九秋会怎么看他们。
都这样明着不藏了,还说关系清白……谁信啊?
陈复捏着客舱票苦恼起来,他只买了两个舱房的票,共四张床,若公子与阿芃姑娘住一间,那他岂不是只能与九秋同屋?
孤男寡女,这成何体统……
九秋反应快,动作利索地从陈复手里拿过客舱票,递给宁玦,转眼又看向白婳,挂着笑意言道:“你们去你们去,不用管我俩,大不了我们再补个其他舱的票。”
白婳不知道要如何接话,索性装哑巴装到底。
宁玦对九秋的机灵劲很满意,没后悔一路带着她,抬手接过舱票,他没耽搁,扯着白婳的手腕将人拉走了。
两人走远,陈复转过身,看着九秋道:“你刚刚说再补票……可是船票早已经售罄了,这商船不大,还是热门贸易航线,登船时人。流有多拥挤你也见识过了,根本临时补不了其他舱的票。”
九秋眉梢一挑,尾音拉得有点腻:“我知道啊……”
“你知道?”陈复眼睛瞪大了些,困惑言语,“你,你知道还把舱票给宁公子,那我们……”
九秋打量着陈复,眼底含着一抹狡黠的灵动:“怎么,你怕我?连同屋都不敢。”
陈复冷哼了声:“我怕你?孤男寡女同屋,你说谁更吃亏?”
九秋无所谓的态度,耸耸肩,语调微微轻扬:“我说……谁也不吃亏。不是有两张床吗?你一张,我一张,井水不犯河水,谁也碍不着谁。怎么,难不成你还想跟我挤一挤?”
“你……”
她总能三言两语轻松把他噎住。
陈复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当即想反驳回去,可话音堵在嗓口,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九秋挑衅看着他,眼神有点撩拨意味。
陈复收眸,尽量平复,没有上她的当。
他方才被刺激得差点脱口而出:挤就挤!谁怕谁!
可最终还是没有冲动。
他骨子里还是偏保守的传统男人,做不到对女子无礼轻佻,更何况……那还是他有好感的姑娘。
……
航海路程大概要三四日,以往每一次坐船,白婳都因不喜欢船身晃晃悠悠的那股劲,觉得船行缓慢,度日如年。
然而这次却不同。
同样的航线,同样的颠簸程度,白婳却一反常态,非但不觉得船行速度缓慢,反而觉得……有点快。
到了邺城,就能尝试与表哥取得联系了,最后在海上的这几日,是两人最后的相处时光。
吃过晚饭,陈复与九秋回了客舱。
白婳则与宁玦走上甲板,肩并肩扶着栏杆吹海风,看日落,他们眺望闲聊,一边嗅着空气里湿咸的味道,一边感慨远处落日的美丽。
才一会儿功夫,深橘色染在海面上,慢慢被蔚蓝吞噬,太阳很快就完完全全落下去了。
真快啊……
跟船行的速度一样。
白婳突然有个想法。
如果老天爷能听到她的心声,能不能之后接连几天都是狂风骤雨啊。
这样,她就能毫无顾忌地与公子相拥,并且以惧怕雷声为由,紧紧贴住他。
可惜,根据白天的晴空万里,辽阔无云推断,今夜依旧不会有雨。
她还听到船员们在高兴讨论呢,说最近几次出海,好久没赶上这么风平浪静的航程了,真是省力,太幸运了!
太幸运了……
白婳却闷闷觉得,自己有点犯霉运。
她定神半响没动,宁玦偏眸打量了她一会,她都迟迟未发觉。
宁玦确认:“你有心事。”
白婳这才回神,抬眼看向他,有点不自在。
她随口应付:“起风了,我们该回去了。”
宁玦追问不得,只好任由她拉着走。
看着她轻薄的肩,细瘦的腰,幽幽道了句:“船上没什么好吃的,等下船到了邺城,我带你去吃好的补补,跟我出来一趟,你清瘦了不少。”
白婳觉得自己没什么变化,每日都对镜照过,明明和从前差不多。
“我每顿都吃的,一顿不落。”
“是,每顿都跟吃猫食似的,九秋都比你吃得多。”
白婳抿唇不言了。
其实她不是娇气,觉得船上餐食难吃,无法下咽,而是心事惴惴,实在没有胃口。
阔别之际,她若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才叫公子伤心吧。
进了船舱,白婳主动帮宁玦宽衣换药。
宁玦当然配合,其实身上各个伤处都已经结了层浅浅的痂,不用再上药,也可以自愈,但白婳想要保险些,坚持要他再涂完船上这几日。
他答应了。
他喜欢与她这样肌肤贴肌肤的接触。
但过程也有格外煎熬的时刻。
譬如,她用指腹帮忙涂抹的时候,痒意尚且还能忍受,但当她涂完最后一遍,倾身贴过去,轻轻帮他呼气时产生的那股痒,才是真的钻心搔撩。
宁玦手指蜷紧了。
白婳并无察觉地把药瓶收好,放回行囊,之后坐到自己那张床的床沿边,与宁玦隔着两部距离安静对视。
宁玦开口,嗓音带点哑:“昨日见你情绪不高,以为是赶路累了,已经放过你让你好好睡了一宿,精神歇了过来,为何还轻吁短叹的?”
