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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吃吃吃(21)

宴会进行得很顺利, 从今以后,姬青沅这个名字将被永曜帝国各大家族牢牢记住。

原本还等着看饕餮家族没落的人,不得不收起丑陋的嘴脸, 重新摆出恭恭敬敬的态度。

玉溪泽最终没有去邀请时一沅跳舞, 在棠溪晟退场后, 就拉着应豫骂骂咧咧走了, 并且更加坚定的认为,会和祁焕凑在一块的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凤西鸢和荣邈准备在天都星多逛几天,当是来旅游, 正好十天后星曜军校开学,两人可以直接去报到, 不用来回折腾自己。

祁焕也不着急离开, 没有了祁夫人的管束, 他像只出笼的鸟儿, 看什么都是新鲜的,没理会一起跟来的梅莉女士, 决定要在天都星住两天。

时一沅有心当他的朋友, 自然不可能放着他不管, 否则小少爷可要伤心难过了。

她和姬司谕分别之后, 便邀请祁焕一起去天都星各大景区游玩。

因着庆典还要持续三天,整颗天都星热闹非凡, 大多数景点人挤人, 地面航道十分拥挤, 游玩体验有待商榷。

即便如此, 祁焕也非常开心。

自从兄长过世,母亲把全部注意力放到他身上,他就再也没有体会过自由自在玩乐的感觉了, 总是被迫学习各种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每天在训练场严格按照哥哥当初的训练标准完成训练任务。

他以前总是羡慕哥哥,能得到父亲母亲的重视,那么强大那么优秀,可当他过上哥哥的生活,偶尔会想哥哥真的有他眼中的那么幸福吗?

可惜他再也不可能得到问题的答案了。

两天的时间眨眼而过,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祁焕蔫头巴脑和时一沅告别,但想到不久之后又能和她在星曜军校见面,立刻高兴起来。

目送星梭离开,时一沅拢了拢被风吹起的发丝,返回浮空岛。

自姬芜从蔷薇座归来,便给她安排了每日训练任务,让教官锻炼她的身体素质,教导她如何使用拟态。

时一沅每天准时到训练场报道,踩着线完成训练量,并且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有细微的进步,大半个月下来,负责训练她的教官很是满意。

姬青池得知了此事,在训练场待的时间又久了一些。

姬青潋则在被打后一次也没离开自己的住处。

姬芜犹如没有注意到他缺席了宴会,也假装不知道他鼻青脸肿进了医务室,未曾前去关心探望,倒是经常关心时一沅的训练和学习情况。

林纾少将摸不透她心头的想法,也不敢贸然插嘴几位少爷小姐之间的事情,对此保持了沉默。

星曜军校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姬芜终于想起了家里的另外三只崽,日常考教时一沅学习情况的时候也把他们召集到了书房。

姬青池和时一沅在训练场,便一起过来了,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骑着元帅落地的姬青潋。

他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面容俊美、身姿挺拔,依旧是之前那个翩翩少年郎。

那晚针锋相对的两人时隔一周再见面,姬青池看看姬青潋,再看看身旁的时一沅,生怕他俩会打起来。

可不等姬青潋有所反应,时一沅已然笑容满面道:“三哥哥,你这一周怎么没来训练场?”

姬青池:“……”

她不是最清楚原因吗?

姬青潋紧咬牙根,很想像之前一样扭头就走,但看着时一沅盈满笑意的双眸,脑子里便不受控制浮现出自己惨败在她手里的场景。

这时候离开,无疑是承认自己是她的手下败将。

姬青潋绷着双腮的肌肉,努力克制住了抬步离开的冲动,思索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才不会被她抓住把柄。

长达数秒的沉默中,姬青池正犹豫着要不要打断这场气氛诡异的对峙,姬青潋忽然道:“被狗咬了一口,在养伤。”

姬青池:“!”

向来把蠢货、笨蛋挂在嘴边的麻烦精竟然也学会阴阳怪气了,看来这顿打没白挨。

时一沅丝毫没有被内涵的自觉,笑意不改道:“那三哥哥能教我如何驯服成年独角天马了吗?”

不能两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又被姬青潋用力咽了回去,一时间诸多想法涌上他的脑海。

姬青沅要故技重施?

还是另有意图?

姬青潋盯着时一沅亮闪闪的眼睛,在姬青池略带震惊的眼神中应了声好,并抬手指向他:“他也来,日落时在天马湖。”

时一沅当即转头,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姬青池,“二哥哥来吗?”

姬青池:“……”不是很想去。

但姬青潋好像真的有长进了,还知道把他拖过去当见证人,免得再次被暴打……应该是免得再次被算计。

“去呗!”姬司谕从旁边走过来,抬手搭上姬青池的肩膀,“正好我打算去夜钓,一起。”

这语气,也不知在旁边听了多久的墙角。

姬青池叹了口气,答应道:“好吧。”

时一沅高兴道:“二哥哥真好。”

姬青池不明白自己哪里好。

姬司谕故意道:“哥哥我不好吗?”

时一沅便也顺势恭维他,“哥哥当然也好啦!”-

姬芜听着书房外传来的笑声,无奈地叹了口气,又难得有些高兴。

等四只崽在自己面前站好,姬芜细细打量了较之以往沉默许多的姬青潋,指尖轻点着桌面道:“听说你被狗咬了?”

“咳咳咳!”姬青池当场被口水呛住。

姬芜的眼神立刻扫了过来,“青池,你知道他在哪被咬的吗?星冕城没养狗吧?”

姬青池用手背压着唇,忍住咳嗽,摇了摇头。

姬司谕懒洋洋道:“可能是宴会那天,到外头瞎逛被咬的。”

姬青潋:“……”

他磨着牙,在心里恶狠狠骂道:狼狈为奸!

姬芜瞥了眼姬司谕,终结了这个话题,谈起正事:“今天叫你们过来,主要是要说星曜军校开学的事情。”

“司谕和青池已经是老油条了,我没什么好交代的,但青潋和青沅,你们是今年入学的新生,很多事情需要注意。”

“尤其是青潋,收收你的暴脾气,别像颗气球似的一戳就炸,在家里哥哥妹妹会包容,到了外头可没人纵着你。”

“我们天都姬氏这一辈只有你们四个小家伙,务必要记得互相扶持、一致对外,有什么矛盾私底下解决,若闹到明面上来还收拾不了,我绝不姑息!”

乖乖听着训话的四只崽,齐齐应是,姬青潋也不像以往般对姬芜特意嘱咐自己的话不以为然。

他已经吃到了暴脾气带来的教训,给他教训的人还站在身边,再没有长进,可以收拾收拾就地埋了。

姬芜对他的反应颇为欣慰,再看时一沅便又多出几分笑,“青沅,你刚回来,对星曜军校的认识有限,许多东西不是看资料就能了解到的,可以多请教司谕和青池。”

时一沅乖乖应了声好。

姬芜又勉励了四只性格各异的崽一番,起身站到姬青潋和姬青沅面前,点着他们的额心,各绘制了一枚饕餮图腾。

饕餮图腾形成后,周遭的空气都压抑了几分,即使有意收敛,释放出的威压还是令人喘不过气来。

姬芜将两枚图腾分别打入姬青潋和时一沅的眉心,“这是图腾庇佑,能抵挡圣域强者倾力一击。”

时一沅轻轻摸着眉心,能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保护着自己的精神力泉。

她听说过图腾庇佑,是图腾家族保护后辈的手段,不仅能抵挡圣域强者的攻势,还能在崩毁的瞬间形成图腾星门,供留下图腾庇佑的圣域强者第一时间赶到,俗称打了小的惹来老的。

时一沅曾经弄死过拥有图腾庇佑的人,也因此差点把小命交代了,当时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被人留下图腾庇佑的一天。

姬芜或许只是把她当成维系饕餮家族荣耀的工具,但给得好处却是实打实的。

时一沅仰起头,对姬芜道:“谢谢母亲。”

姬芜愣了下,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姬青潋见状,不甘示弱道:“谢谢母亲!”

姬芜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希望下次见你,能让我刮目相看。”

姬青潋霎时有些鼻酸,梗着脖子嗯了声。

姬芜挥挥手,示意他俩先走,留了姬司谕和姬青池还有话要说-

时一沅和姬青潋站在书房门口,前者故意道:“三哥哥,你怎么看起来要哭的样子?是舍不得母亲吗?”

姬青潋心头的酸涩立即压了回去,“要你管?”

时一沅有些无措地捏着手,小声道:“我只是羡慕你从小就待在母亲身边嘛……”

姬青潋本以为她又要耍什么花招,不想听到这样一句话,愣了愣。

他抿着唇,再看身边从眉梢到眼尾都写着乖巧的女孩。

她的眼睛很亮,此时却染上了些许落寞,微垂着头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可怜,与那天被小黑吓到后,还得了他一句‘谁是你哥哥’时的神情几乎一模一样。

或许姬青沅的伪装并不是简单的伪装,她只是想遮掉在市井中爬摸打滚学会的阴暗,仅呈现美好的一面,让未曾谋面的家人对她有个好印象,并且喜欢她。

可他亲手敲碎了她的期待,站到了她的对立面。

姬青潋回想起那日姬司谕说的话,喉咙微微发紧。

不待他想好该怎么回应,时一沅已经清空了眉目间的落寞,自我安慰般道:“不过我已经回来了,母亲也对我很好,我很满足啦!”

她率先往前走出几步,又想到了什么般回过头来,“三哥哥,今天日落时分,你答应在天马湖教我如何驯服成年独角天马,可不要忘记了!”

姬青潋迎上那双灿亮生辉的眼睛,不自在地扭过头去,凶巴巴道:“没忘!”

他虎里虎气地走了,时一沅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中笑意未减。

多好一只小饕餮呀!

她傻了才会放弃身为血脉亲人的优势,站到他的对立面,平白为自己树敌。

姬司谕说对了,她擅物尽其用-

太阳西斜,时一沅换了骑装,骑着小马驹落到天马湖旁时,姬青池和姬青潋已经到了。

夏日的天马湖很是凉快,丝丝缕缕的微风穿越树梢与树枝的缝隙拂过人面的感觉,令人心旷神怡。

姬青池正在给铃铛喂星果,铃铛吃得很满足。

元帅也想吃,很是熟练地把脑袋凑到姬青池面前,张着嘴讨食。

姬青池便也喂了一颗给它。

铃铛立刻咽下嘴里的星果,对着元帅发出满含警告意味的嘶鸣。

元帅专心搅拌着嘴里的星果,对它的嘶鸣声充耳不闻。

姬青池见铃铛要挑事,连忙再喂一颗星果给它,并不赞同地轻拍了一下它的鼻头。

铃铛从鼻腔里哼哧出一口气,拒绝和元帅和平相处。

姬青潋赶紧过来把元帅牵走,免得它平时在外面溜达的时候被突然冲出来的铃铛暴揍一顿,回头还得哭唧唧来找他帮它梳毛。

至于小黑,钻进了某处灌木丛,很是没有蟒蛇气质地向前咕蛹,找到了某颗看顺眼的树后,总算是游上去盘成弹簧,并把大脑袋卡在树杈上,眼睛一闭开始睡觉。

小马驹收拢翅膀落地,时一沅对着不远处的两人挥挥手,扬声道:“二哥哥,三哥哥,你们来的真早!”

太阳还没完全落山,正露着半张脸悄悄偷看天马湖前的情形。

姬青池和她打招呼,“青沅。”

姬青潋抬着下巴嗯了声,算是做了回应。

时一沅牵着小马驹走过来,它立即高兴地凑到铃铛身边,得到了姬青池喂来的一颗星果。

铃铛哼哧一口气,倒是不像之前那么专横。

小马驹喜滋滋嚼着星果,元帅的小眼神往这边飘了飘,趁着姬青潋没牵缰绳,挪着马蹄便想凑过来。

但前肢刚抬起,缰绳就被勒紧了,姬青潋递来一个‘你给我老实点’的眼神,元帅只好蔫巴巴垂下脑袋。

时一沅瞧见了,从空间指环中取出一颗星果递到元帅面前,被它兴奋地一口咬走,还把脑袋凑过来,蹭了蹭她的掌心。

姬青潋:“……”

叛变!这是叛变!

这只蠢马,到底知不知道它的主人一周前被这家伙打得连床都爬不起来?

姬青池算是看出来了,只要时一沅不想打架,事情就闹不起来,尽管听到了姬青潋的磨牙声,也没有打断他们的交谈。

时一沅伸手摸了摸元帅柔顺的鬃毛,向姬青潋询问道:“三哥哥觉得我该驯服一匹什么样的独角天马?”

说到这个,姬青潋可就不磨牙了,摆出‘你给我洗耳恭听’的架势道:“当然是驯服一匹你喜欢的!”

时一沅苦恼道:“可我好像每一匹都很喜欢。”

姬青潋:“……那就随便驯一匹!”

时一沅眨眨眼,“还是驯一匹性格温顺的吧!”

姬青潋双手抱胸,“出生在天马湖的独角天马,没有一匹是性格温顺的。你如果只是想要一匹代步天马,随便去马场挑人工繁育的就行。”

凑在铃铛身旁吃星果的小马驹就是人工繁育的代步天马,不适合上战场。

时一沅思索了几秒钟,双眼亮晶晶道:“三哥哥能帮我选一匹吗?你眼光好!”

姬青潋想起她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冷漠眼神,再对比面前单纯又崇拜的眼神,忽然觉得浑身上下有蚂蚁在爬,哪儿哪儿都难受得很。

他扭过脑袋,干巴巴道:“你在这等着,我去找找。姬青池!你给她说说驯服独角天马的要领!”

姬青池突然被点名,无奈地应了声好,摸摸铃铛的棕毛,示意它带着小马驹去玩,自己则朝时一沅走过来。

姬青潋骑上元帅飞向天空,找合适的独角天马去了。

苍恰好载着姬司谕过来,他提着水桶和钓竿踩在草地上,看到飞远的元帅,调侃道:“妹妹又把河豚气跑了?”

