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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波洛咖啡馆。

临窗的地方,知花裕树和诸伏高明面对面坐着,面前摆放着一排小蛋糕,都是波洛咖啡馆推出不久的新品。

安室透在餐台后面应对着越来越多的客人。

刚好是高中放学的时候,店里平时就会有许多女高中生光临,今天更是翻了倍。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坐在窗户边的罪魁祸首似乎未曾察觉自己引发的这些动静。

他今天穿了件普普通通的白T恤牛仔裤,和往日那股丁零当啷的风格比简直像是转了性,或者生了病。

在这里装乖给对面的人看,是吧?

安室透的唇角微微下压,又在递出商品的时候像设定好的程序似的露出恰好的弧度,“欢迎再次光临。”

榎本梓在忙碌的间隙小声问他:“安室先生,那个人是你朋友吗?长得好好看,安室先生已经是很帅气的那种类型了,他居然……啊,抱歉。”

榎本梓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就算是男性,也不会喜欢自己被拿去比较吧。

安室透并不介意,“他确实很好看。”

不然也不会第一眼就让他……

晚霞正好慢悠悠地挪过来,粉紫的霞光给银白色的发重新染了色泽,指尖的奶油融化了,即将顺着雪白的指尖滴落,被他伸出舌头卷进去。

对面的男人拿出手帕为他擦了擦沾上奶油的唇角,温声道:“小心点,别噎到。”

少年微微红了耳朵,眼睛里跃动着晚霞的光,漂亮得令人目眩神迷。

等餐的女高中生窃窃私语。

“哇,好帅!”

“是一对吗?这种氛围感,绝对是一对吧?”

“一个咖啡馆能看到三种不同类型的帅哥,今天绝对是幸运日吧!”

榎本梓也好奇地小声问:“安室先生,他们是……”

“不是。”安室透马上回道。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又笑了笑,“不是的,以前我也误会过,不过小树亲口说他把对方当成是哥哥。”

榎本梓嘴巴快过了大脑:“我的哥哥结婚后成了我的老公……啊,抱歉我瞎说的!”

安室透:“……”

他的情绪莫名沉下来,程序性的笑都快要挤不出。

害羞的客人红着脸对他小声说:“那个,对不起……”

“客人,怎么了?”仍然温和地询问。

“今天的蛋糕,味道好像比起平时太甜了一点……”

安室透一愣,榎本梓切下一块尝了尝,喃喃:“好像是有点太甜了。”

“请再甜一点吧!”

记忆里,窝在沙发上打游戏的少年这么跟他说道。目光从游戏屏幕挪到他身上,纤长的睫毛盛着晚霞一眨一眨,“甜点当然要足够甜才算甜点呀,请放致死量的糖!”

“抱着这种想法难怪你做出来的东西味道千奇百怪。”他吐槽道,但是做下一份甜点的时候还是多给少年放了糖。

其实吃糖太多总是不好的。

但安室透至今还没学会怎样拒绝他。

“抱歉,我会注意的。”他向客人道了歉。

……

波洛咖啡馆的生意好到让知花裕树觉得有些无聊了。

他是有事情才来这里找波本的,至于诸伏高明为什么会和他一起,那还要说到前几天在超市遭遇抢劫事件那会儿。

事件解决,大家准备各回各家的时候苏格兰同他说了诸伏高明正在他家里借住的事情,并询问了他要不要搬回自己家里住。

在自己的房子总归是比别人的房子方便,而且许久未见,知花裕树也挺想念高明哥,不过当天太晚了,知花裕树还是等到了第二天才搬回自己家里,并且和诸伏高明见了面。

诸伏高明最近要在东京警视厅学习,所以会在东京留上一段时间。

听说波洛咖啡馆的东西很好吃,知花裕树就特意叫上了诸伏高明一起来尝尝。

原本还打算叫上苏格兰的,但知花裕树不再限制他以圆光树的身份生活,他目前正在为回到公安做准备,暂时没办法再参与这些。

近两年的时间过去,波本的厨艺确实变得更好了,知花裕树一连吃了五块蛋糕,喝了两杯果汁,肚子都吃圆了。

店里的客人似乎还是没少。

诸伏高明陪他坐了一段时间后被一通电话叫回了警视厅,剩下知花裕树也像一滩奶油似的被晒化在椅子上。

太可爱了,有人试图拍照,被安室透不动声色拦下。

他对榎本梓说:“抱歉,他还在这里的话,恐怕今天都别想关门了,我先把他带走,剩下的事要麻烦小梓小姐处理了。”

“没事,交给我吧。”榎本梓说。

安室透脱下围裙,穿过还在排队的客人,停在瘫软的奶油裕树身边。他的阴影落在他的身上。

也没出声也没动弹,就这么看了一会儿,银发少年自己悠悠醒过来,嘟囔着抱怨。

“谁呀,这么缺德,好好的把我阳光挡了……哦,是你啊,邪恶金渐层。”

安室透压下差点上翘的唇角,戳了戳他的脑袋。

“我下班了,该回家了。”

于是如愿以偿地听到窃窃私语。

“说回家欸……他们是一对吗?”

安室透发觉自己似乎变得有些幼稚,这样的误解对于事实并没有任何意义,但他切实地喜欢这种感觉。

在被阳光照着的这一刻,某个隐秘的角落,他和知花裕树的名字正在并列。

……

“快快快,在哪里在哪里?”一进安室透的公寓,知花裕树便迫不及待脱掉鞋子撒欢。

正好撞上安室透养的狗,白白净净的。雪白的毛蓬松柔软。

知花裕树一下子把原本的事情抛诸脑后,抱起小白狗狂吸,“哇,你真可爱,快告诉哥哥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叫什么名字呀?”

安室透在后面看着一人一狗玩,忽然发觉这两个生物还挺像的。

一头白毛、爱装可怜,不吃芹菜、都很可爱。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它叫哈罗,安室哈罗。”

“哦,小安室你好,我是小花哟,我好喜欢你~”

安室透看了看开心地在银发少年怀里乱蹭的哈罗,决定今晚给两个家伙都做凉拌芹菜。

挑食可不是好习惯。

知花裕树来找波本是为了一款限量发售的游戏。游戏是在他昏迷期间发售的,早就卖光了。知花裕树原本想试试看能不能在网上收到二手的。

是波本告诉他,他早在游戏发售的当天就帮他买了一份。

知花裕树回忆起来,自己确实在游戏刚出demo版的时候和波本说过一句喜欢这款游戏。但是只是在庞杂而大量的废话里插入了几秒的感慨,连他自己都忘了说过这句话。

对此,安室透只是淡淡道:“我记性好罢了,没什么。”

无论如何,知花裕树很开心。

为自己能得到喜欢的游戏,也为随口一句话就能被人放在心上。

“你人还怪好的。”

安室透直直地望着他:“我不会对所有人都这么好。”

这话说的突兀,显而易见是未经深思熟虑后的脱口而出。偏离了公安警察年岁渐长后的游刃有余,显出少年式的莽撞。

连话语的主人都怔了怔。

两人面面相觑了半晌,知花裕树先一步避开了对方的目光。随即又意识到这样不好,不礼貌。

有些无措的时候,脑袋上落了一只小麦色的手揉了揉。

“来让我看看睡了这么久,你的游戏技术是不是又有所精进了。”

安室透像没说过那句话似的,盘腿在他身边坐下,和以前一样陪着他玩。

输掉第18把的时候,知花裕树后知后觉地疑惑——

波本刚刚是不是在阴阳他的游戏技术菜?

