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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吃吃吃(17)

滚烫的鲜血几乎要灼伤时一沅的手, 她却没有松开掌心里的匕首,扼住她脖颈的力道也未有留情。

微凉的风穿过树枝与树叶的间隙,撩起姬司谕垂落肩后的长发, 于咫尺间拂过时一沅的面颊, 与飘起的银灰色发丝交织。

两相对视, 虚无的幻境迅速回退消失, 姬司谕赤红的双目浮上一瞬的茫然,又在顷刻间冷如幽邃的寒潭,他迎着那双毫无情绪的银蓝色双眸, 缓缓松开了手。

腥甜之意涌上喉口,姬司谕轻咳一声, 低头看向稳稳扎进自己心脏里的匕首, 不恼也不怒, 还低声笑起来:“真是狠心呢, 妹妹。”

他抬起手,滚烫的掌心压着时一沅的手背, 让她不自觉蜷起指尖, 又在下一秒紧握她的五指, 毫不犹豫拔出贯穿自己心脏的匕首。

鲜血飞扬而出, 溅在时一沅的面颊上,从眉心一路蜿蜒至鼻梁, 烫得她不住颤动眼睫。

姬司谕用指腹抹去唇边溢出的鲜血, 垂视她的瞳孔在昏暗的森林中涌起一抹金红色的微光。

数秒之后, 他直起身向后退开两步, 无视血流不止的伤口,转身走进了漆黑的密林。

强烈的压迫感消失,时一沅看着姬司谕远去的背影, 瞥一眼落在地上的背包,摸了摸几乎要错位的颈骨,低声道:“也没见你手下留情。”

她错眼,看向完全被鲜血染红的右手,上面还残留着灼热的余温。

人的血液,不可能有这样的温度。

时一沅收回蔷薇刺藤幻化的匕首,伸出舌尖勾走溅到唇边的一滴鲜血。

尝到腥甜的瞬间,澎湃的火息以绝对强势的姿态侵入她的肺腑,时一沅全身上下的皮肤泛起被烈阳炙烤的疼痛感。

她微阖双眸,掩下瞳孔中浮起的淡淡血色,忽而察觉颈侧因强行动用蔷薇图腾之力而泛起的疼痛逐渐消退。

时一沅睁开眼,注视着姬司谕消失的方向,缓缓弯起了唇。

小奶猫从她的肩后探出脑袋,吐出带着倒勾的小舌头,小口小口舔掉她侧脸上的血迹-

“季沅!”祁焕从山坡上冲下来,急急停在湖边,双手向前扑腾了两下。

眼看着他要一脑门栽进湖水里,时一沅大发慈悲拽住了他的衣角,将人拔了回来。

祁焕勉强站稳,抚着胸膛狠狠喘了两口气,而后便跟个炮仗似的一通输出:“你跑哪里去了?我在湖里找了三轮都没瞧见你,还以为你被湖里那只丑八怪吃掉了,应豫那个不讲义气的,还自己走掉了……”

时一沅无辜地眨了眨眼:“我本来想从山坡上下来帮你们一起对付风狼,却不小心被草藤绊倒,从另一边的山坡上滚了下去,直接栽湖里了,误打误撞进了星门遗迹。”

她抓了把头发,眉宇之间尽是尴尬。

“星门遗迹!”祁焕骤然拔高了声调,浅棕色的双眼亮得几乎要发出光来。

时一沅连忙比了个嘘声的手势,“你别这么大声,被人听见我们俩可就完了。”

祁焕立即捂住嘴巴嗯嗯了两声,小声打听道:“然后呢?然后呢?你在里面遇见了什么?有没有得到拟态传承?有看到星钥吗?”

时一沅遗憾地摊了摊手,“我遇到了玉溪泽,我们俩一起掉进了迷宫,没过多久又遭遇危险跟他分开了。但我还没走出迷宫,就莫名其妙出了遗迹,可能是传承和星钥已经被人取走了。”

祁焕听到玉溪泽的名字眉宇间涌上愤愤之色,再听她说什么好处都没得到,不由叹了口气,“好可惜呀!”

“是很可惜,不过我太弱了,能保住小命已经很幸运了,不奢求其他东西。”时一沅豁达地对祁焕笑了笑。

祁焕不疑有他,“嗯嗯,你能这么想最好啦!我们先离开这里,刚刚我听见狼嚎声了,说不准狼群会不会来这边狩猎,遇上就麻烦了。”

时一沅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往山坡上走。

月光透过树梢洒下星星点点的光辉,她看着前方少年的背影,忽然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等我?”

祁焕停顿了两秒,语气轻快道:“我们不是朋友吗?我要是就这么离开,那也太不像话了。”

时一沅再问:“万一我被异化生物吃了,又或者早就离开了,你等在这里就不怕把自己陷入险境?”

“哪有那么夸张?公会的人都在附近,要真遇上危险,我可以释放信号弹寻求救援。”祁焕转过身来,一边退着往后走,一边对着她晃了晃手里的两颗信号弹。

时一沅扬起笑,继续问道:“玉溪泽说,如果我不想死,最好离你远一点,这话是什么意思?”

祁焕摇晃信号弹的动作停住,轻快的神情也变得僵硬,像突然被人戳破了心头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时一沅坦然地望着他,仿佛完全没有察觉他的异样。

沉默许久,她追问道:“不能说吗?”

祁焕翕动着唇瓣,一直亮晶晶的双眼逐渐暗淡,他垂下脑袋低声道:“你只要……只要在小芒星当我的朋友就好了。”

“嗯?”时一沅歪过脑袋,不懂这句话和自己的问题有何关联。

沙沙沙!

风掠过树梢,吹走片片摇摇欲坠的黄叶。

时一沅立即抬起头,垂在身侧的手握上了藏在袖中的黑色长鞭。

不待她有所动作,祁焕已然挡在了她身前。

丝丝缕缕的青绿色风息扑面而来,藏在暗中探头探脑的低级异植飞速缩成一团,恨不得马上消失在原地,黑色的阴影自高处笼罩山林,遮住了天边莹莹的弦月。

一只又一只风行隼震动着宽大的双翅停在空中,锐利的鹰眼扫视地面的一切,而在它们的背上,站着一个个身穿作战服的士兵。

作战服胸前的螣蛇图腾凶狠狂傲,深红色的竖瞳栩栩如生,普通人与其对视,怕是难以招架那一眼的凶恶,要当场跪地求饶。

而风行隼,是螣蛇军团驯服的代步异兽,日行千万里不在话下。

时一沅轻点着鞭柄,一眼计算出空中的风行隼数量。

十三只,是螣蛇军团的独立行动小队。

为首的少女绑着斜马尾,鬓边别着一枚带翅的蛇形发夹,穿着与其他士兵略显不同的白青色作战服。她踩着中筒靴,双手抱胸居高临下俯视山坡上的两人。

祁焕垂着脑袋,唇线绷得笔直,似乎知道来人是谁。

祁沁语看也不看被他挡在身后的时一沅,犀利的目光扫过祁焕的腰际,声音冷冷如雨打翠竹,“祁焕,你的星螺呢?为什么不回母亲的消息?”

祁焕保持沉默不说话,眼睛藏在细碎的刘海之下,叫人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

没有得到回应,祁沁语微眯起眼,屈膝从风行隼上一跃而下,犹如熟练游走于黑夜中的灵猫,轻巧落在两人面前。

她不着痕迹扫了眼祁焕身侧紧握起的拳头,终于吝啬将视线转向耷拉着眉眼神情怯怯的时一沅。

仅一眼,她便移开了目光,公事公办地通知:“你一声不吭离开天穹星的事情让母亲很生气,她已经亲自来了小芒星,你会乖乖跟我回去的吧?”

虽然说着询问的话,但她用的分明是不容反驳的语气。

时一沅看着祁焕捏紧的拳头。

若她没记错,螣蛇家族现任家主祁镜风流成性,私生子女一大堆,觉醒纯血螣蛇拟态的备选继承者足有五人,家族内斗相当厉害。

天穹祁氏的主母可是个极有手腕的女人,怎么会培养出一个傻白甜儿子?还玩老掉牙的离家出走那一套?是真不怕给人弄死在外面?