白婳与他说不了这个,随口道:“可能是有点想家了,我……我有点想回季陵了。”
是回季陵,而不是回岘阳山。
这二者有本质的区别。
宁玦没接话,眼眸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过去,在白婳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算揭过去的时候,宁玦忽的启齿,问道:“孤鸿剑法上下篇总共七十九式,我已经全部教给你
了,如今几日过去,还记得清吗?”
白婳如实点头:“记得……”
宁玦:“记得就好。”
白婳不明白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像是怕她会忘,专门确认一下。
这是她最对不起公子的地方,眼下被他突兀提起,白婳心头忍不住,再次愧意泛滥。
她冲动起身,走到宁玦面前,站定在他双膝之间,语气带着几分不安。
“公子……你还是不是特别厌恶别人对你撒谎啊?”
“也不是。”宁玦膝盖往中间合拢,手也上抬牵住白婳,口吻沉沉继续,“比如有时候,我进你进得深了,你嘴硬逞强,坚持谎称没事的时候,我就特别的喜欢你那股劲。”
白婳怔愣住,一时无言,只剩耳尖滚热。
她伤感的情绪都瞬间没了多半,公子简直不按套路出牌,还非要将她往歪路带。
“昨日可是放你歇过了,我不惜在陈复面前坦言要求与你同房,要的可不是一个人孤枕落寞,今夜……要不要陪我?”
宁玦声音温柔带蛊,眸光定定凝在白婳美丽双眸上。
白婳心头慌乱,又忐忑,只是除了这些不安的情绪外,她内心更有浓浓的心悸与欢喜。
她没有立刻回话,短暂迟疑过后,有了决定,于是鼓起勇气弯腰搂住宁玦的脖子,行动证明自己的想法与心甘情愿。
她褪下羞涩,与他坦诚,此刻两人漂泊于广阔海上,任何的锁链都不能再将她束缚。
两人急切褪落彼此衣衫,疯狂搂抱缠吻,又一起跌倒在床,翻滚着继续渡气。
不知何时,白婳发丝凌乱,身上赤红色的挂脖心衣被宁玦攥握在手里。
方才情形混乱,宁玦确实无意扯到什么,用力一拉,眼前旋即被一大片莹白晃了过去,画面很惊心,真如……惊涛拍岸,波荡汹涌。
宁玦仔细盯了盯那,沉沉说:“肩膀瘦了,腰身瘦了,这儿没有,幸好没有。”
他这个庆幸的语气,叫白婳听了,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发热。
她当然知道他偏爱那里,每次两人亲近,他要么摸要么吮,偶尔单手多是双手,简直爱不释手。
偏偏他这样武功高强的剑客,勤勉练剑,指腹生茧,他摸她时,叫她失魂,又带煎熬。
今晚又要换新招。
白婳起初没懂,茫然由他摆弄,直至白花花挤出了深壑又由他亲自填上时,方大梦初醒。
再汹涌的浪头,恐怕也拍不过巨硕的礁石,以柔裹刚,她能做的,还是牢牢依附住他。
第65章 第65章由她主动
白婳一直觉得,公子的手是极其好看的,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深青色筋落明显突出,虽然指腹有茧,但手背光洁。
执剑时,指力一发,虎口收握,青筋绷起,剑刃锋芒闪过的光影落在手背以及腕口上,暗示着那是一处危险禁忌地带。
公子的手,天生适合握剑,也因日日与剑柄摩挲,掌心愈发浑厚有力,且不要小看上面那一层薄茧,有它在,双手可做防御的盾器,以致能够同时占得攻守的先机。
然而此刻,这双能抵御任何冷器硬质的手,捧握起的却是世间最柔软有温度的一物。
腰窝一紧,深谷隘间,穿流进一条**的溪河。
她眼神有点空愣愣的,不知所措,一动不动,甚至吐息幅度都渐渐微弱,生怕一个侧身不小心,溪河改道,流得哪里都是。
宁玦平复后,从她身上翻下去。
他下床,找了条棉巾,俯身帮她擦拭,差不多干净了,又用另一条湿棉巾再擦一遍,重点处理幽隘位置。
擦干净,再凝看,方才没注意到的细节,此刻变得格外显眼。
她皮子嫩,这处尤其,白皙肌底被磋磨得通红,看了简直触目惊心,跟快破皮了似的。
本就是娇滴滴的闺秀小姐,于她而言,刚刚的过程实在太受罪了些。
思及此,宁玦心生悔意,不该为一时的快活那样对她。
他伸手摸摸她的脸,关询道:“还难受?”