时一沅笑眯眯回答:“三哥哥是给我找独角天马去了。”

姬司谕不置可否,拎着水桶坐到湖边的岩石上,轻车熟路地甩出钓竿,苍走到他身边屈膝趴下,很有耐心地望着湖面。

时一沅见他专心钓鱼,也不再打扰,和姬青池走到稍远一些的地方,向他请教驯服野生独角天马的技巧。

姬青池虽然话少,但当起老师还挺有一套,言简意赅告知时一沅自己驯服铃铛的经验,又很严谨地表示,每一匹独角天马的性格都不一样,不能死板的套用他的经验,要根据现实情况灵活变通。

聊着聊着,时一沅歪了话题:“他经常来这里钓鱼吗?”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姬司谕。

姬青池回答:“一周会来三四次,夏季的时候基本天天来。”

“这么频繁?”时一沅有些诧异。

钓鱼是一件很需要耐心的事情,姬司谕这么高频率的过来,难道真的很喜欢钓鱼?

姬青池摊了摊手,没有展开话题的意思。

他向来如此,很少会在背后说人的隐私,尤其是姬司谕的情况颇为特殊。

姬青池是十四岁的时候被送到天都星的,对姬司谕的了解也十分有限。

仅知道姬司谕并非天都姬氏的血脉,是十五年前姬芜突然从外面领回来的,直接把年仅七岁的他收为了养子。

当时很多人都猜姬司谕是姬芜的私生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面容长开了,和姬芜一点都不像,也没有觉醒饕餮拟态,那些揣测怀疑的目光才陆续从他身上移开。

姬芜对他完全是放养,从小到大,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去哪里去哪里。

姬青池有时候很羡慕他,有时候又觉得他或许并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时一沅悄悄问:“哥哥他是什么战力?”

在星门遗迹里,她已经见识过姬司谕的一部分实力了,身为所有人刻板印象中不擅长战斗的星印师,却轻松吊打五个八级天赋者,至少有超凡境界。

二十二岁的超凡强者不算罕见,但也绝对不多。

姬青池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好吧。”时一沅叹了口气。

便宜哥哥的秘密还真是比蜂窝煤的小洞还多。

说话间,一道嘹亮的嘶鸣声自天边响起,姬青潋骑着元帅出现在日落后蒙上一层灰纱的天空里。

抛开别的不提,姬青潋不开口说话摆出正儿八经的模样时,还挺唬人的。

至少这一幕很是赏心悦目。

元帅只在空中停留了一瞬,便猛然震动翅膀俯冲而下,纯白色的身影犹如一道迅疾的闪电,眨眼间来到时一沅面前,即使临近地面,也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

这是独角天马战前冲锋才会有的攻势!

姬青池瞳孔微缩,抬手握住了时一沅的手腕,想要将她带离元帅的冲击范围,却发现自己根本拉不动她。

她犹如一朵屹立在岩石夹缝中的荆棘花,牢牢站在原地,疾风刮过她柔软的发丝,与地面飞起的草屑互相碰撞,望着越来越近的一人一马,不躲也不避。

马蹄踏下的刹那,姬青潋猛得拉起缰绳,元帅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扬蹄向上,险险停在了时一沅面前。

目光交织,此时居高临下的人成了姬青潋,可仰望他的女孩却不见丝毫狼狈,仿佛料定了他会在最后关头勒紧缰绳。

长达数秒的对视中,无名的怒火自姬青潋心底腾起,他攥紧缰绳,陡然拔高声调责问神色泰然的女孩,“你疯了吗?为什么不躲开?”

对被驯服的独角天马而言,主人的命令便是圣旨,即便让它去死,即便要它攻击日夜相处的同伴,它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姬青沅不过是喂了元帅几颗星果,元帅根本不可能对她手下留情,她怎敢直面冲锋的元帅?

时一沅被他吼得眨了眨眼,无辜道:“因为我相信三哥哥不会伤害我呀!”

她还在原地转了个圈,伸出双手道:“你看,我完好无损。”

姬青潋简直要被气死了。

她凭什么觉得他会放过暴打自己一顿的人?

他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姬青潋勒过缰绳就要走。

时一沅对神情复杂地姬青池眨了下眼,赶紧小跑着堵到元帅面前,“三哥哥,我错了!你别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这么干了!你别走呀!你说了要带我驯服独角天马的!”

姬青潋让元帅往左走,时一沅就玩左拦,姬青潋让元帅往右走,时一沅就往右拦,主打一个耍赖皮。

姬青池望了眼天空,有点想告诉姬青潋,他其实可以让元帅直接往上飞,妹妹肯定拦不住。

但他还是闭了嘴,朝拎着钓竿闭上眼睛,摆出与世隔绝架势的姬司谕走过去。

他刚在岩石边坐下,姬司谕便睁开一只眼朝他瞥来,“你不去看着?待会儿打起来……”

“打得起来吗?”姬青池反问。

妹妹已经不动声色拿捏住了笨蛋弟弟,否则以他心头憋了口气必须要发泄出来的脾气,怎么可能在那种紧要关头勒住缰绳?他只会让元帅把羞辱过自己的人踏掉半条命。

姬司谕低声笑了笑,“想来这两天,三少爷讨厌大小姐的传闻就要破了。”

妹妹对人心、对时机的把控,着实厉害。

姬青池默默看着湖面,没有回应他的话,一直挺着的肩膀却缓缓松了下来。

姬司谕注意到了他的变化,小弧度弯了下唇。

万众瞩目的感觉,很累吧?

但妹妹好像很喜欢。

姬司谕再看一眼那边吵吵嚷嚷的两人,扬声道:“你们俩给我闭嘴!都把我的鱼吓跑了!”

天马湖旁静了一瞬,又马上吵嚷起来,姬青潋不客气道:“吓跑了就给你下张网,想吃多少捞多少!”

姬司谕嫌弃道:“粗俗!”

时一沅热热闹闹小跑过来,“哥哥,你钓几条鱼啦?我想吃烤鱼!”

姬青池晃荡了一下水桶,报出姬司谕的战绩,“0条。”

姬司谕恼了,“闭嘴!谁让你们在这儿叭叭叭个不停?”

铃铛带着小马驹,各咬着一尾银鱼跳上岸,利落地抖了抖湿漉漉的毛发,很是贴心地把银鱼放进姬青池手边的水桶里,小马驹有样学样。

姬青潋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单手叉腰指着水桶嘲笑道:“现在有两条了。”

入夜的天马湖旁,飘起一只只萤火,微亮的光飞越湖面,照亮了时一沅的侧脸。

姬司谕偏过头,对她做了个口型-

接下来的三天,几人每天都会去天马湖。

姬司谕钓鱼。

姬青池喜欢坐在岩石上发呆,或带着铃铛和小马驹去摘星果,回来的时候顺便帮姬司谕捞两条鱼。

姬青潋领着时一沅去寻找独角天马,但每次都无功而返。

找到一匹合眼缘的独角天马并不容易。

姬司谕当初在天马湖瞎逛了大半年,才一眼相中独来独往不喜欢跟着天马群一起行动的苍。

姬青池也是认真筛选了二十多个天马群,才在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铃铛。

姬青潋倒是快,第一天就看中了元帅,可驯服它也整整用了半个月。

三天时间实在太短了,时一沅没能找到喜欢的独角天马,就要前往星曜军校进行入学报到了。

星冕城里‘三少爷讨厌大小姐’的传言也的确如姬司谕预料的那般,在‘三少爷每天都带着大小姐去天马湖寻找野生独角天马’的消息传开后,逐渐不再被人提起。

清晨,初阳遍洒大地,为世界带来崭新的生机,浮空岛的古树旁停着一艘庞大的星舟。

星梭是短途代步工具,只能在挂牌的星球使用,且因磁场关系无法飞跃异化区,星舟则是与之相对的长途代步工具,安装有价格昂贵且能够排除异常磁场干扰的反磁石,是游客和商队安全出行的首选。

但也因其造价昂贵,万一在穿越异化区的时候遭遇飞行异兽攻击,需要花费大量金钱修护,商队极少将其作为出行工具。

天都姬氏自然不需要考虑这种小问题,所以时一沅等人从天都星前往星曜军校乘坐的便是私人星舟。

四只崽站在船舷边,对着姬芜挥手告别。

姬芜遥望星舟远去,笑着对林纾道:“我天都姬氏果真不到气尽的时候。”

林纾赶忙道:“元帅多虑了。”

没有纯血继承人,姬芜作为家主,不免会忧虑饕餮家族的未来,更别提唯二觉醒饕餮拟态的两个孩子,一个不喜争端,一个喜怒形于色,都不是继承家族的好人选。

姬芜有时候会想,如果姬司谕是自己的孩子就好了,以他的本事,不必觉醒饕餮拟态,也能保天都姬氏长盛不衰。

但她也仅是想一想,姬司谕过往经历的那些事,她并不想在自己的孩子身上重演。

姬芜见她神情紧张,摆了摆手道:“青沅回来之前,人人都说我天都姬氏气数将绝,就等着我死后上来咬一口,我又不是不知道。”

林纾缓了口气,“之前是我小瞧了青沅小姐,司谕少爷的眼光果然不会错。”

“司谕啊?”姬芜将目光放远,星舟已经离开了天都星,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的胆子,着实大得很。”

林纾觉得她话里有话,但又琢磨不透她的意思。

恰在此时,罗拉女士走过来,低声说道:“家主,族会那边有消息传来。”

姬芜:“怎么说?”

罗拉斟酌了一下用词,回答道:“几位老先生询问,既然您另有孩子流落在外,为何之前从不在族会上提起?是……是觉得他们那些长辈会戕害青沅小姐吗?”

姬芜收了笑,淡淡道:“让他们滚。”-

时一沅没有驯服野生独角天马,于是带上了小马驹,还给它取了个名字。

“宝宝?!”

星舟的夹板上,姬司谕在泡茶,姬青潋听到时一沅给小马驹取的名字的时候,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惹得旁边再给铃铛顺毛的姬青池侧头看来。

“嗯哼?难道不好听吗?”时一沅坐在偌大的遮阳伞下,眨巴着眼睛询问道。

姬司谕一眼不眨地附和,“超级好听。”

姬青潋立即向他投去‘这你也能闭眼吹?’的眼神。

姬司谕没理他。

“二哥哥觉得呢?”时一沅不慌不忙点名。

姬青池:“……好听。”

时一沅满意地收回视线,再次看向姬青潋。

他认命道:“好听。”

“好啦!全票通过!以后宝宝就叫宝宝啦!哥哥们可不要叫错。”时一沅拍板道。

姬青池偷偷瞄过来。

这名字一听就是天真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取出来的,妹妹这是要立稳单纯人设不倒了吗?

话题揭过,时一沅好奇道:“我们还有多久能到星曜军校?”

“再航行一天。”姬司谕回答。

距离他们离开天都星已经过去了一整天,星舟航行的速度非常平稳,和在陆地上行走没什么区别。

“那还挺久的。”时一沅咕哝。

她看过不少与星曜军校有关的文件和资料,知晓它位处金乌座,每年收纳大量学生,不限身份不限星球,通过考核即可入学。

当然,时一沅这种与皇室有约定的图腾家族血脉,不需要参与考核。

“要我说,直接骑独角天马赶路最方便。”姬青潋吨吨吨喝完一杯茶,不客气道。

姬司谕问他,“你那几个房间的行李怎么办?让元帅一起驮着吗?元帅可能还没飞出天都星,就得把你抖下马背,回天马湖逍遥自在去了。”

姬青潋:“……”

元帅凑过来,哼哧了口气。

时一沅不客气笑出声。

偏巧此时,前方传来一阵嘹亮而尖锐的啼鸣,紧接着求救信号弹升空,在天边绽开明亮的焰火。

姬青潋站了起来,时一沅等人也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守卫在星舟上的保镖立即骑上独角天马前去视察前方的情况。

不一会儿,保镖队长道:“少爷,小姐,前方有商队遭遇了黑斑鹫群的袭击,已经死伤了不少人,要救他们吗?”

“当然救,举手之劳而已。”时一沅率先道。

姬司谕三人没意见。

保镖队长马上派出一部分人前去斩杀黑斑鹫群。

姬青潋牵过元帅的缰绳,想过去看看情况,却被保镖拦下了,“三少爷,还不确定前方的商队里有什么人,您最好不要——”

“不要这个,不要那个,我原地打道回天都星好了,待在星冕城最安全。”姬青潋打断他。

保镖下意识看向姬司谕。

姬司谕不置可否。

他向来不会替弟弟妹妹们做决定,无论他们选择什么,带来的结果是好是坏,都由他们自己承受。

姬青潋有些恼了。

时一沅也道:“我和三哥哥一起。”

姬青潋抛来一个‘还是你上道’的眼神,时一沅又乖又软地回他一个微笑。

图腾家族的血脉,年满十八岁便会放出去历练,即便是玉溪泽那颗独苗苗,出门时也没有前呼后拥,是麒麟家主觉得自己留给他的图腾庇佑足够安全吗?

并不是,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独苗苗只有历经风雨才会成长,待在温室里可以安全长大,却应付不了没有棚顶后的疾风骤雨。

两人先后骑上元帅和宝宝,奔着事发地点去了。

保镖队长只好立即安排人跟上。

姬青池对这种事没兴趣,拿着梳子给铃铛梳鬃毛,铃铛懒洋洋地趴跪在地上,抛给不远处的苍一个得意的眼神。

苍正闭着眼睛假寐,没瞧见它挑衅的眼神。

姬司谕继续喝茶,顺便展开光脑浏览地方频道的新闻-

“你在这儿待着别乱跑,我去杀它个七进七出!”姬青潋扭头对身后的时一沅道。

时一沅乖乖应了声好,叮嘱道:“三哥哥注意安全。”

保镖听他还要动手,眉心狠狠跳了两下,但又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只好分出一队人跟姬青潋一起行动。

此处异化区名为黑荒沙地,地面裸露,只有一些稀稀拉拉的植被,温度没有沙漠那么高,但直接暴露在日光底下,皮肤依旧有被炙烤的感觉。

时一沅撑起星力护盾,替自己和宝宝隔绝外界无孔不入的热量。

被袭击的是一支在地面行走的商队,驯服了黑峰骆驼作为代步异兽,还雇了佣兵作为安全保障。

但袭击他们的这群黑斑鹫狡猾又毒辣,数只围攻一个人,锐利的爪子轻而易举抓破某个佣兵的皮肤,内勾的喙啄进他的骨头,咬住那一块血肉,狠狠将其撕下,画面残忍而血腥。

姬青潋驾着元帅,右手在空中虚握,拟态之力汇聚,形成一柄银灰色的双头长剑,剑身锋芒毕露,在烈阳的照射下划过一抹冰冷的锋芒。

他精于战斗,否则也不可能驯服以阴险毒辣著称的黑鳞狂蟒,之所以惨败时一沅之手,不是真的如她所说弱得没有挑战性,而是对手的实力太强。

此时,姬青潋调用拟态之力,跟随冲锋的元帅杀入黑斑鹫群,削铁如泥的双头剑轻而易举划破黑斑鹫刚硬的羽毛,破开它们的肚腹,斩断它们的脖颈!

