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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一沅在星冕城的生活很是轻松惬意,阿德莱特直接放养她,仅在她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

她每天除了吃喝、完成基础训练之外,基本泡在书房里,阅读永曜帝国史、图腾家族史等书籍,了解七大家族的现任成员及盘根错节的家族关系。

她以前也知道一些,但没有这么详尽。

比如玉溪泽的父亲身为纯血麒麟,只爱美人不爱江山,和一个无法觉醒拟态的普通人私奔,惹得麒麟家主大发雷霆,将他逐出家族。

但与他同辈的两只纯血麒麟接连战死,麒麟家主一夜白头,去找当初被自己逐出家族的小儿子,却发现小儿子也已在一年前为了救手无缚鸡之力的妻子命丧异兽潮,留下一个五岁的女儿和三岁的儿子。

前者和他的母亲一样无法觉醒拟态,后者小小年纪便有了麒麟之息,觉醒拟态指日可待。

麒麟家主便强势把年仅三岁的玉溪泽带回了天南星麒麟本家,没有理会他的母亲和姐姐。

再比如,应龙家族的纯血应龙们对家主之位丝毫不感兴趣。

别的家族继承人备选者都是恨不得给自己的竞争对手捣乱挖坑,他们则是迫不及待给自己的竞争对手铺路递台阶,并集体摆烂表示自己不配统帅应龙军团,现任应龙家主更是靠抓阄决定的。

简直令人忍俊不禁。

把介绍应龙家族关系网的书籍放进书架,时一沅取出介绍白泽家族的书籍,书房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请进。”她扬声道。

木质的雕花门打开,姬司谕双手抱胸靠在门后,偏头看进来,正好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书,微挑起眉道:“真好学。”

时一沅自那天和他分别后,就没再见过他,姬司谕也不是那种会来和她闲聊的人,于是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姬司谕没卖关子,直接说道:“母亲回来了,一个小时后到。”

时一沅微微睁大了眼:“这么突然?”

姬司谕颔首:“母亲历来是这样的做事风格,喜欢突然袭击,而且随心所欲,我也是刚接到消息。”

竟是如此?

“蔷薇座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吗?”时一沅问道。

她早上看的新闻里,金乌军团和圣天使军团还处于对峙状态,星芒森林与蔷薇404星也在螣蛇军团的控制之下。

想来已经有人猜测星钥并未落入温斯顿帝国之手,只不过还无法确定,所以螣蛇军团依旧封锁着星芒森林。

姬司谕摇了摇头,“前线有金乌军团和螣蛇军团在就够了,母亲已经完成了她需要做的事情,剩下的可以交给去接应的其他军团。”

永曜帝国七大军团威名赫赫,却不代表其他军团一无是处。

既然已经完成了对血蔷薇的绞杀,就没有必要把饕餮军团继续留在前线,否则温斯顿帝国也会对蔷薇座投入更多兵力,使战局扩大。

时一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从她成为姬青沅到现在,始终未曾见过姬芜元帅,连视频通讯都没有,她有些摸不透对方的想法。

不过,姬芜元帅缴获了蔷薇庄园的宝库,却把里面的东西全送给了她,似乎也没传闻中那么可怕。

“你准备一下,半个小时后过来,母亲不喜欢迟到的人。”姬司谕简单一句提醒,捏起一颗摆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星星枣,咬进嘴里。

“你和天穹祁氏那小子关系还挺好。”姬司谕吐掉果核,意味不明道。

时一沅把刚取下的书籍放回书架,准备下次再继续看,随口回答:“谁让他在我最落魄的时候,请我吃了顿饭呢?自然是要好好当朋友的。哥哥要是喜欢星星枣,回头我让阿德莱特匀一些给你。”

“感谢妹妹慷慨馈赠。”姬司谕又捻起一颗星星枣,大步出了客厅-

时一沅换了身得体的衣服骑着小马驹抵达星冕广场的时候,三个便宜哥哥已经全到了。

阿德莱特和罗拉女士垂手候在一旁。

林纾少将等高级军官也来了,只不过等候在另一侧的副广场上。

苍和铃铛一左一右各自占据广场两侧的草坪,用马屁股对着对方,有一匹刚成年的独角天马试图靠近苍,被它狠瞪一眼后,便蹬着马蹄去找铃铛。

它的毛发是纯白色的,棕毛被打理得漂亮又柔顺,最醒目的特征是头顶的独角,呈剔透的水晶蓝,偶然间会有细微的电弧窜过。

它完全不知边界感为何物,欺负铃铛没有苍那么凶,强行凑到铃铛脑袋边发出一声低低的嘶鸣。

铃铛不是很想理它,扭过头往草坪的另一侧走去,它立即像贴狗皮膏药,再次黏了过去。

时一沅跳下小马驹的背,脚刚落地就听到一阵肆无忌惮地嘲笑,“不是吧?姬青沅!你都成年了还骑性格最温顺的小天马?是怕被大型天马从背上抖下来吗?”

不用怀疑,出言嘲笑的人正是姬青潋。

姬司谕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顺带踹开在自己脚边咕蛹的小黑。

也不知道姬青潋是怎么做到的,把巨蟒森林以阴险毒辣著称的黑鳞狂蟒养成这副蠢样。

时一沅摸了摸小天马的鬃毛,它瞅了瞅铃铛和它身旁的不知名天马,再瞅了瞅一只马在草坪上溜达的苍,犹豫了一下迈着轻快的步伐朝苍跑了过去。

她看着小天马跑远,笑对上姬青潋嘲笑的眼神,“三哥哥,我的确有点怕,你可以教我吗?”

姬青潋万万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凭、凭什么要我教你?马场里的那些驯马师又不是摆设!”

“可他们又不是三哥哥,教的肯定没你好。”时一沅面不改色吹捧道。

姬青池瞄来一眼。

她明明能很熟练的驾驭独角天马。

姬青潋被吹得很高兴,插着腰傲然道:“既然你诚心诚意的求教了,我就只好大发慈悲教你了!明天早上八点到马场来。”

姬司谕轻啧一声。

时一沅笑盈盈应了好,指着还凑在铃铛身边像只苍蝇似的嗡嗡嗡叫唤个不停的独角天马道:“那是三哥哥的坐骑吗?”

姬青潋:“那当然!它叫元帅!威风吧?”

名字是挺威风的。

时一沅闭着眼睛瞎夸,“可威风了!”

姬青潋暂且满意了,还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天边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嘶鸣。

与此同时,不管是正在对小马驹怒目而视的苍,还是被元帅烦得想尥蹶子踹马的铃铛皆抬起了脑袋,纷纷展开翅膀飞上了天空。

不仅是它们,位于星冕城各处的独角天马犹如受到一股神秘力量的感召,全部振翅飞离地面,接连发出嘹亮的嘶鸣。

这一幕太过壮观,时一沅仰望着天空,见到遮蔽半边天的独角天马群如雪崩般滚滚而来,声势之浩然,场面之华美,令人心生畏惧却又舍不得移开眼。

位于天都星各处的民众也纷纷抬起脑袋,遥望着穿越巨蟒森林抵达天都星的饕餮军团。

有人原地欢呼,有人高喊饕餮军团,还有人热情地向姬芜元帅表白,声浪一阵高过一阵,便是原本比较冷静的民众也沸腾起了热血。

严整的队列向两侧分开,一只有着灿金色独角和鬃毛的天马载着身穿银灰色铠甲的女人从队列中走出。

风将她身后的白色披风吹得猎猎作响,银灰色的长发被高高束起,纤细的眉毛上扬成威严的弧度,银蓝色的双眸俯视着地面众生,冷傲、威严、令人想要臣服在她脚下,对她顶礼膜拜。

戾扬起前蹄,再一次发出高亢的嘶鸣,它的体型比成年独角天马要大上一圈,身姿矫健、威武挺拔,肌肉线条十分流畅,积蓄着强大的力量。

斜贯右眼的伤疤不仅没有削弱它的美感,反而为它增添了别样的野性!

飞在空中的独角天马纷纷应和,迎接族群中最强大的首领!

姬芜勒过戾的缰绳,率领饕餮军团飞向星冕广场。

天马群落地,飞扬的风扑来战场的血腥与硝烟,时一沅等人站成一排,双手背在身后跨步而立,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姬芜从戾的背上跃下,长腿在空中划过完美的弧度,灵巧地落到地上。

她一边摘手套一边往乖乖站在广场前的四只崽走来,罗拉女士立即上前,接过她摘下的手套。

踏踏踏的脚步声靠近,锐利的视线扫过来,时一沅心跳的速度有些快,明明她经历过更加紧张刺激的场面,如今却像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无端觉得喉口干涩。

这便是来自圣域强者的绝对压迫吗?