漫长的半分钟沉默后,祁焕终于开口了,“我跟你回去,放了她。”

这个她指的无疑是时一沅。

祁沁语觉得他自以为是提出的条件很可笑,轻嗤道:“我只接到了带你回去的命令。”

言罢,她伸手抓过祁焕的肩膀,不由分说带他上了风行隼。

无处不在的风息渐渐远去,时一沅压下凌乱的发丝,对着空中挥了两下手,“再见了,小少爷。”

她拉起兜帽遮住面容准备离开,忽然听到身后的湖面荡起细微的星力涟漪,转头看过去。

银闪闪的草地上不知何时站了个女人,她身穿青花瓷样式的及膝旗袍,墨色的长发盘起,两枚珍珠耳坠倒映着湖面粼粼的波光。

此时,她抬着手,拾起从湖里飞起的星螺,屈指弹了两下。

空洞的幽音穿越静谧的山林传入时一沅耳中。

她没什么兴致地收回视线,转身准备离开。

站在湖边的女人却忽然开口,“你和祁焕是朋友吗?”

时一沅背对着女人翻了个白眼,她现在很累,只想马上回去吃阿德莱特做的美食,并不想玩无聊的问答游戏。

但藏在暗处的影子虎视眈眈,她如果不乖乖配合,少不得要爆发冲突,只好忍下心头暴躁的情绪,小声道:“你是?”

“我是祁焕的母亲。”祁夫人侧过身,保养精致的面容暴露在弦月的清辉之下。

她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眉宇间沉淀着与外表不符的雍容与威严,说话时只把余光瞥向时一沅,已然习惯了高高在上地俯视众生。

时一沅故作惊讶地捂着嘴,“您真年轻,完全看不出来。”

祁夫人没有因为她的吹捧而喜悦,语气淡淡道:“你接近祁焕想得到什么?”

时一沅眨眨眼,老实回答:“我没钱,想让他请我吃顿饭。”

祁夫人微蹙起眉,似乎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只是这样?”

时一沅捏着衣角小声道:“我遇见他的时候已经饿了好几天,他看起来很有钱,应该不缺我一顿饭,如果冒犯了他,还请您见谅,我没有别的意——”

话还未说完,一片亮闪闪的东西便飞了过来,时一沅手忙脚乱接住,定睛一看,是张不记名星卡。

她的眼底掠过一抹微光,语气却迟疑道:“这是……”

“三百万,够你在小芒星安身立命了,从此以后消失在祁焕面前。”祁夫人直接阐明目的。

继‘豪门千金竟是我’的狗血剧情之后,她又要经历‘恶婆婆砸钱要我离开她的宝贝儿子’的戏码了么?

时一沅捧着天上掉的钱,眉开眼笑道:“好的呢,夫人。”

祁夫人听着她谄媚的语气,扣了扣手中的星螺,漫不经心道:“滚吧。”

时一沅捏着星卡的动作顿了顿,语调微缓:“好的呢。”

她把星卡塞进口袋,消失在昏黑的森林里。

已经出了星芒森林的祁焕听着星螺里传来的对话,失魂落魄的跌坐在风行隼背上。

祁沁语看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眉头堆得极高,翕动着唇瓣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忍住了。

她让风行隼加快了飞行速度,地面的民众看到快速掠过的风行隼群,接连发出惊呼声。

祁焕被带进私人庄园。

赏心悦目的花园草坪上,平时跟着他的保镖一个个打着赤膊跪在地上,垂头握拳默默忍受抽在背上的鞭子。

辛辣的味道扑鼻而来,夹杂着淡淡的咸。

祁焕瞳孔微扩,厉声呵斥道:“住手!”

挥鞭的保镖恍若未闻,像机器人一样不断重复鞭打的动作。

祁焕咬着牙将要上前,却被祁沁语拉住了臂弯。

她冷淡道:“他们身为你的保镖却没有看住你,是失职,这是惩罚。”

祁焕愤怒地挥开她的手,“关他们什么事?是我自己跑出来的!我又不是金丝雀,凭什么把我关在笼子里?”

祁沁语这次没有拉他,而是释放星力把他捆住,牢牢定在原地,“这些话,你对我说没用。母亲回来之前,你就在这儿呆着吧,好好体会任性妄为的后果。”

话落,她大步进了别墅,等候许久的医生和佣人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让自己变成透明人。

祁焕死死盯着那些挥起又落下的鞭子,眼底渐渐爬上血丝,一股暴戾的情绪盘旋在他心头,却又被某种力量牢牢囚住,只能在他的胸腔里打转。

在一声又一声的鞭打中,天边吐白,束缚着祁焕的星力不知何时消失了,浑身染血的几个保镖被人抬了下去,他像行尸走肉一样回到房间。

垂首坐在沙发上,祁焕脑子里一片空白,耳畔还残留着未褪的鞭打声。

好累。

为什么是我。

凭什么是我。

我不是傀儡。

我不是囚徒。

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滴滴滴!

光脑传来清脆的提示音,祁焕像被一击重锤砸在了脑袋上,恍然回过神来。

他摘下光脑手环,本想直接丢出去,却意外看到了来讯备注——季沅。

季沅?

她不是收了母亲的钱,要永远消失在他面前吗?

祁焕捏着手环,五指松开又握紧,接连几次之后,他咬着牙展开了光屏,好几条消息跃进了他的眼底。

【季沅:祁焕,你还好吗?我刚从星芒森林里出来,里面不能用光脑,好麻烦O.O】

【季沅:对了,你离开之后,有个自称你母亲的人突然出现,还给了我三百万要我消失在你面前……】

【季沅:她是你母亲吗?我怕被她给摁下了,没敢拒绝QAQ,但无功不受禄,更别提你还在我最落魄的时候请我吃饭,我把钱还给你噢~】

【季沅:[转账3000000.00]】

【季沅:我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了,现在不缺钱啦~有缘再见,到时候还是朋友噢:p】

祁焕盯着光屏上的五条消息,紧绷的双肩缓缓放松,想要扬起唇瓣笑一下,眼泪却先滚了下来。

他像个终于得到糖的小孩,趴在沙发上放声大哭-

飞驰的星梭中,阿德莱特见时一沅收了光屏,眉梢眼尾间染上点点惬意,不由笑问:“小姐是遇上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时一沅接过他递来的果汁,幸福地狂吸一口,意有所指道:“有个无聊的人把我牵扯进了一件无聊的事情里,但我觉得她的眼珠子很漂亮。”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阿德莱特却好似听懂了,还妥帖道:“需要安排些什么吗?”

时一沅摇了摇头,捧着果汁笑得眉眼弯弯,“小事而已,无须您操心。”

阿德莱特便不再问。

他打开提前准备好的糕点盒,笑眯眯递过来,丝毫不觉得时一沅食量惊人,想来饕餮家族的其他成员也很能吃。

回程的路上很顺利,星梭停在别墅前的草坪上,时一沅下来时望了眼天边冉冉升起的太阳,询问道:“阿德莱特,哥哥回来了吗?”

她这声哥哥,是越叫越熟练了。

阿德莱特站在距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微微躬身道:“还没有。”

时一沅若有所思地噢了声,快步上楼洗了澡换了衣服,再下楼吃早餐。

等她吃饱,初晨的阳光已经遍洒大地,姬司谕还是没回来。

不会被她一刀捅死了吧?

时一沅托着腮喝着早餐奶,心想对方应该没那么脆皮,于是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回房间补觉去了。

朦朦胧胧的梦境里,时一沅置身一片迷雾中,她朝着某个方向走了很久很久,却始终没有走到迷雾的尽头。

她脱力倒在地上,远望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缕垂坠的金光,它像天神遗失的至宝,缓缓落到了她面前,轻柔地浮动着。

是一颗散发着灿金色光芒的菱形晶体,它只有指头大小,旋转间露出了藏在晶体内部的灰黑色枯枝。

时一沅喘着气盘膝坐起,用食指轻轻点了点近在咫尺的菱形晶体,对方并不畏惧她的触碰,还向她靠近了一些。

她眨了眨眼,捧住了这枚星钥。

晦暗朦胧的梦境消失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银蓝色汪洋。

霸道的饕餮图腾牢牢占据海中央的位置,纯白色光点已经彻底占据了精神力泉,可怜的曼陀罗花印记正飘在海洋的某个角落里瑟瑟发抖,深海之下的红影在涌动的波涛中往更深处藏了藏。

与之前不同的是,饕餮图腾旁边的海域出现了一座光秃秃的小岛,它隐没在薄雾般的纯白色光点里,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过去。

猫崽儿从精神力摇篮里探出脑袋,小短腿一蹦就蹦到了荒岛上。

它瞅着被潦草埋在岛中央的小土包里的枯枝,过去绕着它转了两圈,觉得没什么意思又回了精神力摇篮。

纯白色光点聚拢而来,化作无形的大手为它顺着背上的小软毛,宠溺而包容,不见半分凶戾与残暴,小奶猫很快又打着哈欠睡过去了。

时一沅半趴在软绵绵的抱枕上,微眯着眼打了个哈欠,准备抬手揉揉眼睛时,忽觉手心里握着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赫然是她在梦中捧回来的星钥。

她眨了眨眼,意识迅速归笼,从床上坐起来,细细打量着像沙漏一样缓慢流淌着灿金色星力的菱形晶体。

真的是星钥,不是梦境带来的错觉。

她不是选择了那节神树枯枝吗?星钥怎么还落她手里了?