淋漓的鲜血从空中泼洒而下,落在地面滚烫的沙砾上,发出呲啦呲啦的灼烧声。

饕餮化武的霸道之处被姬青潋展示得淋漓尽致,时一沅忽然有些期待自己的猫崽儿能化成什么武器。

但猫崽儿目前只觉醒了【饕餮-吞噬】这个天赋,贪婪和凶残两个标签一点动静也没有。

时一沅把目光转向地面战场,在一众拼杀的人中,瞧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身材高壮的青年留着卡尺发型,此时神情紧绷,手执一柄弯刀,狠狠砍在试图扑咬自己的黑斑鹫身上!

他的动作又急又快,偷袭的黑斑鹫来不及撤退,被斩断了脖颈摔落在地上,轻微抽搐着。

青年的背上还背着个人,因动作弧度过大,盖在那人头上遮挡烈阳的白色绸布向下滑落,露出一张乖巧茫然的面孔。

女孩紧张地搂着青年的脖颈,琥珀色的瞳孔中没有任何焦距,双腿无力地向下耷拉,仅靠青年的左手托住她的腿弯才没有向下滑落。

时一沅微挑了下眉。

这不是‘死要钱’店里的服务员和收餐小妹吗?怎么从小芒星跑到这儿来了?

算算日子,她和‘死要钱’的一月之期已经到了,他那边怎么还没有动静?

思索间,三只黑斑鹫结伴冲向青年,他带着个累赘,同时面对三只黑斑鹫的攻击,怕是很难全身而退。

时一沅正想看看他的极限在哪里,趴在青年背上的女孩却忽然抬起头来,毫无焦距的双眸准确无误对向她所在的位置。

同一时间,一道胆怯却又鼓足了勇气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无生花,救我们。”

时一沅瞳孔微扩,眯眼凝视了地上的女孩数秒,转而扬声道:“三哥哥,先救被黑斑鹫围攻的人。”

第22章 吃吃吃(22)

姬青潋回头看了眼时一沅, 不明白她为什么能这么随便的使唤自己。

他们的关系很友好吗?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姬青潋还是勒过元帅的缰绳向地面俯冲而去,和已经加入战局的保镖一起优先解决那些攻击人的黑斑鹫。

有姬青潋和保镖们出手, 局面迅速扭转, 不肖十分钟, 黑斑鹫便死了大半。

尸体落了一地, 浓郁的血腥气在高温的蒸发下迅速扩散,直冲人的肺腑,有些只是跟着商队一起穿越黑荒沙地的普通人已经忍不住作呕了。

姬青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刺穿最后一只试图攻击人的黑斑鹫,鲜血喷涌而出, 溅在他的星力护罩上, 滴滴嗒嗒往下掉。

剩下的黑斑鹫意识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纷纷发出凶狠的啼叫, 震动着翅膀逃走了。

商队全员狠狠松了口气,心底升起劫后余生的侥幸, 可没人敢动, 都悄悄打量着驾驭独角天马的一行人, 尤其是长相和气质皆相当卓越的姬青潋。

天都姬氏的主家血脉, 最明显的特征便是银发蓝眸,只有少部分旁支会在觉醒拟态后获得这样的特征。

且永曜帝国里, 只要不是生活在犄角旮旯完全没有接触过外界信息的人, 没有不知道独角天马的, 它们和饕餮图腾一样, 是天都姬氏的象征。

商队的领头人捂着受伤的手臂,快步走出人群,忐忑又恭敬地对姬青潋等人表示感谢。

姬青潋不爱和他们打交道, 他过来纯粹只是想猎杀黑斑鹫,过过手瘾。

可瞥见骑着宝宝从空中落下的时一沅,心头不知怎的就多了几分谨慎,不想在她面前露出有可能被评价为‘不成熟’的一面,于是和商队领头人说了几句场面话。

时一沅才懒得管他在外面怎么做人,迎着诸多好奇又忐忑的目光径直走到高壮青年和盲眼女孩面前。

高壮青年已经收起了他的刀,但因多次斩杀黑斑鹫,脸上和身上都溅上了鲜血,再绷着张脸,眉目的弧度下压,既凶又狠,与能止小儿夜啼的阎罗不相上下。

“你们怎么在这儿?”时一沅微微偏头,单纯的神情中又带了些许好奇,像极了天真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又干脆直接的表明与眼前的两人认识。

青年看向趴在自己肩头的盲眼女孩,后者微微收紧了环在他脖颈上的手臂,轻咬着下唇说道:“我们无处可去……”

简单一句话,时一沅便读出了里面隐含的意思。

‘死要钱’出事了?

她问道:“那你们要跟我一起走吗?”

女孩连忙点点头。

时一沅指着两人对保镖队长道:“楚介,麻烦你把他们带上星舟。避免黑斑就去而复返,再留下几个人护送商队离开黑荒沙地。”

楚介应了声是,立刻按照她的话作出安排,商队众人大喜过望,纷纷表示感谢。

姬青潋皱着眉道:“你认识这两个人?”

时一沅清脆地应了声,“是我在小芒星的朋友。”

姬青潋便不再问了-

回到星舟上,姬司谕已经不见了踪影,多半是回房间休息去了,他不喜欢温度高的地方。

苍和铃铛也不爱这种天气,回了它们的窝。

姬青池坐在遮阳伞下喝冰饮,听到动静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两眼浑身血腥气的青年,没有探听他和盲眼女孩是谁,而是问道:“需要医师吗?”

“谢谢二哥哥,楚介已经去安排了!”时一沅答道。

姬青潋对此不感兴趣,越过她向餐厅那边要了杯冰饮,先回房间去冲澡了。

时一沅让楚介带青年和盲眼女孩去处理身上的伤口,顺便换身衣服,自己则返回房间取出星螺联系‘死要钱’。

浪潮的声音层层叠叠,一阵又一阵拍打着沙滩,数秒之后,潮汐之音接通,‘死要钱’欠揍的声音传过来,“哟!老板有何吩咐?”

时一沅微挑了下眉,改变声线为尖细且略带年龄感的女音,“臭小子!我要找的紫雾髓有消息了吗?再弄不到,担心你的小命!”

‘死要钱’赶忙道:“哎哟喂!我的亲姐姐诶!您的东西,小的可是放在心尖上关照的,已经有门道了,在星芒森林里嘞,那地方最近被螣蛇军团封锁了。”

“嗐,咱这小门小户的,哪敢去惹图腾家族?确定具体位置的事情只能暂时搁置,您若是急着要,东西怕是得自己去取。”

对话到这儿,时一沅哪还听不出来‘死要钱’的确出事了。

星螺不在他手里,接通潮汐之音的也不是他。

说话的口吻完全一致,想来星罗另一端的人和他见过,并且做过交易,且擅长模仿。

她又和那人扯了两句,便挂断了潮汐之音。

在这个节骨眼上找到‘死要钱’,还舍得花时间和精力与他星螺里的顾客扯皮……

时一沅微扬起唇。

是在守株待兔呢-

等盲眼女孩那边收拾的差不多,时一沅才过去敲门。

房门打开,站在里面的青年换了身衣服,是楚介的,穿在他身上有些显小,领口的扣子特意松了两颗,看着依旧有些紧绷,显得肌肉更加遒劲有力,藏着极强的爆发性。

他身上的杀气已经尽数收敛,除了看起来有些不好惹之外,完全不像刚才那么锋芒毕露。

青年长得实在高,目测有两米,只有一米七出头的时一沅站在他面前,被衬得分外娇小。

他沉默地往旁边让开,露出房间里乖巧坐在沙发上的盲眼女孩。

她也换掉了之前灰扑扑的衣裤,穿了从时一沅那儿拿的休闲服,过长的裤子遮住了她的足踝,露出微微绷起的脚背。

女孩的眉眼很干净,即便双眼没有焦距,也无损她的漂亮,是一种很耐看、很安静的漂亮。

她的双手很规矩地搭在腿上,墨色的长发分成两条马尾从肩上垂下,与邻家女孩无异。

时一沅在她面前坐下,因着已经差不多猜到了‘死要钱’那边的情况,根本不着急问发生了什么,而是询问女孩另一件她比较感兴趣的事情,“你看不见,却能认出我?”

她只和眼前的女孩见过一次,当时还戴着兜帽,刻意隐藏了面容、改变了气场,对方即便不是个瞎子,也不该如此轻易认出她,想来是用了特殊的手段。

女孩坦言道:“和我的拟态有关系,很抱歉,不能告诉你具体缘由。”

探究旁人的拟态秘密,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情,严重点的还可能因此丢掉性命。

时一沅仿佛不知道这条潜规则,靠坐在沙发上,再问:“直接给我传音的手段,也是你的拟态天赋?”

女孩点头。

时一沅一边打量着对方,一边在脑海中搜索拥有相关能力的拟态,却没能和她知道的任何一个拟态对上号。

新型拟态吗?

时一沅轻眨了下眼,终于提起对方最关心的事情,“你知道无生花,是酒馆老板让你来找我的?”

女孩再次点头,“他调查无生花的消息时,被人盯上了。这样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可这次他在某天晚上出去之后,就没有再回来。”

“我在店里发现了他提前留下的信息,连夜和荆哥离开了小芒——”

不等女孩说完,时一沅便笑着戳破她,“你撒谎。”

女孩愣了一下,否认道:“我没有。”

时一沅没有马上点破她到底说了什么谎,而是意味深长道:“你一个腿不能走,眼睛看不见的人,对他的事情知道的还挺多?”

女孩猝然捏紧了指节,“我……”

时一沅不等她给出解释,点出了她的破绽,“那家伙要钱不要命,如果知道自己调查无生花被人盯上了,肯定会马上给我发消息,向我加价,可他没有,反而是给你留了若他出事便来找我的信息,这正常吗?”

“而我一个月不曾出现,谁知道我还在不在小芒星?他凭什么觉得你能够找到我?除非你的拟态可以追踪我的气息,或者是直接标记我的位置。”

“但据我所知,跨越一整个星座,或者说跨越异化区对目标进行精准追踪的拟态,目前还没出现。”

女孩听到这里,后背已经汗湿一片,她想阻止时一沅继续往下说,接连张了几次嘴,都没能想到打断她的理由。

时一沅犹如没有注意到她变化的情绪,给出结论:“所以你的拟态不是追踪类,再结合他之前卖给我的永生花消息……”

她顿了顿,微微向前倾身,悄声道:“妹妹,你的拟态是预知类吧?”

几乎是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刀刃擦过刀鞘的声音响起,锋利的刀芒抵在时一沅的脖颈旁,映出她白皙光洁的侧脸。

时一沅见过这柄刀出鞘时的速度,此时瞥眼看向眉目冷肃的青年,既不恐惧也不慌乱,“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只是随便一猜,难不成猜中了事实?”

她收回余光,不再看随时能要自己性命的青年,还对紧攥双手的女孩笑了笑,耐心等待她的反应。

女孩抿着唇,在漫长的沉默中呼出一口气,“齐哥说的对,你太可怕了,只要稍微露出一点破绽,就会被你反客为主,再无翻身的余地。”

“他对我的评价还挺高。”时一沅故作惊讶道。

女孩默了默,低声道:“荆哥,收刀。”

青年迟疑了一瞬,还是把刀收进了刀鞘。

迎着时一沅洞悉一切的目光,女孩苦笑道:“如你猜测的那般,真正的消息来源是我,齐哥只是帮我把那些消息变现。”

“所以?”时一沅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要她主动摆出筹码。

女孩知道自己已经被带入了她的节奏,但她没有退路可走,只能硬着头皮道:“你想要无生花的消息,我可以给你,可你需要帮我救出齐哥。”

“无生花是我们之前商量好的交易,我也预付了定金,没道理一桩交易做两次吧?”时一沅不紧不慢道。

有便宜哥哥那么个活体血包在,她对于寻找无生花倒也没那么迫切,毕竟无生花只能吸收普通的诅咒之力,图腾诅咒顶多只能压制,和便宜哥哥的血液效果一致。

真到了有需求的时候,她去咬便宜哥哥的脖子一口,再让那个小心眼地咬回去就是了。

反正那个比算盘还精的家伙,不会冒着与她同归于尽的风险,为几口血与她不死不休。

实在不行,她还可以直接在黑市上高价悬赏无生花,毕竟她现在是个富婆,缺什么都不可能缺钱。

虽然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窥探,但黑山羊家族只要不蠢,就不敢冒着被饕餮军团兵临城下的风险卖她的消息。

更何况……

时一沅微笑道:“你预知不到无生花吧?”

女孩根本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间面色煞白,翕动着唇瓣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和时一沅对话之前,她想过自己会被她牵着鼻子走,却没想到是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她最大的底牌被对方轻而易举掀开,如今又坐在她的地盘上,已经彻底失去了主动权。

而且她竟然猜到了她无法预知无生花的位置。

时一沅耐心为她解答疑惑,“你明明拥有预知能力,在小芒星给我的却是永生花的消息,说明你找不到无生花,只能用永生花来代替。”

到底是个刚成年的女孩,哪里会是时一沅这只千年狐狸的对手?

她放在腿上的手松开又收紧,接连好几次之后,她才勉强压下那股仿佛被支配了灵魂的战栗感,哑声道:“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可以替你找!无论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救救齐哥!”

这话说出来,女孩便是彻底把自己摆在了谈判的下位。

或者说,她从一开始便不具备和时一沅谈判的资格。

只有地位相当,实力相近的两个人,才有资格坐在谈判桌上,为自己的利益争取筹码。

弱者怀有财宝,即便坐上了谈判桌,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时一沅轻快地笑了,“我可以帮你救他,但……”

女孩用力攥紧了手,等待她的条件。

时一沅感受到了她的紧张,语气不改道:“但从今往后,你要听命于我,不得背叛。”

“背叛者,杀无赦!”