她忽然无比庆幸蔷薇图腾在她吃掉永生花之后就藏在了她的皮肤底下,又在她尝过便宜哥哥的血液后,进入了半休眠状态,否则以它凶残嗜血的气息肯定会被姬芜察觉。

深沉如渊的气息越靠越近,时一沅努力控制住狂跳的心脏,抬头对上了姬芜冷然的双眸。

目光相接的刹那,姬芜微挑了一下眉,似乎没料到她敢抬头与自己对视。

原本无处不在的压迫感消失的无影无踪,姬芜道:“你们四个,跟我到书房来。”

姬司谕维持着一贯的从容,第一个跟在姬芜身后。

姬青池不着痕迹放松紧绷的肌肉,和姬司谕保持着五步左右的距离走向书房。

姬青潋扭头对着时一沅冷冷哼了声,快步追上他们俩。

时一沅被哼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招惹他了,她撩了把被风吹乱的发丝,落在最后当小尾巴-

姬芜的办公场所设置在外城,书房大得惊人,分为内厅和外厅,外厅通常在召集军官们处理军务的时候使用。

时一沅等人进的是内厅。

脱了铠甲的姬芜坐在书桌后方,眯眼打量着气质迥异的四只崽,开始询问姬司谕和姬青潋近一个月的历练、学习所得。

姬司谕回答的完美无缺,被姬芜满意放过。

姬青潋言辞闪烁、吞吞吐吐,好几个问题没答上来,被罚去训练场打木头桩子。

姬青池乖乖递上自己第一次上战场的反思总结,成功躲过一劫。

三个便宜哥哥立在一旁。

轮到时一沅,姬芜沉默地打量了她将近三分钟,在平时看来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时间此时却像上断头台一样难熬。

但时一沅已经不像刚才在广场上那么紧张了,在心里默数着一只天马、两只天马……数到第一百八十只的时候,一股强势的威压毫无征兆袭来!

她条件反射燃起星力护盾,强烈的冲击使得她被迫后退一步,垂落双肩的发丝尽数向后飞扬。

沉寂在她皮肤底下的蔷薇诅咒隐隐察觉到危机,有躁动之意,时一沅果断沟通精神力泉中的饕餮图腾。

纯白色的星力喷薄而出汇聚到她的眉心处,猫崽儿从她的肩后走出,勾着爪子发出低低的嗷呜!

姬芜的目光落在小奶猫身上,轻笑一声后释放更强的威压。

时一沅紧咬着牙关,精神力泉中的拟态图腾感受到了来自外界的威胁和挑衅,轻微地颤动起来,图腾上那双始终紧闭的金色双眼毫无预兆地睁开了!

同一时间,庞大凶戾的饕餮虚影自时一沅身后浮现,威名赫赫的凶兽饕餮微微下压前肢,对着姬芜发出凶狠的咆哮!

姬芜当即从书桌后方站了起来,一只更强更凶恶的饕餮虚影在她身后浮现,它勾着左前肢,露出尖锐的獠牙,对着时一沅身后的饕餮虚影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两只饕餮狭路相逢,自是谁也不肯臣服于对方,狂暴的星力席卷整个书房,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姬司谕三人立即燃起星力护盾,以抵挡来自高等血脉拟态的强大威压。

尤其是姬青池和姬青潋,两人觉醒的是亚种饕餮拟态,在血脉上本就要逊色纯血饕餮一筹,单纯的以血脉力量进行较量,根本翻不了身。

不过短短几秒钟,他俩额前便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位于精神力泉中的拟态受到刺激,不受控制幻化成虚影出现。

时一沅体内的星力几乎运转到极致,但她的饕餮和姬芜的饕餮战力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即便对方手下留情,她也难以突破圣域强者的威压,渐渐露出颓势。

姬芜见她差不多到极限了,瞬间收了拟态,时一沅身后的饕餮虚影没了外界力量的刺激,缓缓扩散消失。

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战的小奶猫蔫巴巴趴在她的肩膀上,一直翘着的小尾巴也完全耷拉下来,瞧着好不可怜。

姬青池和姬青潋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浑身上下汗涔涔,要不是心头的意志和信念支撑着他们不能失态,这会儿怕是早趴地上去了。

姬芜看也没看他俩一眼,从书桌后走出,停在时一沅面前。

她要比时一沅高小半个头,此时低头注视她,神情认真而严肃。

时一沅不敢有丝毫松懈,笔直地回望她,清澈的瞳孔中既没有畏惧也没有忐忑。

姬芜厉声道:“姬青沅,你想继承饕餮军团吗?”

稍稍缓过劲儿来的姬青潋听到这句话,瞳孔微微放大,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他长这么大,母亲从未问过他这个问题,姬青沅不过刚刚回来,凭什么?就凭她继承了纯血饕餮血脉吗?

姬司谕瞥他一眼,并不意外他的反应。

姬青池还是那副神色淡淡的模样,看不出是喜是怒。

时一沅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姬芜便会听到这个问题,那一瞬间她的大脑里转过千百个念头。

各种冠冕堂皇、讨巧卖乖的话术她可以信手拈来,但不知为何,与姬芜的双眼对视时,她完全无法将那些话说出口。

想与不想,只是非常简单的三个字。

“想!”她坚定地回答。

她不想再去过躲躲藏藏的日子,不想独自藏在阴暗的角落里舔舐伤口,机会近在眼前,她为什么不牢牢将之握在手里?

姬芜满意地笑了,一改刚才强势的姿态,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那就让我看到你的决心。”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姬青沅,我姬芜的女儿,天都姬氏的大小姐,半个月后星冕城将广邀宾客,届时我会正是对外介绍你的身份。”

时至今日,时一沅才真正获得姬青沅的身份。

她仰望着姬芜,说道:“我知道了,母亲。”

姬芜点头应了声,扫了眼失魂落魄的姬青潋和八风不动的姬青池,以及摆出事不关己的姿态,从头到尾都在看热闹的姬司谕,对四只崽摆了摆手道:“今天就到这儿,你们该训练的去训练,该受罚的去受罚。”

姬青潋是被姬司谕提着衣领拖出去的,到书房门口才回过神,仔细一看眼尾竟微微泛着红。

时一沅正低头思索姬芜为什么不问自己想继承饕餮军团的原因,忽然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转头便对上了姬青潋愤然的目光。

两相对视,姬青潋咬牙切齿道:“你别得意的太早!拥有纯血血脉又怎么样?不过是个废物一级!有什么资格继承饕餮军团?”

他把拳头捏得吱嘎作响,到底顾忌着书房里的姬芜,没有一拳头砸在时一沅脸上,而是屈指放在唇边吹了声口哨,骑着振翅飞来的元帅消失在了几人的视野中。

时一沅眨眨眼,看向姬青池和姬司谕,前者没什么反应,后者耸了耸肩。

姬青池也走了,他是个训练狂,一天到晚要么待在训练场,要么去异化区,对别的事情完全不感兴趣。

姬司谕倒是没什么事情干,他向来是整座星冕城里最闲的,不是去天马湖垂钓,就是在猎场骑着苍追野兔,再不然是去球场打马球,一个月也不见得会去一次训练场。

姬芜也不管他。

便宜哥哥走了两个,时一沅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对姬司谕道:“我是不是把姬青潋得罪死了?”

如果没有她,天都姬氏的家主只会在姬青池和姬青潋之间产生,姬青潋一看就很崇拜姬芜,连自己的独角天马都起名为元帅,却在她出现后,被敬爱的母亲重创,估计要伤心死了。

姬司谕戳了戳她肩上还没回精神力泉的小奶猫,顺带回答道:“你焉知自己不是磨刀石?”

“青潋一出生就是天都姬氏的大少爷,在我或者说在青池出现之前,人人都捧着他惯着他,他长这么大顺风顺水,遭遇的挫折屈指可数,性格太傲气,不折断翅膀让他好好长个记性,是长不大的。”

时一沅低笑。

不过是多出一个竞争者,如何算折断翅膀?