到点安室透催他睡觉。

知花裕树不乐意了,“这才12点,睡什么睡,你还真是老婆婆呀。”

这回安室透没再惯着他,没收游戏手柄,将人抱起来扔进浴室:“快洗洗睡,早睡早起身体好。如果需要我陪着你才能乖乖洗漱,我也很乐意奉陪。”

说着就开始解衬衫扣子。

知花裕树瞪大眼睛呸了他一口:“变态!可恶的公安!”

啪地一下,浴室门被摔上,安室透揉了揉差点被打到的鼻子。

“你生气了吗?”

三天后,安室透在宴会场上问知花裕树。

他刚把对方面前的盘子强制性收走,因为这家伙已经吃了三块三明治、四块小蛋糕、两根香蕉和一个苹果了。

“不能再吃了,待会儿不是还要玩游戏吗?”

有时候安室透感觉知花裕树实在很像个小孩子,任性又难哄,真不知道组织的boss当年怎么会想到把这么个人招进组织。

不过他做任务的时候确实很靠谱。

然而知花裕树对组织boss的忠心也是很让安室透感到头疼的一点。

可是他又理解知花裕树产生这样心态的原因。

哪怕只是资料纸上几句话,他也能想象到少年度过了一段怎样黑暗的过往,无论组织的boss如何垃圾,至少他带着少年走出了那段漫无天际的黑暗。

某种程度上,安室透甚至想感谢他。

同时也忍不住去想,如果真的有时光机就好了,倘若能回到过去,哪怕已经发生的事实无法被改变,起码他能陪在他身边,共同走过那些黑暗。

安室透不想对知花裕树的选择有任何苛责,他只想给他足够多的关心与爱护,给他留一条路,让他自己走到温暖的阳光下。

安室透口中的游戏不是他给知花裕树买的那款,而是一款最新发售的游戏——茧。

两人身处的宴会正是[茧]游戏的首次试玩现场。

[茧]是全球第一款全息游戏,根据游戏公司的宣传,这款游戏甚至能做到让玩家完全身临其境,宛如置身于现实一般的效果。

这是独一份的划时代技术,所以首批玩家只有50个人。而且其中大部分名额都已被内定,只剩下小部分名额通过现场报名的方式抽签决定。

要弄到宴会的邀请函对知花裕树来说不是问题,不过抽签就没办法了,他对自己的运气很有数。

玩不到游戏,多吃点东西也行。

知花裕树喜欢玩游戏的原因和一般人有些不一样,他并非喜欢享受游戏胜利的喜悦或者发泄暴力的舒爽,而是喜欢跟随游戏主人公的视角经历不同的人生和冒险,到达自己未曾去过的地方。

和他喜欢看书看电影的底层逻辑是一样的。

有趣的东西总能捕捉到他。

这就是他报名成为[茧]游戏试玩玩家的原因之一。

至于另一部分原因,则和[茧]的发行方有关。

辛多拉公司。

这是阿美莉卡很有名的一家IT公司,一家IT公司发明了全息游戏,逻辑上当然没问题。但知花裕树记得在他进入修复身体的程序前在组织的研究所进行最后一次检查时,组织使用的脑机接口设备就是辛多拉公司产的。

组织使用其他公司出产的设备也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不过知花裕树心里莫名惦记这件事,干脆来见识一下这个公司产的游戏到底是什么样的。

波本是他给自己上的一道保险。

虽然金渐层的道德水平不怎么高,但个人能力还是很强的,背后还有公安在,很靠谱。

“你得好好保护我啊,我的性命很宝贵的。”

安室透应下,“嗯,寸步不离地保护你。”

“啊?那就有点变态了吧?我上厕所你也跟着吗?”

安室透:“……当然不。”

#救救他的风评

“嗯?你敢说你真的不想看我脱掉衣服的样子?不能撒谎哦。”

安室透:“……”

这声“不”真难说出口。

知花裕树朝他靠近了一步,目光不经意地瞥过自己被夺走的盘子。说话的时候嫣红的舌头在雪白的齿间若隐若现,嵌了钻石的耳坠闪闪发光。

安室透不由喉结滚动,听着他在咫尺的位置吐气。

“你就是想看吧?变态波本。”

第152章

安室透一把抓住了知花裕树偷偷摸摸的爪子,冷酷地宣判:“都说了不能再吃了。”

可恶,不是喜欢他吗,都贴这么近了还能分心管别的。这男人不行。

“不吃就不吃,凶什么。”

知花裕树拍掉安室透的手,气哼哼地走了。

追了两步,又被瞪了一眼。

安室透:“……”

他停住脚,敲了敲蓝牙耳机,“风见,跟着他有事就马上联系我。”

“是,降谷先生。”

知花裕树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宴会厅里还有雪莉、柯南、小侦探团和阿笠博士他们在,知花裕树跑去和他们寒暄了一阵子,还借此认识了名侦探毛利小五郎。

是个看起来有点奇怪的大叔。

或许是时来运转,他居然还抽到了游戏的试玩玩家徽章。

知花裕树第一时间就想找波本分享,扭头没看见他才想起他刚刚生气把人丢下了。

真是的,不会自己跟上来吗?笨死了。

啊,他好像还瞪了对方一眼。

……那、那他不会闭上眼不看吗!

大笨蛋。

距离游戏正式开始还有段时间,知花裕树去了趟卫生间。人闪进门内消失不见,等西装革履的男人露头靠近,他又跟鬼似的忽然冒出。

三两下把人反剪双手按在墙上,冷着目光问:“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你是谁?”

他刻意挑了监控死角。

风见裕也没说话,耳机另一端的安室透无奈地捂住脑袋。

虽然他知道风见的追踪逃不过知花裕树的眼睛,但这也太快了,怎么当公安的?

“和他说是波本让你跟着的。”

风见裕也如实说了,“是波本……先生让我跟着你的。”

“哦,是波本啊。”知花裕树松了点力道,从比他高了不少的男人耳朵上取下蓝牙耳机,哼笑。

“你果然对我上厕所很感兴趣,变态。”

安室透:“……”

风见裕也:啊?