女孩没有焦距的瞳孔微微放大,明明只是简单的六个字,却让她有种芒刺在背的恐惧感,犹如头顶上悬了一柄铡刀,随时有可能落下。

青年感受到她有如实质的恐惧,终于再也做不到只当一个旁观者,他快步走到女孩身边,单手搂过她的肩,轻拍着她绷紧的脊背。

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神情也没有任何变化,时一沅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此前从未有过的宁和与温柔。

而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里,则充满了肃杀与警告,仿佛她提出了一个多么可笑的条件。

时一沅的脾气不算好,更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爱好,尤其是眼前的两人并没有让她妥协的资格。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的女孩,语气冰冷而无情,“我不做慈善。”

“还有,管好你的狗。”

否则,我不介意让他身首异处。

未尽之语直击女孩的心脏,尽管她看不见,也能意识到时一沅的耐心已经告罄。

鞋跟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那一瞬间女孩的大脑里涌出了千百个念头,有些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然脱口而出:“我答应你!”

短短数分钟的交谈里,她仿佛经历了一场濒临绝境的拼杀,背上的衣服湿漉漉一片,额前也沁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青年担忧地望着她,得她轻轻摇了摇头。

不会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她一无所有,只剩两个爱她如命的亲人,比起再去过颠沛流离、东躲西藏的生活,效忠于眼前人,得到一处庇佑之所,未尝不是件好事?

没人能抵挡把拥有预知能力的人控制在手里的诱惑。

她有价值,她可以救齐哥。

女孩忍着心头未褪的恐惧感,对时一沅说道:“抱歉,荆哥只是太紧张我了,没有别的意思。荆哥,快给青沅小姐道歉!”

刚刚还凶芒毕露的青年听到女孩的话后,立即对时一沅低头躬身,声音又沉又冷:“抱歉!失礼了!”

时一沅侧眸看他,似笑非笑道:“我可不想身边有一条随时有可能对我露出獠牙的恶犬。”

青年默了默,毫不犹豫拔出别在腰后的匕首,刺进自己的肩胛骨,鲜血涌了出来,打湿他的衬衫。

他再次低下头,紧绷的腰线弯成了九十度,“对不起!青沅小姐,是属下失礼了!”

时一沅见着他如此干脆利落的动作,微微挑起眉,重新在沙发上坐下,“倒是能屈能伸。”

女孩闻到了血腥气,再有刚才拔刀的声音,猜到青年可能做了什么,眼眶微微泛红,又硬生生忍住了。

时一沅瞧见了,从空间指环里取出一瓶高级修复药剂,随手丢给青年,“我可没有逼人自残的喜好,可若是再敢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她笑语:“就去死。”

云醒瞬间揪紧了衣摆,连声道:“不会的!青沅小姐!他再也不敢了!荆哥,你快告诉青沅小姐,你不敢了!”

青年捏着修复药剂低头,“不会有下次。”

“那好吧,暂且放过你。”时一沅揭过这个死不死的话题,恢复之前巧笑倩兮的模样,对松了口气的女孩道:“那我们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如何?”

整个永曜帝国,拥有预知能力的拟态只有一个——神兽白泽。

经过刚才那么一遭,女孩哪里还敢跟时一沅耍心眼,轻颤着眼睫道:“云醒,我叫云醒。”

天衡云氏,白泽家族。

十八年前,被人屠戮满门,只剩一人的白泽家族。

没想到,除了住在皇宫里的那只小白泽之外,另有白泽尚存于世,还一脑门撞她手里了。

这不巧了么?

时一沅迎上那双没有焦距的瞳孔,竖起食指轻轻嘘了声,悄然道:“这个秘密,除了我,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噢?”

女孩骤然睁大了眼,得她盈盈一笑,“说吧,齐谦怎么了?”

齐谦是‘死要钱’的名字-

“听说你捡了两个小可怜回来?”次日清晨,姬司谕坐在餐厅里,看到打着哈欠走来的时一沅,随口问道。

“三哥哥告诉你的吗?”时一沅拉开姬青池旁边的椅子坐下。

姬青潋顿时不乐意了,“姬青池也瞧见了,当时还有那么多保镖,你怎么只问是我说的?”

便宜二哥不可能这么碎嘴。

时一沅在心里默默回了一句,面上却是一贯的乖巧,“三哥哥比较关心我嘛!”

姬青池:“……”

妹妹这顺毛撸笨蛋弟弟的技巧,是越来越熟练了。

姬青潋果然不炸毛了,哼了声,低头专心吃早餐。

时一沅接过佣人递来的早餐,低声回了句谢谢,接上姬司谕刚才的话,“是我在小芒星认识的朋友啦!他俩无处可去,我这不是发达了么,顺手帮他们找个落脚处。”

的确是发达了,还不是一般发达的那种,可这话怎么听起来哪里怪怪的,活像是她投机取巧,得了什么不该属于她的好处似的。

姬司谕笑了笑,不再谈论此事,对时一沅和姬青潋道:“再有一个小时就抵达玄曜星了,佣人保镖不允许进入军校,你俩自己去办理入学。”

姬青潋一早知道这事儿了,喝掉最后一口早餐奶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比阿德莱特还啰嗦?”

“是谁带了几个房间的行李?”姬司谕旧事重提。

姬青潋磨了磨牙,“东西能放在玄曜星的宅邸,我可以先带一些必需用品!”

时一沅不参与讨论。

姬青池假装自己是个聋子-

云醒身边的恶狗叫荆桉,沉默寡言,除了云醒,谁都不搭理,也不对,现在还多了一个他不得不搭理的时一沅。

‘死要钱’齐谦是在一周前失踪的。

云醒也坦白了一件事,她的白泽拟态有缺陷,半个月内只能使用一次,否则会透支生命。

也的确如时一沅所猜,在她第一次找上门要无生花的消息时,云醒对无生花进行过预知,试图看到与之有关的线索,却发现自己预知的未来白茫茫一片。

云醒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当时便觉得事情要遭。

与游走在黑暗中的人打交道,和毫无凭依地走高空钢丝无异。

齐谦见过时一沅的手段有多狠辣,偏偏她要的消息很急,无生花是找不到了,便想出了用永生花的消息作为补救的办法。

虽说永生花没有无生花那么罕见,但要在短短半个月内弄到消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齐谦果然无功而返。

最后,是云醒在约定的最后期限使用了【白泽-天机】,预知到了永生花在未来某个时间出现的地点,却没料到引路石指向的地点是此前从未开启过的星门遗迹,让时一沅觉察到了不对,意外暴露了自己的秘密。

至于齐谦承诺帮她找的无生花,他不想再让云醒透支生命,也知道凭自己的能力找不到,又不能跟这位杀神明说,便想着先糊弄她,找个机会带着云醒和荆桉跑路。

可他还没来得及跑,就发现自己因为之前打听永生花的消息,被人盯上了。

对方找上门来,开了极高的价格问他是谁要永生花,齐谦意识到惹上麻烦了,真假参半卖了时一沅的消息,星螺也交出去了。

三人准备连夜逃离的时候,被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堵了,是齐谦拼死拖住了她,荆桉才能带云醒离开。

他们总游走在危险的边缘,为了确认对方的安全,手里各有一颗星命珠,用以存放另外两人的拟态之息,若拟态之息消失,便意味着拟态拥有者死亡。

云醒和荆桉的星命珠里,齐谦的拟态之息还存在,说明那个旗袍女人并没有杀了他。

走投无路之际,云醒想到了时一沅,准备死马当活马医,去找她做最后一搏。

没想到她摇身一变成了天都姬氏的大小姐,云醒顿时有些不确定抓了齐谦的人是不是冲着她来的。

毕竟时一沅起初要找的是无生花,是听了齐谦的建议才找的永生花。

退一步说,即便那些人是冲着时一沅来的,他俩站在她的地盘上,也不可能拿这件事作为威胁要她去救齐谦,若真那么做了,怕是当场就得把小命交待在星舟上。

所以,云醒选择用无生花作为诱饵,想冒险玩一回空手套白狼,等时一沅把人救出来了,再使用【白泽-天机】替她寻找无生花,没想到根本玩不过她,反而把自己套进去了。

坦白一切后,云醒也有些好奇,时一沅为什么不问她明明觉醒了白泽拟态却不回归白泽家族,面对她时的态度,也似乎知道她为何会沦落至此。

可她不敢把这个疑惑问出口,有些事情只能心照不宣,一旦捅破那层薄纸,事情极有可能朝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时一沅拿走了云醒的星命珠,让楚介在抵达玄曜星之后,给他们安排一个住处。

原本云醒以为时一沅会让她预知齐谦目前的情况,好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但是没有-

一艘艘星舟载着来自永曜帝国各个星座的新生或老生,飞跃碧琼之海。

海鸟振翅高飞,发出声声高亢的啼鸣,时一沅站在星舟的甲板上,压了压被海风吹乱的发丝,远望汪洋的彼岸。

那里有一片大陆,多面环海,附近有诸多零星的岛屿,在大陆与岛屿的正上方,漂浮着一座又一座人造浮空岛,仔细数一数,一共有七座。

如果从高空俯视,便可看出这七座人造浮空岛完全按照北斗七星的顺序排列。

为了丰富军校生们的校园生活,星曜军校实行阵营竞争制,分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大阵营,也恰恰与北斗七星的名称相互对应。

新生入学时,可以主动选择想加入的阵营,也可以参与系统随机分配,确定阵营后再想更换,则需要消耗大量学分。

七座浮空岛分属七大阵营,完全由学生进行管理,自由度非常高,教官导师们只负责监督训练、考试等活动。

等星舟在天都姬氏的私人港口停泊,时一沅伸了个懒腰,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放进空间指环。

姬司谕和姬青池完全没有当哥哥的自觉,抛下初来乍到的弟弟妹妹,一个骑着苍,一个骑着铃铛,一溜烟儿便没了影。

他们在星曜军校有独立院落的宿舍,所以可以带坐骑进去,时一沅和姬青潋是新生,还不知道宿舍怎么安排,只好乘坐星梭前往星曜军校报到,宝宝和元帅先让楚介养在宅邸里。

星梭里,近五分钟的沉默后,姬青潋不自在地拉了拉衬衫衣领,干巴巴问道:“你要加入哪个阵营?”

“嗯?”时一沅偏头看向他,直白道:“三哥哥想跟我加入同一个阵营吗?”

姬青潋立即炸毛,“谁想跟你同一个阵营了?我就是随便问问。”

“好叭!”时一沅略带失望地收回视线,又很快询问道:“那三哥哥想加入哪个阵营?”

姬青潋瞧见她耷拉下来的眉眼,抿了抿唇随口道:“哪个都可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时一沅连忙噢噢了两声,“我想加入摇光阵营。”

姬青潋立即皱眉,“去摇光做什么?七大阵营里最弱的,内里一盘散沙,小团体又多又杂,每次参与团体活动,其他阵营还没动手,他们自己就先打起来了。”

图腾家族享受着永曜帝国最优沃的资源,姬青潋想要摸清星曜军校的内部情况易如反掌,不过看几份调查资料,便知晓了七大阵营的现状。

来之前,他最先排除的便是摇光阵营。

时一沅托着腮笑,“那不正好吗?没人管我,我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除摇光之外的阵营,都有一个掌握绝对权威的学生领袖,加入这些阵营,便意味着受到管束。

初来乍到的新生需要按照阵营内严格的规章制度行动,麻烦得很。

姬青潋愣了一下,低头思索起来。

正巧这时候,星梭停下了,楚介道:“三少爷,大小姐,星曜军校到了。”

星曜军校的自由度相对较高,但对学生的管理很严格,即便是皇储,也不允许带随从,学生们必须学会自食其力。

时一沅拉着神思不属的姬青潋下了星梭,与楚介告别。

星曜军校的主校区坐落在地面,共有东南西北四个入口,主校门开在南侧,立着一块巨型浮雕,浮雕上龙飞凤舞写了‘星曜军校’四个大字。

开学报到一共持续三天,今天是第一天,校门口便已处处是人。

两人的外貌相当惹眼,加之‘银发蓝眸’这个独属于饕餮血脉的外貌特征,刚下星梭就吸引了一大堆目光,有好奇、有打量、有忌惮,也有厌恶。

时一沅和姬青潋没有参与入学考核,所以走的是特殊报到通道,可以随便选择想要就读的专业。

姬青潋毫无疑问选择了作战指挥系,时一沅对于就读什么专业抱着无所谓的心态,于是输入拟态标签,让系统随机分配,结果也被分配到了作战指挥系。

正巧这时候,祁焕从外头走进来,瞄见了她的专业分配结果,立即快步走过来,高高兴兴道:“青沅!你要就读作战指挥系吗?”

自从知道时一沅是姬青沅后,祁焕便不再叫她‘季沅’。

姬青潋和祁焕没什么交集,但也听过螣蛇家族的那些糟心事,此时见他喊着时一沅的名字,满脸笑容走到她面前,一副两人很熟的样子,不由微皱起眉。

时一沅和祁焕打了个招呼,回答:“是系统根据拟态标签分配的结果。你不是昨天才启程吗?怎么来的这么快?”

听这话,平时有联系?

祁焕眨了眨眼,“我听你说今天就会到,所以乘了风行隼过来,想着能不能遇到你,果然赶上了。”

竟然还特意来堵人?

姬青潋仗着自己比祁焕稍高一些,摆出居高临下的架势,用犀利的眼神把他从上打量到下,又从下打量到上。

祁焕再迟钝,也不可能忽略掉姬青潋带着敌意的目光,转过头与他对视,摆出公式化的笑容打招呼道:“好久不见,姬青潋。”

两人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基本都是在宴会上,关系仅限于点头之交。

祁焕听说过姬青潋是个暴脾气,高傲不好相处,而且他没有出席姬青沅回归的介绍宴,肯定是对她有什么意见,于是自动把他归到坏哥哥的行列。

姬青潋也察觉出了他对自己的不喜,皮笑肉不笑道:“好久不见,祁焕。”

时一沅夹在中间,看看姬青潋,再看看祁焕,故意道:“你们两个关系很好吗?”

姬青潋:“没有!”

祁焕:“并不!”

两人异口同声回答,时一沅的面颊鼓了起来,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姬青潋率先哼了声,拉过时一沅的手腕往外走,还对她耳提面命,“你少跟螣蛇家族的人凑在一起,担心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时一沅眨巴了下眼。

姬青潋见她不吱声,直接点她,“听到了没有?姬青沅!”

时一沅嗯嗯敷衍了两声,并回头对祁焕挥了挥手,“祁焕,下次见!”

姬青潋:“……”

她是存心想气死我吧?

