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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兰不可能对他抱有别的心思。

这样安慰着自己,知花裕树启动【心声识别】。

他说:“光,你……”

他停顿住,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问。诸伏景光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知花裕树眨了两下眼,“哦,是我认识的一个人,他最近天天吃不下睡不着,因为被告白了……对方和他一样是男性,这让他很苦恼。”

诸伏景光的目光有些放空了,他淡淡笑了下,“这样啊,对于介意这个的人而言,这种感情确实令人很苦恼。”

知花裕树点头,“是啊,他们两个原本是很好的朋友,这个人因此变得很讨厌对方。我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对朋友有那么脏的心思,苏格兰你就不会这样,对吧?”

诸伏景光的神色空白了一瞬,嗓音发紧,“……嗯。”

在一阵沉默之后,知花裕树几乎要松了口气,放下心的时候,震耳欲聋的心声忽然响在耳畔。

[所以如果知道我对你的心思,你也会这么讨厌我吗?]

[不想要被你讨厌]

[我会好好忍耐]

[不要讨厌我]

不是,等等,这位尊敬的朋友,你先说清楚什么心思。

[真的好喜欢你]

……不,也没有必要非得说清楚。

撤回撤回,快点撤回!

[世界上没有比小树更可爱的人,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你自己听听你这是在忍耐的态度吗骗子!

【心声识别】没有半途关闭的选项,知花裕树忍无可忍地把怀里的抱枕砸向苏格兰,迅疾的动作带起一阵风。

训练有素的公安警察下意识接住抱枕。

连绵不休的[喜欢]终于停止,接续的是一句极其简短的——

[好香]

知花裕树:“……”

草(一种植物)。

变态。

知花裕树:[系统,真的没有可能是【心声识别】这个技能出错吗?]

系统:[不要污蔑我们M741星云的品控,以为我们和你们地球人一样为了利益什么都敢偷工减料吗?]

知花裕树:[不要拉踩。]

好,那就确认了,苏格兰就是纯变态,没有冤枉他。

温和稳重的外表都是假象,他只是比波本更会装。

公安警察,道德低下!通通低下!!

苏格兰拿着抱枕,还疑惑反问:“怎么了?”

知花裕树微笑:“抱歉,扔着玩,砸疼你了吗?”

“……没有。”就是感觉哪里不太对。

知花裕树继续微笑:“这样啊,那太遗憾了。”

苏格兰:??

大概是因为在波本那边第一次受到的冲击过大,被冲过头了的知花裕树现在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他没有因为发现苏格兰的心思而再度应激,反而淡定异常。

就是这个人的心声像卡了bug一样,不停歇的[喜欢]听得知花裕树心烦。

他也没像试探波本那样再次钓鱼执法,没那个必要,这还用钓?恐怕鱼饵还没抛出去呢,鱼就把自己洗干净下锅了。

他甚至没敢再打苏格兰。

怕把他爽到。

淡定的知花裕树沉稳地送走了要去上班的副院长圆光树先生并嘱咐他好好干,多加班,努力榨干自己的剩余价值;又和新认识的邻居阿笠博士认真探讨了一番花园除草技术,顺带问候工藤夫妇,询问何时能看到工藤先生新作。

完成正常社交后,知花裕树发短信询问了琴酒的位置,随后驱车前往。

对方身在他曾去住过一段时间的别墅,就在东京,不过半个小时的车程。

【心声识别】的使用次数还剩7次。知花裕树现在没有别的想法,他就想看看他身边的朋友到底还剩几个真直男。

密码依然是之前那个,知花裕树直接进去,发现伏特加也在。

正好,一次听两个,省得浪费。

伏特加原本正打算离开,被知花裕树叫住:“伏特加,怎么我一过来你就要走,你很讨厌我?”

“没有,没有。”

[我怎么有那个胆子]

“那就是喜欢我?”知花裕树故意说。

“绝对没有!!天地可鉴!”

[谁喜欢你啊!莱蒙你怎么老是喜欢这么乱说,非要大哥杀了我才满意吗?!岂可休,是谁熬夜帮你排队买游戏的啊!]

知花裕树连忙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乱开玩笑。”

伏特加别扭地说:“道歉就不用了,你别再乱说就行。”

[你人挺好,但我真的不喜欢你啊!我有女人的!]

“伏特加,你人真好。”知花裕树热泪盈眶。

原来这个世界没有被男同彻底攻占,他的身边还是有直男的。

可惜伏特加就是长相差了点,不够典型。知花裕树曾经所在的肉文世界,男主攻们没有一个是不好看的。

不知道是创世者的偏爱还是诅咒,知花裕树在这一群好看的人中间仍是最好看的。

创世者挥笔创造了这副让无数攻为之疯狂的美色,而知花裕树直到来到这个世界见多了普通人之后才慢慢意识到这张脸究竟有着怎样的冲击性。

倘若以他老家肉文世界的标准来看,伏特加再怎么努力也成为不了男主攻。

尽管如此,知花裕树还是很欣慰他能这么笔直地矗立在那里。

知花裕树那充满欣赏关爱的目光看得伏特加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再好看的脸在他那里都不顶用。

都没有命要紧。

知花裕树还想留伏特加多待会儿,但对方马不停蹄叫着要给妈妈扫墓就离开了。

知花裕树感慨:“伏特加好爱给妈妈扫墓,他好孝顺。”

沙发上的琴酒微微蹙起眉头,“过来。”

[总是这么在意伏特加,不会真的喜欢他吧?]

鬼故事!

黑你怎么随随便便就在心里念叨一些鬼故事!

抛开别的不说,琴酒平时话很少,知花裕树确实挺好奇他每天心里都在想什么。

沙发上知花裕树之前留下的鲨鱼抱枕还在,他扑上去把脸埋进抱枕里蹭了蹭,呜呜哼了两声。

还是死物好,死物永远不会有坏心思。

[这么会叫,应该留在床上叫,上床的时候大概能叫得更好听]

知花裕树乱哼的声音顿住,埋在鲨鱼抱枕肚子处的脸逐渐变得面无表情。

好,这个黑也没用了。

他甚至一句话都没开始问,也没有刻意去做任何暗示性的动作,对方就自爆了个干干净净。这充分说明对方肯定不是第一次这么想他。

这么熟练,这个男人到底这般肖想过他多少次?

好,很好。

这群平时装得道貌岸然的家伙……幸好有【心声识别】,不然他还不知道自己会被骗到什么时候。

说不准哪天一醒来就会发现手腕脚腕都戴着枷锁,脖子也像狗一样套着项圈,被迫摇尾乞怜。

知花裕树冷笑了下,他没急着离开,甚至还顺着琴酒在他身边坐下。

他借住在琴酒这里的时候经常抱着本书这样半靠在对方身上翻阅。

此时的心情已和那时截然不同。

【心声识别】的效果还有二十分钟,这个时间不够赶去下个人那里,知花裕树觉得不如留下听听琴酒还有什么想法,他也好综合评定,确认将来该对琴酒发起怎样的宣判。

不过没过几分钟,知花裕树就后悔这个决定了。

无他。

这个疯子他想法太黄了!!!

比波本和苏格兰两个人加起来还要黄上几倍。

一开始的时候其实还算正常。

知花裕树坐下之后,琴酒顺着他的脊背撸猫似的摸了两下,看着漂亮极了的眉眼间隐约的怒气,问他:“有什么事,为什么生气?”

[我去杀了那个让你生气的人。]

知花裕树一愣。

嘛,top killer嘛,动不动就想杀人,符合人设。不过他要是这么想的话——

“因为你生气。”知花裕树扭头看着他。

琴酒也微微一怔,“我怎么了?”

[想把你做哭被发现了?]

[那正好]

[早就不想装了]

知花裕树:??

早该意识到琴酒和其他人风格不一样,考虑到单打独斗他未必是top killer的对手,知花裕树的大脑紧急运转,随口胡扯:“你又抽烟!”

知花裕树确实很早之前就和琴酒提过意见,他不喜欢烟味。仔细一想,那之后琴酒是不怎么在他面前抽烟了。

两只修长的手指夹着烟从唇间拿下,缭绕的烟气从唇舌间溢出。琴酒吐出一口烟,把剩下那截没抽完的按灭在烟灰缸里,淡淡道:“你来得太突然了。”

[一点烟味都闻不得,娇气得要命]

谁娇气了?

知花裕树给自己挽尊,他想起曾在网上学过的话术,开始吟唱:“不让你抽烟是因为抽烟有害身体健康,医学研究发现,每支烟燃烧时可以释放出4000多种化学物质,几十亿个颗粒,其中含有69种致癌物,长期下去易导致气管炎、肺气肿乃至肺癌等疾病,对男性来说,还会导致性功能受损……”

背得太专注,等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

“性功能受损,你担心这个?”琴酒瞥了他一眼,目光氤氲出深意,“不然让你亲自试验一下?”

[放心,保证日得你下不了床]

知花裕树麻木地说:“我前面说的那些可能引起的疾病您是一句也没听到吗?看起来你对自己的命也没那么在意。”

知花裕树暗暗握拳,做好了对方可能会强来的准备。

现在和在肉文世界不同,他不会被强制走剧情,自己的一切行为都受自己控制,所以他绝不会坐以待毙,就算不是琴酒的对手,现在的他,也能做到和对方同归于尽。

没有人能再强迫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但琴酒只是“切”了声,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了。”

[怎么一天到晚都担心我会死]

[就这么喜欢我?麻烦]

知花裕树:???

哥们儿你等一下,这个结论怎么得出来的?

抽烟是琴酒为数不多的娱乐方式,也能帮他有效舒缓体内的燥意。

但说到底也不过是饮鸩止渴。

因为是在家里,琴酒没有穿黑色大衣,也没有戴帽子,银色长发随意散落,身上穿着紧贴身体线条的黑色T恤,腿上摊着本书。

那是知花裕树来之前,他随意从书架上抽出来翻阅的,知花裕树曾推荐他仔细研读的书——

《如何做一个讨人喜欢的人》。

琴酒翻了几页,实在没什么兴趣。他更想看《如何做到讨人喜欢的人》。

[都这么喜欢我了,为什么不能给我添几下]

[啧,什么时候才能解解馋,再憋下去才真是要影响性功能了]

[今天的肚子那么平,应该是还没吃东西,灌满了鼓起来才好看]

[腰这么细,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完全吞下我的东西]

知花裕树:????

他表面上拿着平板,假装在上面选电影,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了眼身侧的男人。

他怀里也抱着抱枕,挡住了关键部分。

倒像是欲盖弥彰。

知花裕树抿了下唇,大脑因为被过度的许多年没听见过的黄色信息冲击,一时都有点恍惚自己到底是在哪里了。

是在新的世界,还是说他自始至终都依然身处肉文世界,那些逃脱的记忆才是一场幻想。

琴酒是混血,身高、体格都远超周围的人,他的心声倒也没错。

他没办法轻易吃下去。

那如果对方要强行进入呢,他真的能反抗成功吗,万一失败了,是不是又会……

系统:[小树,醒醒!]

琴酒原本正百无聊赖地看知花裕树选电影,注意到他身体一瞬间不正常的僵硬,马上直起身子靠近,“怎么了?”