人只有被狠狠踩进泥沼里,鼻腔里灌满污水,拼了命的挣扎求救却毫无作用,才会记住那种屈辱的滋味,才会发了疯地想要站起来,夺回自己被碾碎的尊严与傲骨,争抢自己想要的一切。

不过,时一沅有心听他多说一些,并未就他的话作出反驳,也对他戳小奶猫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奶猫懒洋洋的,又不想回精神力泉,便也任他捏自己的小短腿,偶尔给他一爪子,以示自己的凶悍。

“拿我当磨刀石吗?”时一沅笑了笑,意味深长地回应姬司谕的话。

若说她这个突然找回来的女儿在姬芜心目中的认可度能立即超越多年养在身边的儿子,那才离谱。

尤其是天都姬氏这种大家族,亲情可以有,但永远不是最重要的。如何维持饕餮家族的运转,延续天都姬氏的荣光,才是家主应该且必须要考虑的事情。

姬芜有心锻炼姬青潋,也同样是在考验她,无论谁成了才,继承家主之位统帅饕餮军团,天都姬氏都是既得利益者。

姬司谕的思维与她同步,“当然也是在磨砺你,母亲向来公平。”

时一沅托腮道:“二哥哥似乎对当继承人没什么兴趣。”

姬司谕拎起小奶猫的后颈皮,悄悄把它揣自己手里,对着它软乎乎的小耳朵轻轻呼噜了两下。

时一沅立即看过来。

他若无其事接上她的话,“我哪知道?要不你直接去问他,得到答案了顺便告诉我一声。”

时一沅忽然快步往前,转身拦在姬司谕面前。

后者被迫停下步伐,微挑着剑眉看她,“挡着我去路了,妹妹。”

“你不想成为继承人吗?哥哥。”时一沅完全没有让路的意思,牢牢挡在他面前,微仰着头与他对视。

姬司谕神情不变,却把手中的小奶猫放回了她肩上,食指与中指并拢,用指背抚过她纤细脆弱的侧颈,微低下头在她耳畔道:“别对我产生好奇,会没命的。”

话音刚落,他的心口蓦然一疼。

时一沅的指尖隔着薄薄的衣服抵在他的旧伤处,偏头回敬道:“疼吗?”

呼吸交织,两人无声对视着。

长达数秒的沉默后,姬司谕无奈举手投降,后退一步道:“妹妹真是好狠的心,捅了我一刀不说,还想再捅一刀吗?”

时一沅回答,“谁让哥哥总爱瞧着我的脖颈,我怪害怕的。”

日光透过树梢,在空荡荡的回廊里打下斑驳的影子,两片落叶飘零而下,又在簌簌凉风中打着旋儿飞远-

“小姐会跳舞吗?”阿德莱特将手中的礼服册送到时一沅面前,顺势问道。

时一沅刚想说会,思绪一转摇了摇头,“没学过呢!”

“好的,那还需要在您近期的行程上添加学习宴会开场舞这一项。”阿德莱特在备忘录上记下。

时一沅翻着精美的礼服册,每一张设计图都很漂亮,还做成了3D投影的形式,为她呈现出最好的效果。

好漂亮,全都想要。

时一沅兴奋又纠结地挑了好半天,最后抱着册子问阿德莱特:“我可以全部都要吗?”

富婆才不要做选择题。

阿德莱特笑道:“当然没问题。”

时一沅抱着册子靠倒在软绵绵的沙发上,幸福地浑身冒泡泡。

阿德莱特无奈地摇了摇头,“珠宝也全替您备齐,由专业的造型师为您搭配如何?”

时一沅用力点点头,“我不懂这些,负责穿戴就好啦!”

她把礼服册递还给阿德莱特,好奇道:“宴会上我会和谁跳开场舞?”

姬芜已经对外发放了邀请函,天都姬氏大小姐回归的消息已经插上翅膀飞到了永曜帝国各颗星球。

此次宴会,棠溪皇室和图腾家族都会派代表来参加,规格相当之高,不容许出任何差错,负责星冕城内政的罗拉女士已经忙得晕头转向了。

“您的舞伴,当然由您来选择。”阿德莱特妥帖道。

时一沅轻快道:“那太好了,我要去邀请三哥哥。”

阿德莱特温和地应了声好,仿佛不知道昨天在书房外发生的事情。

而今天早上,大小姐在马场等三少爷教她骑马却被劈头盖脸一顿骂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星冕城,从佣人到士兵都知道三少爷不喜欢大小姐。

姬芜对此没什么反应-

阿德莱特说,姬青潋每天早上都会骑着元帅在马场跑上几圈,稍微热身后再去训练。

次日一早,时一沅依旧换上骑装,提前牵着小马驹在马场等姬青潋。

姬司谕已经听说了昨天早上发生的事情,悠哉悠哉骑着苍过来看热闹。

苍比小马驹大了一倍不止,身姿矫健、肌肉有力,昂首挺胸的模样格外神气,惹得小马驹总是盯着它露出羡慕的眼神。

迎上时一沅的视线,姬司谕慢条斯理道:“妹妹大清早的在这儿干嘛呢?”

“守株待兔呀!”时一沅清脆回答。

“哦?株在哪?兔在哪?”姬司谕抬手到额前左瞧瞧右瞧瞧,忽而瞥见空中飞来的身影,哟了声道:“兔来了。”

姬青潋本来就绷着张脸,看到时一沅之后,连眼神都冷了下来,讽刺道:“连匹成年独角天马都驯服不了,还想统帅饕餮军团?回去抱着枕头做白日梦吧!”

时一沅抿了抿唇,很是伤心难过的样子。

姬青潋看她这副模样,怒火更甚,“你装什么装?在母亲面前不是挺威风的吗?”

姬司谕牵着缰绳,从空间指环里端出一盘星星枣,有滋有味吃起来。

躲在暗中偷瞄这边情况的几个驯马师向他投去羡慕的眼神。

敢现场吃大小姐和三少爷的瓜的人,也就只有大少爷了。

时一沅可怜巴巴拽着缰绳,“三哥哥,你明明答应了要教我骑马的。”

姬青潋:“我不想教了,你滚!”

时一沅不滚,并且像根钉子似的扎在原地。

姬青潋没见过她这么厚脸皮的人,懒得再跟她废话,骑着元帅开始疯狂冲圈,末了又去训练场打烂了整整三根木桩,把负责训练他的教官惊得不轻。

星冕城的训练木桩都是乌木,硬度比合金还高,不调用星力的话,要打烂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姬青潋把手都打肿了,却仿佛感觉不到疼,负责帮他检查身体的药剂师头疼地给他开了效果最好的修复药水。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一沅每天都会牵着小马驹去马场等姬青潋,挨他一顿骂。

姬青潋的愤怒也从打烂三根木桩积攒到打烂五根木桩,教官已经麻了,默默向姬芜报告了此事。

姬芜让教官顺其自然,教官不太懂这四个字的意思,摸着脑瓜子又回去了。

药剂师也麻了。

三少爷讨厌大小姐的消息越传越广。

敏锐的人已然转变了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对时一沅产生的看法。

为了三少爷一句教她骑马的承诺,每天都送上门去给人骂,乍一看之下死认理不知道变通,可把目光放远了看,这又何尝不是坚定与刚毅。

她守着承诺,违背承诺的人是三少爷。

将士们不会喜欢一个朝令夕改的领袖,也排斥傲慢的领导者。

大小姐信守承诺,性格温和,还拥有纯血饕餮拟态,能沟通饕餮图腾。

人心都是偏的,自然会选择对自己更有利的一方。

宴会前夜,姬芜听着林纾汇报的消息,无奈地摇了摇头:“青潋在她面前可以说是毫无招架之力。”

林纾是看着姬青潋长大的,要说在两人之间更偏向谁,那么无疑是姬青潋。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得不承认,姬青沅的心计和手段吊打姬青潋,也比他更适合成为天都姬氏的继承人。

“青沅小姐的确聪明,捏住了青潋少爷的性格弱点,但她这样做,是否过于……”林纾犹豫着没有把话说完。

从姬青沅上门打脸祁夫人的事情就可以看出,她不是个受了委屈还往肚子里咽的人。

如今,她和姬青潋的关系可以说是势同水火,要真成了家族继承人,姬青潋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明明是双胞胎兄妹,怎么就养成了南辕北辙的性格?还把关系闹得这样僵?

姬芜看她一眼,“人总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青潋到现在还没明白过来自己中了她的圈套,你觉得我能把家族交给他吗?”

天都姬氏的家主可以阴险毒辣,可以手段狠厉,却绝不能蠢到被人算计了还看不出来。

林纾神色一凛,低头恭敬道:“您说的是。”

“倒是青池,他啊……”姬芜叹了口气,“真是有够与世无争的,你说他是不是出生的时候和某条小应龙抱错了?”

林纾露出一抹笑,“青池少爷的拟态您不是见过吗?”

姬芜摆了摆手,“罢了,青沅和青潋的事情让他们自己闹去,我倒要看看青潋到底能蠢到什么地步。”

虽然姬芜很不想承认,但姬青潋的确是她亲生的,明明她也没疏忽他的教育,怎么就养成了如此天真的性格?