报复性地在下属面前抹黑了某个公安警察的形象后,知花裕树美滋滋地往回走,半途被人拦住。

来人挂着工作人员的牌子,恭恭敬敬地报出了他的游戏徽章号码,请他去准备室做一下游戏前的准备。

“欸?还需要提前准备吗?”知花裕树好奇地问。

工作人员认真解释:“因为是全息游戏,和普通的游戏不太一样。提前做一些准备也是为了避免玩家受伤。”

知花裕树不疑有他,跟着去往准备室,戴上脑机接口道具,随后意识便毫无预兆地沉入了一片黑暗。

准备室里另一扇门打开,露出里面存放的几排游戏舱。

相川佑介已经等在了那里,他和工作人员一起将人放入游戏舱内关上舱门。

相川佑介叹了口气:“别怪我啊小莱蒙,不这么干的话,死的就是我了。”

和游戏舱连上后,知花裕树的意识慢慢回笼。

啧,真是防不胜防。居然戴一下道具就中招了,连点儿前摇都没有。

这个辛多拉公司果然和组织有点关系,是boss吗?他到底想做什么?

虽然情势有些凶险,但知花裕树心里倒并不害怕。

一方面有波本在,他肯定会来救自己;另一方面,他也有留的后手,是前两天刚抽到的道具,可以帮他抵御一次致命伤害。

既然现在道具没有生效,就说明他的性命暂时还是安全的。

眼前的上上下下都是一片黑暗,就像是游戏的待机界面。知花裕树迈步往前走了一阵,等冲破黑暗,眼前浮现了一面雪白的墙。

花了一会儿明白过来,这是一间卧室的天花板。

知花裕树从床上坐起来,发觉浑身酸痛,低头一看,满身乱七八糟的青紫和吻痕。

摇摇晃晃地起身,双腿发软,扶着床走到穿衣镜前。

镜子里,雪白的脖颈上套着天蓝色的项圈。

知花裕树愣住了,慢慢地,记忆逐渐如沙子般从大脑中滑落,越是努力去抓越是一手空。

等沙子漏干净,少年意识到——

他好像忘了自己的名字。

……

风见裕也第一时间发现了知花裕树的失踪,刹那间出了一身冷汗,马上报给了上司。

安室透让他冷静,事关知花裕树的安全,他当然不会只做一个准备。

光发讯器,他就在知花裕树身上装了仨。

顺着发讯器的指引,安室透和风见裕也找到了关着知花裕树的游戏舱。

安室透想把游戏舱给打开,被一道声音阻止。

声音的来源是扩音器,虽然被扭曲了些许音质,安室透还是听出那是组织研究所名叫相川佑介的研究员的声音。

他一直怀疑这个人和组织boss有着密切的联系。

“我劝你不要打开游戏舱。游戏一旦开始就不能半途终结,除非他自己醒过来,否则任何外力的干预都会瞬间要了他的命。如果不信,你大可以试试。”

话是这么说,但那声音的语气仿佛料定了他舍不得拿这人冒险。

无论是被威胁还是被看破都让安室透心情很不妙。

他脸上凝了一层寒霜,“你到底想干什么?”

或者说boss到底想干什么?从两年前知花裕树去检查身体时的忽然晕倒,到现在被锁进游戏舱里,boss到底想对知花裕树做什么,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自然不可能得到回复。

安室透命令其余待命的公安一半封锁了这个房间,另一半去搜寻相川佑介的藏身之所。

至于他自己。

“风见,外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如果有紧急事态,就由你独自做出决定。”

“降谷先生,难道你想……”

风见裕也一下子明白了自家上司的选择,禁不住又开始怀疑上司和游戏舱里那个银发少年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是组织里曾经的搭档吗?

看起来不仅如此。

降谷先生好像……

不,他紧急刹车。

降谷先生只是非常有责任心,面对任何陷入危险的公民,他都会拼上性命去救的!

安室透躺进了知花裕树隔壁的游戏舱。两个游戏舱相连,他可以借此进入知花裕树所处的游戏,然后唤醒他。

铁制的舱门逐渐合拢,安室透闭上眼,意识被拖拽到最深处,眼前的世界豁然一转,变了副模样。

……

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感觉可说不上美妙。

世界对现在的知花裕树而言无比陌生,他感觉一切不该是这样的,又说不清为什么不该是这样。有哪里很奇怪,但又似乎从来如此。

他一直都没有名字。

一直都这么过着。

有时候被拉去做实验,他们会叫他54316,简称为16号,那是编号,不是名字;有时候连名字都没有,被按着在各种各样的地方做,像个物体似的。

没人跟他说话。

那些拉着他做的男人——他私下给他们起了攻ABCDEFG的代号,倒是会和他有些交流。

但大多数没什么意义,只是用肮脏的词句侮辱他,好歹算是会说话。

除了他们之外的其他人在没有剧情的时候甚至连呼吸和动作都没有——就统称为NPC吧。

第一次看到那个奇怪的金发男人是在图书馆。少年刚在实验室被抽完血放出来,躲在书架子后抱着本书昏昏欲睡。

忽然感觉到身前覆盖了一片阴影,他吓了一跳,以为是某个攻来了他的秘密基地,睁开眼,却看到一个陌生的金发男人。

长得很好看——很像是来的新攻,气质温柔——这回是要上温柔挂吗。都是假温柔,床上从来不管他的死活。

少年拿书的边角尖尖对准他,“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这人没说话,也没别的动作。

“哦,是新来的NPC啊。”少年放下心。

这个新来的NPC似乎比别的智能许多,没剧情的时候也能动弹,只是不会说话,脸上也没有表情。

但他好看的长相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少年恩准了这个NPC跟在自己身边;不恩准好像也没用,这个NPC被设定的程序似乎就是黏着他。

倒是很好用。

他会做很好吃很甜的小蛋糕,会陪他跑步锻炼身体,会听他讲冷笑话(虽然他从来不笑)……

少年喜欢这种感觉。

这个轻飘飘的世界,他第一次找寻到某种具有实质感的东西。这让他再次找回探究的欲望,试图找出那个答案。

——我是谁,我叫什么?