他曾看过雪莉那里有关莱蒙的身体报告,尽管表面看起来与正常人没有差别,但他身体的各项数值都很奇怪。用雪莉的话说,像是形状奇怪的齿轮刚好吻合,于是就这么运转了下去,然而一旦其中有一个环节锈蚀或者坏掉,那他整个人就会崩塌。

Boss说莱蒙是【奇迹的杰作】。

那座岛上死过许许多多的实验体,唯有他一个正常地存活到现在,且至今未被成功复制。

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知花裕树仍是琴酒第一次见到他时,那十七八岁少年的模样。

他的时间被成功凝固,代价是未知。

而琴酒是这些事为数不多的知情者。

“是不是不舒服?”琴酒拧紧眉头,试图将知花裕树的身体扳过来查看他的脸色,试探他的体温。

手指将将触碰到对方的身体,便是一道雪白寒芒划过来。

知花裕树肯定不会毫无准备就来见这个组织里最危险的杀手,枪和匕首他都带了。

划出去的是匕首。

而琴酒没有躲。

顶尖杀手瞬息间便做出判断,确认匕首挥出的弧度要不了他的命。

他放任锋利的刀刃划破皮肤,血腥气瞬间吞没了香柠檬的甜蜜。

手指沿着既定轨迹落在脊背处,像他常做的那样顺了几下。

是一种安抚。

“冷静,别怕。”

伴随着的是世界的骤然安宁。

【心声识别】的时间到了。

系统忧心忡忡:[小树,你没事吧?]

知花裕树回过神:[嗯,没事。]

琴酒看他划出一刀后便安静了下来,银白色眼睫垂下,像坏掉了的洋娃娃般。

心理状态很不安定,他做出评判。

琴酒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导致知花裕树忽然这样。

不过雪莉的报告上也早有说明。

心理健康状况为高危。

这是几年前初代研究员为莱蒙做的评估结果。

到了雪莉手上的时候。

排斥心理医生,但本人存在积极自救心理,当前心理健康状况评估为良好。

但存在跌回高危的隐患。

让精神状态不好的人拿着武器是很危险的。

琴酒怕他弄伤自己,强硬地将匕首从他手里拿下。

好在对方并没有多强烈的反抗。

琴酒随手拿桌上的纸巾擦了下手臂上的血,没让血弄脏知花裕树的白衣服。

和贴心或者关照什么的没关系,只是万一血也是什么刺激源,麻烦的还是他。

虽然没做过评估,不过琴酒感觉自己的心理状态估计也和健康正常没什么关系,他自然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知花裕树目前的这种状态。

真是麻烦得要命。

用点镇定的药应该没问题。

琴酒起身拿药前警告了句:“好好待着,乱跑就杀了你。”

知花裕树没吭声,也没抬头。他还在疑惑,琴酒刚刚为什么不躲。

反复思考后,知花裕树最终判定:他有病。

疯子。

琴酒拿绷带在手臂上的伤口处简单缠了几下,拿了药又去厨房倒了杯水,回到起居室的时候,知花裕树仍然维持着刚刚的姿势,朝他抬起眼眸。

“你是第三个。”

什么第三个。

还在犯傻吗?

“嗯。”琴酒懒得和精神病人理论,随便应了声,“把药吃了。”

“你才有病呢。”知花裕树骂了他一句。

“行,那我和你一起吃。”琴酒拿了一粒药扔进嘴里,抿了口水一饮而尽,继而看着他,“现在能吃了吗?”

“要我喂你?”他这么问。

知花裕树:“……”

疯子。

大疯子。

知花裕树忽然感觉他好像一直都没有了解过琴酒。

让系统判断了下,确认应该只是稳定精神的药后,知花裕树把药塞进嘴里干咽了下去。

他才不会用琴酒用过的杯子。

谁知道这男人背后会不会拿粘过他唇印的杯子干别的。

这人家里居然还常备精神类药物,果然是个疯子。

吃完稳定精神的药物果然感觉精神更稳定了。

灵魂仿佛已经被抽离,淡定地俯瞰世界。

还有几个人?

他的朋友并不多,排除掉女性友人,剩下的就更少。

下一个找谁?

知花裕树在心里做着筛选,接了个闹钟,和琴酒告别。

“医院那边有事找我。”

琴酒倒也没拦他,“我和你一起去。”

“你会把病人都吓跑的,不要。”

琴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说:“你那栋公寓被组织回收了,这里离千代田医院更近。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我接下来要去大阪一段时间,这里会空着。”

知花裕树还是拒绝,“我已经买了新房子,多谢你关心。”

他的态度很好。

但琴酒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伸手去抓知花裕树的手臂,被对方躲开。

漂亮的眼睛近乎嫌恶地瞥了他的手指一眼,但在触及手臂上带血的绷带时又和缓了些许。

“我先走了,回见。”

琴酒感觉到了他目光里的嫌恶,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深呼吸。

不能和精神病人较劲。

等过两天他恢复正常了再收拾他。

他点上一支烟,给波本发消息。

[千代田医院。你的搭档状态不太对,看好他。——琴酒]

……

知花裕树没有真的去千代田医院。

系统很担心他:[小树,以你现在拥有的资源能力,你完全可以给自己捏个假身份。不喜欢这些觊觎你的人,我们就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寻宝嘛,在别的地方干也是一样的。]

[当初决定把常驻地定在东京不就是因为这里宝物掉率最高吗?]知花裕树说,[没事,我现在心情很平静。]

他翻出朋友登记簿,上面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名字。

他其实需要的也不过是几个朋友。

多吗?

知花裕树:[系统,我就是想弄清楚,被我自顾自当成朋友的人,到底有没有人没想着要上我,哪怕只有一个也好,至少别让我像个笑话。]

系统:[……我知道,小树。别伤心,你还有我。]

知花裕树笑了下:[谢谢你,系统。]

或许是上天最终还是可怜了他一把,没让他倒霉到真成了孤家寡人。

知花裕树试探的第四个朋友,成功存活了一个【心声识别】周期。

第67章

知花裕树穿着新衣服在镜子前忐忑地转了一圈,“怎么样?”

是一件浅白色的风衣,萩原美子送给他的,穿在身上非常合身,显得人挺拔修长又干净温柔。

“小树当然穿什么都好看。”萩原美子自带滤镜。

当然,就算她把滤镜拿下来,凭小树的容貌也能将所有丑衣服都变得好看。

“妈妈说得对,很适合你。”萩原健一郎在旁边无脑帮老婆的腔。

萩原美子:“不过我之前稍微有些担心小树会不喜欢,因为觉得小树对衣服的风格很有自己的想法,但我每次都自作主张地按自己的喜好挑了……如果不喜欢的话要直接说哟,不要迁就我。”

知花裕树红着脸摇头,小声说:“没有,喜欢,很喜欢。”

萩原美子的母爱顿时再一次被激发到顶点。

多可怜的孩子,明明看起来是理当被宠爱着长大的,却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一件衣服就高兴成这样,真恨不得再多疼他一点。

萩原健一郎笑着说:“今天刚接了新的书桌订单,小树要来帮忙吗?”

知花裕树:“要!”

知花裕树把新的风衣脱下来,小心地挂到已经快要满满当当的衣柜里——这不是萩原美子第一次给他买衣服,衣柜里三分之二的衣服都出自她的手笔,打扮知花裕树俨然已成了萩原美子的新爱好。

知花裕树环顾四周,书桌上摆着他带来的书,手办柜里两层已经塞满,置物架上是他的茶杯、雨伞、医药箱、游戏机……不知不觉间,他的痕迹已经充满了整个房间。

尽管只是一间客房,不过对知花裕树而言,最接近家这个概念的地方就是这个小房间。

如果他真的是萩原家的孩子就好了。

知花裕树跟着萩原健一郎去往工作室。

他是中午的时候到的,因为是工作日,萩原千速和萩原研二都在上班,家里只有萩原夫妇。

这样刚好,知花裕树觉得自己也要喘口气。

决定来萩原家的时候倒是很痛快,真的到了他又开始纠结。

万一研二真的也塌房了怎么办?他塌了不要紧,以后要怎么面对萩原妈妈和爸爸啊?

判离的话能把妈妈爸爸判给他吗?实在不行,各退一步,妈妈给他,爸爸给研二,千速姐自己选要跟谁。

这样总公平了吧。

到底怎么样才能合法地把妈妈从别人手里抢走啊?

愁人。

知花裕树唉声叹气地迈进工作室。

工作室里有张很大的办公桌,知花裕树上次去北海道拍的照片被洗了出来,萩原健一郎亲手做了相框装裱起来后放在了这张桌子上,旁边是萩原一家的照片。

再旁边是萩原研二和萩原千速小时候的照片。两个粉雕玉琢的白玉小团子,脸红扑扑的,萩原研二那张还闪着盈盈泪光,可爱得要命。

知花裕树盯着瞧了一会儿,萩原健一郎就忍不住开始炫儿了,“是不是很可爱?那时候小研二才四五岁,给小女孩发糖果被无视了,结果就这么可怜巴巴地哭了。”

他轻易就把儿子的黑历史给抖了个干净。

知花裕树也有点惊讶。他记得萩的异性缘很好的,至少千代田医院里的女性生物都很喜欢他……这么说的话,萩是直男的可能性还是挺高的吧。

仔细一想,之前那几个人就从没见他们对女人表现过特别的兴趣,而萩,他不仅深受女性朋友喜欢,甚至还是一种会主动参加联谊的物种。

知花裕树逐渐有了信心。

知花裕树和萩原健一郎一起做了一下午桌子,晚上天黑了之后,萩原千速和萩原研二先后回了家。

没有松田阵平,就算是幼驯染,他也有自己家,不是每天都会来这里。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知花裕树打开了【心声识别】。

人一多,心声频道一下子变得乱糟糟的。

[今晚的饭不知道合不合小树的口味]

[小树在做手工这方面还挺有天赋的,不比研二和松田这两个臭小子差,将来要是不想在医院干下去,也可以来做手工业者]

[秋天只添一件风衣是不是有点少呢,说起来那天看到的那件紫色毛衣也很适合小树呢]

[每次裕树一来,这两个人就会多做很多菜,对着我和弟弟就是“你们都是成家立业的年纪了,还要爸爸妈妈来管吗”,也太明目张胆地偏心了,小树弟弟你千万要多来几次啊]

与此同时还夹杂着大家嘴上聊天的话,没一会儿知花裕树就头懵了。

能不能……想东西慢一点?

可能不行,毕竟千速姐叫【千】【速】嘛。

呵,好冷。

萩原研二把剥好的虾放到知花裕树的餐盘里,小声问他:“怎么了,你今晚都没怎么说话。”

[不会生病了吧?]

“我没生病。”知花裕树下意识答,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弄错了,直接回答了萩原研二的心声。

不过萩原研二并没有起疑,只是觉得有点巧。

[这么回答更像是在欲盖弥彰了,不过看脸色确实不像是生病了]

萩原美子的话将萩原研二的注意力吸了过去。

“研二你也是,马上都要27岁了,也该认认真真交个女友了,参加了那么多联谊,难道没有你喜欢的类型吗?”

妈妈,问得好!

生怕待会儿被殃及池鱼的萩原千速迅速吃掉最后一点东西,放下筷子,“我吃完了,先去洗澡!”

[让你想办法追小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迅速!]

知花裕树:?

这里面怎么还有他的事?

等等,妈妈想让他和千速姐在一起吗……好像也不是不行?

萩原美子瞪了没用的女儿一眼,死死盯着儿子集中火力。

逃无可逃的萩原研二叹气,“妈妈,这就冤枉我了,我最近忙得昏天黑地,已经很久没去过联谊了。”

萩原美子冷笑了下,“借口,都是借口。你这两天应该不太忙了吧,既然你没时间联谊,那我来帮你安排。”

萩原研二不想让妈妈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只好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萩原美子眼睛一亮,“既然有了,那就把人带回来啊!”

[已经在家里了]

草木皆兵的知花裕树:!!

不太对劲。

萩原美子:“她多大了?”