第23章 吃吃吃(23)

时一沅领到校服和学生卡后就和姬青潋分开了。

星曜军校的校服是银红相间的军装, 外套是长款的,到膝盖上方的位置,腰间束着一条白色腰带, 胸前绣有星曜军校的校徽, 既漂亮又不失威严。

她的宿舍在六楼, 是单人间, 可以乘坐星梯上下,想要换更大更宽敞的宿舍,必须花费积分。

时一沅初来乍到, 哪来的积分?自然是住不起带有独立院落的宿舍。

积分是星曜军校的流通货币,校内的一切只能使用积分购买, 包括学分。

入学第一年, 校方会在每天凌晨五点发放100积分的日用补贴到新生们的学生卡里。

军校生们可以通过参加训练、比赛、考试等途径获得更多积分, 军校生与军校生之间也能进行积分转赠。

非假期时段, 军校生们不可离开学校,特殊情况必须向导师请假。

时一沅摸了摸从自己肩后探头的猫崽儿, 它正仰着小脑袋, 好奇地打量新家, 模样相当之可爱, 若不说它是饕餮幼崽,没人会怀疑它的猫猫身份。

宿舍还算宽敞, 有独立卫浴、书桌、床, 还有小阳台, 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时一沅坐到收拾好的床铺上, 把学生卡在光脑上刷过,光脑立即与星曜军校教务系统进行链接。

她找到选择阵营的页面,目光自上而下扫过, 最终落在摇光的选项上,没有犹豫,直接加入。

军校生们加入七大阵营,是单项选择,阵营无法拒绝,报到期间直到开学一周内,新生们可以自由选择加入哪个阵营,若到了最后期限还未提交申请,便会被系统随机分配。

新生们一般不会马上加入阵营,而是会在入学后先打听一下各大阵营的情况,为日后的学习生涯作打算。

各大阵营也会把视线聚焦到较为优秀的一批新生上,把他们吸纳到己方阵营,提高阵营实力。

其中,天枢阵营的领导者是皇储棠溪晟,他把国家制度那一套玩到了军校里,对阵营进行了成体系的日常职务安排。

他设立了阵营会议,从小组会到大组会,实行自上而下的分级管理制度,并统一管理阵营团体赛中获得的积分,对拥有阵营职务的军校生发放积分工资。

小组分为S、A、B、C四个等级,设有考核制度,通过考核的军校生能保留原组或升上更高级别的小组,未通过考核的军校生则会受到降组处理。

且强组参加困难级别的试炼,弱组参加简单级别的试炼,参与阵营试炼时,也会进行难易任务的分配,实现最大化的人才利用率。

在他的领导之下,天枢阵营一跃成为七大阵营中最强的阵营,阵营内部成员也十分团结,一心想着往上爬,在阵营竞争的情况下再形成内部竞争。

时一沅脑子有病才会去跟他们玩007内卷。

天璇阵营的领导者是凤西鸢,她成为领导者的过程有些啼笑皆非,看原本的领导者二皇子棠溪旭不顺眼,把他揍趴下之后,自己上位。

在她的领导之下,天璇阵营一改之前逐渐向天枢阵营靠拢的内卷风气,主打一个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且哪里热闹往哪里凑,专门在各种比赛中搞事摘桃子,是七大阵营中人憎狗嫌的存在。

姬司谕在天璇阵营,但他向来划水摸鱼,入学至今,成绩平平无奇,要不是有个星印师的身份,又是姬芜元帅的养子,怕是根本没几个人注意他。

天玑阵营的领导者是应珩,应龙家族的纯血血脉,应豫的亲哥哥,且目前就读于星曜军校的小应龙,全都在天玑阵营。

应珩会成为天玑阵营的领导者,也有一桩笑谈。

在他成为天玑阵营的领导者之前,应龙家族的小应龙其实大多集中在没有领导者的摇光阵营,因为这里够自由,可以任由他们咸鱼摆烂,到了时间打卡毕业就行。

但应珩因为忘记了选择阵营,被随机分配到天玑阵营,天玑阵营当时的领导者是螣蛇家族的小螣蛇,野心勃勃想驱策他,带领天玑阵营成为七大阵营之首。

应珩被他烦得不行,又没有学分转移阵营,把他给揍趴下了,并从天玑阵营中挑选出有能力且爱操心的军校生,维持阵营的基本运转,只要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就别去打扰他美滋滋的咸鱼生活。

后来入学星曜军校的小应龙,便全去抱了他的大腿。

天璇阵营和天玑阵营都很自由,但没人能撼动凤西鸢和应珩的话语权,所以时一沅也不选这两个阵营。

天权阵营的领导者是凤南城。

和堂妹凤西鸢洒脱、随心所欲的性格不同,他非常激进,用拟态的强大与否把阵营内的军校生分为三六九等,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只要能力不足,就会被他当成垃圾摒弃,在校内颇有争议。

时一沅也没有送上门去被他当猪肉挑的爱好。

玉衡阵营是星曜军校的平民聚集地,历任领导者都是平民,现领导者是纪元妤,性格坚毅、情绪稳定,统筹能力极强,擅长挖掘阵营成员的优点,深受阵营成员的信任。

玉衡阵营的团结程度仅次于天枢阵营。

也因为玉衡阵营内平民抱团,十分排外,贵族一般不会去找不自在。

时一沅不觉得自己这个平民眼中的顶级贵族能在这种情况下杀出一条血路,也略过玉衡阵营。

开阳阵营的领导者是祁沁语,祁焕同父异母的姐姐,和凤南城一样,是个相当极端的人。

她极度蔑视平民,阵营内的核心团体全部由贵族组成,平民即便有能力,也不被她看在眼中。

说来也很有意思,她的亲生母亲便是一个无法觉醒拟态的平民,因长得非常漂亮被螣蛇家主看上,宠过一段时间后没了新鲜感便弃之不顾,后续的日子过得很是凄惨。

祁沁语在七岁时觉醒了纯血螣蛇拟态,才被螣蛇家主带回天穹星,养在祁夫人膝下,把祁夫人的话奉为圭臬。

时一沅在小芒星和祁沁语有过一面之缘,当时的她在对方眼中是一只随意可以捏死的蝼蚁。

如今她翻身成为饕餮家族唯一的纯血饕餮,以祁沁语的性格绝不会与她友好相处,只会狠狠打压她。

时一沅虽不畏惧翻越巍峨的崇山峻岭,但也不会放着平坦宽阔的大路不走,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所以,开阳阵营也被排除在她的选择之外。

最后是摇光阵营。

其余六大阵营都有明确且短时间很难撼动的领导者,只有摇光阵营,因为历史遗留原因,聚集了许多刺头。

大家谁也不服谁,或独来独往、或关系好的一群人抱团,且数量相当之多。

即使谁表露出想要成为摇光阵营的领导者,也没人理会TA,除非哪个人能把他们全部狠狠收拾一遍。

刺头多?

那得看用什么标准衡量。

用上课认真听讲每次考试都考高分的乖学生做对比,上课开小差的是刺头;可若是退一步,用上课开小差的学生做对比,抽烟喝酒的便是刺头;再退一步,用抽烟喝酒的学生做对比,打架斗殴的才是刺头。

姬青池便在摇光阵营,而且是众所周知的头号刺头,他独来独往,几乎没有关系好的朋友。

曾经,有几个摇光阵营的小团体想邀请他入伙,却被他拒绝,后续故意在试炼中针对他,结果集体被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丧失试炼资格。

自此,无人敢去招惹他,见了他也果断绕道走。

时一沅能怕自家好二哥吗?

这明摆着是座大靠山!

天然的头号打手!

是以,她果断选择加入摇光阵营,并在摇光阵营的成员名单里,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

看来一向在七大阵营中吊车尾的摇光阵营要成香饽饽了-

月色入户,洒下点点稀碎的银光,斑驳的树影在夜风中轻轻摇晃,低低的交谈声自废弃的老屋中响起。

“还没有消息吗?我们已经在这里停留一个多月了!再找不到她的踪迹,主人不会放过我们的!”女人的声音有些焦躁,听得出耐心已经告罄。

“你当我不想找到她?她的反追踪能力是组织里最强的,即便是首领……”说到这里男人卡顿了一下,舌尖扫过干燥的唇瓣,不耐烦道:“她肯定是得到永生花压制了蔷薇诅咒,否则血蜂不可能失去她的方向。”

女人当即嗤笑:“你在跟我讲笑话吗?永生花怎么可能压制得了蔷薇诅咒?顶多是帮她再续命一段时间!”

男人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能够追踪蔷薇诅咒的血蜂的的确确是找不到他们一直在追踪的目标了。

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只有两个,要么是他们追踪的目标已经死了,要么是目标身上的蔷薇诅咒被压制。

男人不觉得以那人的可怕程度,会这么轻松死在小芒星,她必然是找到了压制蔷薇诅咒的办法。

是无生花吗?

可埋骨坡出现至今,只长出过一朵无生花,而且在多年前就被人摘走了,至今未有消息。

其他地方倒是也有出现过无生花的消息,但时间最近的一次是在十几年前,其余的就更久远了,而且都在距离小芒星很遥远的星球。

那人便是插上翅膀,也不可能轻松通过永曜帝国各个星座的检查关隘,去到那些地方寻找无生花。

可除了无生花之外,哪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压制蔷薇诅咒?

男人沉默不语,让女人更加烦躁。

她一脚踹开生锈的铁质椅子,“你说抓到那个消息贩子事情就会有进展,结果这么多天进展在哪里?”

这话无疑是在甩锅,男人也怒了,“要不是你下手那么重,把人打到昏迷这么多天也没醒来,我至于两眼一抹黑,只能根据他星螺里的备注去应付那些人吗?”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有多狡猾,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有可能引起她的注意,更别提你还放走了那两只小老鼠!她说不定已经发现了这边情况不对,根本不会再联系这个消息贩子了!”

他一顿输出,把这段时间攒在心里的憋屈情绪全部发泄出来。

女人见他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推,冷笑了声:“你倒是无辜,之前在蔷薇404星,若不是你出了差错,她跑得掉吗?”

硝烟味在两人之间无声扩散,本就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合作队伍终于在任务许久未有进展之后,暴露了本就存在的嫌隙。

男人捏紧拳头,低咒了一句该死,摔门而走。

生锈的金属门撞在门框上,发出重重的哐当声。

“废物!”女人骂道。

她在气头上,没有注意到重伤躺在屋里的泡面头青年悄悄把右眼睁开了一条缝隙。

他的模样着实凄惨,浑身上下缠着绷带,嘴巴歪了半边,左眼又青又肿几乎睁不开,若非用天材地宝吊着命,怕是已经原地升天了。

若此时有人在屋里,便会发现他的呼吸节奏和昏死过去没什么区别。

齐谦慢慢勾了勾右手手指,如此简单的动作便以耗费了他大半的力气,一只巴掌大的星星鼠从他的掌心里钻了出来,有些担忧地用小脑袋蹭着他的指尖。

他勉强碰了碰星星鼠的小耳朵,小家伙立即直起身来,灵活地窜到破旧的铁窗边,即将离开前,回头看了他一眼。

齐谦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星星鼠不再犹豫,垂直窜下窗户,一路朝第五贫民区的酒馆跑去。

酒馆大门紧闭,以前经常来喝酒的酒客拐进巷子里瞅了瞅,嘟囔了一句‘怎么还没开门’,又哈着气把双手揣进裤兜里,去了其他酒馆。

星星鼠窜上墙壁,一溜烟儿进了酒馆后院,来到杂物间,熟练地钻进里面的老鼠洞,并从中拖出一枚星螺。

它蹲坐在月光下,小爪子点在星螺上,找到里面唯二的两条潮汐之音,在它准备发送潮汐之音时,忽然察觉有一缕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皎洁的月光下,有着满身纯白毛发的猫崽儿蹲坐在院墙上,正歪着脑袋瞅它,似乎在考虑该从哪里下嘴。

星星鼠吓得浑身炸毛,赶紧把小爪子拍在其中一条潮汐之音上,并立即叼起星螺准备钻回老鼠窝。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忽然从暗处的阴影里伸了出来,准确无误拎住了它的后颈皮。

星星鼠懵了一瞬,仿佛预料到了自己即将凉透了的结局,一卡一顿抬起脑袋,意外对上了一双银蓝色的眼眸。

时一沅微微挑眉,“这是哪儿来的小老鼠?”

恰在此时,潮汐之音接通了,对面传来轻缓的呼吸声,却无人说话。

时一沅拿过星螺,慢条斯理道:“是我,意外抓到了齐谦的小老鼠,动作这么灵活,想来人没什么大碍。”

星螺另一端的云醒长长吐出一口气,语无伦次道:“谢、谢谢!”

星星鼠是齐谦的拟态,这只星螺是他提前藏在杂物间里的,就是为了防止双方意外分开,又遗失了星螺,准备的后手。

他放出星星鼠,是为了向云醒和荆桉报平安,并想办法自救。

星星鼠听着她和云醒的对话,微微睁大了眼,原本努力扑腾着想要把星螺抢回来的四肢也软软耷拉了下去。

时一沅拎着它,翻身出了酒馆后院,小奶猫跳到她肩上,微微前倾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她手里的小东西。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时一沅把星星鼠拎到面前,戳了戳它的小肚皮道:“把你主人的情况告诉我。”

蹲坐在她肩上的猫崽儿试探性地伸出前肢垫垫,学着她的样子往前戳了戳,奈何它的小短腿实在太短了,根本戳不到星星鼠的小肚皮。

星星鼠动了动四肢,乱七八糟地比划起来。

时一沅看不懂,便把它放到了地上。

星星鼠立即一鼠分饰四角,画了个大致的房屋平面图,上演了一场男人和女人在客厅吵架,前者摔门而走的戏码,最后再冲到平面图的房间里,虚弱地躺倒在地上,又马上窜起,一溜烟冲出平面图。

很好,活灵活现。

看懂了。

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因为吵架走了。

猫崽儿看得双眼发亮,时不时挥动小短腿,瞧着也想来演一场默剧-

月上中天,渐渐进入深秋的小芒星处处泛着冷,女人双手抱胸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两只星螺安静地躺在桌上。

忽然,屋里传来金属碰撞发出的微响。

女人立即警惕地睁开眼,快步朝敞开门的房间走去。

碧绿色的蔷薇藤蔓从她的肩膀一路向下蜿蜒,覆盖了她整条手臂,嗜血的气息悄无声息向外扩散。

床上的人呼吸微弱,还处于重伤昏睡的状态,屋中另有一道气息,大概在靠窗的位置,非常微小,不仔细注意,很容易忽略过去。

女人微眯起眼。

“唧唧!唧唧!”