难道是遗传了他的父亲,空有一张脸,却命中带蠢?-

月明星稀,夜莺立在枝头,自由自在地吟唱婉转动听的乐曲。

天马湖旁的草地上铺了一地银光,姬司谕拿着根钓竿,支着腿靠在苍柔软健壮的腹部,姿态舒适又惬意。

“不管管吗?”姬青池牵着铃铛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没头没尾道。

“管什么?”姬司谕懒洋洋的,哪里还有半点儿贵公子的气质?

“青潋和……青沅。”说到时一沅的时候,姬青池的语气明显停顿了一下。

他也没料到瞧着乖巧可人的妹妹,会有这样的心机手段,一出手便让姬青潋兵败如山倒。

姬青池待在训练场的时间比待在住处的时间还久,最近听了不少士兵谈论他俩的事情,一口一个青沅小姐,说她有多好,说幸亏元帅把她找了回来,俨然已经成了他们心目中军团未来的统帅。

时一沅展现出了多优秀的能力吗?

并没有,她只是让姬青潋成了自己的对照组,轻轻松松踩着他闯进了饕餮军团的视野,让他们看到了一个更好的选择。

姬司谕诧异地瞄了他两眼,“你不是最怕麻烦吗?这件事跟你又没关系,难道你也想凑上去当她的垫脚石?”

姬青池默了默,他只是觉得姬青沅即便是想竞争继承人之位,也不该用这样的手段。

姬司谕轻笑了声,意味深长道:“你太小看她了。”

现在的情况看上去是姬青沅占据上风,但等大家回过味来,又会觉得她心机深沉,为了往上爬,连孪生哥哥都能踩在脚下践踏。

人总是这样,对自己目光集中的对象百般挑剔,试图找到一个完美的精神寄托者,又对弱势的一方施舍本不该给的怜悯。

届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集到默默与士兵们一起训练,追着姬芜元帅的步伐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姬青池身上。

母亲也不会喜欢自己的孩子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妹妹可是有着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她怎么可能瞧不出这么简单的道理?忙忙碌碌一场却为他人做嫁衣?

姬青池疑惑地眨了下眼,想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姬司谕却忽然提着钓竿站了起来,一尾银色的小鱼咬了钩,正甩着尾巴在空中扑腾。

他笑看姬青池,“钓到了。”-

落日的余晖铺洒大地,因着天都姬氏大小姐姬青沅回归家族,整颗天都星连办七日庆典,免费发放各种纪念品,游客们蜂拥而至。

临近宴会,永曜帝国各大家族的代表也陆续抵达天都星。

天都星有禁空令,除了独角天马之外,其他的异兽没有资格翱翔蓝天,即便是星梭也只能在地面航道飞行,无论是谁来了,都要遵守这条禁令,包括棠溪皇室。

其他六颗主星亦是如此,这象征着图腾家族的绝对权威,不容任何人挑衅。

是以,参加宴会的每一位宾客都是乘坐星梭进入星冕城的。

露天会场里,处处张灯结彩,酒水糕点应有尽有,长相俊美的侍从穿梭其中,提供最周到的服务。

距离宴会正式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已经有不少宾客游走其中,互相攀谈。

聊得最多的自然是今晚即将亮相的纯血饕餮姬青沅,人人都好奇这只野生的小饕餮到底有多大本事,能否成为被姬芜元帅认可的接班人-

“扣扣扣!”

时一沅穿着华丽的粉蓝色礼服,佩戴市价过亿的极品宝石项链,银灰色的长发被造型师精心打理过,一部分编了起来,剩余的绾到身后,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以及耳朵上倾倒无数女性的猫眼蓝宝石。

她隔着紧闭的朱漆大门,耐心十足地对着里面的姬青潋说道:“三哥哥,你能当我的舞伴吗?”

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半个多小时了,门内一点动静都没有,换做是旁人,怕是一早拂袖而去了。

等时一沅准备再次敲门时,大门被唰啦拉开,她猝不及防迎上一张血盆大口。

小黑露出尖锐的獠牙,猛得朝她扑过来。

时一沅故作害怕的呀了声,身体却很灵活地往旁边避了避,小黑扑了个空,栽在石阶上,头重尾轻,团成球滚了下去。

还是好蠢。

姬青潋压着满腹怒火站在门后,再看小黑滚下台阶的蠢样,怒不可遏道:“你有病?听不懂滚字的话,需要我教教你吗?”

他穿着居家服,眼睛里爬满红血丝,脸还是英俊的,却难掩疲惫,怕是许久不曾好好休息,也不打算出席宴会。

时一沅的耐心其实很有限,但总需要迫于现实作出妥协。

仔细算一算,她也差不多把人逼上梁山了,莞尔道:“那三哥哥你……教教我呀!”

她扬起语调,又在说到中途的时候骤然下压,银蓝色的双眸在昏暗的夜色下浮起一抹冷光,明明还是那张脸,还是那副表情,气质却南辕北辙。

姬青潋愣了一下,转而嗤笑道:“怎么?总算不装了?”

姬青潋再怎么暴躁易怒,再怎么傲气不爱搭理人,也能感觉得出这段时间周围人对自己态度的变化。

从前天开始,他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想了一天一夜,这半个月来发生的事情,终于明白自己干了怎样一件蠢事。

姬青沅。

这个绿茶心机婊!竟敢暗算他!

时一沅抚了抚鬓边的发丝,斜睨着他轻蔑道:“三哥哥,你真是蠢得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姬青潋瞳孔放大,心里积攒的怒火在这一刻燃到了顶峰!

“姬青沅!”他厉声高喝。

“嗯?叫这么大声做什么,我又不是听不见,还是说三哥哥被我戳中了心头隐秘,恼羞成怒了?”时一沅像那日笑对着祁夫人般,一刀又一刀捅着姬青潋的心窝子。

“你找死!”姬青潋紧咬着牙根,垂在身侧的拳头捏得吱嘎作响。

时一沅不怕死的再加一把火,“怎么?想打我?你敢吗?母亲偏爱我,星冕城人人都说我的好,你打了我,会让母亲生气,会让饕餮军团的士兵彻底失望,你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青潋少爷,而将成为一颗弃——”

子字还未出口,姬青潋青筋暴起的拳头已然狠狠朝她砸了过来。

时一沅早有准备,轻松往后一避,躲开他满是怒火的一拳,还继续挑衅道:“三哥哥不是嘲笑我是个只有一级战力的废物吗?怎么连我的头发丝都碰不到?还是说,你只有依靠拟态战力等级,才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姬青沅!我要弄死你!”姬青潋彻底破防,遒劲的肌肉鼓起,摒弃自己七级战力的优势,要凭借体能和格斗技巧打到眼前的绿茶心机婊在自己面前跪地求饶!

时一沅指尖点着星力,唰啦一下划破礼服繁冗的裙摆,露出纤细白皙的长腿及浅色的及膝打底裤。

这次,她没有躲,而是握拳正面接下姬青潋犹如千斤重鼎的拳头,纤细修长的手指本该跳跃于黑白琴键之间,却在与姬青潋的力量碰撞中硬生生将其震退。

酸麻之感从肌腱爬上来,姬青潋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不等他看清时一沅此时的模样,对方已经脱掉了高跟鞋,裸露着双足狠狠踢向他的腰腹!

战斗的本能使得姬青潋侧身格挡,落在手肘处的力道几乎震麻了他整只手。

怎么可能?

她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力量?

“竟然还有心思走神呢?三哥哥。”时一沅语调傲慢,瞬间拽回了姬青潋的心神。

但已经来不及了,那只在他看来不具备任何力量的拳头砸在了他的侧脸上,剧烈的疼痛从他的颧骨蔓延到整张脸,牙齿磕破了舌头,溢出浓重的血腥味。

姬青潋狼狈地侧摔在地上,前所未有的屈辱从他的心底窜起。

时一沅站在粼粼月光之下,连发丝都没乱,也并未乘胜追击,而是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狼狈倒地的他,“三哥哥,你不仅蠢,还弱得可怜,竟然连我三招都接不住。”

“真是难以想象,你竟是母亲的孩子,我的孪生哥哥。”

姬青潋咬着血,看到她背对着月华,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银蓝色瞳孔漫起显而易见的嫌弃,仿佛有他这样的兄弟,是一件多么屈辱的事情。

他无法忍受这样的眼神,大喝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像头发疯的牛犊,没有任何技巧地撞向时一沅。

时一沅轻啧了声,挡下姬青潋的拳头,别住他踢来的腿,轻轻松松化解他的攻势。

她不再进攻,只是被动的防守,可姬青潋依旧连她的头发丝都没摸到,反而越打越没有节奏,越打越没有力量。

终于,时一沅玩腻了你攻我守的游戏,借着他砸来的拳头轻松跃起,简单一个270度回旋,白皙的脚掌踹在姬青潋的肩后,直接踩碎了他的肩胛骨,把他压向了门前的台阶。

剧烈的疼痛以及脱力的四肢使得姬青潋难以维持身体的平衡,像刚才偷袭失败的小黑一样,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强烈的眩晕中,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双礼靴。

姬青池默默看着他滚到自己脚边,完全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与那双肿得跟灯泡相媲美的眼睛进行了长达数秒的对视之后,姬青池罕见地咽了口唾沫,谨慎地抬起了脑袋。

月色下,女孩已经重新穿上了高跟鞋,成套的猫眼蓝宝石首饰在月光的清辉中显出别样的妖异之美,开裂的礼服裙摆不仅未损她的优雅,还为她添了几分野性的气质。

时一沅抬起手,作出等人搀扶的姿势,笑意盈盈望着旁观了整场冲突的姬青池,语调轻快地询问道:“二哥哥,三哥哥如今这副模样,该是无法出席宴会了,你愿意成为我的新舞伴吗?”