萩原研二条件反射般进行隐藏:“比我大一些。”

萩原美子:“哦,大点也好。”

知花裕树:呼——

有点对劲。

知花裕树找系统确认了下:[不管以哪个国家的年龄算法,我都不可能比萩大的,对吗?]

系统严谨地帮他算了遍,[没错,不可能。]

萩原美子和萩原研二的对话仍在继续。

萩原美子:“既然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妈妈也不想催你太紧,不过感情稳定了一定要带回家给妈妈看看哟。”

萩原研二低头轻轻嗯了声,手上继续帮知花裕树剥虾。

[可惜,我们大概永无可能。]

……

知花裕树晚上睡在了萩原家。

手机里收到了罪恶波本的短信。

[你还好吗?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是琴酒说你状态不好,我很担心,至少告诉我你现在的情况,可以吗?——波本]

知花裕树无视了这条消息,他盘腿坐在床上,思考着萩原研二的事情。

从今天的对话和心声可知,萩原研二心里有一个爱而不得的人。

这件事原本和他没有关系。

但萩原研二在想这件事的时候被【心声识别】捕捉到了,而这个超能力能捕捉到的心声是和使用者有关的心声。

知花裕树怀疑过这个爱而不得的人会不会是指自己,但是萩原研二又说这个人比他年纪大,这个时候并没有出现与此相悖的心声。

知花裕树觉得应该不会有人厉害到能连自己的心都骗过去,于是根据这条信息将自己排除。

但是萩原研二又说这个人今天在家,而且两个人永无可能,排除掉所有选项后,剩下的选项哪怕再不可能……

是、是千速姐?!

这样的话,【心声识别】能捕捉到萩原研二的这些心声就可以解释为他知道妈妈在撮合自己和千速姐,所以想到对千速姐的感情自然就会酸涩地连带想起他。

了不得,萩他喜欢自己亲姐姐?!!

紧张了半天,他成萩情敌了。

知花裕树向后倒在床上,绝望得翻来覆去。

虽然他以前是有想过朋友就算乱伦也要包容,但那是针对道德水平不高的波本啊,萩你怎么可以这样,妈妈和爸爸知道一定会受不了的!

这还不如喜欢他呢。喜欢他起码没有什么伦理问题。

实在不行,要不他努努力把萩掰弯?

虽然他极度恐男同,但是为了妈妈的话……就算是刀山火海也没关系!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困难可以想办法克服,把妈妈气死可就没有妈妈了!!妈妈才是最重要的呀。

还好萩还有这个【我们永无可能】的意识,看样子会自己努力克制,不然的话,他今晚就要打电话报警让松田警官来抓他了。

知花裕树忧心忡忡地入睡,大概是受到了过度冲击,因为特殊的身体原因几乎不做梦的他再次久违地做了噩梦。

他梦到萩拜托他帮忙拦住妈妈,好和千速姐私奔。被妈妈发现后,三人一起被扫地出门。

那种事情不可以啊!!

第二天早上,知花裕树起了个大早,暗暗观察萩原研二和姐姐的相处模式。

暂时没有发现明显的不正常。

警报暂且解除,看起来一时半会儿还用不着他出手。能这样平安无事下去最好了,毕竟萩是他比较亲密的朋友中第一个宝贵的直男,虽然喜欢的人惊悚了点,那也是直男。

可以的话,他也不想把好好的直男掰弯。

因为萩原研二带来的冲击,知花裕树都短暂地遗忘了被自认为的朋友接二连三背刺的愤怒,等他稍微缓过来,打算继续试探下一个的时候,boss给他派下了新任务,内容是暗杀阿美莉卡的一个议员,一周内就要和贝尔摩德会和。

莱伊此时也在阿美莉卡。

知花裕树向boss提要求:“我不要波本和我一起去,请帮我换成宾加。”

Boss感到奇怪:“你不是和波本搭档挺顺利的吗?”

知花裕树:“波本是公安卧底,和他搭档太危险了,我不要。”

Boss的语气冷下来,“公安卧底?消息确实吗?”

知花裕树:“那当然,他亲口跟我说的。”

Boss:“……你是说,波本自己跟你说‘我是公安卧底’?”

知花裕树:“没错。”

Boss:“他最近惹你生气了?”

知花裕树:“没错!!”

Boss:“行,我知道了。”

Boss虽然没把波本是公安卧底这么重要的情报当回事,但还是同意了让宾加成为他的临时搭挡前往阿美莉卡。

知花裕树得意:boss最疼的果然还是我。

前往阿美莉卡前,知花裕树又在一个周末和松田阵平见了一面。

他是第一次到松田阵平家作客。和萩原家那种温馨的风格不一样,松田阵平的家里到处摆着机械模型,家具也是以黑白灰为主色,阳光照进来,泛起一层冷意。

令人感动的是,松田阵平的心声也没有任何不对劲。硬要说的话,就是聊天的时候松田阵平一直在和他分享自己最近看的书,而他的心声……嗯,狠狠暴露了松田警官不擅长读书这回事。

其实还挺可爱的。

比如说松田阵平说自己看了《人间失格》。

嘴上说:“这本书非常有文学价值,让我获益良多。”

心里想:[看不懂,不过主角好惨,明明一开始的时候是那么美好的少年。要保护好裕树,他长得这么好看,肯定会有可恶的人想要诱惑他。]

又看了《悲惨世界》。

“故事发人深省地反映了法国大革命前夕社会的悲惨状况,读起来令人唏嘘。”

[还是好惨,要保护好裕树,不能让他遇到不好的事情。]

说了一圈书目,都是启承转保护裕树。

知花裕树还以为自己进了《保护裕树大作战》的游戏玩家论坛。

在松田警官那里,他到底是多容易受伤害啊。

知花裕树托着腮,笑意盈盈地看着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被他看得心虚,“怎、怎么了?”

[难道裕树不喜欢我说这些?从网上找到的这些读后感还是太死板了吧,可是我真的看完之后也没有任何想法……为什么裕树的爱好是看书,不是机械啊!]

哦?这么说松田警官是因为他喜欢看书,为了贴合朋友的爱好才这样的吗?

真好啊,松田警官。

这就是真正的警察的道德水平,和公安警察就是不一样。

知花裕树的眉眼越发弯起来,手肘撑着桌子,柔和的阳光将人淡淡地映亮了,目光含着笑意看向对面。

“你想吃东西吗?”松田警官忽然凶巴巴地问他。

[别、别看了!!!!]

果然很可爱。

【心声识别】的效果消失前,松田阵平又和他分享了近期着重研读的书目《同性恋亚文化研究》。

“我也是最近研究之后才发现,原来这种现象并不少,只是身为少数群体,很多人都会隐藏起来。”

想到自己最近的经历,知花裕树深以为然,“这些人太可恶了!装成直男骗别人。”

“虽然确实有人是在故意骗人,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松田阵平摸了摸鼻子,“也许只是怕自己的爱意不能被人接受,才小心隐藏。其实也挺可怜的……我觉得爱意没有高下之分,想要喜欢的人得到幸福的心情是一样的。”

知花裕树无法认同:“松田警官你就是太善良了,不要被这些可恶的男同骗了!”

他们哪有什么爱啊,都只想着上你!

松田阵平不知道为什么,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呼吸都泛着钝痛,“……哦。”

……

知花裕树觉得自己真的否极泰来了。

虽然很不幸地在刚开始使用【心声识别】时就精准捕捉到了三个男同,但是迈过这个槛之后,直男又逐渐浮出了水面。

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两个爆处组的伟大警察通过【心声识别】的考验后,知花裕树在飞机上就迫不及待地又试了试宾加。

这家伙的心声也是真脏啊。

[怎么是和这个¥……#¥%……的烂人一起执行任务!他自己不是有搭档吗!]

[这家伙性格恶劣成这个样子,怎么¥%@的就没人揍他一顿,就因为他%¥……&#¥的长得确实有点姿色吗]

[这该死的家伙偏偏比我地位高¥#……@#¥%]

[%¥#……&好想揍他]

[今年圣诞节要是再给我寄充电宝,就#@¥……的把他暗杀了算了]

今年圣诞节不是充电宝了哦,是黏土艺术大作《女子初中生的灵光一闪》。

这人的心声含乱码量真的好高,不过看在他是个对他没有非分之想的直男的份上,知花裕树决定不与计较。

“不要在心里骂人哟,宾加。”知花裕树好心提醒,“这样很没有素质的。”

正准备靠睡觉避免和莱蒙交流的宾加惊恐睁眼:?

[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还是这家伙有读心术?!]

“我没有读心术。”知花裕树安慰他,“只是比较聪明。”

宾加的表情和心声都狠狠沉寂了一会儿。

“是我以前对你的态度太差了,我以后会改正的。”知花裕树凝重地承诺。

顿了下,他又补充:“对不起,我不该逼不喜欢学习、脑子也不够用的你考东大。”

宾加:“……”

[不对吧,这不是个普通的任务吗,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难道是因为我快死了所以说点好听话,那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喂莱蒙,你不是要拿我当什么必死的诱饵吧?]

[你要是有读心术就快回答我啊混蛋!]

[我他@%$#]

[喂你听不到吗!]

[你听不到我就开骂了!]

知花裕树拿出小毛毯盖在身上,在宾加令人安心的骂声里美美地入睡。

宾加狠狠骂了一阵子,看莱蒙睡得平稳才慢慢松了口气。

骂成这样都没反应,应该确实不可能有读心术这么离谱的存在。

银发男人呼吸沉沉的,脑袋微微倾向他这边,银白色的睫毛在脸颊投下一片阴影,雪白皮肤透着微薄的粉。

宾加盯着看了一会儿。

他娘的,怎么这么好看。

他把目光转向窗外。

……

任务进行得并不算顺利。

目标议员非常谨慎,大概是知道自己很招人恨,不仅出行必带一溜保镖,还狡兔三窟滑手得很。

几次埋伏被他逃过去,反而生出了更强的警惕心。

心急的朗姆反复催了许多次。

最后知花裕树想了个办法,根据目标的爱好设下陷阱,才为宾加和贝尔摩德的联手暗杀争取到了行动的机会。

终于解决了这件棘手的任务后,知花裕树才腾出时间散散心,放松紧张的神经。

走到街上,才发现各处已经张灯结彩,小彩灯映亮了寒冷的冬日。

圣诞节到了。

纷扬的大雪中,情侣们牵着手走过大街,小孩子趴在贴了雪花铃铛的橱窗往里看,圣诞树沉甸甸地缀着装饰品,圣诞歌遥渺地回荡在街道上空。

因为一心扑在任务上,今年知花裕树忘记了准备圣诞礼物,就连早被宾加预定的女子初中生大作也在霓虹的家里躺着。

很多日本人并没那么在意圣诞节,相比节日,这更像是商家促销的噱头,知花裕树也只是因为喜欢仪式感才会每年圣诞准备些小礼物送给朋友。

少这一年就少一年吧。

也没办法。

手机里收到了萩原研二、松田阵平和诸伏高明的祝福短信。

前两个人都是简短的[圣诞快乐],诸伏高明的祝福则很有他的风格。

[Wishing you all the blessings of a beautiful Christmas season

——Takaaki]

知花裕树看了一会儿,有些遗憾不是手写的祝福。

假如不是他身在国外,高明哥应该会给他手写贺卡吧。

知花裕树家里的保险柜中已躺了很多张来自诸伏高明的贺卡,从两人相识起,每个节日都会收到。

东大毕业的高材生写得一手好字,笔走龙蛇,力透纸背,每一张都让知花裕树很喜欢。

手写英文贺卡可是圣诞限定。

他回了几个人的消息,又往下翻到雪莉、伏特加和波本的。

波本发的也是[圣诞快乐]。下方留有空白,知花裕树往下拉了很久,到了底。

[对不起。]

或许是此刻环境的影响,知花裕树心软了。

假如波本能改直的话,两人也不是不能回到从前那样的关系。他的问题不是最大的,苏格兰比他变态,琴酒更是该死。

“喂,你发什么呆。”专注着看消息的知花裕树没注意到后方来车,直到被宾加拽了一把,踉跄着半撞到对方怀里。

车子过去,宾加马上像被烫到的鹅似的丢开手,“你小心点!”