时一沅拾起星钥,对着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房间的日光瞧了瞧,剔透唯美,像颗漂亮的极品水晶。

她将精神力探入其中,心念微动,星钥便从她的指尖飞到床前,高速旋转形成一扇半弧形的水晶拱门。

这便是连通星芒森林的可移动星门,能根据星钥持有者的意志和能力改变形态和大小。

时一沅没有穿着睡衣逛森林的打算,念头再动,星钥变成一枚晶莹剔透的猫眼石戒指。

她自然而然翘起左手食指,意外看见了戴在上面的银色空间指环。

这是她为了拿到永生花和姬司谕做交易得到的空间指环,永生花已经被她吃掉了,空间指环自然也失去了受她保存的价值。

时一沅摘下单调的银色指环,随手放进床头的收纳盒,转而将星钥戴进了左手食指。

星钥无法进入精神力泉,也与空间储存物品互相排斥,最安全的保存办法便是随身佩戴。

只要不动用它的力量,没人察觉得了这枚戒指就是星钥。

恰在此时,智脑传来消息提示。

时一沅拉起光屏,看到了发信人是祁焕,随手点开消息。

【祁焕:我没事,我的母亲很严厉,让你见笑了,既然钱是她给你的,你收着就好,不要白不要嘛】

【祁焕:恭喜你找到了家人,但以后我们还是不要联系了,很感谢你告诉我母亲对你做的事情,再见】

【系统提示:对方已拒收[转账:3000000.00]】

时一沅靠在柔软的抱枕上,单手托腮,简单评价道:“你好乖呀,小少爷。”

她记得螣蛇家族有一位惊才绝艳的大少爷祁煊,三岁觉醒螣蛇拟态,十六岁成为超凡强者,是永曜帝国当之无愧的第一天才,却在二十出头的年纪猝然夭折。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但他死后的第三天,螣蛇家族屠了玉琼座的一颗A级星,就此与麒麟家族结下仇怨。

此事在永曜帝国掀起了轩然大波,麒麟家主上表帝国议会,要求严惩螣蛇家族,并就此事公开道歉。

可螣蛇家族作风强势,表示想要他们道歉很简单,拿麒麟家族唯一的纯血继承人玉溪泽的命来交换。

六大图腾家族是永曜帝国的命脉和根基,麒麟家族和螣蛇家族掐起来,棠溪皇室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久久未有表态。

最后怎么平息这件事的时一沅没去关注,但想来那位大少爷的死和麒麟家族脱不了关系,也难怪玉溪泽和祁焕一见面就掐。

祁煊和祁焕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有个天才哥哥在,家族继承人之位自然轮不到祁焕,他可以安心做个混吃等死的小少爷。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哥哥死了,母亲又十分强势,周遭还有一群虎视眈眈的异母兄姐,从来没有被当成继承人培养过的小少爷如何能在一夜之间成为合格的家主继任者?

他要么在压抑中成长,要么在逼迫中发疯。

会是哪种呢?

时一沅撩起鬓边垂落的发丝,回了条简短的消息便不再看光脑。

收到消息的祁焕愣了愣,指尖点在虚拟键盘上,想问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房间的门却突然被敲响了-

扣扣扣!

换好衣服的时一沅听到敲门声,微扬起声音道:“请进。”

阿德莱特垂手站在门外,微低着头道:“青沅小姐,元帅派了林纾少将前来护送您返回天都星,林少将即将抵达宅邸,您要见她一面吗?”

林纾少将?

护送她回天都星?

时一沅眸光微动,“她抵达后,先请她去会客室。”

“好的。”阿德莱特回答。

时一沅再问:“哥哥回来了吗?”

阿德莱特道:“司谕少爷已经回来了,此时正在房间里休息。”

房门关上,时一沅坐在床上垂眸思索。

果然没那么容易死。

再回想姬司谕当时的状态,明显是把她错认成了什么人。

她在前往湖心岛的过程中经历了由现实记忆编织而成的幻境,其他人多半也有同样的遭遇。

如此说来,应该是她过早破解了幻境,并且揭露了神树已死的事实,使得遗迹关闭或者消失,导致当时正在经历幻境的姬司谕猝不及防回到现实,没来得及调整精神状态,才会差点要了她的命。

他的血液温度高得不正常,还能缓解蔷薇诅咒对她的力量压制。

时一沅眯起眼。

便宜哥哥的秘密是真不少。

收了收心神,时一沅看向挪动小短腿扑咬枕头的小奶猫,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拨弄它柔软的小耳朵,得它发出无意义的嗷呜声。

又软又滑,比最高级的羊绒地毯触感还好,难怪她变成猫崽儿的时候,便宜哥哥对她又是摸又是蹭。

谁能拒绝一只软萌可爱的毛茸茸幼崽?

时一沅玩性大发,逗着猫崽儿玩了好一会儿枕头。

忽而,窗外传来羽翅振动的轻响。

时一沅抬起头,看到了一片飘落的白色轻羽,而在那片雪白的羽毛之后,一只又一只纯白色的独角天马收敛翅膀降落在宽阔的庭院中。

晶莹剔透的独角在日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纯白的颜色衬托它们如天神委派到人间的使者,如此美丽的画面让时一沅不自觉走到窗边,推开窗走上阳台。

初秋时节微凉的风扑面而来,将她银灰色的披肩长发吹起,缠着编发的两条蓝底银边发带在风中轻轻触碰后又迅速分开。

拳头大小的阴影快速放大,一只鬃毛为浅金色渐变的独角天马降落在时一沅面前,穿着少尉军装的金发少年牵着缰绳,垂眸看了过来。

他踩着白色军靴,身上的军装红银相间,胸前的饕餮图腾露出锐利的獠牙,金色的双眼泛着贪婪的凶光,仿佛随时有可能冲出图腾的束缚,择人而噬!

少年仅是看了她一眼,便勒过独角天马的缰绳,驭驶它落到地上。

独角天马,饕餮军团驯服的代步异兽,不输螣蛇家族的风行隼,在观赏性上甚至要更胜一筹。

率先落地的林纾少将注意到阳台的动静,抬头对上了时一沅笑意盈盈的双眸。

不慌乱,也没有胆怯,乖巧温和而从容。

倒是令人意外。

林纾少将踢步立正,严肃地对时一沅敬了个军礼。

其余士兵跟随她的动作,整齐划一的敬军礼,唯有站在她身旁的少年头也不抬进了别墅。

时一沅从少年身上收回余光,迎着一众严肃的眼神,有样学样回敬军礼。

尽管有些手忙脚乱,动作也不太标准,但所有士兵都看到了那双银蓝色眼眸中涌出的熠熠神采-

氤氲着淡淡茶香的会客室内,时一沅将斟好的两杯茶分别送到金发少年和林纾少将面前。

阿德莱特说,天都姬氏整个家族都有静坐品茶的传统,因为他们体内流淌的饕餮之血凶残而暴戾,即便没有觉醒饕餮拟态,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血脉传承者的心性。

天都星特产的云顶露青有助于凝神静气,能帮助饕餮血脉传承者控制心性。

金发少年碾过茶杯小小抿了一口,垂着眉眼语气淡淡道:“姬青池。”

时一沅并不在意他的态度,轻快的和他打招呼:“二哥哥好,我叫姬青沅。”

之前她向阿德莱特打听过天都星本家的情况,知道除了姬司谕之外,自己还有两个便宜哥哥。

比她大一岁的叫姬青池,出身旁支家族,因觉醒亚种饕餮被接到主家,成为家主姬芜的养子。

和她同岁的叫姬青潋,姬芜的亲生儿子,她的孪生哥哥,觉醒的也是亚种饕餮。

他们是在她出现之前,唯二有可能继承天都姬氏下任家主之位的人选。

“嗯。”姬青池冷淡地应了声。

等他俩打完招呼,林纾少将开门见山道:“小姐准备什么时候返回天都星?”

时一沅用指腹轻轻摩挲杯沿,思索了几秒钟回答道:“可以晚两天吗?我还有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没做。”

林纾少将微微蹙眉,“如今星门遗迹关闭,星钥下落不明,不排除落到了温斯顿帝国手中的可能性,小芒星已经不安全了,我们最好快点离开这里。”

若星钥真的落入温斯顿帝国之手,小芒星很有可能在一夜之间沦为战场,目前螣蛇军团已经在星芒森林各处设置了岗哨,星芒森林连通的两扇星门也设立了关隘,禁止闲杂人等出入。

时一沅苦恼地想了一会儿,最终道:“那就明天傍晚启程,少将意下如何?”