她的神情还是那样乖巧,银蓝色的双眸熠熠生光,却不同于那日在小芒星别墅阳台上的初见。

彼时的她,仰望着他,惊喜而雀跃。

此时的她,俯视着他,高傲而冷淡。

姬青池回想起昨天姬司谕笑看自己的模样。

想来他早已知晓姬青沅的真面目,并猜到了她针对姬青潋的真正意图。

姬青池迎上那双瑰丽的眼眸,越过半死不活的姬青潋,踏步上了台阶,单膝跪在她面前,牵过她的手,在食指指根的蓝宝石戒指上轻轻落下一吻,“如你所愿,我的公主。”

第20章 吃吃吃(20)

“哇!我还是第一次来天都星, 这里比天梧星更漂亮、更热闹。”荣邈坐在星梭里兴致勃勃地趴着窗往外看,活灵活现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凤西鸢斜睨过来,“你夸就夸, 拉踩是什么意思?”

天梧星是凤凰家族的大本营, 也是永曜帝国七大主星之一, 是和天都星同级别的超级大型星球。

因着和姬司谕关系好, 凤西鸢主动揽过了此次凤凰家族代表的活计,前来出席宴会,而且她也想见见那只在小芒星没能见到的纯血小饕餮。

荣邈也出身天梧星, 但和拥有纯血凤凰血脉的凤西鸢不同,他的家族人丁凋零, 传承至今唯他一人觉醒拟态, 这次能来天都星, 是借了凤西鸢的光, 蹭邀请函进宴会。

他在星曜军校认识的姬司谕和凤西鸢,过程暂且不提, 三人差不多是互为损友的关系。

“诶!我就是稍微感叹一下嘛!给谕谕一点面子。”荣邈不慌不忙回答。

凤西鸢不听他贫嘴, “你这马屁还是等见到他的时候再拍吧!否则我怕自己忍不住一脚把你从星梭里踹出去。”

荣邈赶紧告饶, “我错了大小姐, 咱们天梧星吊打十颗天都星!”

凤西鸢又道:“你这话可别到外头说,否则我怕你有命来没命走。”

荣邈立刻抬手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正好此时, 星梭停在宴会场前, 荣邈狗腿地‘滚’下星梭, 扶住凤西鸢的手, 被她挽着走上红毯。

凤西鸢作为凤凰家族的纯血凤凰,又是家族继承人备选者之一,在公开场合露面后便过上了万众瞩目的日子, 认识她的人不在少数,人人都想和她攀交情。

此时,她的身边出现了个陌生面孔,并非是哪个大家族的继承人或者主家子弟,霎时惹来诸多议论,好奇他哪里得了凤三小姐的青睐,能被她带着出席天都姬氏的宴会。

在他们之后,又有一艘星梭停下。

玉溪泽先下了星梭,应豫慢条斯理跟在后头,认识他俩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好得堪比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公开场合里,如果其中一个人在,另一个肯定也在。

玉溪泽和应豫在星门遗迹消失后,也离开了小芒星,各回各家。

麒麟家族因为纯血继承人只有玉溪泽一个,此次出席宴会的任务毫无疑问落到了他身上。

应龙家族的纯血继承人虽不在少数,但一条比一条咸鱼,根本不想千里迢迢来一趟天都星,应豫受玉溪泽之邀,便在哥哥姐姐们欣慰的眼神中接过了家族代表的任务。

玉溪泽理了理外套上的袖扣,好奇地对应豫说道:“我之前怎么没听说过姬芜元帅有个流落在外的女儿?”

“我也没听说过。”应豫回答。

这种事情,肯定会被记录在图腾家族的秘辛档案中,两人都是能够接触此类档案的身份,却没有印象哪份文件里有提到此事。

“那她是哪里冒出来的?”玉溪泽随口道。

如果是从旁支带回来的孩子,根本没必要这么遮遮掩掩,大方承认就好了,包括棠溪皇室在内的其他七大图腾家族又不是没有出生旁支的孩子继承过军团的先例?

而且把旁支出生的纯血血脉接到主家进行培养是不成文的规定,既是为了挑选最合适的家族继承人,也是为了保护纯血血脉不被心有觊觎之人猎杀。

应豫想出一个理由,“或许姬芜元帅是怕大张旗鼓地寻找她,不仅找不到人,还有可能把她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吧?”

倒也是。

图腾家族通常会把纯血后辈养育到一定年龄,才会正式对外介绍,姬芜元帅当初是只生了个儿子,还是生了对双胞胎,她若有心隐藏,旁人也未必知晓。

不仅如此,当初麒麟族长把玉溪泽的父亲逐出家族是秘密进行的,对外则宣称他已经死了,此后他始终过着遮掩容貌、隐姓埋名的生活。

若非麒麟家主后来去寻找他,其他图腾家族也未必能了解到那样一桩会被贵族圈传为笑谈的隐秘往事。

图腾家族的纯血血脉就是这样,像人参果、唐僧肉一样,能惹来无数人的觊觎。

在天都姬氏的地盘上,两人也不敢聊太多与宴会主角有关的八卦,就此打住。

玉溪泽想着棠溪皇室会派谁过来,偏头就看到了精心打扮过,正端着天都星特产的翡翠葡萄酒和姬司谕说话的祁焕。

他的神情未有多大的变化,眼神却瞬间冷了下来。

应豫提醒道:“你今天要是敢在这里跟祁焕打起来,姬司谕能弄死你。”

玉溪泽哼了声,“我是什么很蠢的人吗?在这种场合打姬芜元帅的脸?”

应豫没有对蠢不蠢的问题发表评价,而是奇怪道:“祁焕什么时候和姬司谕关系那么好了?”

还能有说有笑。

姬司谕那家伙看着好相处,实际上又傲又挑,寻常人入不了他的法眼,怎么可能看上祁焕那种蠢货?

玉溪泽也皱起了眉。

他竖着耳朵认真听了听两人的对话,什么‘星星枣’‘青沅’‘下次’。

青沅?

姬青沅?

祁焕见过姬青沅了?-

祁焕没注意到玉溪泽来了,与姬司谕攀谈,也只是说一些场面话。

比如,姬司谕说他送来的水果很好吃,感谢他的慷慨赠予。

再比如,他客气的表示没有什么,姬司谕喜欢的话可以多送他一些。

祁焕到底是自小锦衣玉食的大少爷,该学的礼仪都学了,该说的场面话也会说,尽管有点怵姬司谕,倒也不至于丢螣蛇家族的脸面。

他之所以能作为螣蛇家族的代表前来天都星出席宴会,并非是祁夫人已经忘了小芒星发生的事情,而是她不想让其他纯血螣蛇得到这个露脸的机会。

祁夫人好面子,却也能屈能伸,姬青沅既然有利用价值,那就该让她发挥用处,而不是因自己一时的喜恶让祁焕错过一个强大的助力。

两人尬聊了几句,会场外头忽然传来轻微的骚动。

放眼看去,是皇室的代表来了。

皇储,棠溪晟。

他有着一头墨色短发,身穿黑金色的礼服,气质温和而不失高贵,含笑的金红色双眸扫过人群,对着向他恭敬致意的大小贵族微微颔首。

姬司谕作为主人,结束了与祁焕之间的谈话,端过一杯翡翠葡萄酒走向棠溪晟,从容地和他打招呼。

“司谕,怎么没有见到青池和青潋?”棠溪晟接过酒杯微抿一口,笑着问道。

人人都知道,纯血饕餮姬青沅回归,受影响最大的就是姬青池和姬青潋这两个原本的家族继承人备选者。

这么重要的场合,一个两个的都不在,也太耐人寻味了。

莫不是兄妹不和,一点面子也不想给?