“你是谁?”他这样问金发男人,对方脸上的表情出现了极微弱的波动,尽管转瞬即逝,却让少年无比兴奋。

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他找到了微渺的一个小线头。

他尝试着寻找金渐层——这是他给金发男人取的名字——更多的表情。

藏在拐角处突然跳出来吓人一跳;拿小鸡毛掸子挠他痒痒;给他读主人公饱受磨难悲惨死去的虐心故事……

金渐层都没有反应,只是安安静静地任他胡闹。

或许是疯狂臆想出的幻觉,少年觉得金渐层的目光永远都是温柔的,其中又含着某些别样的意味。

和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不一样。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清。

但他喜欢这种目光。

金渐层再次出现新的反应和表情是在一个傍晚,少年被按在落地窗前承受着粗暴的对待,嗓子哭哑了,模糊的泪眼中,他看到了庭院里的金发男人。

浑身僵住。

身后的人甩了他一巴掌让他放松,他只呆呆地注视着金发男人的脸。

——愤怒、恼恨、杀意。

从未有过的生动。

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少年却只想把脑袋狠狠撞破,用鲜血挡住脸颊,什么也不再去看。

也不要再有任何人看到他。

再抬眸的时候金发男人已经不见了,庭院空空荡荡,冷风席卷,像是从未有人出现过。

少年最终没有撞破脑袋。

他慌乱地用上所有的技巧尽快结束了正在承受的事情,过程中一直用余光瞟着房间的门,生怕金发男人会闯进来。

之前在实验室那边,金发男人就曾闯进过实验室,似乎是打算将他拉出去。

但场景会被一次次刷新,程序的运转不会被NPC影响,金发男人的出格行为就像是一个bug,在那次之后就得到修复。

他不再尝试将他拉出去,只是默默待在房间角落陪着他。

但是被攻拉进房间的时候,金发男人从来不会跟进来的。

是落地窗惹的祸。

真讨厌,落地窗讨厌,攻ABCDEFG讨厌,NPC讨厌,金渐层最讨厌。

少年躲在图书馆的书架后,埋在膝间掉眼泪。

怪奇怪的,他一点也不想哭,甚至觉得一切都很好笑,可眼泪自有自己的想法。

连眼泪都不听话,眼泪也讨厌。

哭着哭着,身前的光源又被挡住,少年再次被吓了一跳。

发现是金渐层,他二话不说把人揍了一顿。

在揍人这方面,他似乎挺有天赋,抬手就知道打哪里最痛最难受;金渐层又变回了人机,任他发泄,一声不吭,甚至在他不小心打上书架的时候抓住他的手看了看,吹了吹,像是怕他打疼了。

吓得少年哆哆嗦嗦,心说哪来的神经病,比我还神经。

他不打了,金发男人看了他一会儿,擦掉唇角溢出的血迹,转身离开了。

少年觉得他应该不会再来找他,黏着他了。

真好,真好。

小线头被他亲手掐断了。

其实金渐层并没有做错什么。

他好坏,他太坏了,金渐层一定会讨厌他。

深夜,少年坐在二楼的露天阳台发呆,万籁俱寂,四面八方都是孤岛,空空荡荡。

他放空了思绪,什么都没想。

关于自己是谁的问题,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不要管这种事——有一个声音在说。何必要知道自己是谁呢?

不要在意,不必思考。

少年灰色的眼瞳慢慢变得空洞,忽然,砰地一声,烟花映在其中,点燃了瞳孔的光亮。

他又被吓了一跳。

“什么东西,有敌袭?关门放八崩——”

等等,八崩是个什么东西?狗吗?狗不是该叫哈罗吗……啊,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逐渐反应过来吓到自己的是烟花。

漂亮璀璨的烟花像闪烁的星星般挂在夜空。

再度出现的金发男人站在烟花下凝望着他。

一只手点点自己,又将拇指和食指弯曲,指尖朝颏部点了两下,同时微微点头,最后食指朝向他。

少年的脸颊顿时烧红了。

那是昨天两人一起看过的手语书上教的句子。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这种话。

被当成实验体和物品的少年没有自己的名字,他没见过山川和河水,也不知道学校和游乐园的模样;爱只是书本提供的抽象概念。

可他今晚看见了烟花。

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烟花为他点燃了足够照出前路的光亮。路的尽头,他等着他走过去。

给他爱。

第153章

窗外下着连绵的大雪。

少年窝在金发男人怀里,脊背贴着胸口,滚烫的温度贴合在一起,像是某种永不分离的谶言。

金发男人仍旧无法言语,他在纸张上写下一句话——你要找到自己的名字。

名字。

少年把脑袋埋在他肩膀处,贪恋着对方的体温,委屈地抱怨:“我想不起来。”

隐约的直觉中,他知道这件事很重要。时间紧迫,他要快点想起来才行,可一片空白的记忆,怎么捞都是一阵风、一捧水。

金发男人顺着他的脊背,安抚他。

——别着急,别害怕,有我在。

少年确实没有再害怕,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感到安全和安心。

他相信着,无论长夜如何漫长,他都不再是孤身一人。会有人见证他的所有伤痛,依然陪着他燃放烟花,等待天明。

“你叫什么呢,金渐层?”

第一百次问出这个问题,依然没有答案。

金发男人可以落笔写下很多东西,唯独写不出他的名字。

他摸着他身上留下的伤,用写字加手语的方式告诉他,这是他的大脑所建构的世界,他得扔掉那些曾带给他伤害的记忆,才能让那些东西不再拥有困住他的力量。

这种说法听起来很像精神病的臆想。

可它是金渐层说的,少年就相信。

他尝试着让大雪停下,试着让春暖花开——没能完全做到,但至少让大雪变成了雨;进一步地,他尝试着让实验室消失——也未能完全做到,但把实验室变成了训练室。

这似乎都给金发男人的说法增添了佐证。

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窗台。

少年圈住金发男人的腰,忽然说:“金渐层先生,我们来做吧。”

对方显然被他吓得够呛,惊吓过后,神色渐渐变得严肃。

尽管还从未听过他的声音,但少年仿佛已能想象出他可能会说出的话,包括语音语调,乃至语气。

应是严厉又温柔的,像是春风掺着细雨,也像白雪落满月色。

他在担心,他会因所经历的这一切而做出莽撞的错误决定。

但少年头脑中的想法其实异常清晰。

和能被改变的天气和能被改造的实验室不同,他没办法让攻ABCDEFG消失。越是恨,就越是怕,越是怕,记忆就越深刻。

恶性循环,永不休止。

他必须寻找别的解决办法。

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金发男人在第一次点燃烟花的那晚就同他说过:无论何时,你都能依靠我。

依靠——简单的音节串联成词。

少年记住了这个陌生的说法,反复查阅词典,确认它的指向。

漂泊的孤舟有了一道锚。

少年真的在尝试依靠他。

他说:“我既然反复经历这些事,就说明它们是我内心深处无法回避的创伤,不是我足够坚强就能遗忘或抛却,我没办法完全只靠着自己彻底摆脱它们。所以——”

他触摸金发男人的眉眼,努力在心头刻印他的模样。

“我想让你占有我,覆盖我与之有关的全部记忆。”

倘若无法遗忘,那就用足够浓烈的色彩掩盖。

从此我的过去,只有你。

金发男人微微推拒的动作转而停住,直直地望着他,用目光询问。

——你想好了?