“哦哦,谢谢。”

知花裕树没想好要怎么回波本的消息,把手机收起来。

还是等回霓虹当面再说吧。

他约了此时仍身在阿美莉卡的莱伊见面,不知道宾加是不是把这误解成了任务,也跟了过来。知花裕树没在意,多他一个不多。

反正宾加已经通过检验了。

知花裕树还是打算先按计划把身边该死的男同全部筛选出来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见面的地点在一家不起眼的酒吧。

莱伊孤零零坐在黑暗角落的卡座处,知花裕树远远地便迫不及待打开【心声识别】和他招了招手。

莱伊微微颔首,宾加则轻轻“切”了声。

[靠女人上位的家伙,勾引完女人来勾引男人了。]

第68章

宾加原本已经收到了国际刑警组织的联系,邀请他的假身份加入太平洋浮标的核心团队,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朗姆告诉他那位大人派他和莱蒙一起到美国执行一个任务。

朗姆:“这件事是莱蒙那边要求的,你可以拒绝,太平洋浮标的事情比这个任务更重要。”

宾加稍加思索后,答应前往美国执行任务。

朗姆倒也没说什么别的,等任务结束再继续太平洋浮标的事情也来得及,适当的犹豫还能让国际刑警组织那边更相信宾加,他只是提醒宾加:“我知道你和莱蒙有点过节,别意气用事,任务要紧。”

组织里资历比较深的成员都知道宾加和莱蒙之间的那点恩怨。组织那两年最有潜力的新人得到代号宾加后成了boss最倚仗的高级成员莱蒙的搭档,本该风头无两,最终传出的消息却是宾加叛逃。

原因只有极少数人有所耳闻,其他人只知道宾加叛逃出组织被抓回来却又没有被追究。

事后宾加和莱蒙的关系变得非常微妙。在大部分知情者——比如朗姆看来,宾加极其厌恶莱蒙。

没有人知道,最初的时候,宾加曾喜欢过这个人。

这对宾加本人而言,也是他最想删除的黑历史,他当然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

彼时他刚刚得到代号,得知自己将来的搭档代号为莱蒙。那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个代号。对组织外围成员而言,大多数代号成员都是神秘而陌生的。

宾加刚刚从外围成员晋升为代号成员,很多事自然算不上清楚。

对于他这样的新手代号成员而言,搭档某种程度上也能算作引路人。一般来说,除非一方死亡,组织里的搭档是不会轻易更换的。

宾加第一次见到莱蒙是在一个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

像他们这样在社会的暗面摸爬滚打的人向往黑暗也惧怕黑暗,在这种没有任何光亮的房间,假如有人埋伏在暗处要做些什么,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

宾加本能地不想进去。

但莱蒙算是宾加的上级,这是对方定下的碰面地点,尽管很不情愿,宾加还是走进了那个黑黢黢的房间。

房门在他走入后自动上锁。

宾加心里一惊,“莱蒙,我来了。”

没有任何声音。

在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复后,宾加觉得自己上当了。他在黑暗里盘坐下来,思考对策。

在心里将莱蒙八辈祖宗骂了个遍的时候,房间里的灯忽然亮了。

宾加长时间处于黑暗里的眼睛无法适应光亮,他下意识狠狠闭眼,担心会有人趁机偷袭,他一边在心里发誓以后一定要随身带墨镜,一边强迫自己睁眼,眼睛一下子被刺激出生理性泪水。

水和光模糊了视野。

在朦胧的视线里,他逐渐辨认出房间的中央摆着一具透明棺材,一个人型生物从棺材里坐了起来,似乎是将一条手臂搭在了棺材沿,歪着脑袋枕了上去。

视野受限的时候,听力倒是随之变得更加灵敏。

“你怎么哭了?你也不想要搭档?”

很好听的声音。

眼睛适应了光亮,他看清了棺材里那个人型生物,一个像海妖一样漂亮的男人,淡灰色的眼眸好似薄雾蒙蒙。

“抱歉,睡过头了,请原谅我。很不高兴认识你,我叫莱蒙,是你的搭档。”

那时候的宾加还没有进化成后来的样子,对莱蒙的外表也没有生出任何抗性。骤然被对方的美貌冲昏脑袋,他一下子连生气都忘了。

他睡过头了嘛,又不是故意的。

“哦,我是宾加。”

宾加那时候心里想着,要是早知道拿到代号的奖励是这样的大美人搭档,他肯定会更加拼命。

莱蒙很讨厌别人靠近,对他说过最多的话就是“麻烦离我远点,感谢你的配合”。

连说这种话的时候都很客气的样子,但如果误以为他很好欺负那就大错特错。

如果不小心越过对方划定的安全线,是会被狠揍一顿的。

莱蒙打人还挺疼的。

宾加只能听话地保持距离,唯一一次距离的拉近是对方主动的。

那是他拿到代号后的第一个任务,一个暗杀任务。

简单得很,他轻易就收割掉目标人头,在指定地点和来辅助他的莱蒙会合。

他很得意:“这种家伙弱得要命。”

莱蒙走到他身前,伸手从他后衣领下掏出一枚窃听器,手指一碾便捏碎了,“你被跟踪窃听了,太不小心了,业务能力还需要进一步加强。”

宾加压根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太近了,睫毛一颤一颤的。

又香又好看,想亲还想上。

莱蒙还在继续说:“干我们这行的最忌讳浮躁,你明白吗?”

“……明白。”

从那天起,宾加就喜欢莱蒙喜欢得要命。每天就等着莱蒙偶尔的主动靠近,趁机闻闻味,解解馋。

一个男人不知道怎么会那么好闻,那么干净。

趁他靠近的时候捻过他的发梢,残留的香气就足够帮宾加在DIY的时候到达顶峰。

在此之前,宾加一直以为自己笔直无比,他甚至有过两段露水情缘,都是窈窕有致的美人,其中一个后来死在了他手上。

那是试图对他使用蜂蜜陷阱来潜入组织的卧底,可能来自BND,也可能来自MI6,他并不在意。

宾加从未想过自己会对男人有兴趣。

他试着点了几个长相尚可的牛郎验证。

恶心想吐,没杀了他们纯属懒得费事。

这种人怎么配和莱蒙沾边。

原来他不是喜欢男人,只是喜欢莱蒙。

不过他的喜欢没能持续太久。

事情的转折是某天莱蒙让他填写个人信息表,宾加如实填了,莱蒙接过去,眉头一皱,“高中毕业,你没上过大学吗?”

宾加一愣,他们混黑的也搞学历歧视吗?想要学历伪造一个不得了。1万日元左右,东大藤校任人挑选。

“不行,我的搭档怎么可以是文盲!宾加,你年纪还小,正是考东大的时候!!”

宾加:??

他还以为莱蒙是在开玩笑。结果莱蒙第二天就弄来全套复习资料,信誓旦旦地说:“别的事情我会帮你搞定,宾加你只要认真备考就行了。你的脑子是很聪明的,以前就是没有好好学。”

宾加:???

从那天起,宾加就过上了水深火热的生活。

别人在新建的靶场练枪,他在解三角函数;

别人开着新买的机车激情岁月,他在给李华写信;

别人杀人放火拿炸弹炸个痛痛快快,他在被迫进行为期两天的模拟考;

……

无论多好看的脸在这个过程中都会变得狰狞而可恶。

莱蒙尤其可恶。

这家伙站着说话不腰疼,天天在宾加耳边念叨“你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睡得着的,人家隔壁上杉夏香15岁就上东大了”“这种低级错误你怎么还在犯,你到底用心没有”“今天英语单词背了吗,每天背20个单词,你自己算算半年就能有多少词汇量了,英语的基础就是单词”。

而且他念叨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小纸条,明显是从别的地方抄来的话术,硬邦邦地干念,连点感情都不带,让人更生气了。

宾加把莱蒙拉黑了。

在叛逃又被抓回后,宾加就转入了朗姆的情报组,终于恢复了正常的黑道成员生活,不再两眼一睁织田信长,两眼一闭ABCD。

不过两人之间的梁子就算是这么结下了。

莱蒙逢年过节有事没事就要恶心宾加一把,宾加也是一提起莱蒙就骂骂咧咧,恨不得找上门去干架。

至于年轻时候不懂事被美色迷惑,回想起来都觉得晦气。

宾加已经决定要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

他以为自己和莱蒙的关系这辈子到死也就是这样了,甚至这次美国任务之行他一开始之所以会答应也是想暗戳戳给莱蒙添点堵。

但情况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飞机上那句“是我以前对你的态度太差了,我以后会改正的”他还以为是什么新型整蛊方式,小心防备了很久后,才发现这家伙居然来真的。

两人同住在组织在阿美莉卡的据点,贝尔摩德有自己的住所,所以只会在商讨任务时和他们碰面,其余的时间大多都是宾加和莱蒙两个人在一起。

宾加见到了很多种他以前未曾见过的莱蒙。

哪怕是最纯恨的时期,宾加也没办法对着莱蒙说出难看,不然他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因他改变了取向。

而几年未曾近距离相处,莱蒙的外表似乎和那时候相比没什么变化,甚至好看得更加生动。

他也不再那么排斥他人的靠近。

点早餐外卖的时候莱蒙会记得询问他的口味;执行任务前莱蒙会和他说“注意安全”;任务反复受挫,莱蒙会安慰他“不要心急,会有办法”;外面燃放烟花,莱蒙会叫他一起去阳台欣赏。

他可比烟花好看多了。

宾加一度以为自己肯定是时日无多了,莱蒙才给他这么多好脸色,他甚至悄悄去医院做了个检查,检查结果一切正常。

任务内容也很正常,没有需要他来当诱饵的地方。

莱蒙似乎是纯转性了。

宾加讨厌了莱蒙很多年,发现莱蒙转性的第一天,他发誓绝不会被糖衣炮弹蛊惑,要继续讨厌莱蒙,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发现莱蒙转性的第二天,他看着洗完澡擦头发的银发男人垂着眉眼,脸颊薄红,脑子里砰冒出两个小人。

左边的小人说:真¥#%@#的色,想狠狠操一顿。

右边的小人说:错误!一顿绝对不够,我要把攒的量全部给他。

小人达成共识,连带着说服了宾加。

身为男人就得不拘小节,过去的事就让它尽快过去,人要往前看。

莱蒙逼他考东大甚至差点逼死他固然可恶,但他不是也在心里凶巴巴骂了对方很多年吗?