白婳浑身汗津津的,晶莹的汗珠悬挂在鼻尖,将坠不坠,整个人的面目十分得萎靡。
她眼睫轻颤了下,有气无力地回答:“没事了。”
低弱到几不可闻的声音,很轻很轻如羽毛似的飘进宁玦耳朵里,同时带过点撩拂的痒。
两人对视上,宁玦以为会遭她的怨,结果却并未从她眼里看出任何抱怨与恼恚的情绪。
甚至,连嗔怪都没有。
着实奇怪。
宁玦看了她一会儿,敏锐察觉,此刻白婳对他的纵容是前所未有,不同寻常的。
可为何会有这样的不同寻常,或者说,她又为何愿意如此纵容他呢?
心里有个答案慢慢浮出。
他试探问:“你不生我气吗?刚刚……那样,你求我我也没停,对你很禽兽。”
白婳脸颊有点红,她不想与他详细探讨这些难以启齿的羞耻话题,可宁玦偏偏要追问,要寻她心底最真实的情绪与感受。
她偏过眼,应付说:“没什么可生气的,除了磨得痛,还有点体力不支外,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
她倒是大方。
宁玦眼眸深了深,扫在她脸上,探究的意味更甚。
船舶不日即将靠岸,到达邺城,眼下这个时机,她像完成了什么使命似的,行止奇怪,态度反常,对他像是怀着某种特殊的补偿心思。
一般外出做工的爹娘,离开家乡前会给留守在家的孩子买以前觉得奢侈的好吃好玩的,试图用过分的溺爱,来缓抵心中浓浓的愧怍。
白婳会不会同样如此?
她努力想补偿他,对他无条件的好,只是因为……她即将要离开他。
宁玦面容一凛,与她近距离对视,目光紧锁住她。
他沉声发问:“不算什么,那如果我再过分点,你也不恼吗?”
白婳不知道他所谓的‘再过分点’具体指什么,如刚刚那般,她已经觉得万分羞耻,险些要被玩坏了,若是再过分……她有点想象不出。
“我不知道。”她如实回,小声喃喃,像是怕他。
宁玦没再废话,直接背靠床头,双手托举她腋下,虎口用力,轻松将她抱到腿上。
顷刻间,两人身姿有变,她上他下,但视线保持相平。
白婳有点惶惑:“公子?”
宁玦语音更沉,像要惩戒:“试试这样。”
随着话音落下,他腰腹用力颠了颠她,白婳双颊通红,身形不稳,赶忙攀附在他肩头。
两人衣衫早就不整了,尤其白婳,身上只披了件单薄的桃粉色外衫勉强遮身蔽体,至于里面,早被剥得差不多。她分膝而坐,外衫拢不住身子,大喇喇敞开,风光乍现,白得晃目。
宁玦看她一眼,单手扯开自身衣袍,耐心教她:“衣裙别堆腰上了,扯走,你稳不住的,先扶着我肩膀,慢慢坐。”
不用说得再明白了,他话音引导的同时,身体已经在引诱她了。
两人呼吸很快纠缠到一起,彼此紧盯着对方的脸,没有多余精力再分向别处。
宁玦眯眸,头皮一阵发麻,眉心蹙起又舒展,紧接又重新拧蹙,表情扭曲像忍受煎熬,可实际却在心底暗自喟叹——由她主动的滋味,别是一番销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