尽管在场宾客中有不少人怀揣着这样的猜测,但敢出言试探的,也就只有棠溪晟了。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恶意,仿佛只是问了一个很寻常的问题。

姬司谕:“青池素来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可能在哪个地方猫着躲清静吧?至于青潋,想当妹妹的舞伴,结果妹妹没选他选了青池,这会儿正生闷气呢。”

他所说的情况,完美符合两人的性格。

棠溪晟轻晃着酒杯,“青潋这么喜欢青沅,倒叫我有些迫不及待见她了。”

“宴会马上就开始了,殿下无需等太久。”姬司谕接过话,完全没有提前带他去见时一沅的意思。

棠溪晟扫他一眼,“听说青沅是你亲自找回来的?”

“凑巧罢了,也算圆了母亲一件憾事。”话到此,远处传来酒杯落地的声音,姬司谕道:“殿下慢饮,我去瞧瞧发生了什么。”

棠溪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端起翡翠葡萄酒又喝了一口,神情没有多大的变化,另有他人凑上前来,殷勤地和他搭话-

“你没事吧?”凤西鸢重新端过一盏酒杯,上下打量着完好无损的姬司谕。

刚刚的酒杯是她故意失手落在地上的,为了解救被迫去和笑面虎聊天的姬司谕。

姬司谕眼尾微挑,压着声线道:“你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凤西鸢满意地抬起下巴,受了他这句恭维。

荣邈端着小蛋糕走过来,恭敬地递给活菩萨,见她接了才对姬司谕八卦道:“白泽家族有派人来吗?”

要说七大图腾家族中,情况最糟糕的是哪个家族,那么非白泽家族莫属。

白泽家族虽是图腾家族,觉醒的白泽拟态却没有和其他图腾拟态一样强大的战斗力,他们能屹立永曜帝国之巅,靠的是神兽白泽通天晓地的预知能力。

十几年前,白泽家族一夜之间被人屠了满门,只留下一个襁褓女婴。

当时这件事震惊了整个永曜帝国,先皇震怒,联合其他五大图腾家族彻查此事,最后发现是流浪荒芜星域自称为魔神军团的强盗组织干的。

先皇当即对魔神军团发布3S级通缉令,魔神军团便在此后的十年中,被永曜帝国追杀到销声匿迹。

当初幸运存活下来的女婴也被先皇接到帝国皇宫,由皇后亲自抚养,如今已有十八岁,等她从星曜军校毕业,便可返回天衡星继任白泽家主之位。

姬司谕摇了摇头,“说是身体不好,无法到场。”

白泽家族只剩她一人,倒也没人会对她过分苛责。

荣邈暗叹了一句好惨,又说起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事情,“咱们妹妹待会儿是和姬芜元帅一起入场吗?哎呀!我可算能见到她了!”

若非场合不对,荣邈想搓手表示自己有多期待。

姬司谕似笑非笑扫他一眼,看得荣邈浑身起鸡皮疙瘩,想问问他这眼神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会场灿亮的灯光忽然全部暗了下来。

礼乐奏响,灯光汇聚,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向站在红毯尽头的母女俩身上。

年轻的女孩在会场灯光的照射下,亮得仿佛能发出光来。

她穿着银蓝色的一字肩礼服,露出白皙圆润的双肩、精致漂亮的锁骨,一条丝绸腰封勒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肢,镶嵌着星钻的轻纱自然的向下垂坠,行走之间闪烁着熠熠星辉。

那头惹眼的银灰色长发绾起,蓝底银边的发带缠绕其中,长长的尾端与垂落的发丝交相辉映,衬得那一节修长的脖颈如极品羊脂白玉。

前段时间在天曜拍卖场上引起无数女士争相抢夺的十三颗猫眼蓝宝石被制成了一整套首饰,与她一起惊艳亮相。

万众瞩目之中,她挽着姬芜元帅的臂弯,灵动的双眸扫过人群,露出优雅得体的微笑。

有人看痴了眼,手中的酒杯滑落,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却被高亢了礼乐轻描淡写的掩盖,侍从立即上前,熟练地处理这微不足道的突发情况。

荣邈狂吸了两口气,掐着姬司谕的手腕道:“谕谕!咱、咱们妹妹这也太漂亮了吧?”

简直像坠落凡尘的精灵,被她看上一眼,连血液都能沸腾。

姬司谕拎着他的袖子把他的手提起来甩开,凉凉评价了两个字,“出息!”

凤西鸢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确实漂亮啊!为什么我没有这么漂亮的妹妹?她看起来好乖,软软的很好捏的样子!”

姬司谕:“……”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可不是朵小白花,而是朵食人花!

如此想着,姬司谕再次看了过去,恰恰迎上时一沅看过来的视线,得她轻眨了一下眼。

刹那间,数不清的来宾不约而同把目光转了过来。

姬司谕:“……”

心情还挺好?看来笨蛋弟弟已经被收拾的差不多了。

凤西鸢已经和荣邈凑在一起激动了,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步,“她看过来了!她看过来了!还对我眨了眼!”

姬司谕很是骄矜地调整了一下袖口,懒洋洋打破他们的幻想,“是在看我。”

两人同时对他怒目而视-

旁边的玉溪泽已经彻底呆住了。

他做梦都想不到天都姬氏刚找回来的大小姐会是之前小芒星的难民季沅。

即使有过在星门遗迹的短暂相处,玉溪泽对‘季沅’的印象也还停留在‘蠢货祁焕身边的吸血鬼朋友’上。

季沅就是姬青沅?

姬芜元帅流落在外的女儿?

他想到来天都星之前看过的那份文件,姬芜元帅对外透露找到纯血饕餮的时间明明在他和‘季沅’一起掉入星门遗迹之前。

那家伙在耍他!

应豫的眉宇间也流露出了些许意外,但他和时一沅的交集有限,除了惊讶之外,倒也没有旁的情绪。

再看旁边的祁焕,双眼亮得几乎要发出光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天都姬氏的大小姐一见倾心。

他倒是总算长了回眼睛-

姬青池从人群后方进入宴会场。

他远远看着走在红毯上的女孩,气质温雅柔和,微笑时柳叶眉弯起,漂亮的杏眼更为她添上几分乖巧,像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公主。

谁也想不到,在她乖巧可人的外表下,有着另一幅截然不同的面孔。

她纤细的双手能轻轻松松挡下姬青潋不借助星力便将乌木打烂的拳头,她柔弱的身体掌握着各种高难度的格斗术,轻轻一脚就踩碎了姬青潋的肩胛骨。

她用几句话便道出了姬青潋内心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简简单单击溃他的心防,让他放弃自己原有的优势,像提线木偶一样被她戏耍。

姬青池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看到姬青潋在她面前一败涂地时的心情,但他清楚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忘记女孩站在月光下高傲地对自己抬起手的模样。

如此想着,姬青池收回视线在人群中寻找姬司谕的位置,发现他正低头拨弄着袖扣,似乎对万众瞩目的女孩完全不感兴趣,直到母亲带着姬青沅走到宴会场中央,他才慢悠悠抬起脑袋。

姬青池穿越人群,走到姬司谕身边站定。

姬司谕瞥见他的身影,随口问道:“精彩吗?”

姬青池愣了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姬青潋之后,立即低声道:“你早就知道她会那么做了?”

姬青沅今晚摆明了是去挑衅的,再有她那字字句句诛心的话,姬青潋不爆炸才怪。

“很难猜吗?”姬司谕反问。

姬青池默了默,翕动着唇瓣想说话,可这里显然不是个合适的场合,只好闭紧嘴巴。

姬司谕见他不说话,垂在身侧的指尖绘了枚交流星纹,打进姬青池的手背,在心里问道:“姬青潋呢?”

姬青池不是第一次和他用交流星纹对话了,轻车熟路地在心里回答:“我送医务室去了。”

“怎么解释?”姬司谕问道。

妹妹可不是会手下留情的人,姬青潋这会儿就算不缺胳膊断腿,也至少鼻青脸肿,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地,医务室那边肯定要弄清楚缘由好向母亲汇报。

姬青池没接话。

姬司谕忽然有股不好的预感,趁着周围光线不好,抬脚踹了下他的足踝。

姬青池吃痛,老实回答道:“青沅说,你打的。”

姬司谕似笑非笑道:“……你没阻止?”