她笑看林纾少将,明明是商量的语气,却让对方有种无法驳问的微妙感。

林纾少将还未给出回复,姬青池突然道:“可以。”

言罢,他将杯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大步出了会客室,似乎颇为厌烦应付她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姬青池发话了,林纾少将自然不好反驳,但还是说道:“可以冒昧询问您要做什么事情吗?”

时一沅促狭道:“找茬。”

林纾少将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次日清早,时一沅终于见到了姬司谕。

他坐在餐厅里,慢条斯理吃着阿德莱特做的灌汤包,神情悠然而惬意,仿佛前天晚上那副阴鸷冷漠的面孔只是时一沅的错觉。

姬青池坐在他的右手位,面前摆放着一碗清粥,几碟小菜,旁边还有几个空了的碗碟。

他换下了昨天那身军装,穿了黑色打底衫加白色外套,很是清爽干净的打扮。

两人沉默着各吃各的,完全没有活络气氛的想法。

至于林纾少将等军官和士兵,被阿德莱特安排在了其他的别墅里休息。

时一沅拉开姬司谕左手位的椅子坐下,期间不动声色瞄了眼他的胸口。

双臂的动作很自然,不像是被人一刀捅穿心脏受了重伤的样子。

姬司谕似有所觉,抬头笑道:“不过一日未见,妹妹盯着我做什么?”

时一沅:“……”

她哪里盯着他了?

“哥哥喜欢水仙花吗?”时一沅反问。

“嗯?”

“咳咳咳!”

姬司谕刚出声,旁边正在喝牛奶的姬青池就被呛到了。

两人同时看过去,见他抽纸捂住嘴,咳得惊天动地,冷白色的面颊染上浅浅的红晕,眼尾还掉出两滴泪。

“青池,你没事吧?”姬司谕似笑非笑道。

姬青池咳嗽的动作一顿,唰啦一下站起身,飞速道:“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不等姬司谕开口,他快步出了餐厅,身后好像有恶狼在追。

时一沅歪过脑袋眨了眨眼。

便宜二哥的性格好像和她昨天认识到的有所出入。

“不喜欢。”凉凉的三个字传入时一沅耳中,她对上姬司谕没什么情绪的双眼,又听他道:“你喜欢的话,可以让阿德莱特给你种一片。”

时一沅从容落座,“我不喜欢,只是觉得很适合哥哥。”

“你现在叫哥哥是越叫越熟练了。”姬司谕夹着灌汤包,意有所指。

“毕竟你都叫我妹妹了,我叫几声哥哥怎么了?”时一沅谢过佣人端上来的早餐,不慌不忙和他打机锋。

佣人听着他俩的对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有点阴阳怪气的味道,再偷偷瞄一眼,好像又不太对。

司谕少爷和青沅小姐相处的气氛挺和谐啊,完全不像刚才和青池少爷一起吃早餐的时候,沉默得令人心惊肉跳。

可青沅小姐为什么突然问司谕少爷喜不喜欢水仙花?-

祁焕喝着没滋没味的营养液,盯着光屏上‘明天见~’几个字,眉头几乎要打成死结。

他的脸上还顶着祁夫人扇出来的巴掌印。

没上药,肿肿的,有点疼,但已经习惯了,倒也觉得还好。

祁焕想问‘季沅’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字面上的意义太好了解了,犹豫了好半天还是缩着指尖没有给她发消息。

他都那么无情地给她发了‘以后不要再联系’的消息,她应该明哲保身当做没认识过他。

可不知为何,他心底又有股隐秘的期待,期待今天真的能见到‘季沅’,期待她不同于他以往相交的任何一个‘朋友’。

正纠结着,祁焕忽然听到窗外传来羽翅振动的微响,下意识抬头看去,便看到一只只独角天马护送着一辆星梭从空中飞下,落在远处的草坪上。

天都姬氏?

他们来干嘛?

祁焕起身走到窗前,恰好看见母亲身边的首席助理梅莉女士带着人迎向草坪。

他正准备看看星梭上的人是谁,房门被人敲响了。

强势进门的祁夫人夺走了祁焕的注意力,他垂下眼帘,又是那副沉默不语的姿态。

祁夫人看到他脸上显而易见的巴掌印,狠狠皱了皱眉,冷声道:“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摆给谁看?跟你哥——”

话到一半,祁夫人的眼睫颤了颤,立即改了话头,“天都姬氏刚找回来的纯血饕餮上门拜访,你马上收拾收拾跟我去见客。”

祁焕习以为常地嗯了声,默默朝衣帽间走去。

祁夫人的声音再次传来,“不出意外,她会是饕餮军团的继承人,你最好和她打好关系,为自己争取筹码。”

祁焕再次嗯了声,本来还一刺一刺发疼的面颊好像突然失去了知觉。

走出衣帽间,祁夫人还等在他的房间里,但他从星芒森林里带回来的几样小型异植标本已经进了垃圾桶。

祁焕垂在身侧的手指勾起,又迅速松开。

他抬起头露出标准的笑容,一改刚才低落的音色道:“母亲,我收拾好了。”

祁夫人稍微满意了些,走到他面前,用指腹轻轻扫过他红肿的面颊,语气缓和道:“小焕,母亲都是为了你好,在天穹星,你不去争便只有死路一条,每一任螣蛇家主都不会留下除自己血脉之外的纯血手足。”

“你的父亲,你的祖父,你的曾祖,他们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淡绿色的星力覆上祁焕的面颊,醒目的巴掌印顷刻间消失无踪。

祁焕僵硬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母亲。”

不知从何时起,渴望被母亲关注,渴望被母亲拥抱的他,开始惧怕母亲的触碰,惧怕母亲的靠近。

祁夫人满意地带着他出了房间。

行至楼梯口时,两人听到了客厅里脆生生的笑,“是吗?祁焕也喜欢喝云顶露青?我下次送他一些呀!”

祁焕听到熟悉的语调和音色,微微睁大了眼,终于想起自己不久之前还在纠结的那条消息。

灵光乍现,他急急往前走了两步,却不小心踢到楼梯护栏,传出清脆的声响。

正在和梅莉女士聊天的女孩转过头来,漂亮的银蓝色双眼犹如闷热窒息的夏夜里熠熠生辉的萤火,照亮了祁焕心底沉重的枷锁。

时一沅偏头笑得眉眼弯弯,对楼梯上秉着呼吸的少年挥了挥手,和前天晚上祁焕被带走后她对着夜空独自告别的动作完全一致。

“好久不见,祁焕。”

话落,她把目光转向震惊不已的祁夫人,眼尾微微上扬,纤细的柳叶眉舒展成极为惬意的弧度。

“又见面了,祁夫人。”

第18章 吃吃吃(18)

对祁夫人而言, ‘季沅’不过是个随手就能捏死的蝼蚁,之所以不直接弄死,是因为不想和祁焕闹得太僵。

比起让他一直惦记着所谓的难民朋友, 还不如让他认清, 友情这个可笑的字眼在绝对的地位和权力面前, 不值一提。

一直以来, 祁夫人都是这么做的,从未出过差错。

此时,她注视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女孩, 第一次觉得自己被人当成了猴子耍。

几天前,天都姬氏找回纯血饕餮的事情就经由姬芜之口, 在几大家族间传开了, 先不提图腾家族听到这个消息是什么反应, 但绝对每个人都想看看这只流落在外的小饕餮究竟是龙是虫。

是以, 昨天接到阿德莱特递送过来的拜帖时,祁夫人即使没心思应付访客, 却还是选择见一见天都姬氏流落民间的大小姐。

不想, 现实会给她如此重击, 令她在这个刚成年的女孩面前颜面扫地。

偏偏她还不能像之前一样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轻描淡写的让她滚。

祁焕和祁夫人的反应截然不同,完全没了公事公办的僵硬感, 语气里不自觉带出小雀跃, “季沅, 你说你找到的家人, 就是姬芜元帅吗?”

时一沅笑着点点头,“嗯嗯,大哥说回天都星之前让我不要张扬, 我本来想下次见面的时候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出了点意外,让祁夫人误会了,只好亲自过来道歉,夫人不会介意的吧?”