叫声响起的刹那,蔷薇藤蔓猛然从窗下的地面窜起,坚硬的石板像豆腐块一样四分五裂,带着勾刺的枝条瞬间穿透老鼠的躯体,鲜血喷涌,溅在墙面上,发出滴滴嗒嗒的声音。

蔷薇藤蔓串着四肢微微抽搐的大老鼠,映着窗外弦月,在地上打下一道残忍的剪影。

那条曲折向上的藤蔓轻微扭曲着,老鼠肥胖的身体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最后只剩骨架支撑着薄薄的灰皮。

女人不料自己警惕了半天的东西竟然是一只老鼠,不悦地哼了声,收回蔷薇藤蔓,也不管落在地上的老鼠尸体,瞥了眼床上依旧半死不活的泡面头青年,转身准备回客厅。

就是在这一瞬的放松,一只冷白色的手五指成爪从她身后抓了过来,直直扼向她的脖颈。

须臾间感受到的杀气令女人浑身汗毛直立,从生死边缘训练出来的本能使得她条件反射向后倒去,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下腰抬腿,狠狠踹向试图偷袭自己的人。

对方的反应比她更快,一击落空便立即向后撤,躲掉了从地上窜起的蔷薇藤蔓。

女人双腿落地站在床边,不过是如此短暂的交锋,便以让她紧张到冷汗直流,胸脯也不受控制剧烈起伏,吐出一口又一口浑浊的气息。

她缓缓收紧拳头,在月光的笼罩下看向站在门外阴影里的人。

对方穿着一件黑色兜帽外套,上半张脸完全隐在黑暗之中,只露出光洁白皙的下巴。

熟悉的下半张脸令女人瞳孔骤缩,她下意识去摸腰间的星螺,却发现之前因为觉得麻烦,摘下来放到了客厅的桌子上。

“你在找这个吗?”时一沅抬起戴着皮质手套的右手,掌心里赫然躺着两枚星螺,其中一枚是属于女人的,另一枚则属于齐谦。

不辨男女的低哑声线让女人屏住了呼吸。

是她!

真的是她!

她竟敢主动找上门来!

女人没有回话,大脑却在快速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直接动手吗?

她一个人杀不死她的,更遑论把她活着带回去。

怎么办?

16号那个该死的蠢货,这种紧要关头却不见踪影!

“14号。”时一沅缓缓开口。

女人条件反射紧绷身体,一个到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又在最后关头被她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身体如此不争气的反应让她狠狠咬紧牙关,试图先发制人:“你——”

可她的话还未出口,便被时一沅毫不留情地打断,“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执行任务的时候,别让你的星螺离开你的视线?”

毫不留情地质问让14号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的某个雨夜里。

暴雨拍打着树林,发出嘈杂的啪啪声,她第一次成功完成任务,和同伴们一起返回集合地点,尽管身体被雨水淋湿,但完全克制不住内心的颤动。

她说不出自己是兴奋还是恐惧,大脑明明处在极其活跃的状态,却思考不了任何事情。

同伴们有的耷拉着脑袋,有的则兴致勃勃炫耀自己的战绩,在她终于平复下心绪,觉得自己这次一定能从训练营脱颖而出时,戴着蔷薇图腾面具的人从树后的阴影中走出。

她身材纤细,看着好似能被一阵风吹倒,那张蔷薇图腾面具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只露出白皙光洁的下颚。

所有人都像被掐住了脖颈的鸭子,在一瞬间收了声音,顶着天空砸下的豆大雨滴,屏住呼吸等待她的检阅。

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毫不留情地将手中带着泥渍的星螺砸在她的脑袋上,冷冷质问她为什么会把星螺留在任务现场。

她被砸得头破血流,却不敢辩解一个字,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让星螺离开自己的视线。

是什么时候忘记了鲜血从额前流下,融进眼眶里的疼痛与屈辱?

14号狼狈张嘴:“教——啊!”

剩下一个字还未出口,一阵剧烈的疼痛忽然从她的腕骨处袭来。

14号条件反射收手,指头大小的针筒刺在她的腕骨处,底部还残留着泛着悠悠蓝光的液体。

她的瞳孔急剧收缩,骤然看向半死不活躺在床上的齐谦,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床边的位置,此时努力睁着肿如核桃的眼睛,一击得手后便抱住从旁边串起的星星鼠,迅速缩着身体往后挪。

可他的伤势太过严重,被打断的双腿根本动不了,即使很努力了,也只是往破旧的架子床里缩进了很小一段距离。

14号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个半残偷袭,蔷薇藤蔓汹涌而出,锋利的勾刺迫不及待要扎进齐谦的皮肤,吸食他的血液。

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颜色更鲜艳的蔷薇藤蔓从地下窜出,以绝对强势的姿态捆住了14号的脚踝,猛然将她向后拽去!

被注射了熔岩药剂的14号浑身上下泛起剧烈的灼烧感,血管中仿佛被灌入了岩浆,疼得她冷汗直流,根本躲不开蔷薇藤蔓的进攻。

这股恐怖的疼痛还钻上了她的右脖颈,隐在皮肤之下的蔷薇印记受到强烈的刺激,逐渐浮现到脖颈上,而被她所掌控的蔷薇藤蔓则在另一股更强的蔷薇之息中,迅速枯萎消失。

14号狼狈地摔趴在地上,即使前额在四分五裂的地面上磕出了一道深深的伤痕,也没能唤回她被疼痛操控的意识。

被种下蔷薇印记的人,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恐惧烈火焚烧。

时一沅不想在14号身上浪费过多精力,以免因为过度使用蔷薇图腾之力唤醒好不容易沉睡下去的诅咒,便把提前准备好的熔岩药剂交给星星鼠,让它带给齐谦,并且故意让星星鼠赶来一只老鼠,吸引14号的注意。

等14号把主要注意力放在房间里,后方便是守备空虚之地,时一沅趁机从客厅的破窗冲进屋,故意在背后偷袭她。

当然,14号不可能这么轻易被她偷袭成功,但以她的战斗习惯,肯定会通过下腰回踢的方式躲避对准脖颈处的偷袭。

房间里的空间有限,如此一来,14号便会如她预想中的那般落脚在齐谦的床边。

接下来,她只要吸引14号的注意力,掌控她的情绪,给齐谦创造偷袭她的条件,这场计划便已完成了大半。

果然,14号这个蠢货,一点长进也没有。

时一沅缓缓走到14号面前,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拽起来,在黑暗中与那双充满痛苦和恐惧的眼睛对视。

“14号。”时一沅再次叫了她的代号。

14号即使痛到不能言语,也本能的集中注意力去听她的话。

时一沅注意到她的反应,很是嫌弃地轻啧了声。

被驯服的狗,即便是转投他人的怀抱,也无法反抗驯化她的原主人。

她并拢着食指与中指,把指背贴在她染血的侧脸上缓缓往下滑,最后用力掐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抬起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当你要追捕的人是你昔日的同伴时,不要用你一贯使用的格斗术对付她?”

14号在她冰冷的声音中吓得牙关打颤,翕动着唇瓣想要说什么,却恐惧到忘了不知该如何发声。

时一沅轻嗤一声,用力把她拽起来,迫使她看向躺在床上还不能动,却已汗如雨下的齐谦,质问道:“你是把我教的东西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现在,告诉我!你会狼狈地趴在我面前,爬都爬不起来,是什么原因?”

刚刚努力了好几次都开不了口的14号,犹如被人解除了禁言术,喘着粗气条理清晰道:“我、我轻视了俘虏,我不仅要打断他的双腿,还要断掉他的双手,让他没有任何行动的余地。”

“我要彻底摧毁他的精神力泉,让他无法释放拟态,并一直在房间里看着他,直到确认他苏醒,完成我要他达到的目的。”

刚从自己差点被蔷薇藤蔓扎成马蜂窝的惊悸中缓过来的齐谦听到她的这番话,脸色白得像是刷了熟石灰,唯一能动的右手颤巍巍拢住一脑袋扎进他掌心里的星星鼠,往衣服底下藏了藏。

时一沅丝毫不在意齐谦的反应,抓着14号的衣服把她摔丢向墙根处,居高临下看着她冷汗淋漓的模样,轻笑道:“你明明都知道,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14号被她笑得浑身抽搐了一下,恐惧地想回避她的目光,却因被痛苦挣扎的蔷薇印记汲取了过多生机,只能像个不会动的人偶,塌坐在墙根里。

很简单的理由。

因为轻敌。

她根本不觉得一个被自己打到半残,昏迷了将近七八天都没有醒来的消息贩子,能搞出什么事情来。

正如她觉得重伤濒死的时一沅只会想方设法躲藏起来,不可能上门来找死,所以在被偷袭的一瞬间,她压根就没想过要用全胜的状态对付偷袭者。

时一沅踩上她的右肩胛骨,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响,微微俯身道:“我说过,在我手下,只有一次犯错的机会。”

“我原以为你背叛我转投他人麾下,算是有一点长进,现在看来,不过是蠢人做的一个愚蠢的选择。”

“跪在他脚边被他当成狗使唤的感觉,舒服吗?”时一沅轻笑着反问。

14号打了个冷战,像砧板上濒死的鱼妄图做最后的挣扎 “不!教官!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敢了!是他逼我的!他说我要是不服从于他,他就会要了我的命!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时一沅意味不明道:“你倒是不怕我要了你的命。”

话音落下,她不再废话,抬脚踩断了14号的脖颈。

那双被血色侵蚀的眼睛骤然瞪大,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无光,因恐惧和激动而微微泛红的面颊也迅速灰败,宛若一朵被烈火炙烤到枯萎的蔷薇花。

14号的双手瘫软在地上,断了的脖颈歪到一旁,摇摇欲坠地向下耷拉。

生命的尽头,她听见了一道遥远而清冷的声音。

“代号只是代号,名字才是人的归属,不要忘了自己的归属。”-

从刚才起就恨不得把自己耳朵捂上的齐谦已经放弃了挣扎,直挺挺望着结满蜘蛛网的天花板,思索自己还有多久可活。

他果然!果然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这尊杀神!

现在好了,他听到了如此了不得的秘密,以对方心狠手辣的做事风格,绝不可能留他在世上多活一天!不!一秒!

齐谦安详躺平,享受自己生命中最后一段时光。

时一沅不知道他心里戏这么多,看着还在14号脖颈处扭动的蔷薇印记,微微眯起了眼。

似乎比以前更强了。

小奶猫从她的兜帽里探出脑袋,小小嗷呜了一声,蹬起小短腿一跃而下,一口咬住即将随着14号的死亡而消散的蔷薇印记。

原本还在做最后挣扎的蔷薇印记被它咬住后,犹如被母兽叼住后脖颈的小兽,雕塑般僵在原地,直到被小奶猫吞进肚子里,也没有做出任何反抗。

小奶猫吞掉蔷薇印记后,微仰着脑袋打了个饱嗝,两只小耳朵也跟着动了动,而后便像上次吞掉曼陀罗花印记般,开始晕乎乎的左右晃脑袋。

时一沅连忙将它捞起,轻轻抚了抚它鼓起来的小肚皮,把它收回了精神力泉。

再看床上瑟瑟发抖的一人一鼠,她拔出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轰隆!

爆炸声响起,老旧的民房被夷为平地,火势汹汹而起,烧掉了残存在屋中的所有气息,也烧掉了14号死不瞑目的尸体。

男人察觉不对劲,从第五贫民区的酒馆赶回来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到了两侧的废弃房屋,巡逻队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他站在熊熊燃烧的烈焰前,死死捏着手中的星螺,反复拨通14号的潮汐之音。

回应他的却是漫长的海浪拍打声,直到巡逻队的人快要抵达火灾现场,他才紧咬着牙根,忍住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恐惧,躲进了废楼的阴影里。

是她!

一定是她!

在他曾经接到过的那些潮汐之音里,绝对有一则来自于她!

是谁?

是那个嚷嚷着要星门遗迹线索的粗犷男人?还是那个死气沉沉想要棺材木消息的老妪?又或者是对紫雾髓有想法的尖细嗓音?亦或是……

男人强行遏制住了自己即将崩溃的思绪,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浓烟顺着风飘来,钻进他的鼻尖,他闻到了藏在其中微乎其微的血腥味。

14号,死了-

火场的另一侧,时一沅以公主抱的方式抬着断了双腿无法行走的齐谦。

他身上多处绷带被刀割开,价格昂贵的高级修复药剂被粗鲁的倒在他的伤口上,由外到内滋养着他略微发炎溃烂的伤口。

说真的,齐谦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辈子会有被人公主抱的一天,对方还是个纤细瘦弱的女孩!呸!心狠手辣的杀神!啊!不!是饶他一条狗命的活菩萨!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时一沅的神色,余光里瞥见身后冲天的火光,小小声恭维道:“老大,你好帅!”

时一沅瞥眼看他,没有说话的意思。

齐谦被她看得寒毛直竖,却还是忍住了当场跪地求饶的冲动,继续小声拍马屁,“您这么帅,我爱上您了怎么办?”

时一沅停下步伐,冷睨着他给出解决办法,“去死。”

齐谦头皮一紧,立刻打哈哈道:“开玩笑的啊!开玩笑的!老大!我只是您的狗,最忠诚的狗,汪!汪汪!汪汪汪!”