想好了。

“我要你。”

这句话仿佛一个讯号,像一道惊雷划破连绵的雨。

金渐层吻了他,轻柔又克制。少年回应着他,疯狂地,如同要献祭自己一般。

他越是疯狂,越是不顾一切,对方就越是小心翼翼,越是百般珍惜。

大概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动作并不熟练,尽管极为小心,还是带来了痛感。

然而明明是痛的,少年却幸福到溢出眼泪。

他咬着金发男人的肩膀,在上面留下一排牙印,喃喃道:“我也喜欢你,很喜欢你。”

金发男人的动作顿了顿,捧着他的脸吻去泪水。

他们做了许多许多次。

在卧室、窗台、书架子后、地毯、沙发……被覆盖掉的场景不再出现,少年感觉自己的血管里流淌的都仿佛不再是自己的东西。

金发男人的温度和气息势如破竹地闯入他的身体,攻城略地,汹涌的泉注满干涸的溪谷。

少年的记忆逐渐变得轻盈又清晰。

终于在某一次,他淌着泪迎合金发男人的动作。两人十指紧扣,几乎将彼此都嵌入肉里。

知花裕树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zero。”

原来他就是八崩。

在游戏场景土崩瓦解的时刻,金发男人也终于发出声音,说了自己进入游戏以来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花,醒过来去看看你的未来吧。”

……

知花裕树再次回到了游戏的初始界面,一片黑暗中仅打下了一方光源。

Boss站在光源下,撑着拐杖,依然是那副老态龙钟的、像乌鸦似的外貌。

都变成电子生物了还不能给自己捏个新皮肤吗,知花裕树在心里嘀咕。

“我没想到你竟然能醒过来。”Boss说。

“我也没想到您还健在。”知花裕树两手交叠落在身前,客客气气。

喜欢讲解自己的阴谋和计划大概是反派的通病,boss呜哩哇啦地解释,他是怎么让相川佑介给他服用对精神有极大伤害的药物,又是怎么和辛多拉公司合作,在茧游戏的基础上为他针对性开发了一款新游戏。

新游戏只有一个框架,会自动提取他记忆深处最恐惧害怕的场景形成副本,当他的精神被摧毁,boss就可以通过游戏舱建构的通道夺取他的身体。

知花裕树这时候还很给面子地捧场:“哇,好歹毒的计谋,不愧是boss!”

Boss脸色阴郁,“我一向最疼爱你,为什么不能乖乖地放弃反抗呢?你难道以为波本那个家伙对你真的有感情?他百分百是警方派来卧底,努力救你只是为了你身上有价值的情报,好让自己往上升罢了,莱蒙,经历过那么多事情的你竟然还会如此天真地相信感情?”

“无论怎么说,我很感谢您这些年的照顾。”知花裕树认认真真地表达谢意,脸上笑容轻快,“不过以后,我就不再是组织的莱蒙了。”

话音落地,笑容一敛,他变了副嘴脸。

“至于波本,糟老头子你这种没被爱过的人当然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他掷地有声地大叫,“波本他爱死我了!”

……

游戏的空间彻底崩塌,游戏舱打开,知花裕树醒了过来,从里面爬出来。

房间里除了他以外,只有那个波本的有着奇怪眉毛的下属在。

“你上司呢?”

“波本先生十几分钟前先醒了过来,有急事去处理,让我留在这里等着您。”

只有两个游戏舱是打开的状态,一个是自己爬出来那个,剩下的那个应该就是波本躺过的。

在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知花裕树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了座椅靠背。

十几分钟过去,余温早就散了。

但知花裕树的想象力素来丰富,再加上大脑最新补充的充分素材,足够帮他构建金发男人躺在这里时的模样。

平日伪装成波本时,他的眉会刻意压低些许,下颌也会绷紧,像一阵冷淡又促急的风。放松下来的时候眉目变得温和,眼尾轻轻坠下,紫灰色的眼睛比晚霞的色彩更浓烈。

在游戏中,知花裕树和坐在躺椅上的金发男人抱过。

膝盖抵着椅面,两只手撑着胸口,他想看清对方的表情,于是阳光顺从想法自背后落下,仿佛一团热烈的火席卷而来。

他的内脏也像是被烧坏了。浑身发麻发软。

从未想过,原来做这种事能带来如此的满足和幸福。

怕他难受,金发男人小心地控制着力道。

“再重点。”他摇摇头,凝望着对方那双令他心颤的眼睛,重复道,“再重点。”

他需要足够重的力道来碾碎过去的记忆,把自己打碎,和爱人共同在废墟之上重建。

“我能受得住,用最重的力道占有我。”他俯身吻金发男人的鼻尖。

小麦色的脸要看出红晕并不容易,但鼻尖的汗总会暴露他隐忍的真实。

被捉住唇瓣回吻,被掐住腰,几乎要从喉咙里冲出来似的猛烈,没有风,落地窗外及至膝盖的杂草却像海浪般在视野中摇晃,上下起伏。

到最后两个人都成了哑巴,在火红的落日下,在只有彼此的世界里沉沦。

“知花先生?”少年脸上不同寻常的红让风见裕也升起警觉,自家上司那么在意少年,万一在他这里出点差错,还不得挨上一年骂,他出声询问,“是不舒服吗,会不会发烧了?”

知花裕树匆忙收回发烫的指尖,回到现实。

据奇怪男人所说,他其实只在游戏里待了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大脑即被重塑。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波本,想看着他,想亲吻他,想像那些并不存在的真实一样被他一次次占有……这些想法浓烈得让他害怕,甚至生出恐慌。

这样强烈的情绪于他而言无比陌生。

他这是怎么了?

是,他是在游戏里和波本做了,还说过喜欢他。但那可是游戏,没听说过游戏里的情缘到了现实也有效的,又不是网恋。

再者说,现实里有几个人网恋能网到他这样的大美人。

就算要念念不忘,那也该是波本的戏份,怎么是他在这里回味不止。

而那个家伙,那个可恶又邪恶的金渐层甚至没在旁边等他醒过来,更没在他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抱抱他,亲亲他。

什么喜欢他,假的吧。

风见裕也更加害怕了,“您很难受吗?”

怎么才说了两句,看上去就快哭了。

“别、别哭啊……我已经和波本先生说了您醒过来的事,他马上就会过来。”

风见裕也完全没有应付这种会哭的漂亮人的经验,还不如像之前那样揍他一顿,起码他挺扛揍的。

“啊,马上就过来吗?”知花裕树吓了一跳,又小声补充,“我没哭,谁哭了?别造谣。”

他还不知道该以何种表情、何种态度来面对波本。

第一反应是逃避。

“那个,我忽然想起家里煤气忘关了对不起我先回去了!”