扯平了。

一切重新开始。

他要重新开始觊觎莱蒙。

……

宾加似乎不太喜欢莱伊,知花裕树心想。

莱伊是靠着宫野明美和雪莉的这层关系加入组织的,因此尽管他的个人能力很强,组织里还是有一些他是靠女人上位的流言。

知花裕树觉得有失偏颇。

就凭莱伊目前还和宫野明美感情十分稳定这点来说,他就敢担保对方不是那种人。

对于莱伊,知花裕树其实是最放心的,他可是自己所有朋友中唯一一个有女朋友且感情稳定的人。

知花裕树只是想再通过【心声识别】上一层保险,这样就能把莱伊重新放回挚友的位置。

他的十个好友位要经历新一轮的清洗。

知花裕树朝着莱伊所在的卡座走去,宾加落后了他半个身位跟着。

圣诞夜的酒吧多的是来彻夜畅饮的人,有的人在舞池里跟着dj舞曲摇摆身体,有的醉了酒堵在狭窄的走道里横冲直撞。

气质干净清冷的知花裕树表面上看起来就像是误入狼群的一只小羊,而且是极诱人的肥美小羊。

醉酒者假装不经意地朝他身上撞来,知花裕树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去,没等落到对方身上就被宾加挡住了视线。

宾加穿着一身黑西装,黑暗的酒吧里还戴着太阳镜,上扬的眉尾凌厉如刀锋般,他攥住对方想趁机作乱的那只手的手腕,压着声音骂:“想死吗?”

从对方心声骂人的词汇量来看这已经很收着了。

宾加将抓着的手腕一把扭脱臼了,乱糟糟的酒吧里一声痛叫也没几个人在意。

人多麻烦,不然就杀掉了。

那人慌不择路地逃掉后,宾加嫌弃地啧了声,掏出手帕擦干净手指,嘴里嫌弃道:“脏死了。”

知花裕树原本还觉得宾加这样子很有趣,嘴角勾起来,还没笑两下,便僵住了。

他听见了宾加的心声。

[老子觊觎的人,自己都没舍得碰,你也敢撞上来找死?]

不对吧大哥。

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这个觊觎的人是谁?

肯定不是他吧?

您一个月,不,两个月前不还在#¥#@&地骂他吗?!继续骂啊!

这怎么通过检测的人还能再坏掉吗?客服!客服呢!!

思绪纷乱的知花裕树在莱伊的对面落座,他随便点了杯柠檬汁,勉强装出一副没问题的样子,手臂撑在桌子上支撑着脑袋。

宾加在他身旁的位置坐着,两人之间空着半条手臂的距离。

……

莱伊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和莱蒙见过面了,隐约听说过对方的一点消息,他的前搭档苏格兰死了——他是当场见证过的,又换了新搭档波本。

然而这次和莱蒙一起出现的却是宾加,有意思。

莱伊也是第一次见到代号为宾加的成员,对方似乎对他很有意见,从一照面开始,就隐隐透着想马上转身就走的不耐烦。

但他还是忍耐着落座了,有点偏厚的嘴唇嗫喏了几下,疑似在骂他,但没有出声。

莱伊觉得这一幕更有意思了。

多像被驯服的狗跟在主人身边,绳子攥在主人手里,主人不让他咬人,他就连叫都不叫。

莱伊又看向莱蒙。

他在出神,身体藏在黑暗中,只有一点侧脸染上了酒吧暧昧的紫色浮光,勾出模糊剪影。

莱伊正是考虑到将要会面的人的长相才特意挑了最靠里的卡座,以免引起像刚才已被宾加解决的事件那样的骚乱。

说起来,宾加刚刚护着莱蒙的样子不是更像护主的恶犬了吗?

莱蒙实在是个很厉害的人。

个人能力的强大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他很擅长驯服人,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

苏格兰还没出事的时候,莱伊和他搭档出任务,便见到过几次对方悄悄和莱蒙打电话。

说话的嗓音温柔而轻缓,和苏格兰平时面对别人时寡言少语,一开口就是冷淡冰渣的模样大相径庭。

倘若不是话语间出现了莱蒙的称呼,莱伊还以为他在和情人暖语温存。

莱蒙还是代号成员的考核官。

他肚子里不知道装了多少秘密,假如能抓到他,就能掌握组织的大量情报。

而且莱蒙没有生性多疑的毛病,抓他或许要比抓琴酒简单很多。

知花裕树大为震撼。

还没等他捋明白宾加到底在犯什么病,莱伊那边便是塌方般的信息量砸来。

先不说对方在心里狗塑他人的恶趣味,知花裕树自己也觉得宾加这人太狗了,他出尔反尔还不讲武德。

总之,这些暂且放在一边。

莱伊居然想抓他!还想挖出他肚子里的秘密!!

卧底。

莱伊是可恶的卧底!

不是吧?!

威士忌这几年一共就多了苏格兰波本莱伊这三瓶,居然全是卧底?!

数据组的数据该更新了,这下好了,卧底率100%,组织的未来真是逐步向好啊哈哈。

笑不出来。

而且说起来……这还是他的工作失误。

当时boss要求过让他调查三个人中有没有卧底,知花裕树上交的报告上明明白白写着不是。

现在都成了呈堂证供。

人怎么能倒霉到这种程度。

尽管心里翻江倒海,知花裕树还是维持了表面的平稳,他按原计划表达了对朋友的关爱,希望能唤醒这个没良心的家伙仅存的良心。

莱伊礼貌颔首,“我这边的任务很顺利,多谢关心。我明天就会回霓虹那边了。顺便,圣诞快乐。”

他举了下酒杯。

三人表面上还在如常交流,不,主要是知花裕树和莱伊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说话。

莱伊本就话少,知花裕树今天心里乱糟糟的也凑不出几句。宾加更是一句话不说,只是时不时看知花裕树一眼,等着他什么时候愿意走人。

淡淡的安静里,伴着酒吧的背景音乐,心声显得更加清晰。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莱蒙确实对我很关心,虽然他最关心的是我和明美的关系……假如以我和明美的感情出了问题为理由将他约出来,他有99%的可能会上当,到时候提前埋伏好,就能实施抓捕]

[莱蒙干嘛对这家伙这么关心,还特意在圣诞来见他……绝对是这个鬼男人在骗他,真他妈的不要脸]

忘了,都没有良心哪里还能搜刮出仅存的良心。

还有宾加你先别捣乱!

TD!

[莱蒙相比其他组织成员还没那么无药可救,如果莱蒙能好好配合,我会想办法为他申请证人保护计划]

又是证人保护计划,你们红方就不能想点新词吗?

不过往好了想,至少莱伊还是直男,而且和明美小姐依然……

[这次行动前就和明美坦白吧,我的FBI搜查官身份,以及一直都在欺骗她的事实。]

依然恩爱个鬼啊你个骗女人感情的家伙!

西内!

知花裕树克制着自己,微微垂下眼眸,让自己的表情隐在黑暗中,抓着柠檬汁杯子的手指用力,青筋暴起。

不行,现在直接抓住莱伊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是卧底,boss那个愚蠢的糟老头子之前不相信波本是公安卧底,现在也不会相信莱伊是FBI。

而且他没记错的话,糟老头子似乎很满意莱伊的能力,将他视为二号琴酒在培养,很信任莱伊。

虽然boss的信任可能有一小部分原因在于他经常在boss面前给莱伊背书,确保他的忠诚。

但他只是人力员工罢了,糟老头子身为领导自己没意识到问题,还是他的错误更大。

遇事少反思自己,多指责别人,人生就会少很多烦恼。

[别咬嘴唇了,快破了]

被宾加的心声提醒,知花裕树才意识到自己无意识地在咬嘴唇,他缓缓松开。

一点水光润泽了微红的唇瓣。

其实宾加两个月前还很正常,也许还有的……

[好嫩,顶的话一定很爽]

没救了!

西内——!!

……

知花裕树回到了霓虹。

由于宾加的前车之鉴,他决定将之前通过检测的人再试一遍。

【心声识别】的可使用次数还剩三次,此时通过检测的人有两个。

知花裕树提着从阿美莉卡带回来的礼物去了萩原家,在妈妈那里暂时治愈了千疮百孔的心。

萩原研二这次也平稳地度过了【心声识别】的周期,他心里几乎没想什么和知花裕树有关的事情。

这也不奇怪,一方面,很久之前知花裕树就觉得萩对他虽然表面上态度还算亲近,但始终像是隔着一层。这个人就是这样,外热内冷。

另一方面,他喜欢的可是亲姐姐萩原千速!心里想着姐姐自然装不下其他人了。

唉。

知花裕树看着萩原研二对姐姐温柔地笑,还帮姐姐挂新年装饰品就觉得脊背发凉。

他把萩原研二的活都抢了下来,对萩原千速前所未有的热情。

萩原美子心里美滋滋的,[啊啦,小树不会是开窍了,终于开始对千速有感觉了吧?]

妈妈,有感觉的不是我,是你儿子啊!

我都是为了这个家(哽咽)。

唯有萩,他通过了【心声识别】的检测,知花裕树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伤心。

接下来是松田阵平。

为了给对方个惊喜——经知花裕树判断,这种情况下最能听到对方的真实想法,知花裕树提前潜入了松田阵平的公寓。

自从工作后,松田阵平就搬出了家里自己住,不过每周的周末会回家陪陪孤寡老父。

知花裕树叫了外卖,把外卖装盘,扔掉包装,假装是自己做的。

然后蹲守在门口,在松田警官回家的第一时间跳出来。

“Surprise,松田警官!”

松田阵平怔住,目光穿过阴黑的墨镜从知花裕树的银发、额头、眉眼、鼻梁、唇瓣、唇瓣、唇瓣、锁骨……滑到底。

[想……]

嗯?想什么?

知花裕树歪歪脑袋。

[想和他做爱]

第69章

虽然并非是阅读爱好者,但在看完几本书目后松田阵平倒是有些理解知花裕树爱看书的那种心情了。

心浮气躁的时候翻阅纸张的声音确实能有效舒缓神经,甚至比香烟还要管用。

阅读不同种类的书还能扩充知识面,这对警察来说是很有必要的。

对于松田阵平而言,他最近最大的收获就是对同性恋这一亚文化群体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而且这种了解还对他的工作产生了很大的帮助。

一个多月前,经过松田阵平的努力,他成功从爆炸物处理班转入了搜查一课。

并非是永久转入,而是要进行为期一年的交流学习。

转入搜查一课的第一天,经手的第一个案子,松田阵平就因为对同性恋的深入了解,敏锐地察觉到犯人(男)是出于对死者(男)爱而不得的心理才犯下案件。

从杀人动机倒推杀人凶手,进而找到足以定罪的证据,松田阵平前后只用了半个小时便解决了案件。

负责引导他的警察佐藤美和子因为他的能力而有了好脸色,“你还挺厉害的,一下子就看出犯人对死者抱有这样的感情。”

毕竟两人都是男性,死者的尸体又饱受凌虐,非常符合仇杀的特征,一般人很少会往同性爱而不得这个方面想。

松田阵平点上一支烟,“哦,因为我最近在研究同性恋亚文化,很容易想到这方面。”

佐藤美和子:?

你一个警察研究这个干什么?怪怪的。

松田阵平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这种长相性格应该很招某一类女同喜欢,要小心了。”

佐藤美和子:“……”

这叫什么话!

而且她要怎么小心这个啊!