祁夫人听着她名为道歉实为挑衅的话,尽管心头很是不悦,却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伎俩失态。

她的余光扫过祁焕亮晶晶的双眼,端茶轻抿了一口,挂上公式化的笑容道:“不过是个小误会,青沅你真是太客气了。”

时一沅早料到这位能从容处理丈夫各色情人之间的夫人没那么容易破防,泰然询问:“那我可以和祁焕到花园里走走吗?前天分别的突然,我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和他说。”

祁夫人不想答应,但祁焕已经高兴应道:“好呀好呀!我也有话想和你说!”

不堪受用的蠢货!

祁夫人心头起了怒,又不好在这种情况下打祁焕的脸,只好故作大度的颔首:“你们年轻人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但要知晓分寸,别闹出不可收拾的事情,回头要长辈出面,可是要闹笑话的。”

“多谢夫人提醒。”时一沅假装听不懂她的内涵,不软不硬接了话。

旋即,她笑道:“祁焕,你可以先去吗?我有两句话想对夫人说。”

祁焕微抿了下唇,露出担忧的神情,想说什么却看她笑意不减,不知为何,那股从前天开始就一直在他心头作祟的暴戾感渐渐消退。

他点了下头,“我去给你拿星果吃,你喜欢莲心果还是星星枣?”

“星星枣吧?它更甜。”时一沅自然回答。

祁夫人见祁焕像条蠢狗一样被她使唤,心头狠狠憋了口气,再看时一沅的目光,便犹如刀子般锐利。

时一沅回头时恰好对上她的眼神,像被突然吓到了,发出小小一声呀。

站在她身后扶剑而立的林纾少将微微眯起眼,不动声色往前了一步。

时一沅却没有让她出头的意思,她的场子,自己会找回来。

她收了收心有余悸的表情,语气轻快道:“夫人怎么突然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抢了夫人很重要的东西。”

她的眉眼又乖又软,眼睛却亮的惊人,此时刻意咬重了抢字,仿佛是在强调什么。

在祁夫人给出反应之前,她推开手提包的吸扣,从里面取出一张星卡放在桌上。

清脆的啪嗒声在过分安静的会客室里显得格外响亮,祁夫人看到星卡的瞬间,猛然捏紧了手中的茶杯。

“其实我今日上门,主要是来道歉的。”时一沅食指点着星卡,缓缓推至祁夫人面前,笑意盈盈道:“抱歉呀夫人,我拿着这三百万,心里很是不安,就回去把这事告诉哥哥了。”

“哥哥训斥我,说我目光短浅,三百万买不来我一双鞋,这张星卡是在羞辱天都姬氏,羞辱母亲,要我说出给我星卡的人,饕餮军团不介意走一趟。”

“我又害怕又羞愧,但私心里觉得夫人不是那样的人,便只好借着拜访的由头,悄悄来还这张星卡。”

她收回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声,“还请夫人替我保密,否则哥哥知道了,肯定会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没出息的,我才刚回家,不想因着这样一件小事惹来母亲的不喜。”

祁夫人从看到星卡的那一刻便死死盯着她,直到时一沅说完最后一句话,拂过裙摆站起身,她的视线也不曾离开。

在难民堆里爬摸打滚过的野丫头果然不是善茬,竟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

站在祁夫人身后等待吩咐的梅莉女士冷汗都快下来了。

这位大小姐若真想致歉,又岂会带着姬芜元帅的心腹林纾少将来说这些?她处处贬低自己,话里藏着的刀子却刀刀割人心窝,明摆着是来示威的!

拿钱让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滚蛋是大家族里最常见的手段,旁人知道也没什么,但若是夫人把钱砸到了饕餮军团未来的继承人头上,还只拿了三百万,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了。

夫人最是要强好面子,被她如此挑衅威胁,定然要大发雷霆。

可螣蛇家族已经和麒麟家族交恶,若是因为这样一桩小事再得罪饕餮家族……

梅莉女士屏住呼吸,强行掐灭了将要冒出的念头。

家主绝不会允许此事发生!

祁夫人闭上眼又迅速睁开,眼中的犀利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放下茶杯,似笑非笑道:“你这般乖巧听话,姬芜元帅又岂会不喜?”

时一沅轻点了下头,指着站在会客室落地窗外百无聊赖踢着草坪的祁焕道:“多谢夫人夸赞,祁焕在等我啦~回见!”

刚刚平复下心绪的祁夫人猝然握住桌上的茶杯,在那阵轻快的脚步声中,用力收紧了五指。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她狠狠把茶杯摔了出去,咬牙切齿道:“贱人!”

梅莉女士大气不敢喘一声,她清楚自己能想到的事情,夫人也一定想到了,否则不会容忍姬青沅一再挑衅她。

天都姬氏。

无人愿与之为敌的家族。

因为每一只饕餮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疯子。

螣蛇家族敢屠了玉琼座的A级星,却绝不敢对星冕座做同样的事情-

“小姐和祁夫人有过矛盾吗?”虽然这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了,但林纾少将还是直接问了。

时一沅笑容满面回答:“哪有矛盾?不过是一点小误会,现在已经说开了。”

林纾少将:“……”

她的耳力还算不错,出会客室后听到茶盏碎裂的声音。

以祁夫人养气的功夫,不等人离开便发这么大火,怎么可能是小误会?

再有那三百不三百万的,林纾少将觉得自己隐约窥见了什么。

“少将,麻烦您在这里等我,我想和祁焕单独说会儿话。”时一沅指了指已经走到远处凉亭里坐着的少年,快步走上了碎石板路。

林纾少将看着她轻盈离去的背影,忽然有些摸不透这位大小姐的性格?

说是找茬,林纾怎么也没想到她要找的是祁夫人的茬。

说她谨慎聪慧吧,她还没见过元帅就敢直接上门打祁夫人的脸,像极了阴险小人一朝得志,恨不得向全天下炫耀自己并非阴沟里的老鼠。

说她冲动莽撞吧,她几句话的功夫就把祁夫人气得接连失态,偏偏字里行间让人抓不到任何错处,祁夫人生了满腹怒火,却不能也不敢把她扫地出门。

林纾少将望着时一沅的背影,眼底带了几分探究,对方似有所觉,回过头对她轻眨了下眼。

她愣了愣,忽而醍醐灌顶。

时一沅是借了她的势,她是姬芜元帅的心腹,有她寸步不离地跟着,无需多说什么,便是在对外界释放‘姬青沅很得元帅喜爱’的信号。

难怪昨天她问了姬青沅要做什么之后,对方故意卖了个关子,却请她一起前往。

她本以为‘找茬’是在开玩笑,但又真怕姬青沅不知分寸闹出难看的事情,便应承了她的邀请。

林纾少将露出一抹笑。

想来元帅会满意这位小姐。

至于祁夫人。

人一旦钻进了死胡同,就会做一些蠢事-

“你和我母亲说了什么?她有没有……有没有……”祁焕着急开口,话到一半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

时一沅拾起一颗星星枣,耐心回答道:“没有,只是误会一场,夫人很和善,你不用担心。”

言罢,她咬下一口星星枣,转移了话题,“这就是你家庄园里种的星星枣?比外面卖的甜好多,我回天都星之后,你能寄一些给我吗?”

祁焕闻言松了口气,又高兴起来道:“好啊!蛇矛座还有很多特产水果,你喜欢的话,我都给你寄一些。”

果然,和拥有同等地位的人交朋友,母亲便不会反对。

季沅成了姬青沅,也理所当然从可以用钱打发掉的难民成了天穹祁氏的座上宾。

真是讽刺。

时一沅托腮看着祁焕的侧脸,“你明明在和我说话,却心不在焉的,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吗?”

祁焕被她说的一愣,不想把心头难以启齿的隐秘告知别人,连忙摇了摇头,胡乱扯了一件事道:“一个月后星曜军校就要开学了,你想就读什么专业?”

时一沅微微挑眉,“为什么不是问我会不会去?而是问我想读什么专业?”

星曜军校是永曜帝国最高军事学府,毕业后便能直接进入军方,优秀毕业生更是可以随意选择加入哪个军团,永曜帝国的中学生无不以考入星曜军校为荣。

祁焕立刻把刚才烦恼的事情抛开,为她解释道:“六大图腾家族与皇室有过约定,凡是主家的血脉后代,年满十八岁后必须进入星曜军校完成学业,否则皇室便不承认其拥有继承家族的资格。”

竟然还有这种约定?

不过永曜帝国的六大图腾家族与棠溪皇室之间不是普通的君臣关系,有这种奇奇怪怪的约定也算正常。

“原来是这样,不过我读什么专业可能需要和母亲商量。”时一沅摊了摊手以示无奈。

祁焕咕哝道:“也对,你的情况比较特殊。”

天都姬氏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纯血继承人,恐怕不能如姬司谕等人那么随心所欲。

她刚回家族,什么事情都不懂,要学的东西肯定很多,姬芜元帅又是个相当强势且严厉的人……

思及此,祁焕心头对时一沅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慨-

“咳咳!”姬司谕放下手中的茶杯,掩着唇轻咳了两声。

上门来做客的荣邈哎呀呀了声,“谕谕,你什么时候喝个茶都能呛着了?老实交代!是不是在想哪个漂亮妹妹!”