第154章

知花裕树和风见裕也说话的时候,降谷零就站在门外听着。

他先一步从游戏中醒过来,离开游戏舱,听下属汇报外面的游戏也出了问题,责任所在,便先出去排查了危险。

事情已经被小侦探解决了,所以他很快又回到了这个房间外。没直接进去。按照他对知花裕树的了解,他这会儿恐怕并不是很想看见他。

虽然性格大胆,但这个人一回过劲儿就很容易害羞。在游戏里做了那么大胆的事,这会儿他恐怕想变成鸵鸟的心都有了。

而且那些事对他来说恐怕也并不想被第二个人目睹,不然也不会在游戏里狠狠揍他一顿。

得给他一些消化情绪的时间。

降谷零躲到了一旁,给小鸵鸟留出逃跑的空间。

然后他进了游戏舱存放室,发现了对方落在座位上的一只耳钉,就像灰姑娘落下的那只水晶舞鞋。

把耳钉装进了口袋里,打算下次见面还给他。

“降谷先生,刚刚……”

“我知道,让他走吧,通知其他人也可以撤了。”

“是。”

风见裕也偷瞄了眼自家上司。

不知道上司和那个少年在耗时3小时的游戏里都经历了什么,两个人的状态都明显和进去前很不一样。

怎么说呢,气氛很奇怪。

好像有一股淡淡的恋爱般的酸臭味。

错觉吧。

……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知花裕树闷头回到家,连在起居室看书的诸伏高明都没打招呼,一头扎进了自己卧室。

几小时的游戏很耗精力,但他睁眼是邪恶波本,闭眼是变态金渐层,越是想着别去想他,对方的脸和身体就在大脑里越清晰。

——波本是不是趁他睡觉给他吃了什么奇怪的药?

最后不得不靠两片安眠药才进入梦乡,大睡了一觉,日上三竿又落下去才睁开眼。

睡醒之后,虽然很想继续逃避,但还是得先解决掉boss的事情。不然老有一个人惦记他的身体还怪可怕的。

话说让boss穿他肉文世界那具身体里就老实了。这糟老头子都不做好调查就想要他的身体,以为这张脸白长这么漂亮的吗?

不过让知花裕树主动去联系波本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他有平替。

知花裕树悄摸摸打了风见裕也的电话。

“土豆土豆,我是地瓜。”

风见裕也:?

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们卧底都有这么一个暗号要对。

“知花先生,有什么事您说。”风见裕也瞅了眼旁边上司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

在上司的指示下,他开了免提。

知花裕树就把boss将自己的意识上传,成为电子生物的事情告诉了对方。要彻底消灭boss,就得找到对方存放源数据的所在。

知花裕树从先知之魂那里问到了地点,但凭他一个人可不好拿出来。

这就是公安的用武之地了。

#聪明的人不用花一分钱就能让公安为我打工

“您提供的信息非常有用,我们会迅速跟进。”风见裕也说完正事,又问,“您那天走的匆忙,现在还有什么不适吗?如果需要帮助的话……”

——我上司很乐意为你鞍前马后。

不行,得换个体面点的说法。

没等组织好语言。

扩音器里模模糊糊传来对话。

“小树,今晚星星很漂亮,要一起出去散散步、吹吹风吗?”

“马上来,高明哥——”很有元气的声音,有点小,像是在朝着外面说话,紧跟着又拉回来,“风见先生,您刚刚说什么?”

风见裕也忽然感觉周围温度骤降。

奇怪,没听说今天要降温啊,他搓了搓手臂,看了眼上司。

“咳……是这样的,关于组织boss的事非常重要,我担心会有传达有误的地方,您要不要和波本先生亲自谈谈?”

那边很快拒绝了,光从声音风见裕也都能想象出对方把头摇成拨浪鼓的模样。

“不了不了,贵上司日理万机,还是不打扰他了!”

电话挂断了。

旁听的金发男人没什么表情,也没说话。

求你了降谷先生,讲两句吧,这个样子莫名有点尴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尴尬。

风见裕也只能没话找话,“降谷先生,知花先生好像有人照顾,您不用担心了。”

上司终于有了动静,淡淡瞥了他一眼。

风见裕也:“……”

这眼神怎么这么怪。

降谷先生,快告诉我您就是出于公安警察的责任感在担心对方啊!

降谷零终于开口:“他提供的情报非常重要,马上派人24小时盯着那里,听我的命令行动!”

公安警察垂着眼睑,眉头微微下压,眉宇间的凌厉仿佛一道锋锐的刀锋,像是并未被通话内容影响。

风见裕也松了口气,又开始感到羞愧,降谷先生分明一直都很专业,完全没有掺杂私人感情,是他自己心太脏了。

那个人再怎么好看也毕竟是男性,他怎么能莫名怀疑降谷先生对他的感情呢?

降谷先生可是清清白白的!

……

十天过去了,没再见到过波本,知花裕树一直小心竖起的尖刺终于慢慢收回。

他放下心,又不太开心。

干嘛呀,为什么不联系他,这和吃干抹净就提上裤子走人有什么区别?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给公安提供了这么紧要的情报,那个源数据的藏匿点又和组织的大本营有关,公安需要时间慢慢攻克也很正常。

但就算忙得脚不沾地,连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吗?

是,他是把波本的电话号码拉黑了,还在对方来找他的时候故意躲起来假装家里没人,那、那他就不会用公用电话,不会爬窗溜进来吗(他甚至特意没锁窗户)?!

那么聪明的人,就想不到别的办法吗?

系统:[那很不讲理了。]

知花裕树瘪嘴:[什么?]

系统马上改口:[我是说,那波本很不明事理了。]

[就是说嘛。]

[不过,小树,你到底为什么要怕波本呀?]系统感到奇怪,有时候它真是看不明白人类的感情,[波本把你从游戏里拉出来,他又不会伤害你,你不是还说他爱死你了吗?]

[我那不是在敌人面前输人不输阵嘛。]知花裕树嘟嘟囔囔。

他并不怀疑波本对他的感情,可真心瞬息万变,这一刻很喜欢,不代表下一刻依然喜欢。

知花裕树没经历过这些,可他自幼饱读故事书,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

他变得患得患失,忍不住思前想后。

万一对波本来说,游戏里那些事不算什么呢?

这其实才是正常的逻辑吧,没人会把游戏里和情缘睡过的觉当真。

甚至更不妙的,或许于波本而言,游戏中的那些经历更像是一种负担呢?

知花裕树还有一件谁都没说的事。

从游戏舱里出来后,他就恢复了曾被遗忘的记忆。在那段被当成实验体的时光里,他也曾遇到过一个到岛上卧底的公安警察。

对方曾向他提供过不少帮助,也承诺过终有一日会带他、带他们离开那里。

但他食言了。

在知花裕树的面前,暴露身份的公安警察被岛上的安保人员杀死。其实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岛上的实验体,他原本不会暴露,或者至少还有机会逃走。

那时候,他和如今的波本差不多大。

这么多年过去了,马上连知花裕树自己都要和他一样大了。

他们卧底,好像总是会为了正义和民众飞蛾扑火。

知花裕树其实有点害怕,自己最终会成为烧掉降谷零的火。

……

诸伏高明结束交流期回到长野后,三餐就成了知花裕树自己要解决的问题。虽然他的手艺不怎么样,但找到最后一个宝物抽奖时他抽出了限时三个月的超级大厨超能力。

哪怕随便乱搞,也能做出超好吃的东西。

知花裕树还跑去隔壁阿笠博士家给雪莉露了一手,把恰好在阿笠博士家做客的少年侦探团馋得够呛;那个只会做土豆炖牛肉的研究生邻居也狠狠羡慕了一把,虚心向他求教。

“你看,就是把所有东西通通倒进去,然后一煮就好啦!”