时一沅烦了,警告道:“再废话,我就把你丢去喂狗。”

齐谦毫不犹豫闭紧嘴巴,默默缩小存在感。

第24章 吃吃吃(24)

时一沅是通过星钥开启临时星门回到小芒星的。

也正是有这条捷径在, 她才敢一口答应云醒会帮她救出齐谦,否则要耗费更多心力,期间也容易出现变数。

14号死了, 和她一起行动的人必然会投鼠忌器, 不敢再轻易采取行动, 她也能过上一段安生日子, 回头再找机会收拾他们。

她觉醒的虽是饕餮拟态,却也睚眦必报-

距离星门遗迹消失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螣蛇军团对星芒森林的封锁已经不像之前那么严密了, 时一沅轻松带着齐谦进入星芒森林,穿越星门返回玄曜星。

齐谦表露忠心后没多久, 便耗尽心神昏死过去了, 拟态和主人的状态基本同步, 星星鼠在他昏倒后便返回了他的精神力泉。

穿越星门的速度很快,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时一沅便从遥远的小芒星回到了玄曜星。

她答应云醒救齐谦之后, 便提前用光脑在星网上买了一套位于玄曜星的私人别墅, 今天完成报到并收拾好宿舍后, 便来了此处开启星门前往小芒星。

因交付金额比市价高了一倍, 别墅主人连夜雇佣了专业的家政团队,把整栋别墅收拾的干干净净才离开, 人来了便能入住。

如此, 时一沅把齐谦从小芒星带回来后, 可以直接把他安置在别墅里养伤, 不用担心自己带着个身受重伤的人行走在外会引来旁人的注意。

星门关闭消失,重新变回指环回到时一沅的手上。

她把齐谦丢到床上,稍微检查了他的身体情况, 确定死不了后给云醒发了潮汐之音,让荆桉带她过来。

至于会不会被发现星门的秘密,时一沅相信,只要这三人不是蠢到无药可救,即便猜到了,也会死死闭紧嘴巴。

齐谦更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知道了她的秘密,再知道她纯血饕餮的身份,绝对会死死抱住她的大腿不放手,并且尽可能地在她面前展现自己的价值,把双方捆绑为利益共同体,而不是愚蠢的和她作对。

毕竟,比起她和血蔷薇有瓜葛的秘密,云醒小白泽的身份怕是更能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而想要建立牢不可破的合作关系,分享彼此的秘密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时一沅换掉身上的衣服,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便听到外头传来门铃声。

荆桉推着坐在轮椅上的云醒走进客厅。

时一沅对手底下的人向来大方,既然决定用云醒三人,便不会吝啬在他们身上花钱。

去星曜军校报到之前,她给了云醒一张百万不计名星卡,让他俩把自己收拾清楚,并做好伪装,不要让人抓到小尾巴。

云醒今天穿了宽松的休闲裤,上身搭一件白色运动衫,此时戴着口罩和一顶暖黄色的渔夫帽,少了平时的沉闷乖巧,多了几分活力。

荆桉则是黑衬衫工装裤,非常沉闷的打扮,完全符合他的性格。

两人一前一后喊了声‘青沅小姐’,云醒闻到了空气中逸散的淡淡血腥味,没有焦距的眼睛不太准确的看向一楼唯一敞开门的房间。

时一沅注意到了她的动作,说道:“人在里面,没有性命之忧,不过伤的有些重,可能需要休养一段时间。近期你俩可以待在这里照顾他,顺便想想接下来要做什么能做什么,我先走了。”

她已经交付了雇佣的报酬,后续该他们实现自己的价值了。

云醒连忙谢过她,等听到了关门声,才急急让荆桉推自己进房间查看齐谦的情况。

她看不见,嗅觉和听觉会比常人更加敏锐,进门便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等进了房间,味道更加明显。

荆桉看到齐谦的惨状,即便一向冷情,也被惊的轻微缩起瞳孔,快步走到床边喊道:“齐谦?你怎么样?”

齐谦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耗尽了心力,此时差不多是昏死过去的状态,哪里听得见他的声音?

云醒急切道:“荆哥,齐哥怎么样了?”

荆桉怕她担心,避重就轻道:“没事,只是受了点伤,你先去休息,我来帮他处理伤口。”

因着14号根本不在意齐谦的死活,又碍着16号说还要用他,便用天才地宝吊着他的命,根本没有帮他处理伤口,身上各处的伤口已经发炎且隐隐有溃烂之势,不好好处理怕是会留下很严重的后遗症。

云醒抿了抿唇,不想走,但她看不见,帮不上忙,待在这里还会让荆桉分心,只好点点头,开启轮椅的自动导航功能,先去客厅里待着-

弄死14号主要靠的是熔岩药剂,时一沅并未花费多大的气力,倒是没有牵动旧伤。

但使用蔷薇图腾的力量对她目前的身体情况来说,还是有些勉强,当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便有些昏昏欲睡。

星曜军校还未正式开学,学生们能自由出入,时一沅是光明正大出来的,这么晚了也不想回去,索性前往天都姬氏在星曜军校附近的宅邸,顺便吃点好吃的,填饱开始叽咕叽咕乱叫的肚子。

说来,她的食量好像越来越大了,而她家崽儿现在才一级,时一沅简直不敢想象等自己晋升超凡,或是成就圣域,该吃多少东西才能填饱肚子。

星梭驶进庭院,时一沅展开光脑想让楚介去准备点夜宵,余光里忽然瞥见一道黑色的身影从空中飞下。

是苍,它载着姬司谕,先她一步落在了别墅前。

大晚上的,他回来做什么?

姬司谕没有立即进别墅,而是坐在门前的喷泉池边,把手放到起起落落的小水柱上。

黑暗中,似有沾染在他手上的深色液体被水流冲散,打着旋儿消失在水池中。

姬司谕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回头看过来,隔着星梭的单向可视玻璃准确无误与她四目相对。

如此敏锐。

时一沅主动降下车窗,笑容满面地对他挥了挥手。

姬司谕顿了顿,从喷泉池边站起身,苍凑过来,低着脑袋打了个响鼻。

他便摸了摸它的鬃毛,示意它可以随便去溜达,自己则站在原地注视着由远及近的星梭。

星梭停下,时一沅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姬司谕面前,微仰着头好奇道:“哥哥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已经是次日凌晨了,再过两三个小时,天便该亮了。

他还穿着上午与她分别时的衣服,冷灰色衬衫的扣子开了两颗,衣领被风掀起,有些不规矩的卷折着,眉梢眼尾间少了平日私下里的轻松散漫,冷沉沉的,似遇到了令他不快的事情。

时一沅见过姬司谕翻脸的速度有多快,八级天赋者在他面前连拟态都释放不出来便被掐断了脖颈,于是停在了距离他还有一米多远的地方。

在她打量姬司谕的时候,姬司谕也在打量她。

天蓝色的连衣裙,踩着一双裸色小高跟,白色的束腰丝带在右腰的位置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身,左手腕上坠着亮银色的三连环手镯,活脱脱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如果身上没有那股尚未收敛的微不可查的杀气,就更像了。

盘旋在姬司谕心头的暴戾感不知怎的忽然得到了缓解,他漫不经心地想,妹妹又去干坏事了。

见时一沅还在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眸望着自己,他不答反问:“你不也这个时候回来吗?”

时一沅不慌不忙道:“我饿了嘛!学生卡里只有一百积分,哪里够我吃?只好趁着学校还没有门禁,溜回家里开小灶。”

姬司谕慢吞吞噢了声,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原来如此,我也一样。”

时一沅眼角轻抽。

这家伙竟是连个像样的理由都不编,别以为她没有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血腥气。

莫不是大晚上杀人去了?哪个不长眼的惹了他?

时一沅故作不知,弯唇邀请道:“我让厨房去准备夜宵,哥哥要吃吗?”

姬司谕望了眼逐渐下坠的弦月,转头对她笑道:“和妹妹一起吃的话,当然好呀。”-

一个小时后,换掉衣服洗漱过的两人坐在别墅后方的玻璃花房里。

花坛中,朵朵拳头大小的花苞含蓄地低着脑袋,享受夜晚的静谧,为次日迎着朝阳盛放积蓄力量。

姬司谕慢条斯理煮着茶,他其实不饿,但夜晚总是很难捱,有个人一起说说话倒也不错。

时一沅一口小蛋糕、一口小饼干地吃着,神情相当惬意,精神上的疲累感也在逐渐填饱肚子后,得到了明显的缓解。

她吃东西的模样足够赏心悦目,姬司谕瞧了她一会儿,也捏起一块小饼干送进嘴里,慢慢吃起来。

明明平时觉得味道很一般的食物,在此时气氛的衬托下,无端多了几分喷香的滋味。

姬司谕吃着小饼干,伸出另一只手用指节在桌面敲了敲,吸引到时一沅的注意力后道:“崽儿呢?喊出来跟我玩两分钟。”

时一沅无语,“大晚上的,睡着呢,不喊。”

“倒是挺能睡。”姬司谕遗憾地叹了口气。

时一沅没吱声。

姬司谕又道:“听说你要加入摇光阵营?”

“姬青潋是大喇叭吗?怎么什么都和你说?”时一沅问道。

姬司谕睨着她,“小笨蛋现在可关心你了,特意跑来问我摇光阵营好收拾吗?”

时一沅眨眨眼,“你怎么回答?”

姬司谕高深莫测地抿了口茶,“你猜。”

时一沅托腮想了想,“那必然是好收拾的。”

“说来听听。”姬司谕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要听她细说。

时一沅吃饱了,把剩下一碗未动的小米粥推到他面前,“吃甜食能让心情变好哦哥哥。”

简单一句话后,她回答道:“因为有二哥哥那个大靠山在呀!”

姬司谕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尽管不太喜欢甜食,还是把送到面前的小米粥吃了。

时一沅起身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对姬司谕挥了挥手,“我困了,要去睡了,晚安!”

天际已吐了白,怎么都不像该说晚安的时候,姬司谕放下勺子,抽纸擦了擦嘴,对着已经走远的身影说道:“晚安。”-

两天时间眨眼而过。

猫在家里太舒服,时一沅开学前一晚才回星曜军校,姬司谕什么时候走的她也没注意。

猫崽儿在她抵达宿舍的时候醒了,还是巴掌大的个头,气息却强了许多,仔细一感知,原来是从一级战力升到了二级战力。

看来那枚蔷薇印记对它而言是大补,不过‘贪婪’和‘凶残’两个拟态标签依旧没有动静。

时一沅瞧了瞧精神力泉,继曼陀罗花印记之后,涌动的海面上又飘起了一朵蔷薇印记。

只不过比起瑟瑟发抖的曼陀罗花印记,蔷薇印记显得要淡定许多,任由海水推着自己四处乱飘,但仔细观察会发现,它根本不靠近精神力泉的中央区域。

血蔷薇的杀手从进训练营开始,便被星印师种下了蔷薇印记,能够使用蔷薇图腾的部分力量,时一沅也没料到猫崽儿连这种人造拟态印记都能复制一个到精神力泉里。

她张开手,苍翠的蔷薇藤蔓从她的手臂爬至掌心,又在抽枝发芽的过程中结出了一朵绯红的小花苞。

时一沅心念微动,小花苞便迅速长大绽放,开出一朵美丽的蔷薇花,没有贪婪嗜血的冲动,潜藏于她脖颈之下的蔷薇图腾也没有任何动静。

这是一枚独立于蔷薇图腾之外的蔷薇印记。

可据她所知,现存的蔷薇印记与蔷薇图腾之间是不折不扣的子体与母体的关系。

蔷薇印记能从蔷薇图腾那儿得到部分力量,蔷薇图腾在蔷薇印记面前则具备绝对的王者压制。

好怪。

难道是因为位于她精神力泉中的蔷薇印记是猫崽儿弄出来的‘复制品’,支配它的是饕餮图腾的力量,所以才不会受蔷薇图腾的影响吗?

时一沅忽然很想知道曾经觉醒纯血饕餮拟态的天赋者是否拥有【饕餮-吞噬】这样能够吃掉他人的拟态印记,并在自己的精神力泉中转化出一枚相对应的拟态印记的逆天天赋。

但在她看过的那些与饕餮拟态有关资料中,没有此类天赋的记录。

是纯血饕餮们怕秘密泄露引来他人的忌惮和觊觎,故意没有留下记录;还是此前从未有人觉醒过【饕餮-吞噬】,这是她独有的标签天赋?

可惜她和姬芜并非可以绝对信任的母女关系,不然倒是能问问她-

时一沅身为免试入学的图腾家族血脉被分配到了作战一班。

和她一起的还有姬青潋、祁焕、玉溪泽、应豫这些老熟人。

图腾家族的后辈,除了白泽家族之外,基本都选择作战指挥系就读,为的是日后继承图腾军团,不至于在一些基础的事情上从头学起。

次日一早,时一沅换上校服,吃了昨天晚上从宅邸带回来的保温餐,前往作战一班所在的班级。

军训将在两天后开始,这两天中,每个班级需要选出班长等维持班级运转的班干部,此后班级事务将全权由班长负责。

明天晚上还要进行一场校纪校规考试,未通过考试的军校生,会被校方予以积分扣除惩罚,并参与补考直至通过为止。

此外,还有一大堆琐碎的事情,总之都是为了让军校生们初步了解星曜军校的教学规则。

时一沅来得比较早,新生教学楼没有多少人,她准备上楼的时候,余光里瞥见了祁焕的身影,转过头时恰见他被人拽出教学楼。

她心念一动,曼陀罗花虚影从她的指尖飞出,曲着两条藤腿,一溜烟儿从墙根窜了过去。

不一会儿,她便从曼陀罗花的视角看到了站在教学楼花坛后方的祁沁语和祁焕。

祁沁语释放星力护盾,隔绝了交谈的声音。

曼陀罗花溜到视野比较开阔的位置,时一沅便根据他们的口型读唇语。

祁焕:“我没看到消息,不是故意不回你。”

祁沁语:“最好是这样,母亲让你加入摇光阵营,成为摇光阵营的领导者,必要的时候我会给你点帮助,你也最好拿出点本事来,我可没有给你收拾烂摊子的义务。”

祁焕低着头不说话。

祁沁语最看不起他这副模样,冷笑道:“如果不想母亲亲自来玄曜星,你最好乖乖按照她的安排办事。”

祁焕忽然抬起头,“母亲既然这么信任你,你成为螣蛇家族的继承人不就好了?反正你也是纯血螣蛇。为什么非要逼我?你们明明知道,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祁沁语被他说的白了脸色,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又松开,接连好几次之后,她才咬牙道:“蠢货!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甩袖而走,留在原地的祁焕不仅没有因为被骂而感到难过,反而露出一抹畅快的笑,可笑着笑着又耷拉下了眉眼,浑身被沉郁的气息覆盖。

时一沅在心底轻啧了声。

可怜的小螣蛇,连发泄情绪都只能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

她收回曼陀罗花虚影,迈步走进教室。

因为来的早,教室里只有一个人。

是个女生,坐在角落的位置,听到脚步声抬头瞄了她一眼后,又迅速低下脑袋看光屏,完全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时一沅从容地打量了她两眼。