“我看你这个类型也挺招男同喜欢的。”她小声嘀咕。

萩原研二之前推荐的书都看完了,松田阵平又自觉地去书店买新书。

两人不在同一部门后,要对上空闲的时间就变得很难,不是这个要加班就是那个出外勤,松田阵平干脆自己一个人挑了时间去书店。反正只是买几本书而已。

倘若不是知花裕树此刻身在阿美莉卡,松田阵平觉得约他出来一起挑书也很不错。

书店的气氛好,灯光也恰到好处,肯定很衬他。

如果知花裕树有够不到的书,他还能帮忙。

这种活动非常有益于增进友情。

松田阵平先拿了几本自己喜欢的机械组装类的书目,在挑选其余书目时犯了难。

犹豫了一会儿后,他决定当一回学人精。松田阵平在书店的客人里进行筛选,最终挑中一位女性。

女性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长裙,戴着眼镜,斯文雅致,看起来就很有高知的感觉。

松田阵平记下了对方买的书,然后挨个放入购物车。

结账的时候前台小姑娘看了看他挑的书,又看看他,目光逐渐变得有些兴奋,甚至脸颊都微微泛红。

松田阵平觉得莫名其妙,走的时候还看到对方和另一个同事小姑娘两个人脑袋对脑袋地说悄悄话,目光朝他身上瞥来,很显然在说的事情跟他有关。

松田阵平感到不解,不过很快就丢到脑后。

回到家,他趁着周末难得的空闲开始研读高知女性挑出来的大作。一共三本,都是小说。

松田阵平随手拿的第一本是刑侦题材,主角是个刑警。作者不知道是干过这一行,还是认真做了调查研究,写出的内容非常真实,而且案件扑朔迷离,很有本格风味。

主角在查案的过程中还结识了相反阵营的友人,对方亦正亦邪,两人在一桩桩案件的推进过程以及两方阵营的对抗中关系越来越亲近,逐渐成为可以互相交托后背的生死之交。

在故事的高潮,炸弹引起的大火中,主角吻上了友人。

等等,主角干什么了?!

主角深深地吻上了友人。

……哦,这是本男同的故事。

虽然自封为同性恋亚文化专家,但这还是松田阵平第一次看与此相关的文学类书籍,和社科类书籍那种客观严谨的风格不同,这种风格……相对而言更超前一些。

松田阵平自认为不是个会搞歧视的人,虽然感觉身为男性看这个有点奇怪,但调整好心态后,他还是继续往下看了。

到了大结局,主角直接进入了友人。

作者还把大概的过程和双方的反应细节都写了出来,给松田阵平狠狠科普了一番男性做这方面事情要注意的重点。

松田阵平:“……”

知识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进入了脑子。

松田阵平这会儿倒是隐约明白了当时那两个店员在悄悄说些什么,觉得有些好笑。

估计是被人当成男同了。

他并不在意这个,书既然都买回来了,而且确实写得很精彩,为了不浪费钱他也会好好看完。

等掌握了足够的知识,捋顺逻辑,他才能想办法纠正知花裕树对同性恋这个群体的不正确态度。

松田阵平用工作之余零零碎碎的时间把剩下两本书也看完了。

同样非常精彩,他甚至把后一本翻来覆去看了三遍,因为那本里其中一方男主设定是拥有了人类感情的机器仿生人,这个机器仿生人的性格和知花裕树非常像,简直像照着他写的。

就是搭配的男主松田阵平很不喜欢。

这是一本强取豪夺的书。男主明明知道机器仿生人不喜欢他,却还是抢走了对方生存必需的能源,迫使他只能从属于他,还在对方明显不情愿的情况下强行改造了他的身体,在他的资料库里植入了奇怪的东西,使得机器仿生人误以为自己爱上了他,乖乖趴着任他予取予求。

松田阵平看完想报警。第二三遍他只看机器仿生人的部分,并在心里反复对攻方进行辱骂。

大概是睡前看得太真情实感,故事情节杂糅着进入了松田阵平的梦。他成了故事主角刑警M先生,在和敌对势力的交锋中救下了一个被囚禁的机器仿生人。

机器仿生人银发灰眸,貌美异常,M先生给他取名为松田裕树。

松田裕树爱上了M先生,资料库里被植入了奇怪东西的松田裕树色诱了M先生。

M先生努力把持了,没把持住。

松田裕树把双腿挂在他的肩膀上,特别的身体构造轻易将下方的布料弄得湿漉漉的。

M先生俯下身,含住了,微微抬眸,继而吞吐。

机器仿生人死死咬住嘴唇,最终还是忍不住溢出声音。

M先生喜欢看机器仿生人因为他而崩掉表情,显露出更贴近人类的那一面。这会让他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M先生知道机器仿生人身上隐藏着许多秘密,对方不想让他探究,他可以不去深究。

因为他相信机器仿生人是向着人类的,他不可能伤害自己。

M先生从始至终都没有进入对方,但却用各种方式玩遍了机器仿生人全身的每一处细节。

原来机器仿生人的里面也是热的。

M先生说:“我喜欢这种感觉,似乎你和我没有区别。”

他又想了想,咬着机器仿生人柔嫩的嘴唇说:“也可能是喜欢你,裕树。”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松田阵平懵懵的脑子还在不断回味那个梦。

通常而言,睡眠质量不错的人醒来后都会忘掉晚上做的梦,而松田阵平下意识的回味扯断了遗忘的那根线,把这场旖旎梦境永久留在了脑海。

结果是他不得不去浴室洗澡来解决怎么都下不去的生理反应。

解决的时候他还在想着裕树,那个梦里的和现实中的裕树长得一模一样的机器仿生人。

松田阵平感觉自己不太对劲,哪有人纾解自己的时候想的是朋友的脸啊,虽然严格来说是梦里顶了朋友脸,而且性格也和朋友很像的仿生人。

松田阵平遇到事情喜欢先往前冲再考虑后果,而最近没少研究同性恋亚文化的他不至于还意识不到自己可能是往哪方面出了问题。

网络上也有人和他面临一样的困扰。

【该怎么确认自己是不是同性恋?以前一直以为自己直直的,但最近隐约感觉不太对劲】

下方有回帖说的很有道理。

【这题我会。辨认自己是不是同性恋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看自己会不会对同性产生x欲,你闭上眼想象一下自己和同性好友做的场景,感觉如何?感觉很好那肯定就是弯了:)接受不了就是没弯:<】

松田阵平试着想了下自己和萩一起的场景——

啧,好恶心。

那应该是没事。

彼时正好是圣诞节,知花裕树正在阿美莉卡出差,松田阵平按下心虚,给他发了[圣诞快乐]。

为什么不想一下自己和裕树一起的场景?

那是因为这样子的设想对朋友来说太过冒犯。松田阵平给出了足以自洽的回应。

他把那几本罪恶的书籍放进了书柜最深处,然后坐在书桌前抽了两小时的烟,最后被烟雾报警器的声音惊醒。

松田阵平呛咳了几声,开窗通风,忽然想起以前抽烟的时候,知花裕树就曾像个机器人似的在他旁边捏着鼻子扇风,一板一眼地说:“吸烟有害健康。”

松田阵平解释说是因为尼古丁可以帮自己冷静,他们这种干拆弹的警察最需要冷静思考,因为稍有疏忽就会丢命。

知花裕树向他妥协,又问道:“松田警官,你怕死吗?”

松田阵平:“怕这个干什么?”

“我挺怕的,怕自己活不了。”知花裕树惆怅地说,又看了他一眼,“也怕哪天收到你或者萩原警官的死讯。”

松田阵平一想收到萩或者裕树死讯的场景,“那确实挺可怕的。”

松田阵平刻意地没再去想那几本书的事情,他觉得需要给自己的大脑好好冷静思考的时间。

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绝对能做到设想自己和裕树一起的场景时,他的反应和面对萩时一样。他需要的只是一点时间。

幸好这段时间知花裕树恰好身在阿美莉卡,他暂时不用面对对方。

——直到今天下班回家前,松田阵平都是这么想的。

松田阵平不知道知花裕树已经回国了,钥匙插进门锁的时候,他的思维还在阿美莉卡飘着,猜测知花裕树现在在干什么。

房门打开,想象中的人像忽然长出的蘑菇似的冒出来,夕光浮动,银发晃动着拂过鬓角。

“Surprise,松田警官!”

那个刻意被压在脑海角落的问题瞬间不受控地浮上心头。

能想象自己和裕树一起做的场景吗,会因此觉得恶心吗?

只用0.00000001秒就能得出答案。

不会。

他很想和他做爱。

就像M先生和机器仿生人一样,以这种方式将彼此的距离无限贴近。

他真的弯了。

骤然意识到自己弯了带来的冲击令松田阵平懵了下,大脑短路,思维滞涩,于是他也就没有发现知花裕树一瞬间变了的脸色。

知花裕树没有再听下去,再听下去也不过是听眼前这个满脑子想和他做爱的男人如何在心里肖想他,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当场杀了对方。

将现役警察杀死在自家公寓带来的后果会很麻烦。

知花裕树冷笑了声,随便找了个理由匆匆离开。

松田阵平在门口站了许久,大脑才终于慢慢重新和四肢取得了联系。

他意识到知花裕树已经离开了,随后懊恼起来。

裕树怎么走了?他刚刚有露出冒犯的表情,或做出冒犯的动作吗?

那段记忆像是被无形之物抽走了,他完全想不起来。

裕树忽然离开是不是生气了?

餐桌上还摆着热腾腾的饭,是裕树特意为他准备的。

松田阵平赶紧掏出手机和知花裕树打电话,第一遍无人接听,再打过去就是已关机。

完了,他真的惹人生气了。

这、这该怎么哄?

没有经验。

正如机器仿生人一样,知花裕树也有很多秘密。松田阵平尊重他,从未主动探究这些,以至于他甚至连知花裕树具体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只知道是位处东京郊区的别墅,范围太大。

如果不是知花裕树主动来找自己或者萩,松田阵平就只能去千代田医院碰碰运气。

而近来,这个更像是在挂名的院长去医院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医院的高田小姐告诉松田阵平,最近院长的事情都由新招的副院长代劳了。

松田阵平根本想不到生气了的知花裕树会去哪里,更要命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他生气了。

他只能先给知花裕树发短信。

[对不起,我冒犯到你……]

删去。

[对不起,能告诉我你为什么……]

删去。

[真的万分抱歉,我刚刚忽然意识到自己喜欢你,所以无意间……]

删去。

……

桌上的饭菜由热转凉,手指灵活的松田警官第一次对着手机打字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敲。

没意识到自己心意的时候当然可以随便,但现在面对的可是最喜欢的人,他已经惹人生气了,再有一个字冒犯到对方都属于违法犯罪,是赤裸裸的精神虐待。

他会自己给自己判无妻徒刑。

反复纠结后,松田阵平决定采用知花裕树会比较喜欢的说话风格。

[对不起,别生气,请原谅我。见信请与我回电。——松田]

他盯着变凉的饭菜发了会儿呆,拿起筷子吃起来。警察经常赶不上热饭吃,他倒也习惯了。

而且这是知花裕树给他准备的饭菜,别人有吗?

别人没有。

松田阵平下定决心:我要追他。

就算会失败,被拒绝甚至被讨厌也没关系,他要让裕树知道,他喜欢他,正大光明地喜欢他。

这份爱意绝不比世上任何一种其他的爱轻贱,也必定长远。

夜幕降临,松田阵平一口一口吃着冷饭,心里忽然想到前几日读到的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他不喜欢这些东西,只是强迫自己耐心看了几行。

却意外的印象深刻——

Love alters not with his brief hours and weeks

But bears it out even to the edge of doom

朝生暮死,爱亘古不变,直至终焉。

松田阵平嘀嘀咕咕地承认:“……这些写诗的人确实挺厉害。”

……

心情不好的时候,知花裕树就喜欢飙车。他也没什么目的地,裕树小屋可能有波本,新买的别墅里住着苏格兰——话说明明是他的房子,怎么不知不觉被这些可恶至极的伪直男鸠占鹊巢了!

圣诞节对波本的短暂心软彻底消失,知花裕树现在不相信任何人。

上次还好好的人转眼就被发现也开始觊觎他的身体,知花裕树完全不相信波本这种本来就心思不纯的人还能再直回去。

车速飙上了150码,冬日的冷风从大开的车窗灌进来,将知花裕树雪白的脸颊和鼻尖吹得泛红。

他在思考接下来怎么办?