他是打过,而且下手不轻,但这不能成为他给便宜妹妹背锅的理由。

姬青池没吱声。

姬司谕偏头与他对视,成功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反正又不是我背锅’一行字。

他气笑了。

若非场合不对,他觉得姬青池也有去医务室躺一躺的必要-

姬芜元帅迎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说了几句场面话,最后偏头对着身侧的时一沅笑了笑,牵起她的手,高声宣布了她的身份。

热烈的掌声中,司仪宣布宴会正式开始,乐队奏响《森林里的绿荫》这首经典曲目。

婉转悠扬的曲调中,姬青池一身白金色的礼服,顶着一贯的冷脸在现场所有人的注视中,走到时一沅面前,弯腰躬身作出邀请礼。

姬青池不明白,姬青沅和姬司谕的关系已经好到能随便往他身上甩黑锅,为什么不邀请他当舞伴?难道是因为他撞破了她的真面目,也要像姬青潋一样,被她制裁了吗?

时一沅不知他心头的疑惑,笑着偏了偏头,轻轻将指尖搭上他的掌心,优雅地迈开舞步。

“二哥哥,你怎么有点心不在焉的?是当我的舞伴很为难吗?”时一沅疑惑询问。

姬青池心尖儿一抖,瞬间回收所有乱七八糟的念头,“没有,想到了一些事情而已。”

“原来是这样,那二哥哥,你的肩膀可以放松一些。”时一沅低笑道。

姬青池:“……”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专心致志跳完了这支开场舞。

当如雷的掌声响起,姬青池牵起时一沅的手,躬身亲吻她的手背,并下定决心这辈子都不跳舞了。

开场舞结束,宾客们邀请自己的舞伴步入舞池,祁焕正要朝时一沅走去,邀请她跳今天的第二支舞,一道身影却先他一步站在了时一沅面前。

棠溪晟优雅躬身,“青沅小姐,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青年身穿黑金色的皇储礼服,墨色的短发被精心打理过,每一缕发丝都放在它应该存在的位置,金丝银线编织而成的绶带从他的肩上垂落,又添几分军人独有的气质。

时一沅看过棠溪晟的资料,在阿德莱特交给她的必须要记住的文件里。

他是皇后唯一的儿子,现任皇帝自小带在身边培养的爱子,登基后便将其封为皇储,毫无悬念的下任皇帝。

她欣然将手搭上棠溪晟的掌心,“当然,殿下。”

祁焕微抿着唇,脚跟向后,结实踩在地上。

不远处的玉溪泽吨吨吨灌下一杯翡翠葡萄酒,对应豫恶狠狠道:“她竟敢耍我!我待会儿要去和她跳舞!”

应豫斜眼看过来,不是很懂这两句话的前后逻辑。

玉溪泽冷哼道:“你也去!累死她!叫她出洋相!”

应豫:“……”

觉醒了纯血饕餮的拟态天赋者,应该不至于跳几支舞就累趴下,更别提在这种场合出洋相。

他拒绝做无用功:“不去。”-

“在这偷什么懒?”姬司谕端着两杯酒走过来,把其中一杯递给姬青池。

姬青池正坐在人工湖旁的假山阴影里,对着湖面粼粼的波光出神,听到他的声音后,收回思绪接过酒杯,答道:“吵。”

他历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遑论是宴会这样喧闹的场合。

交际、尬聊、虚与委蛇,他全都不喜欢。

姬司谕示意他往旁边挪一点。

姬青池分给他半块岩石,“你不去邀请青沅跳舞吗?”

姬司谕:“我怕她踩我的脚。”

姬青池下意识弯了下唇,“她应该没那么坏心眼。”

“那我看你和她跳舞的时候,冷汗都快下来了?”姬司谕一针见血道。

姬青池:“……”

冷汗不至于,但跳完之后的确是松了口气。

他思索了几秒钟,不太精确的形容道:“可能心态还没调整过来。”

任谁毫无心理准备地看到印象中乖巧可爱的妹妹上演全武行,单方面暴打自己平时恨不得躲着走的麻烦精弟弟,都得怀疑是不是见了鬼。

姬司谕没有回话,而是把空酒杯放在一边,脱下礼服外套放到身旁,只穿着单薄的衬衫躺倒在岩石上,望着天边盈盈的弦月。

这么一瞧,仿佛他才是受不了喧闹又虚伪的宴会,跑出来躲懒的人。

静谧的湖畔,铃铛低着头啃咬鲜嫩的青草叶,却也不吃,嚼吧嚼吧两下又吐出来,看到漂亮的小野花,又会凑过去嗅一嗅,然后避开它,去啃另一边草地上的嫩叶。

有鲤鱼悄悄把脑袋探到湖面,一口咬住被风吹到湖里的树叶,不待月光照亮它的位置,便把脑袋缩了回去,咕噜咕噜吐出两口泡泡。

无声的沉默了一会儿,姬青池垂下眼帘道:“你早就猜到她故意惹怒青潋的目的了?”

姬司谕没有正面回答:“妹妹啊,聪明得很。”

再严格完美的教育,也比不过亲身去获取那些经验和教训。

姬青潋连纸上谈兵都玩不明白,怎么可能干得过真刀真枪的姬青沅?

她做一件事情,绝不能留下给人攻讦的把柄,更别提她刚回天都星,每个人都在用审视的目光看她,想知道她有几分能力,想知道她是否有资格成为天都姬氏的继承人。

母亲是这样,整个饕餮军团也是这样。

无人在意她在外面经历了什么,只想看她配不配得上姬青沅这个名字。

不管是一无是处,还是惊才绝艳,只因觉醒了纯血饕餮拟态,那些目光便不可能移开。

当然,平庸有平庸的活法,卓越有卓越的追求。

姬青沅选择了后者。

她需要一个走入饕餮军团众士兵视野的机会,但又不能直接去接触他们,免得让人觉得急功近利,还没学会走就想跑。

而她不久之后便要入学星曜军校,留在天都星的时间有限,所以需要尽快在饕餮军团的士兵心目中留下较好的印象。

至于等她从星曜军校毕业再着手此事,那就太晚了。

时间可以培养认同感,与姬青池和姬青潋相比,她最弱势的便是时间。

正巧这个时候,完全把喜怒二色放在脸上的姬青潋一脑门撞在她面前。

她傻了才会放过送上门来的垫脚石,只是每天去马场挨一顿骂就让饕餮军团熟知且抱有期待的姬青潋成了自己的对照组。

人啊,就怕对比,更别提她还拥有纯血饕餮血脉这样的逆天优势。

人心理所当然倒向她,对姬青潋逐渐失望的饕餮军团士兵开始对她萌生期望。

可这样还不够。

激怒姬青潋让他自毁长城的手段不算高明,聪明人稍微动点脑子便能看出来。

本就对她抱有审视目光的人会觉得她是不是在外面学坏了,一心只想着权力地位,丝毫不顾念手足之情,才能把孪生哥哥当成垫脚石踩,也理所当然对她有了偏见,这种情况在高级军官中会更加明显。

是以,她不能只做到这里,还要彻底抹杀产生这种偏见的可能性。

姬司谕问道:“你觉得青潋是个什么样的人?”

姬青池犹豫了一下,“太过傲气,目标放得太远,不顾及眼前;还暴躁易怒,听不得刺耳的话,需要哄着点才会乖乖做事。”

“所以,他有什么优点?”姬司谕低笑着反问。

姬青池默了默。

他绞尽脑汁想了小半分钟,“不太记仇,对比自己强大的人有天然滤镜,学习和战斗天赋其实很强,但急功近利反而学不好。”

姬司谕再问:“那么你觉得青沅要怎么解决眼前的困境?”

如何让母亲完全认可她,如何让饕餮军团那群人精似的军官信服于她?

这个问题与前一个问题,可以说是风马牛不相及。

姬青池愣了一下,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瞳孔微微放大,喃喃道:“原来如此。”

姬司谕:“嗯?”

姬青池正欲回答,一道清灵灵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两位哥哥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能说给我听一听吗?”

姬青池转过头,正好对上时一沅笑意盈盈的双眸。

他立刻挺直腰板,往她身后望了望,“你怎么过来了?宴会那边……”

时一沅拎着裙摆挤过来,姬青池怕她穿着高跟鞋摔倒,赶忙抬手去扶她。

“谢谢。”时一沅抓住姬青池的虎口,挤坐在他和姬司谕之间,裙摆上的薄纱滑落,各盖住两人一条腿。

再观姬司谕,始终微阖着眼把双手枕到脑后,对她的出现既不意外,也没什么表示。

坐好了,时一沅说道:“宴会那边好无聊,跳舞跳得我脚都快断了。”

姬青池见她鼓着腮帮子抱怨,又是那副无邪纯真的模样,顿了顿道:“的确无聊。”

时一沅重新拉回话题,“你们在这儿说与我有关的悄悄话吗?”

姬青池:“……”

他还在纠结该怎么回答,姬司谕已然嗯了声。

姬青池震惊地看过去。

就这么承认了?