被他拖过来的凤西鸢随口道:“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荣邈捂着心脏作伤心状,“凤西鸢!我在你眼中成什么人了?”

姬司谕:“……闭嘴。”

荣邈立即收了手,又起身对着前方的别墅翘首以盼,动作相当之浮夸,“妹妹呢?咱们可爱又漂亮的妹妹呢?快喊出来让我瞧一瞧!”

“不知道,干坏事去了吧?”姬司谕懒懒回答。

荣邈立即投来不赞同的眼神,“你自己是个黑心的,就别戴黑色眼镜瞧咱们妹妹了。”

凤西鸢深觉丢人,把人拽过来谈正事。

“我们没有拿到星钥,遗迹也关闭了,说明星钥落入了别人手中,但当时遗迹的位置还没有暴露,进去的人屈指可数,我们也是费了老大一番功夫才找到的入口,你们觉得谁有可能做了那个渔翁?”

温斯顿帝国雇佣来的五个黑色佣兵被姬司谕弄死了,凤西鸢也派人筛查了当天进入星芒森林的佣兵,并没有找到可疑的对象。

荣邈嗐了声,“要是螣蛇军团能早一天到,直接封锁星芒森林,就没现在这堆破事了。”

至于小芒星驻军,一群虾兵蟹将,谁知道星门开启后,已经被温斯顿帝国的间谍渗透成什么样了,调遣他们前去封锁星芒森林,无异于放狼进羊群。

姬司谕没有搭话,脑中却掠过时一沅面颊染血、双瞳冷若寒霜的画面。

是她吗?

她与他几乎是同时出遗迹的,还落到了同一个地方,可当时她的手里没有星钥。

姬司谕垂眸道:“找不到就找不到,这原也不是我们的任务。”

凤西鸢嗤笑:“我倒是不想管,祁沁语那个疯婆子,仗着螣蛇军团的势,在我面前狐假虎威,一口一个不过如此,真想弄死她。”

荣邈嗑着瓜子道:“你怕什么?喊凤凰军团过来摁死她啊!”

凤西鸢活动着指关节,皮笑肉不笑道:“没记错的话,我被她阴阳怪气的时候,你在旁边看热闹吧?我先摁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怎么样?”

荣邈立即惊恐地捧起瓜子火速坐到姬司谕身边,却差点被他一脚踹个屁股墩儿。

“我晚点就启程回天都星,这事你们也别管了。”姬司谕重新端起茶杯,神情恹恹道。

“你怎么瞧着没什么精神?”凤西鸢听他这么快就要走,顺势抛开星钥不星钥的烦人问题,决定自己也尽快跑路。

“困。”姬司谕丢下一个字,打着哈欠离开了玻璃花房。

荣邈连忙站起来喊道:“谕谕!妹妹呢!我还没瞧过妹妹呢!”

凤西鸢一巴掌给他摁瓜子皮堆里了-

落日熔金,湖光粼粼,有垂柳环湖而生,枝条依偎着水面,静望着树荫下吐着泡泡的游鱼。

一只只独角天马收了翅膀,停在人工湖旁的草地上,悠哉悠哉吃着鲜嫩的草叶,驯马员提着一桶桶星果倒进干净整洁的马槽里。

几只刚成年的独角天马嗅着星果香甜的味道凑过来,用舌头卷起一颗咬进嘴里,嚼吧嚼吧吞吃入腹。

其中,体型健硕、气质威武的那部分独角天马是跟着林纾少将和姬青池从前线回来的,每一只都是强大的战马。

剩下的则是被驯马师带着刚从天都星赶过来的代步天马,性格较为温顺,也不认人。

时一沅换了骑装,准备在傍晚启程前学会如何独自驾驭独角天马。

她不娇气,也不想给饕餮军团的士兵留下这样的印象,所以不想在返回天都星的时候,与人共乘一骑。

迎着落日的余晖,她伸了个懒腰,余光里瞥见一抹纯黑色的身影,不由看过去。

天马群都簇拥在人工湖前吃着马槽里的星果,但有一只纯黑色的独角天马远离马群,独自在湖边喝水。

竟然有纯黑色的独角天马!

时一沅惊异道:“阿德莱特!我之前怎么没见过那只独角天马?”

它的毛发在残阳的照射下泛着一层浅浅的金辉,鬃毛自然地向下垂落,光洁而顺滑,额前的独角是剔透的黑水晶色,仔细看会发现里面流淌着浅浅的星力波纹,像石子落入湖面荡起的涟漪。

但就是这么漂亮的独角上,被人挂了个花里胡哨的花环,大红色与深紫色的巴掌大花朵互相映衬,和它孤僻冷傲的气质格格不入。

阿德莱特笑容满面道:“这是司谕少爷的坐骑,名为苍,是一只野生独角天马,脾气很烈,司谕少爷花了整整一个月才驯服它,它也只接受司谕少爷的命令,小姐不要靠它太近。”

“一个月?”时一沅微微扬眉。

便宜哥哥这么有耐心?

换做是她,不出三天就有可能把它剁了架在火上当烤肉。

阿德莱特点点头,“小姐喜欢的话,回到天都星之后,也可以去天马湖附近寻找一只合眼缘的独角天马,亲自驯服它。”

听着很有意思。

时一沅又转过眼,指着另一只和天马群格格不入的独角天马,“那是二哥哥的坐骑吗?”

她所指的正是那只拥有浅金色渐变鬃毛的独角天马。

它不如苍那么醒目,却也非常漂亮独特,这会儿正低头认真嚼着湖边的小草,气质冷冷的,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但看起来没有苍那么狂傲不好惹。

“是的,它叫铃铛,也是野生独角天马,性格比较孤僻,只喜欢青池少爷。”阿德莱特耐心道。

铃铛?

好可爱的名字。

时一沅想问问这名字是不是便宜二哥取的,正在吃草的铃铛忽然抬起脑袋发出一声清脆的嘶鸣,紧接着释放出华美的纯白色双翅,朝她所在的方向飞了过来。

跟在时一沅身边的两个保镖立刻上前一步作出防守的姿态,一道微冷的声音在他们动手之前率先闯了过来。

“铃铛,不要对着人飞。”

铃铛在半空中一个急刹车,蹬着四条大长腿飞向更高处,等调整好略显滑稽的飞行姿势,又很快震动翅膀朝姬青池俯冲而去。

姬青池无奈地向前伸出手掌,铃铛又是一个急刹车,在地上留下两道长长的马蹄印,准确无误贴着他的掌心低下脑袋,还把鼻头凑过去蹭了蹭。

它如此热情,和刚刚浑身上下都写着‘别靠近我’的模样南辕北辙。

姬青池显然已经对它冒失的举动习以为常,拍了拍他的鼻头以示谴责,又在铃铛哼哧吐气的时候抬手扶了扶它的鼻梁。

铃铛傲娇地仰起头,发出一声更长的嘶鸣。

姬青池小弧度弯了下唇,转而从空间指环里取出星果,掌心向上移到一旁,铃铛马上跟随他的动作把脑袋凑过去,吐出舌头将星果卷进嘴里咔嚓咔嚓吃掉。

如此和谐的画面让驯马师不禁感叹,一向冷漠不爱搭理人的铃铛也只有在面对主人的时候会显露这样的性情。

时一沅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一人一马的互动。

阿德莱特也笑眯眯看着快乐吃星果的铃铛。

驯马师牵着一匹眼神灵动而好奇的小马驹走过来。

阿德莱特接过缰绳,轻轻摸着小马驹的鬃毛道:“青沅小姐,您之前骑过马吗?”