总体上来看,目前的状况总不会比上辈子更差。

这个世界不存在强制他参与的剧情,他的行为动作始终是自由的。

令知花裕树伤心的是来自朋友的背叛。

交到朋友的时候多开心,此刻就有多失望。

他想到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自己穿上和服,被领去见的那个男人。

那时候刚刚脱离上个世界的他远比现在敏锐,一眼就看破了对方眼里肮脏的情欲。

原来世界早就提醒过他,这里没有区别。

这里没有区别。

他那时候杀了那个男人,保护了自己。

现在要同样杀了这些人吗?

车子开到了居民区,被迫慢了下来,知花裕树把手机重新开机,无视新的短信,打开导航确认了自己的位置。

长野县。

下了小雪,冬日寒冷,一排乌鸦停在干枯枝桠上。

这条街的街景似乎有些熟悉。

知花裕树下了车,踱步往前走,路过一家小店,买了份热乎乎的章鱼小丸子,继续往前走。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熟悉,直到知花裕树停在一栋两层的小院前。

小院的木制门牌上写着【知花宅】。

欸?这家人也姓知花吗?

这个门牌看起来已经很旧了,起码有十几年的年龄,只是各处都很干净,像是会有人定时清理。但从房屋整体给人的感觉看,不像是有住人的样子。

知花裕树在门口站了会儿,奇异地感觉心里宁静了不少,他一边吃章鱼小丸子,一边思考那个重要的哲学问题。

要不要把背叛他的“朋友”们都杀了?

咬一口,杀。

咬两口,不杀。

咬三口,杀。

……

还差最后一口的时候,知花裕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抬起头。

“小树,你怎么会在这里?”文雅的黑发男人穿着深棕色的大衣,围着围巾,提着一袋东西站在不远处。雪下得大了些,在他的发间肩上都落了层莹白。

哦,是诸伏警官啊。

等等,刚刚说到哪个了?下一个是杀还是不杀?

……

知花裕树被诸伏高明请进了家里,原来【知花宅】旁边那栋房子是诸伏家的。

诸伏高明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看着知花裕树在沙发上落座——那正好是很多年前他第一次进入这里时坐的地方,而再次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人已经完全不记得那段往事了。

诸伏高明微微垂眸,一边煮茶,一边解释:“我儿时和父母一起住在这里,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就去了亲戚家借住,不过时常还会回到这里打扫一下房间。”

“哦。”知花裕树并不太在意这些事,他在纠结别的。

【心声识别】还剩最后一次使用机会,而诸伏高明毫无疑问是知花裕树很重要的朋友,甚至类似于亲人一样的存在,他甚至称呼对方为“高明哥”。按理来说,知花裕树肯定是要好好听听对方心里是怎么看他的。

但是诸伏高明这边的情况太复杂了。

怎么说呢。

就算是对方的心声很不对劲,知花裕树也有种没办法发火的心虚。

总感觉罪魁祸首是自己:)

所以明明长野县离东京也不远,两人还偶尔会通过短信联系,但知花裕树一直没来试探诸伏高明。甚至今天如果不是刚巧遇见,他也会在吃完章鱼小丸子后直接离开。

这可能就是命运吧。

知花裕树深深吸了一口气,打算直面命运。

万一高明哥真的对他有非分之想,他会负起责任,把人掰直回去的!

勇敢小树,不怕困难!

他启动了最后一次的【心声识别】,然后小心地从沙发上方探出脑袋,“高明哥,我想问一下,你有喜欢的人吗?”

第70章

诸伏高明曾认真思考过自己究竟是何时喜欢上小树的。从最表层的情况来看,毫无疑问是在滑雪场,那场时隔17年的再遇。

就在那一瞬,爱意疯长。

步月如有意,情来不自禁。

在那之前,诸伏高明从未对男性产生过特殊的感情,不过他同时也未曾对女性产生过特殊的感情。

13岁那年,诸伏高明失去父母,亲弟弟被接去东京,被他视为弟弟的知花裕树用他的命换自己的命,几乎是在他眼前被人带走。

从那之后,诸伏高明有一部分自己就被永远困在了那个昏黄夕光浮动的傍晚。

没有任何证据和线索,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的记忆,诸伏高明坚持了17年大海捞针般的寻找。

他将学习工作之余的时间都投入到了这件事中,为此失去了正常的社交生活,以至于身边只有大和敢助和上原由衣两个朋友。

诸伏高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他起码还在安安稳稳活着上学,而那个被带走的人呢?

他在同样的时刻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大和敢助知道他一直在找一个人,尽管好友表面上从未直说,还会给他提供帮助和隐晦的鼓励,但诸伏高明能从他的态度和目光中识别出那些未尽的话语——

长久的杳无音讯,诸伏高明,你有没有想过,他会不会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诸伏高明设想过这样的可能,但这无法让他的找寻停下,就像无数个耗尽一生寻找走失儿童的父母一样,是活人也好,是尸体也罢,这个魔咒般的执念只有唯一明确的终点。

他要再看他一眼,再见他一面。

害怕自己会忘掉小树弟弟的长相,诸伏高明每晚睡前的最后一件事和醒来的第一件事都是在脑海中勾勒他的模样,想象他长大后的眉眼。

或许有一天能在街道上擦肩而过,他要第一眼就能认出他。

思念在17年的时间与日俱增。

谁能分得清那些思念是在哪一刻旁生出纠缠的爱意,诸伏高明埋头在找寻他的路上,放任那些感情在未曾注意的阴暗角落生发,等他终于走到终点,抬头望去——

已经尽是盘根错节的枝桠,和他的躯干生长在一起。

于是在重逢的第一刻,在尚不知对方这些年的经历和如今的境况时,自认为冷静的大脑便被疯涌的爱意淹没,滋长出无法抑制的欲念。

连续数天,他在幻想和梦境里难以压抑地将爱人进犯,厨房里咕嘟嘟的鱼汤、书桌上浸湿的画作、浴缸里蒸腾的水汽……反复的释放并未使欲念偃旗息鼓,反而逼得他失去最后的理智。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狠狠抱住了想念17年的人。

长大的知花裕树同他想象中非常相似,甚至更加好看,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令人目眩神迷、心跳失控。

他看起来过得还算幸福开心——这再好不过。

而且小树还是和儿时为了救他,不惜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一样善良。

自己明明做出了那么过分的事,小树却还是会站在他的角度思考,依然那么信任他。

这种信任令诸伏高明更无法原谅自己。

“我没有喜欢的人。”诸伏高明最后说。

这样的他,哪里来的资格说喜欢。

现在他只想以哥哥的身份守护好小树。

知花裕树被诸伏高明接二连三的复杂心声搞得头皮发麻,大脑宕机。

他只是说了一句“高明哥,我想问一下,你有喜欢的人吗?”,诸伏高明就咵咵想这么多。

像是游戏里一个平A把对方大招都骗出来了。

可以确定的是——

高明哥确实悲哀地喜欢上了他。

而他本人果然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诸伏高明的心声明明白白地展示着:[应该是在滑雪场再遇的那一瞬吧,我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喜欢小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那种疯狂的爱意令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感觉自己像是从人类忽然变成了凶兽般,理智全无,只想抱着他,把自己的血都灌给他,从此永远交融。]

[那些想法哪怕放在监狱里的犯人身上也会被视为疯狂,而它实际上是出现在一个现役警察的脑海里……令人万分羞愧。]

[我一直很害怕,那种状态会再次出现在我身上,最终导致我亲手伤害到小树。]

[不,我绝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

知花裕树:笑不出来:<

高明哥你就是道德水平太高了,真应该把某些家伙的无道德往你身上匀一点。

倘若不是【心声识别】,知花裕树都不知道那次debuff给诸伏高明带来了这么大的心理阴影。

把现役警察逼得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警格了。

不要啊!诸伏警官你真的特别好!是最好的警察,没有之一!

怎么说呢,让他知道了高明哥的心病,算是【心声识别】这个超能力问世以来干的最人事的事。

自诩为精神病,不,心理学专家的知花裕树发誓要想办法治好高明哥的心病,知花精神病院即将重出江湖!

知花裕树的高素质不允许他管杀不管埋,既然高明哥的病症真的因他而起,那他一定会负起责任,把高明哥治好,让他不再怀疑自己,顺带直回去。

具体的治疗方案,之后他再仔细思考。

诸伏高明心声中提及的17年和重逢令知花裕树有些在意。他确认自己和对方的初次碰面就是当时在滑雪场。

所以高明哥是和这具身体的原身认识吗?

从高明哥的心声听起来,两个人应该关系非常亲近,高明哥将对方视为弟弟一样的存在,将他当作亲人,以至于无法接受他的失踪,执着地寻找了对方17年之久。

嘶,这样的话,他用debuff刺激得高明哥将这份好好的亲情变质不是很坏了吗?

而且还不是对着高明哥真正在意的人,而是他这个外来者。

心虚.jpg

说起来,诸伏宅的隔壁就是知花宅,莫非正是原身曾经的家?

系统:[你要去看看吗?]

知花裕树迅速拒绝:[不要,那是原身的家,和我无关。我不要去看。我不要。]

系统安抚他:[嗯,我们不去看。]

诸伏高明原本是买了漆桶和工具,打算去知花宅把知花裕树卧室的门重新上一遍漆。

前段时间工作比较忙,他一直没来打扫卫生,或许是受了潮,卧室门下方有些掉漆了。

并不严重,但诸伏高明还是打算尽量将它恢复原状。

将来如果有一天,小树能回想起当初的记忆,就能第一时间看到和记忆里一般无二的景象。

人类本能地会因为时间带来的残破和凋败而伤心。

诸伏高明要避免这样的伤心出现在小树身上。看到自己的家和记忆里没有太大的变化,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安慰,那他这些年所做的努力就算是起了一分作用。

只是没想到会在知花宅门口碰到知花裕树。

但是看起来他并非恢复了记忆,只是无意间走到了这里,发起了呆。

诸伏高明不确定让知花裕树走进去看到熟悉的景象刺激记忆是不是好事,为了避免可能对他精神上造成的伤害,他先将小树带去了自己家。

快到晚饭时间了,诸伏高明干脆给附近能够配送的超市打电话买了些食材,准备在这里做点吃的。

放在几年前,小树会再次出现在这个家和他一起吃饭这样的场景大概只会出现在梦里。

现在的一切已足够令人感到满足。

心虚的知花裕树不好意思什么也不干,只坐在那里等着吃,他主动走进厨房,“我来帮忙吧。”

厨房杀手知花裕树至今没有自觉。

诸伏高明没有拒绝,“那就麻烦小树帮忙切一下蘑菇 ,今天做蘑菇明太子意面。”

这是小时候的知花裕树很爱吃的东西,那时候小树的外婆经常做给他吃,诸伏高明也尝过一两次,后来他自己也在反复尝试后做出了和小树外婆一样的味道,但知花裕树还从未吃过。

知花裕树拿刀对着口蘑来回比划。

杀人他还算小有心得,杀蘑菇确实是第一次,要杀成什么形状比较好?

他偷偷看了诸伏高明一眼,对方马上察觉到他的目光看了过来。

【心声识别】还剩最后一点时间。

似乎含着笑意。

[不知道该怎么切吗?这个样子还真是和小时候一样。]

知花裕树一愣,抿了下唇。

怎么会一样呢?他和那个【知花裕树】是两个人。

“小树,我来教你怎么切。”

诸伏高明试图去拿知花裕树手里的刀,被知花裕树躲开,对方没有看他。

“不用了,诸伏警官,我自己可以。”

诸伏高明的手顿住,知花裕树已经开始切蘑菇了,前两下切的形状有些奇怪,但很快就找准了方法,每一下下刀都快准狠。

不像在切蘑菇,倒像在发泄情绪。

[这是怎么了,生气了?]