冲矢昴看了看被倒进去大半袋的糖,又谨慎地抿了口端出来的成品。

令人惊异的美味。

“……”

他漏看步骤了吗?

知花裕树摆出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术业有专攻,输给我你无须自卑。”

教是没法教了,但可以做给他们吃。知花裕树是个善于分享的好孩子。

临近晚餐的时候,知花裕树出门买菜,邻居冲矢昴也体贴地跟了上来,陪着他。

文化人气质温和,谈吐也很令人舒适,拎着菜往回走的时候知花裕树已经能在他面前很放松地说说笑笑了。

只是有些莫名的,知花裕树感觉似乎有双眼睛在看着他,扭头去找又没什么。

冲矢昴的眼镜镜片反着光,唇角勾起,温柔地在有摩托疾驰而过时揽着知花裕树的肩膀将他往路边带了带,很快就松开了手,并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小心。”

“哦哦,谢谢。”

再往前走几步,迎面扑过来一只毛茸茸的小白狗。小白狗直奔知花裕树而来,欢快地冲着他吐舌头。

“哇,哈罗,好久不见!”知花裕树开心地蹲下来和哈罗打招呼,一人一狗闹腾了一会儿,他才忽然想起。

既然狗出现了,那主人……

一抬头,金发男人背对着日光停在他面前。

一句话没说,什么动作也没有,知花裕树的脸已经快要烫化了,目光只抬到对方腰那里就不敢往上了。

也不敢往下。

冲矢昴看着他脸上不同寻常的薄红,心底微微有些讶异。

居然反应这么大吗?

他刚走出超市那会儿就注意到了默默跟着他们的某个公安,还以为是求而不得的单相思只能以这种方式排解,现在这么看,恐怕不是只有一方有意。

波本做了什么,才一段时间不见竟然就把人调成了这样……

真是手段肮脏的情报人员。

怎么好意思骂FBI的,他们FBI可不干这种事。

公安警察在组织里没少给他添堵,最近还抓着他的假皮不放想扒了他的马,冲矢昴推了下镜框,很不介意多给这位公安添点儿堵。

“过来。”降谷零开口。

知花裕树刚刚站起来的腿倏然一麻,差点跪下去,幸好就站在他旁边的冲矢昴及时扶了他一把。

体贴地问:“是蹲的时间太长,腿麻了吗?”

知花裕树耳朵和脸红得快要滴血,小幅度点点头。

垂眸看着他的冲矢昴微怔,缓过神后也没有收回扶着他的手,而是看了眼那边面无表情到近乎刻板的公安。

心里哼笑。

要嫉妒疯了吧?

“过来。”降谷零没看他,只是盯着知花裕树再度开口,“哈罗,乖一点,别闹。”

哈罗抬起脑袋看了看知花裕树,不舍地叼住自己的绳子一步三回头地回到自家主人身边,像被抛弃了似的可怜。

“身体不舒服吗?”降谷零问,目光终于往下落了些许,沉沉的压在冲矢昴扶住知花裕树的那只手上。

适可而止就行,冲矢昴也没打算真的把公安惹急,他打算松开手,却反被银发青年抓住手腕。

冲矢昴有些惊讶。

他好像还是有点站不稳,只蹲了一会儿,居然腿麻成这样吗?

“没、没事。”知花裕树还是脸热得不行,含混着说,“没休息好。”

还离着一两米,他好像已然闻到波本身上的味道了。

像起伏波动的青草,也像落日烧灼的余晖。

而且更糟糕的是,他好像成变态了。

只是听到波本的声音,身体就有了感觉……十几天来被刻意压制的记忆更强势地卷土重来。

他好想他。

“冲矢先生,多谢你帮忙,还是让我来扶着他吧。”降谷零朝他伸出手。

啊?这个时候来碰他吗?会、会溢出很多柠檬汁的!

知花裕树简直不敢想这个场景被其他人发觉会有多丢人,幸好他今天穿的是oversize的衣服。

下意识更紧地攥住了冲矢昴的手腕不敢松。

冲矢昴含笑示意降谷零自己看。

“看起来知花君更喜欢我。”

金发男人的目光重重沉下去,像是山石相撞,有了裂痕。

他努力压下情绪。

——可能还是逼得太紧了。

但是都十几天了还不愿意见他吗?

——野生的小猫哪有那么容易卸下防备,更何况是被虐待过的小猫。

但是他怎么忍心晾他这么久,就一点都不想他吗?

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

或者说,花后悔在游戏里和他……

“那可没有!不造谣不传谣——”

降谷零的思绪骤然中断,看到银发青年着急忙慌地从冲矢昴身边退开几步,一根手指指向自己。

“我的身心都是他的,我只喜欢他!”

第155章

知花裕树的嘴跑得比脑子快。

话都说完了,才意识这不大行。他怎么当着波本的面就说出来了呢?!

他冷静下来,抹了把脸,没敢看波本的表情,盯着地面陈述,“对不起,今天果汁喝多了有点醉,请不要在意我的胡言乱语。家里煤气忘关了,我先回去关一下。”

逃避虽然可耻,但真的有用。

“小花——”

他听到了波本在叫他,于是用上了【短暂强化】,用迅疾如风的速度飞快逃离了现场,再次一头扎进自己的卧室,拿被子死死蒙住脑袋。

这什么破嘴啊!

波本那么聪明,这下肯定能猜到他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想着他了,狡辩都没得辩。

好了,不可以再想波本了。

想波本干什么,不如想想银行卡里的钱,想想组织被公安一锅端了之后自己干什么。

他还拿这个问题咨询过琴酒——两人前几天见过一面,后者正因组织的各种事忙得焦头烂额,百忙之中冷着脸来见了他。

知花裕树好一阵道歉,对方才勉强不再计较他这段时日的消失。

知花裕树也很委屈,他专门约琴酒见面,可是出于朋友情意,特意提醒他快点和组织做好切割,不要被即将沉没的船拖下水。

聊完正事之后,就问起了将来想做什么,琴酒说他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

知花裕树推荐他去当爱抖露,他愿意给他当经纪人,被对方直直地翻了个白眼。

就这种表情管理,迟早会被爆出耍大牌。

还是去当乞丐吧。

……

知花裕树乱七八糟地做了一晚梦,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查看有没有未接来电或短信。