时一沅收回视线,看看眼前的小马驹,再看看远处高大威猛的成年独角天马,鼓了下腮帮子:“阿德莱特,我骑过!可以不用特意挑选小马驹给我。”

阿德莱特低笑着应了两声好,准备让驯马师换一匹更健壮的独角天马过来。

时一沅却摆了摆手,走到了比自己要稍微矮一点的小马驹面前,“它也不错,怪可爱的。”

她学着姬青池安抚铃铛的模样,轻轻摸了摸小马驹的鼻梁,并从空间指环里取出星果放到它嘴边。

小马驹闻到星果甘甜的香气,果然耸动着鼻头凑过来嗅了嗅,它犹豫地看了眼训马师,驯马师并未给他任何暗示,它只好扭回脑袋。

时一沅笑着用星力将星果一分为二,甘甜的果汁溅到小马驹的鼻头,它终于禁不住美食的诱惑,把它卷进嘴里咔嚓咔嚓吃起来。

她又摸了摸它的鬃毛,小马驹光顾着吃,压根不介意被她顺毛。

时一沅接过阿德莱特手中的缰绳,一脚踩在马蹬上,轻轻松松上了马,她的动作不算标准,但看起来很漂亮。

姬青池瞄了一眼,顺势上了铃铛的背,铃铛发出一声低低的嘶鸣,震动翅膀载着他飞上了天空。

小马驹见状,赶忙咽下嘴里的星果,也跟着震动翅膀飞离了地面。

独角天马崇敬强者,族群的首领通常由最强者担任,还未长成的小天马很喜欢跟在强大的长辈身后学习各种飞行和战斗技巧。

驯马师没想到姬青池会突然间骑着铃铛飞上天空,还影响到了小马驹,吓了一跳,立即握住挂在脖子上的训哨,但还没来得及吹响就被阿德莱特拦下了。

阿德莱特不紧不慢道:“不用担心,青沅小姐不会有危险的。”

驯马师欲言又止。

尽管是性格比较温顺的小马驹,但怎么说也是能和凶残嗜血的风行隼战斗而不落下风的强大战兽……

阿德莱特看出了他的顾忌,安抚道:“不是还有青池少爷吗?”

驯马师更加无奈了。

如果是换成司谕少爷,他或许能放心一点,但青池少爷是出了名的我行我素,对着元帅都是一张冷脸,指望他护着大小姐,还不如指望大小姐无师自通成为驯马宗师。

阿德莱特不再说话,而是望向天空,温和地注视着一前一后飞驰的独角天马。

时一沅并未被突然起飞的小马驹吓到,这样的经历对她而言不算新奇。

微凉的秋风扑面而来,拢过她互相纠缠的发梢,与向后飘起的发带嬉戏,从未享受过的自由和惬意自她心底喷薄而出。

此时,她不需要藏在阴影里,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她也不需要遮掩自己的真面目,日夜恐惧身后无止境的追杀。

自由的风吻过她的面颊,亲昵地拥着她走向新的人生。

小马驹发出低低的嘶鸣,呼唤前方迅疾飞驰的铃铛。

铃铛回头瞥了它一眼,很是高贵冷艳地扭回脑袋,飞行的速度却是慢了下来,与它保持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

小马驹高兴极了,努力震动翅膀,想要追上前方巍峨的背影。

时一沅握着缰绳发出一声低笑,轻松保持着身体平衡,任由小马驹跟着铃铛在空中来回飞了好几圈-

结束飞行体验落地的时候,时一沅看到了站在苍身边的姬司谕,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正在往挂在苍独角上的花环编小花。

苍很不耐烦地别过头去,又被他强行扶着嘴把脑袋扭回来。

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性格有多恶劣的青年还理直气壮地数落道:“耍什么小脾气?给我站好不许乱动!”

时一沅:“……”

她确信,她刚刚看到苍翻白眼了。

所以,便宜哥哥到底是靠什么驯服苍的?

脸吗?

要说脸的话,他没穿早上的休闲服,而是和她一样换了骑装,贴身的衣裤包裹着他昂藏的身躯,修长笔直的双腿踩着中筒靴,腰间绑着一条银质皮带,勒出劲瘦的腰身,无端多出一股禁欲的气质。

应该是靠身材。

时一沅迟疑的更改答案,并默默移开视线,却恰好看见铃铛走到苍对面的湖边,昂首挺胸发出一声略带同情又得意的嘶鸣。

苍:“……”

苍很不客气地吼了回来,吓得旁边已经吃完了星果正凑在一起采野草玩的天马群连连后退。

时一沅有点想笑,但她还没笑出来就听到姬青池用他那微冷的好嗓音道:“铃铛,不许笑话苍。”

苍:“……”

苍又对着姬青池恶狠狠吼了一声,铃铛立即不客气地吼回去。

一匹黑马和一匹白马就这么杠上了。

姬司谕恍若未闻,等把手里的最后一朵小花编进苍的花环里,才慢条斯理用一颗星果堵住苍的嘴巴。

铃铛见苍被动休战,傲然地扭过脑袋,甩着马尾巴又走向姬青池,期间路过时一沅,极为吝啬地瞥了她一眼。

林纾少将带着士兵们过来的时候,就见时一沅牵着匹小天马,蹭在铃铛身边,给小天马喂一颗星果,再给铃铛喂一颗星果。

而铃铛每次都会看一眼姬青池,见他没有反对才会叼起星果。

林纾少将迟疑地看了眼铃铛最具辨识度的浅金色鬃毛,确定自己没有认错马,又反复看了它好几眼。

铃铛有这么亲人吗?

没记错的话,它孤僻又冷傲,上次把一个觉得它好看就想过去摸它两下的军官一脚踹得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不等她想出个子丑寅卯,阿德莱特已经走到她面前道:“林少将,小姐和两位少爷已经准备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启程。”

林纾少将收了收心神,整编列队。

独角天马群飞上天空,小马驹载着时一沅狗狗祟祟蹭到配合众天马飞行速度的铃铛身边,接连发出嘶鸣,有过一起吃星果的经历,它完全不怕铃铛翻脸踹自己一脚。

铃铛面无表情地微折耳朵,并不动声色往旁边飞了飞。

小马驹立即凑过去,乐颠颠地继续用热脸贴冷屁股。

时一沅忍着笑,猫崽儿从她的肩后探出脑袋,顶着她的半片衣领好奇地瞅了瞅铃铛,发出一声小小的嗷呜。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姬青池听到它的声音后转过头来,淡金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些许诧异,第一次主动和时一沅说话,“这是你的拟态?饕餮?”

小奶猫似乎听懂了他在说自己,又发出一声嗷呜,听着有点凶,实际上毫无威力,甚至因为它翘起小耳朵的动作而显得过分可爱。

时一沅大抵能猜到姬青池在诧异什么,点了点小奶猫的眉心,神情认真道:“它是罕见的白化种。”

姬青池也认真点点头,肯定道:“的确罕见。”

长得比亚种还不像饕餮,的确是非常罕见的纯血种。

时一沅看他真的信了,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姬青池茫然地眨了下眼,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发笑。

姬司谕拉着苍的缰绳靠过来,语气凉凉道:“姬青沅,不要欺负你单纯的二哥。”

时一沅:“……”

这话好耳熟,怎么感觉在哪里听过类似的?

正想着,玄烛就从姬司谕身后冒了出来,刀柄上妖异的血色猫眼石淌过一抹微亮的光。

时一沅:“……”

姬司谕抓过玄烛丢进她手里,又顺手捞过她肩上的小奶猫,“借我玩一会儿。”

苍从鼻腔里呼哧出一口气,不是很乐意的样子。

时一沅捧着在自己掌心里躺平的玄烛,不明白她拿着这把吃又吃不得用又用不了的破刀能干嘛?

再看猫崽,已经在姬司谕手里躺平了,此时正蹬着小腿去踢他要点自己小肚皮的指尖。

姬司谕乐得和它这么玩,唇角的弧度一再上扬。

时一沅:“……”

这家伙本质上是毛绒控吧?

姬青池瞄她一眼,又瞄姬司谕一眼,最后低头摸了摸铃铛的鬃毛。

铃铛惬意地打了个响鼻,隔着高兴得已经忘了该怎么叫唤的小马驹,对着苍抛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苍暴躁地从鼻腔里喷出一口气,还没发作就感觉到有人摸了摸自己的鬃毛,它下意识觉得是姬司谕,顿时抬头挺胸,把挑衅的眼神又扔了回去。

铃铛扭过脑袋,瞅了瞅肆无忌惮给苍顺毛的时一沅,得她轻快地对自己眨了眨眼。

铃铛收回小眼神,挺了挺修长的脖颈,单方面结束了这场没有悬念的斗争。

苍见它主动认输,快乐地甩了甩马尾巴-

独角天马的飞行速度相当快,一路上畅通无阻,偶尔遇到驾驭飞行异兽行走的商队,对方看到独角天马也会立即让道,生怕耽搁了他们的行程。

不过短短半天,一行人便离开了白狮座进入星冕座下辖的星球。

星冕座有饕餮军团坐镇,受天都姬氏统辖,无论是经济还是军事,都远非白狮座可比,旅游业更是相当发达,每到假期其他星座的游客便会蜂拥而至,使本就繁华的星冕座更加繁荣。

中途,众人在某颗商业星上停留休息,时一沅精力旺盛,拽着姬司谕要去商业街逛一逛,得他提出要玩小奶猫的要求。

时一沅严词拒绝,并在姬青池抗拒的眼神中,带走了阿德莱特。

阿德莱特笑眯眯跟着她,欣然接受了这场短暂的游玩。

又过半日,众人横穿巨蟒森林,抵达了天都星。

与偏僻的小芒星不同,天都星是永曜帝国七大主星之一,以繁荣和富足著称,各大商会争相入驻,星冕座的民众无不以居住在天都星为荣。

姬芜的元帅府名为星冕城,占地面积相当之广,横跨两条河流,设有各种娱乐和训练设施。常规训练场大到足以容纳饕餮军团十万正规军进行日常训练。此外,还有单独的猎场、马场、球场……