姬司谕开口,“听说你往我身上扣了口黑锅?”

以姬青潋的性格,肯定不会大肆宣扬自己被姬青沅暴揍的事情,这口黑锅他要是不否认,没人会怀疑。

时一沅挑起一缕发丝别到耳后,语气又乖又软:“哥哥能者多劳嘛。”

能者多劳是这么用的吗?

姬司谕摊手到时一沅面前,“没有好处的事情我不干。”

时一沅已经准备好贿赂了。

他手刚伸出来,猫崽儿就掉进了他的掌心,因突然离开精神力泉,有些茫然地左顾右盼。

姬司谕欣然把猫崽儿捧走,手指卡着它的腋下,满足地欣赏它悬空蹬腿的小模样。

姬青池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他果然还是无法适应人多的地方。

“我还有点事,你们先聊。”姬青池站起身,走出了假山阴影,骑着在湖边喝水的铃铛,消失在了夜色中。

羽翅振动的声音远去,时一沅拎过姬司谕的外套展开铺在岩石上,自然地向后躺倒,仰望着天边莹莹的月色。

姬司谕瞥她一眼,“你是真的一点也不见外。”

时一沅诧异道:“和自家哥哥见什么外?”

姬司谕:“……道理是这个道理,但……”

“是这个道理不就行了?”时一沅截断他的话。

姬司谕决定结束这个无聊的话题,揉着小奶猫的肉垫道:“你过来干嘛?”

时一沅侧身起来,垫着身下的礼服外套单手托腮道:“哥哥再帮我个忙呗!”

姬司谕听也不听道:“拒绝。”

时一沅抬手去抓小奶猫。

他立刻往旁边避了避,反口道:“说。”

拿捏毛绒控的正确方式(get)。

时一沅笑容满面说出自己要他帮的忙。

姬司谕不是很乐意,但看在小奶猫接连对自己嗷呜了好几声的份上,没有拒绝-

次日午后,姬青潋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熟悉的卧室布景,他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但很快,从脸颊、后肩乃至全身各处泛起的疼痛让他回忆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尖锐刺耳的嘲笑、无法招架的攻势、战败后滚落石阶的屈辱,像大海里波涛汹涌的浪潮,一股脑拍向姬青潋,把他拍得晕头转向、双眼发直。

“想什么呢?”姬司谕的声音突兀响起,一下把姬青潋从漆黑的深渊旁拉了回来。

他坐在床边的藤椅上,悠然自得地翘着二郎腿,手边的小几上还摆了一盘星星果,正有滋有味吃着,小奶猫趴在他的膝盖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姬青潋的眼睛又肿又疼,此时呆呆望着天花板,一个字也不想说。

顺风顺水的小少爷遭受了出生以来最大的打击,打击还来自同父同母的双胞胎妹妹,叫他如何接受得了?

姬司谕用指腹一下又一下刮蹭着小奶猫颈后的软毛,不是很有耐心地询问,“知道你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吗?”

姬青潋搭在被子上的手缓缓收紧,声音又干又涩,“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姬司谕诧异挑眉,“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已经是个笑话了。”

姬青潋的拳头立即紧绷到极致,手臂上一阵阵抽疼的肌肉却告诉他,他这会儿别说是和姬司谕打架了,怕是连床都爬不起来。

他闭上眼睛,试图用这样的方式逃避自己不想面对的现实。

姬司谕见他这副德性,嗤笑道:“你就这点气度和能耐吗?竟然还好意思嘲笑姬青沅。”

“你自己说说,你哪里配得上饕餮军团统帅继承人的身份?”

“青沅是你的孪生妹妹,她流落在外多年,回来后你不仅没有关心她,还放蛇吓她,换作是我,也要狠狠收拾你一顿。”

姬青潋被他说得眼睫一颤。

“我原以为你答应教她骑马,是要好好和她相处,可母亲一句话便叫你发了疯。”

“元帅之位,有能者居之。你以为贬低她,就能抹杀她的优势?抹杀她觉醒纯血饕餮拟态的事实?还笑她是一级废物?觉醒了拟态十二年只拥有七级战力的你,我觉得也挺废物的。”

“她轻轻松松便打压了你的锐气,敲碎了你的傲骨,你认为自己哪里比得上她?”

“事到如今,你不想着反思自己到底败在哪里,却还耍大少爷脾气,逃避现实,你猜猜母亲是会心疼你被她打了,还是对你彻底失望?”

姬青潋蓦地睁开眼,“我没有!”

姬司谕反问:“没有什么?是没有放蛇吓她,还是没有仗着自己十八年的优渥生活嘲笑她是废物?”

姬青潋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他做事向来随心所欲,很少去思考做完这件事后会有什么后果,因为他是姬氏家主唯一的儿子,不管闯了多大的祸,母亲都会护着他。

而他也并非真的不知轻重,真的会去做那些让母亲为难的蠢事。

说到底,他只是不认为自己有尊重姬青沅的必要,根本没有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妹妹放在心上。

姬青潋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姬司谕点到为止,屈指勾了勾小奶猫软乎乎的下巴,抱着它出了房间。

听到清脆的关门声,姬青潋肿胀的眼皮颤了颤,转头把脑袋埋进被子里,控制不住低声呜咽-

时一沅坐在庭院树荫下的藤椅上,正低头翻看记录着白泽家族的过往和隐秘的书籍。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来,对姬司谕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即使知道这副笑脸装乖的成分更大,姬司谕依旧觉得赏心悦目,多瞧了两眼。

“哥哥的心理辅导工作已经结束了吗?”时一沅合上书籍,接住从他肩上蹦向自己的小奶猫,亲了亲它翘起的小耳朵,得它高兴地嗷呜一声。

“你可真会使唤我。”姬司谕不答。

“谁让哥哥那么可靠。”时一沅面不改色地恭维。

姬司谕在她身旁的藤椅坐下,“难道不是物尽其用吗?”

不过几次接触,便摸清了姬青潋的性格弱点,更是把握着时机,驱策他去引导姬青潋,不让他的思维走入死胡同,避免真的和他变成针锋相对的关系。

“哥哥这话好生无情,妹妹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难题向哥哥求助,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时一沅不和他玩泾渭分明那一套。

姬司谕捡起一颗星星枣丢进嘴里,吃完了才道:“母亲怕是也小看了你。”

姬青沅从来没想过打压姬青潋,也没想过让他被饕餮军团厌弃,她的目光更长远。

姬青潋的性格弱点太明显,即便不继承家族,也是非常致命的缺陷。

姬芜作为母亲,自然无法坐视不管,多次想打磨他,却始终没什么成效。

姬青沅的出现是一次很不错的磨砺机会,所以她特意在姬青潋面前表示对小女儿的重视,让他产生危机感,想看看笨蛋儿子这次能不能长进。

结果令姬芜大失所望,姬青潋完全被姬青沅牵着鼻子走。

姬青沅很聪明,在他这里得到些微提示,便猜透了姬芜心中所想,顺势踩着姬青潋当垫脚石,走进饕餮军团的视野,俘获一部分人心。

这还不止,她故意在宴会开始前去挑衅姬青潋,为的就是把他的怒火彻底激发出来。

她以姬青潋看不起的弱者身份轻而易举击败他,用他绝对不可能忘记的方式清晰认识到,不管是比身份、比血脉、比手段,还是比他引以为傲的战力,他都是输得落花流水的那个。

经历此事,姬青潋必定会死死记住这个教训,再也不敢莽撞行事,虽说未必能彻底改掉经久形成的坏脾气,但定然会有所收敛。

这是姬芜一直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

再‘雇佣’他出面,点醒姬青潋,心中有愧的小少爷又哪会和她不死不休?

之后,姬青沅只要创造一个兄妹和好的契机,空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小少爷将彻底被她拿捏在手里。

兄妹二人和好如初,所谓心狠手辣、为权势不顾手足的偏见,自然也不可能形成。

至此,她不仅在饕餮军团的士兵心目中留下了好印象,还会让姬芜对她刮目相看,认可她有成为天都姬氏未来继承人的能力。

柔风卷着树梢上的枝叶,互诉阳光的美好。

时一沅莞尔道:“哪有哥哥说的那么夸张?”

姬司谕未语,深邃的眼神却想看透她的过去,探究她的未来。

时一沅靠向他的耳畔,竖起手指轻轻嘘了声,吐气如兰:“别对我产生好奇,会没命的,哥哥。”

她用同样的话,回敬他那日的威胁。

姬司谕偏过头,于咫尺间对上那双幽冷的银蓝色双眸。

如潭如渊,深不可见底。

又若堆叠累累白骨的死地,不见分毫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