他已经把波本的电话号码移出黑名单了。

反正话都说出去了,总得听听对方是怎么想的吧。

没有未接来电。可能是太早了。

等到了下午,还是没有,知花裕树生气了。

大胆波本,他都主动告白了,他还不说点什么吗——哪怕是说声谢谢啊。

这是做人的基本礼貌。

知花裕树打算亲自教教金渐层什么叫礼貌。

他知道波本的公寓位置,到了附近后探头探脑地观察了一阵子。穿了一身黑,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差点被巡警当成可疑分子。

蹲了会儿点,蹲到了怪眉毛公安,他招了招手问好。

“风见先生,你领导在家吗?你这袋子里装着什么,药吗?”知花裕树的眼很尖,一下就看到了对方手里提着的塑料袋。

边缘里露出了点包装的颜色。他以前的别墅里就有专门的医务室,又亲自负责过管理医院的工作,所以知花裕树对很多常用药的包装都很熟悉。

“不,没什么,不是药。”

刻意否认就有些欲盖弥彰。

知花裕树微微眯起眼睛,在他有技巧的逼问下,风见裕也终于承认,袋子里确实是装的给降谷零买的药。

“我们昨晚针对您之前提供的情报展开了行动,抓捕了一大批人,降……波本先生受了点伤,不严重,真的不严重。”

风见裕也确实没撒谎,倘若是严重的伤,就算他是下属,也不会允许降谷先生就这样子自己回家处理的。

甚至连药都是降谷先生刚刚临时打电话拜托他买的,还专门交代了他,不要被别人发现里面是药。

那时候他还在奇怪这个别人是指谁。

……对不起,降谷先生,又一次没能做到您交代的事。

知花裕树闹腾起来,连琴酒都会头疼,风见裕也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你把药给我吧,我去看看。”

风见裕也犹豫着,他没搞明白这两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清楚降谷先生愿不愿意让知花裕树进入自己的公寓。

再怎么说降谷先生还受着伤,银发青年身上又有着一层组织成员的身份,真要做什么坏事,降谷先生可能真的应付不过来。

“这种事就不麻烦您了,还是让我来吧。”风见裕也谨慎又客气地说好话,“波本先生的伤真的不严重,您不用担心。”

知花裕树失去耐心,“再不给我,我就报警说你对我意图不轨。”

风见裕也:“……”

“我这么好看,大部分人都会相信的。”

风见裕也,败北。

趁着知花裕树提着药往楼上走的功夫,他赶紧给上司打电话,说明情况。

电话那头的上司语气沉稳,听起来没什么事,“我知道了,辛苦你了,风见,剩下的交给我吧。”

声音听起来中气还挺足的,风见裕也判断上司的伤应该确实没有大碍。

那可是降谷先生,肯定没事的。

他放心离开。

……

知花裕树走到公寓门口,把装药的袋子挎在手臂上,手指即将按到门铃时停住,转而摸向口袋,掏出一枚随身带的黑色发卡。

撬锁的技能还是波本教他的。

虽然手拿三份工资,波本的公寓风格却很简朴,只有一室一厅。卧室的房间门没关,知花裕树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朝里探出颗脑袋。

金发男人面朝外侧躺着,阖着眼睛蜷成一团,鬓角淌了一层细密的汗。腰那里潦草地搭了条被子,白衬衣的扣子扣错了排,衣物折出的缝隙露出蜜糖一样的皮肤。

波本的警惕性素来很高,但他都快迈进门了,对方也没睁眼,这很不寻常。

“波本,你别死啊。”知花裕树有些慌了,快步走到床边,探了探对方额头的温度。

呼,还好,温度有些高,但还不至于到能烫死人的程度。

金发男人微微睁开一点眼,知花裕树下意识要收回手,被对方抓住。力道很重,凭知花裕树现在的力气,用尽全力去挣也纹丝不动。

知花裕树红着脸看向交叠的手,雪白和小麦色对比分明。

他怀疑波本的体温在那一瞬间翻了几倍,被攥住的手腕都快烫化了。

“小花?”疑问的语气。

“……嗯,是我。”

沉默了一下。

“不是你,你不想见我,你讨厌我,一点也不想看见我……花讨厌我……”

话说得可怜,手上的力道却一点儿没松。知花裕树没注意到这一点,跪坐在床边,另一只手也抓上来,急迫地解释:“没有,我没有讨厌你,我很喜欢你的。”

紫灰色的眼睛盯住了他。

“今天也喝多了果汁?”

知花裕树举手发誓:“没有,今天是清醒的。”

眼睑垂下去,遮住了目光。

“真的,我最喜欢波本了。”顾不上越烧越红的脸,知花裕树反复强调,试图取信于人。

“叫我零。”

“好,我最喜欢零了。”

“骗人。”难缠的病人居然还是不信,委屈地看着他,把他的手举起来,拿脸颊蹭掌心,“如果喜欢我,为什么……不来亲我?”

啊?

要、要亲吗?

这人怎么和平时差这么多,别是被烧傻了吧?

但他还挺受用的。

这可是波……零让他亲的,不是他趁人之危耍流氓哦。

知花裕树从地上抬起一点身子,谨慎地在金发男人唇角落了一吻——在游戏里什么play都试过了,倒使得在现实更容易害羞。

几乎每一种亲密接触,都能在记忆里找到抵死缠绵的例证。

轻轻一吻,知花裕树就想赶紧后撤,怕被发觉身体的异样。他今天可没穿oversize的衣服,一支棱就会被看出来。

已经晚了。

金发男人似乎对这种浅尝辄止十分不满,揽着他的腰,像薅葱似的把人薅上了床。

知花裕树只是眨了下眼,看到的背景就从床铺变成了天花板。

知花裕树:?

这人怎么受着伤力气还这么大?

“这么快就……小花你还是这么敏感。”

还是被发现了。

吻落了下来,缠绵而猛烈,身体紧贴在一起,彼此的反应都被清晰呈现。

“你不也……唔……”知花裕树并拢膝盖支起腿阻拦降谷零的继续靠近,剜了他一眼,“不是只说亲亲吗,你别得寸进尺。”

他还惦记着对方这段时间没来找过他的事。

“找过的。”

好像不小心抱怨出来了。

降谷零垂眸看着他,俯身在他颈窝蹭了蹭,语调委屈,“找过的……”

“每天晚上都去看你,等着你关灯,猜你睡着了没有……还看到有人去你的房间帮你关窗户。”

“我嫉妒得不行,去敲门,他说你让他告诉我你不在家。”

“电话也被拉黑……”

“说喜欢我,却抓着无关者的手不愿意靠近我……”

“现在也是……把我亲成这样就不管了。”

被拉着手触摸滚烫的地方,隔着布料在他手心跳了下。

知花裕树的冷汗下来了。

零嘴里这个坏蛋是谁?反正不是他。

降谷零在颈窝偏头,咬弄他的耳垂,手掌掐着腰,温度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