[为什么不再叫我高明哥了?]

这是知花裕树听到的诸伏高明最后一句心声。

他没有生气,但是也没办法和诸伏高明解释。

知花裕树只是忽然意识到,既然下定决心负起责任,帮助诸伏高明恢复正常,那他就要改变之前和诸伏高明相处的态度,不能再将对方视为值得信赖的兄长那样看待,对方真正想要的弟弟也不是他。

就以这顿饭为分界线,他要主动划清边界,只要知花裕树不再出现在诸伏高明的面前,对方就不必再担忧自己再出现异状。

明天他就把千代田医院名义上的院长身份转给苏格兰,这样的话之后诸伏警官也不可能再主动找到他。

时间长了,那些错误的感觉自然会淡去,诸伏警官心中保留的,只会是他和【知花裕树】的那些最初的珍贵回忆。

不过之前给诸伏警官造成的伤害、带来的麻烦肯定也不能这么算了,知花裕树没办法给对方别的补偿,只能在金钱方面弥补一些。

他回头就仔细算算自己手上有的资产,留下必要的之后,把能转给诸伏警官的全转给他,考虑到诸伏高明的警察身份,为了避免他被误解成在受贿,这件事要做得隐秘,最好单独给诸伏警官开设一个海外账户。

至于对方因为他弯掉这件事……也许离开刺激源诸伏警官就会自己直回去。

可以观察一段时间,实在没办法,就只能用那一招了。

他易容成漂亮女孩子亲自动手再把诸伏警官掰直,然后再假装得了绝症,成为懂事地死掉的白月光!!

然后再留给诸伏警官一笔丰厚遗产。

有了解决诸伏高明这边问题的思路,知花裕树感觉心头的大石总算少了一块。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享受和高明哥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吧。

知花裕树展示自己切出的规规整整的蘑菇,满脸得意,“看,我就说自己可以吧!”

诸伏高明观察着他的表情,似乎负面情绪已经消失,但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太对。

诸伏高明无端有些心慌。

“嗯,很厉害。”

应该只是错觉吧,事情是在逐渐往好的方向变化的。

“好好吃!!”知花裕树非常喜欢诸伏高明做的蘑菇明太子意面,想到这就是最后一次吃了,他胃口大开地连吃三碗,还想再来一碗时被诸伏高明拒绝了。

“你今天吃太多了,取之有度,用之有节,喜欢的话,下次我再给你做。”

“哦。”知花裕树遗憾地应了声,揉揉圆滚滚的肚子。

他微微垂下眼眸,发出浅浅的呼吸声,一种奇异的孤独感如潮水般涨入白炽灯的光下。

诸伏高明看着他,那种心慌的感觉越来越重。

倘若身为哥哥的立场,能被允许在此刻抱抱他吗?

但诸伏高明扪心自问。

此刻想要拥抱小树的这种感觉,是出自哥哥对弟弟的关心疼爱吗?

在拥抱之外,他敢承认,这其中没有夹杂着一分想要吻他的冲动吗?

克制心动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诸伏高明已经在尽可能地做了。

时钟滴答滴答地走过,天已经黑了。

诸伏高明将餐盘收走,换上新买的茶倒了两杯,冷静下来的他寻找新话题打破餐桌上诡异的静谧,“怎么最近一直没见过那位经常和你一起的绿川先生?”

正在想事情的知花裕树回过神,“嗯?哦,诸伏警官你说绿川啊……”

他确实带苏格兰见过一次诸伏警官,没想到诸伏警官还记得苏格兰,可能是因为两人长相相似确实很容易令人印象深刻吧。

“他之前出了意外,已经去世了。”知花裕树说。

为了避免苏格兰的身份暴露,在所有可能会被组织调查的相关人员那里,苏格兰都必须要处于【死亡】状态。

知花裕树现在虽然很生这个变态的气,但对方假死的事情一旦暴露,他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所以只能暂且捏着鼻子先帮对方继续隐瞒。

而且退一步来说,苏格兰在可恶之余,也确实为他做过不少事,两相抵消,姑且能算他一条命。

诸伏高明没再说话,他垂下眼眸,情绪难辨。

但知花裕树察觉到他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变得很低落。

唉,所以说诸伏警官就是为人太好了,只是见过一面的人也能让他这么挂念。

知花裕树用诸伏警官大概会比较喜欢的方式安慰他:“人有旦夕祸福嘛,生固欣然,死亦无憾——我是这样想的。”

“是啊,”诸伏高明低声喃喃,“人生有死,修短命矣。”

小树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向他开玩笑。

所以景光真的已经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的时候……

其实早在意识到弟弟明面上辞去警察的工作,实际上是在某处卧底时,诸伏高明就准备好了,或许会有这样的一天出现。

卧底的工作处处凶险,每一步都如临深渊,或许并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阴谋和对抗,一处微小的细节就能让一个卧底暴露、身亡。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无人知晓的暗处,像是这个世界平平无奇正在运转的日常。

正像13岁那年他如常推开家门,看到父母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正像同一年的黄昏他从昏迷中醒来,给小树带的糕点散落在周身地面。

人生的重大场景从不会向人类提前发出预警,它是世界平平无奇的某一日,只对某个人自己,天旋地转、天翻地覆。

“他有留下什么遗物吗?”理智上知道不该问出来,但诸伏高明没能控制住自己。

“遗物?”知道苏格兰还活着的知花裕树念出这个词的时候总感觉怪怪的,“留下了一部手机。”

当时他有意留在现场的手机确实被回收了,只是已经被子弹贯穿的手机提取不出任何讯息,就随便放在了组织的仓库里。

诸伏高明沉默了一会儿,“这部手机……可以给我吗?”

知花裕树惊讶:“诸伏警官你想要这个吗?已经坏掉了,就算出二手机也不会有人要的。不过你想要的话我之后寄给你。”

“谢谢。”

又是一阵沉默后,诸伏高明忽然问:“为什么忽然叫我诸伏警官?……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从在厨房切蘑菇开始,小树就忽然变了称呼,不再叫他高明哥了。

“没有!”知花裕树连忙说,他摆出认真正经的态度一板一眼地解释:“经过我的认真思考,我深刻认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给诸伏警官添了非常多的麻烦,做错的其实是我才对。”

“诸伏警官你一直包容我,我却在得寸进尺,这非常不对。高明哥这种称呼……”知花裕树顿了下,温和地笑了笑,“还是留给诸伏警官真正的弟弟吧。”

“我从未觉得你给我添过麻烦。”诸伏高明皱了皱眉,尽量放柔了声音,“我说过,你想要的话,我可以是你哥哥,一直都可以。”

拜托了,继续叫他高明哥吧。

他只剩小树一个亲人了。

知花裕树叹了口气。

所以他才说诸伏警官就是太好了,太好了,温暖得令他不想放手,甚至会对原本那个【知花裕树】生出几分嫉妒。

诸伏警官好爱他。

他们原本能成为很幸福的兄弟吧?

正因为这份爱意这么珍贵,知花裕树才不想要鸠占鹊巢,更没办法心安理得地享受。

他已经用debuff让这份干净的爱产生了污秽,所以无论如何不能再错下去。

“诸伏警官,”知花裕树没有回应诸伏高明的话,转而说道:“我马上要去阿美莉卡了。”

诸伏高明一怔,“又要出差吗?不是刚回来吗?”

知花裕树摇头:“不是出差,是定居,我以后都不会再回霓虹了。”

不辞而别肯定不好,按诸伏高明找了【知花裕树】17年的这种执着来看,他如果忽然消失,对方肯定会继续找他,所以他要给此后的再不相见找到足够合理的理由。

诸伏高明看了他一会儿,略微泛着紫色的眼睛沉静地闪烁着微微光泽。

“我知道了。”他最后说。

比自己想象中接受得更顺畅,知花裕树松了口气。

就是不知道诸伏警官心里在想些什么,啧,偏偏已经没有【心声识别】的次数了,早知道就不在宾加身上浪费了。

说起这个。

“诸伏警官,我还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诸伏警官可是东大的高材生,应该能给出他可以参考的解决方法吧。

“你说。”诸伏高明淡淡道,攥着茶杯的手指越来越用力。尽管心里乱成一团,他还是在认真听知花裕树的问题。

“如果一个人,我们叫他A好了,如果A在心里想了非常过分的事情,是可恶的大犯罪那种,这件事是针对B的,而B,他是一个超能力者,他听到了A心中的邪恶计划,这种情况下,”知花裕树抬起眼眸,温和地问,“B要杀掉A吗?”

一开始的说法令诸伏高明紧张起来,担心这是知花裕树所处的那个组织相关的事情,但是后面又说起超能力,他略微放下心,应该不是和现实相关的。

但是保险起见,诸伏高明还是答得很谨慎。

“任何人的心中都有恶念,仅从内心来做判断难免失之偏颇,论迹不论心,比起心里想什么,还是要看他做什么。不过无论如何,杀人是绝对不行的,B如果察觉到危险,要尽快报警,向警察寻求帮助。”

那要是A自己也是警察呢?

知花裕表情古怪,他无视了后半句。

论迹不论心,诸伏警官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这些觊觎他身体的人确实只是在心里想了想,他就算杀了他们,认真说起来并不占理。

知花裕树是个讲理的人。

但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他总不能提心吊胆地等着这些人什么时候真的付诸行动。

他会害怕。

因为能保护自己的人只有自己。

论迹不论心。

所以只要这些人真的做了,那他再杀掉他们,就理所当然了吧?

豁然开朗!

天才!

……

知花裕树暖烘烘地喝了几杯茶,又和诸伏高明一起坐在沙发上看了部电影。

时针指到了11。

就算心里有些不舍,知花裕树也觉得是告辞的时候了。诸伏高明送他出门。

深夜的雪下得更大了,外面已是白茫茫一片。

“诸伏警官,外面冷,送到这里就可以了。”知花裕树在玄关处说。

诸伏高明还是执着地送出小院子,送到大门口。

他忽然说:“小树,今天是跨年夜。”

“啊,是哦,我都忘记这回事了。”知花裕树举起手哈了口热气。

街灯打下一圈晕黄的光,白色的大片雪花在灯光下肆意飘舞。

目之所及的家庭都亮着光,偶尔有人影从窗前晃过去。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笑声和犬吠。

近处有踩雪的嘎吱声。

诸伏高明上前一步抱住了他,知花裕树略微一犹豫,微微抬手,将手指放在对方背脊处。

诸伏高明轻声说:“小树,岁聿云暮,新的一年,希望你万事如意。”

高明哥的文化人人设真是屹立不倒,可惜之后再也不能收到他的贺卡和明信片了吧。

知花裕树:“高……诸伏警官你也是,祝你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他等着诸伏高明主动放开。可大雪逐渐落了两个人满身,知花裕树银白色的长睫毛也停满晶莹的雪花,黑发的文雅警官却越抱越紧,后背的肌肉渐渐绷紧。

知花裕树听到他的声音一字一句沉沉地响在耳畔,被冷风吹着,又有些缥缈的味道。

“小树,我撒谎了。”

“我喜欢你。我对你一见钟情、情难自禁、情有独钟,甚至曾妄想能将你占为己有。敢助时常称我为孔明,说我能洞察世事,但我用尽全力思考,也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做错了,惹你生气。”

“你告诉我,我必定有过则改。”他顿了下,“没有过我也会改。”

怀抱进一步收紧,知花裕树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却因此察觉到抱着他的人正轻微发抖。

“我请求你,别抛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