而在星冕城的正上方,有一座人造浮空城,是星冕城的内城,因镶嵌了浮空石,所以不需要任何支点,可以自然飘浮在空中。

内城中最醒目的是一棵将粗壮的根系贯穿整座城的古树。

它的叶片充盈如翡翠,迎着初晨的光辉,叶片中溢出的莹莹绿光像一只只小精灵,它们穿梭在枝干与叶片的间隙中,维持着整座浮空城的运转。

时一沅承认,自己从高空俯视星冕城的时候,在心底骂了句万恶的资本家,并且欣然受了这句骂。

谁不想成为富婆呢?

内城是天都姬氏的主家,也是姬芜元帅的直系亲属居住的地方。

姬青池此次跟着姬芜元帅到前线历练,并得到了少尉军衔,算是饕餮军团的正规成员,需要和林纾少将一起前往军团管理处进行回归报备。

姬司谕没了猫崽儿玩,一路上神色恹恹。

他让阿德莱特安排时一沅的去处后,勒过苍的缰绳,苍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翅膀一震就带着他没了踪影。

小马驹载着时一沅上了浮空城,阿德莱特耐心地为她介绍内城与外城的情况。

等独角天马被人牵下去,时一沅站在巨树底下,掬住一颗绿莹莹的光点,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因赶路而产生的疲乏瞬间消退了一半。

华美典雅的城池建在巨树庞大的根系上,亭台楼阁、水榭回廊,流水淙淙、翠鸟啼鸣,恍若人间仙境。

时一沅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上石阶,阿德莱特恭谨地跟在她身后,说明各处建筑的名称和用途。

拐过一处回廊,微风拂面,清爽而舒适,细微的沙沙声掩在风与树叶奏响的和声中,悄无声息靠近。

时一沅步伐微顿,又立即向前走,鞋跟点在地面发出清脆的踏踏声,隔着一整条回廊都能听见。

再过一个水榭,一张血盆大口突兀从石阶下方窜了上来,比成人手指还要长的两颗獠牙泛着冰冷的光泽,对准时一沅狠狠咬了下来。

她哎呀一声,收步后退,灵巧的两个回转便退到了石桌后方,水桶粗的巨蟒咬了个空,一脑袋撞在石桌上,发出沉重的咚一声。

时一沅斜眼瞥着把自己撞晕了头的巨蟒。

好蠢。

评价刚出,一道清亮傲气的少年音便从水榭上方响起,“小黑!”

时一沅抬头望去,对上了一双张扬的银蓝色双眸,少年趴在水榭顶上,柔软的银色短发垂下,瞳孔和头发的颜色与她如出一辙。

她的脑中冒出三个字。

姬青潋。

两相对望间,少年明显一愣,又很快反应过来,扭头冷哼了声,屈膝一跃落到了地上。

午后的暖阳步入水榭,越过姬青潋的肩头照进时一沅的双眸。

短暂一瞬静默,时一沅把双手背到身后,对着姬青潋笑得眉目生辉,“三哥哥!”

第19章 吃吃吃(19)

姬青潋在时一沅的笑容里火速后退了两步, 急急道:“谁是你哥哥?别瞎叫!”

“嗯?”时一沅露出疑惑的眼神,有些无措地看向阿德莱特。

阿德莱特始终束手站在一旁,即便刚才黑色巨蟒已经扑到了时一沅眼前, 也没有丝毫动容, 不知是觉得她能处理这样的小事, 还是觉得巨蟒把她咬上一口也无所谓。

此时接到时一沅的眼神, 他才出声解释道:“青潋少爷,这位是青沅小姐,您的孪生妹妹。”

姬青潋早在几天前就从姬司谕那里听说了此事, 今天是特意等在这里,想要给这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便宜妹妹一个下马威。

谁知道她的胆子竟然那么小, 看到小黑窜得比兔子还快, 害他的小黑撞在石桌上。

姬青潋没接话, 仅是重重哼了声, 从眉梢到眼尾都写着‘不悦’两个字。

他不想和胆小鬼浪费时间,俯身提起还晕在地上的巨蟒尾巴, 快步下了水榭。

巨蟒的大脑袋磕在石阶上, 发出哐哐哐的沉闷声响, 本来还有点意识, 这下是彻底晕了。

时一沅见他拽着大蟒蛇,片刻便没了影, 站在原地眨了眨眼。

看出来了, 便宜三哥不怎么喜欢她, 而且是非常典型的大少爷脾气, 往后的日子估计少不了鸡飞狗跳。

怎么办呢?

她讨厌一而再再而三的应付小笨蛋。

时一沅叹了口气,苦恼道:“三哥哥走了,阿德莱特, 我们也走吧?”

阿德莱特告诉她,天都姬氏还有两位少爷的时候,只是简单介绍了他们的情况,并未提及两人的性格,时一沅也没有追问。

不过短短数天相处,她已经体会到了阿德莱特的认真和周到,他不提绝对不是疏忽了,而是有意为之。

这么做的目的很好猜,他接到了姬芜元帅的命令,对她进行观察或是考验,试探她的能力底线。

如果她连两个年龄相仿的兄长都搞不定,谈何去统帅饕餮军团?去与其他图腾家族自小培养的继承人竞争较量?

阿德莱特垂手应好,态度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恭谨-

安排给时一沅的住处是一座三层楼阁,雕梁画栋、绿荫如盖,一汪清泉从人造假山上倾泻而出,淙淙流水叮咚作响,形成一曲舒适美妙的空音。

时一沅微仰着头,呼吸一口沁人心脾的空气,已然想到自己日后住在这里会有多快乐。

阿德莱特道:“小姐有什么需要,用光脑或者星螺发送信息即可,我或者其他人会在第一时间赶到。”

“屋内的陈设是罗拉女士布置的,您若是不满意,可以告知她更换成喜欢的。”

阿德莱特将剩下一些小事补充好,便恭敬地退了下去,留给时一沅独处的空间。

时一沅把自己的新家上上下下逛了一遍,卧室、会客室、茶室、书房、基础训练室……

整栋阁楼的装修风格自然典雅,给人很强的舒适感,时一沅完全没有感觉到陌生和不适应。

书房里的书籍种类繁多,历史类、社科类、数理类……还有一面书架上放置的全是与饕餮拟态有关的书籍。

时一沅梳洗完出来,高兴地扑在柔软的大床上抱着被子来回滚了好几圈,小奶猫也从精神力泉里跑了出来,兴奋地嗷呜嗷呜直叫-

“姬青池!”

姬青池刚刚做完回归报备,准备返回住处梳理这段时间在战场上积攒的经验和教训,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还是气势汹汹满是傲然的语气,不用想也知道来人是谁。

他没吭声。

姬青潋一把摁住他的肩膀,不满道:“我叫你呢,你装什么死?”

姬青池冷漠回应:“什么事?”

姬青潋恶狠狠道:“就那个刚回来的……姬青沅,她竟然弄晕了我的小黑!”

说完,他指了指远处在地上躺平成一条蛇棍的黑蛇巨蟒,夸张地描述时一沅如何胆小怯弱。

姬青池:“……它看起来更像是被你一路拖来,撞晕的。”

姬青潋顿时双手抱胸,高傲地微抬起下巴:“那可不,那个小兔子一样的笨蛋哪里来的本事弄晕我的小黑?”

姬青池:“……你还有事吗?”

他不太想听姬青潋前言不搭后语的碎碎念。

“没了!”姬青潋手掌一挥,示意他可以滚了,又转过身去拎起小黑的尾巴,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道:“姬司谕呢?他不是跟着你们一起回来了?人跑哪里去了?竟然敢拉黑我的潮汐之音!他死定了!”

“不知道。”姬青池丢下三个字,骑上铃铛须臾间飞出千米之远,仿佛身后追了一群野狗。

姬青潋见他溜得比兔子还快,完全不想再听自己多说一个字,磨了磨牙道:“死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