她有着一头黑色长发,用红色的发带束起,绑成了高马尾,垂在耳后的发带尾端坠着两颗剔透的红水晶,水晶内旋转着用金丝勾勒出的凤凰图案。

是凤凰家族的人。

时一沅不是社牛,也没有主动打招呼的爱好,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展开光脑找到姬青池的对话框,开始敲字。

【是沅沅不是圆圆:二哥哥,起了吗?】

【我有只铃铛:……起了,什么事?】

瞧着不是很情愿回复她。

【是沅沅不是圆圆:我想要去年你入学时参加的校规考试试题和答案】

五分钟后。

【我有只铃铛:[文件.pdf]】

【是沅沅不是圆圆:谢谢二哥哥~[猫猫亲亲.jpg]】

【我有只铃铛:。】

时一沅又打开和姬司谕的对话框,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向他索要入学时的校规考试试题。

【姬司谕:少投机取巧】

【是沅沅不是圆圆:QAQ】

【姬司谕:[文件.pdf]】

【是沅沅不是圆圆:谢谢哥哥~[猫猫亲亲.jpg]】

【姬司谕:少把对付青池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

时一沅没回,快速对比了一下两份文件,发现考题有80%的重复率,其中一部分只是要填的空不一样。

她抛弃厚达100多页的校规手册,决定只看这两份试卷。

期间陆陆续续有人走进教室,有悄悄打量时一沅的,也有直接找位置坐下的。

教室里宽敞得很,而且是单人单桌,预留的课桌数要比班级人数多出许多,大家可以自由选择座位。

时一沅对比完两份试卷的时候,姬青潋和祁焕同步进了教室。

祁焕完全收起了和祁沁语对话后阴郁的气质,恢复成开心小太阳的模样。

两人身高腿长又长相俊美,加之身份特殊,一出现便吸引了教室内诸多军校生的注意。

他们看也不看对方一眼,却不约而同朝时一沅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

由于已到教室的人通过时一沅极具辨识度的外貌认出了她是饕餮家族的纯血继承人,不管是好奇、无感还是讨厌,都没有在她周围的位置落座。

姬青潋当仁不让占据了时一沅后方的位置,祁焕退而求其次,坐在了她的左手边。

姬青潋啧了声,“祁焕,你是狗皮膏药吗?”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位于教室的军校生们个个耳聪目明,又哪里会听不见?

原本低低的交谈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些人偷瞄过来,准备吃一口新鲜热乎的瓜。

祁焕不和玉溪泽干架的时候,还是有点养气功夫的,不慌不忙道:“又不黏你。”

本就互看不顺眼的两人,立刻开始‘交流感情’,你一句我一句,比说相声还精彩。

作为争端起因的时一沅自动屏蔽他俩。

恰在此时,有一群人呼啦啦走进来,被簇拥着的女孩有着黑色长发,此时盘成了丸子头,只在鬓边垂下两缕发丝,眼睛是很好看的金红色。

黑发和金红色的眼眸是棠溪皇室的外貌特征。

棠溪雅,是皇室三公主,棠溪晟同父异母的妹妹,因年幼丧母被养在皇后膝下。

他们的出现几乎吸引了班上所有人的目光,互相‘慰问’的姬青潋和祁焕停止了回合战,时一沅也多瞧了两眼。

棠溪雅一眼扫过教室里所有人,最终把目光停留在时一沅身上,认出她是谁之后,视线扫过她身边的姬青潋和祁焕,高傲地别过脑袋。

时一沅默默得出结论。

这位公主殿下不喜欢她,可能也不太喜欢姬青潋和祁焕。

棠溪雅带着她的一大批拥趸在教室中间的位置坐下。

玉溪泽和应豫过来的时候,只剩时一沅前面还剩好几个相连且空着的位置,便径直走过来前后和她隔着一个位子坐下。

如此,作战一班全员到齐。

棠溪雅屈指叩了叩桌面,坐在她旁边戴着眼镜的青年立刻站了起来,自发主持选择班干部的流程。

时一沅周围一圈包括她自己,对此完全不感兴趣,全程保持沉默,并且在投票的时候,非常给面子的把票投给了棠溪雅。

公主殿下以百分百获票率成功出任作战一班班长,眼镜青年则是副班长,其他大小职务基本被他们的小团体瓜分,只有几个不重要的散落给了其余军校生。

会议结束,时一沅正好把两份试卷的内容记得差不多。

祁焕凑过来道:“青沅,你要加入哪个阵营?”

“摇光。”时一沅回答。

正打算离开的玉溪泽瞥了她一眼,收回余光出了教室。

姬青潋长腿一跨,双手抱胸靠坐在时一沅的课桌旁,皮笑肉不笑看着祁焕,“怎么?你又要黏过来?”

祁焕无语,“关你什么事。”

眼看着两人又要开始新一轮的‘情感交流’,时一沅赶紧起身,分别跟他们俩挥挥手后,快步离开教室。

姬青潋见她走了,对祁焕不轻不重哼了声,也跟着大步离开-

有两位便宜哥哥给的试题,时一沅轻松通过考试,并把卷面分控制在80分,既不惹眼,也不会吊车尾。

让她比较意外的是,姬青潋竟然满分通过,还故作若无其事的在她面前炫耀分数。

时一沅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种无聊的考试上有如此强的胜负欲,真想当个刻板遵守校规的乖学生吗?然后顺着他的意思,夸了他两句。

军训眨眼而至。

这意味着时一沅的军校生活正式开启。

她换好训练服,前往作战指挥系所在的军训地点。

星曜军校作为永曜帝国最高军事学府,开设的专业相当之多,录取的军校生也不在少数,各大训练场上人来人往。

作战指挥系注重实战与训练,军训地点和其他专业并不在同一个地方,而是单独选在靠近学校且名为血色禁地的异化区外围。

血色禁地和诞生在星门内的异化区不同,它是诞生在星球内部并且会持续对外扩张的成长型异化区。

据说血色禁地刚出现的时候,只是小小一片森林,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里面诞生的异植越来越多且凶戾残暴。

比起互相打架竞争有限的地盘,它们选择吞吃普通星力转换为人体难以吸收的狂暴星力并对外释放,扩大血色禁地的范围。

星曜军校正好坐落在血色禁地对外扩张的方向,是以每个月都要派遣军校生或教官前去猎杀异植,遏制其扩张的速度。

即使如此,血色禁地还是离星曜军校越来越近。

再这样下去,校方要么组织人手把血色禁地狠狠清剿一遍,彻底解决掉那些3S级异植,使其停止扩张,要么搬校址。

但众所周知,血色禁地里的高等级异植战斗力强不说,还十分狡猾,打不过就跑,悄悄找个地方猫起来,等星曜军校的围剿团队走了,再出来吞吐星力,继续扩大地盘。

如此来回拉锯,麻烦又危险。

于是原本主张解决血色禁地的校方领导,开始偏向搬校址这一选择。

作战指挥系新生军训选在血色禁地外围,也是因为军训的任务项目与此有关。

棠溪雅成为班长后,摆出领导者的姿态创建了班级群聊,昨晚便发送了军训地点。

时一沅过来的时候,班上的人差不多来齐了,眼镜青年点好人数之后立即汇报给棠溪雅,公主殿下便站到队伍前方开始整队。

围着她的七八个军校生立刻站好,以她马首是瞻。

棠溪雅很满意他们的反应,再看班上的其他人,大家也按照她的指示站好。

时一沅也乖乖站了过去,比他先到的姬青潋和祁焕见了,仗着身高往最后一排一杵,把玉溪泽和应豫夹在中间。

玉溪泽无语了,他不太想和姬青潋站在一起,但应豫的旁边是祁焕。

他怕自己和应豫换位置,会忍不住一拳把祁焕揍趴下,军训第一天便被教官逐出队列,成为论坛热帖的八卦对象,只好接受了这个站位。

时一沅的身高在同班女生中属于中上行列,于是站在了第一排靠右的位置。

整队刚完成,教官的哨声便响了,棠溪雅入列站到了时一沅的左手边。

这位公主殿下要比她稍微矮上一些,且依旧没有要和她打招呼的意思。

时一沅当然不会把热脸凑过去贴她的冷屁股,转过注意力用余光打量自己右手边的女生。

赫然是前两天比她先到教室的人,凤凰家族的血脉,好像叫凤西竹。

不等她细想,教官已经走了过来,颇为满意地看了看列队整齐的新生们。

各个班级的教官和导师信息早在分班完成后进行了公示,作战一班的军训教官姓严名锐,在星曜军校素有凶名,软硬不吃,再刺头的学生到了他手里,也只有乖乖当鹌鹑的份儿。

但他的长相并不凶,甚至颇为和善,被他操练过的军校生都在背地里叫他笑面虎。

和其他或在整队,或已经开始站军姿的班级不同,严锐教官的视线在作战一班的每个人脸上扫过,忽而厉声道:“全体都有!五分钟后,以拟态形态开始环绕血色禁地外围的越野任务!日落前未完成任务者,扣100积分!”

100积分是星曜军校给新生的当日积分补贴,若是扣光了,只能饿肚子。

作战一班的军校生们呆了一瞬,没想到军训第一天便要完成如此高强度的越野任务。

说好的前两天只是站军姿,踢正步呢?而且没完成任务还要扣积分补贴?他们初来乍到,哪里知道血色禁地外围和中圈层的分界线?

若是把握不好度,走得太外圈无法完成越野任务要被扣积分,走的太内圈又会遇上危险,教官会来救吗?

说到底,大多数新生并未接受过系统的拟态训练和战斗,如今还是一群虾兵蟹将。

但出身拥有拟态传承家族的人已经快速反应过来,变成了拟态,尤其是姬青潋等人。

其余人见状,赶紧有样学样。

一阵骚乱后,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拟态取代了原本整齐划一的队列。

振翅的金乌、腾飞的应龙、啼鸣的凤凰、咆哮的麒麟、蓄势待发的饕餮……其他班级的军校生接连瞥看过来,恨不得自己身处作战一班,近距离接触位于拟态食物链最顶端的血脉图腾拟态。

大家都不太适应这么近距离和别人的拟态靠在一起,纷纷往旁边挪了挪,忽而有人发出一声惊呼,“哪儿来的小奶猫?”

玉溪泽顺势看过去,巴掌大的小奶猫站在地上,此时正微仰着脑袋往上看,小小团的背影可爱到爆炸。

他被硬控了三秒,反应过来后嗤笑道:“谁的拟态?往旁边走点,别被踩死了!”

浑身鳞片散发着水蓝色微光的麒麟即使已经控制着缩小了体型,也还是有两米多高,牢牢占据了一大片位置,对小奶猫而言,犹如一座难以翻越的大山。

姬青潋对别人的拟态是大是小不感兴趣,正寻找着曾经在姬芜书房里见过的那只令他望而生畏的饕餮虚影,可瞅来瞅去也没瞧见附近有第二只饕餮。

他堆起眉头。

我妹妹呢?我那么大一只妹妹呢?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站在他旁边的玉溪泽已然道:“姬青潋,姬青沅呢?她不是纯血饕餮吗?我还想看看她的拟态长什么模样,怎么这里只有你一只饕餮?”

玉溪泽嘲笑完小奶猫,仰头左看看右看看,确定自己没有看漏,拟态群中确凿没有第二只饕餮。

揣着同样疑惑的姬青潋听到他的话后,脑中有电光闪过。

他终于想起了自己忽略掉的事情,低下了脑袋在地上找来找去,最后将目光定格在迈着小短腿走到教官脚边面无表情蹲坐下来的小奶猫身上。

确定了是记忆中的那只小奶猫,而不是因为受到饕餮威压的冲击而产生的错觉,姬青潋倒吸了一口凉气。

母亲从蔷薇座返回天都星的那天,为了试探姬青沅的拟态强度,和她在书房进行拟态对峙时,她的肩膀上就冒出了一只小奶猫。

当时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怎么抵挡纯血饕餮的威压上,根本没仔细看那只小奶猫,后来见到姬青沅身后浮现的巨大饕餮虚影,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彻底把那只猫崽儿抛到了脑后。

姬司谕说,姬青沅觉醒的饕餮还是幼崽状态……

幼崽。

姬青潋盯着小奶猫,瞳孔地震。

天都姬氏凡有记载的饕餮,即便是幼崽状态,也没有姬青沅这样的!她是基因突变了不成!

可姬青沅和他是双胞胎呀!双胞胎!他怎么没跟着基因突变?

时一沅也没想到自己还有在人前变成小奶猫的一天,比城墙还厚的脸皮绷得极紧,生怕有人没有边界感的过来撸她一下,她保证会马上炸毛,再给对方一个大比兜子。

鉴于周围的庞然大物太多,她不想被玉溪泽嘲笑的那样给人踩扁了,便挪到了最安全的地方——教官脚边。

严锐教官低头瞥了她一眼,尽管没有任何表示,背在身后的右手拇指却是不动声色摩挲了一下左手手腕。

天都姬氏的饕餮,竟然能长得这么可爱!!!

玉溪泽还在和姬青潋叭叭,“不会是太弱了,羞于见人,所以跑了吧?”

姬青潋马上一屁股撞了过去,把玉溪泽撞了个踉跄,还一顿强势输出:“你才弱!你才羞于见人!滚远点,别凑在老子面前碍眼!”

第25章 吃吃吃(25)

时一沅蹲坐在严锐教官脚边, 尽量保持淡定,接收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在刚刚玉溪泽出声嘲笑后,军校生们基本都看了过来, 瞧见地上巴掌大的小奶猫, 纷纷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

尤其是棠溪雅, 震动着金乌双翅, 微微拔高了声调:“姬青沅?你的拟态不是饕餮吗?”

眼前这只猫崽儿从耳朵尖到尾巴尖,哪里像饕餮了?

姬芜元帅可是相当高调的对外宣布了她的身份,永曜帝国大小贵族谁不知道天都姬氏找回了一只纯血饕餮, 皇室也极为关注此事。

棠溪雅作为与她同届入学星曜军校的皇室后裔,自然十分在意她的情况, 甚至做好了日后要与她打擂台的准备, 未曾想姬青沅的拟态竟会如此弱小无害。

这只完全和小猫没有区别的拟态, 怎么可能是凶名赫赫的饕餮?

时一沅没搭腔。

因为她还记得自己上次变成猫崽儿的时候, 试图说话却发出嗷呜嗷呜的小奶音,后来她也在私底下偷偷试过, 只要是猫崽儿的形态, 就说不了话。

最后, 她猜测可能是猫崽儿太小, 才会让她落入这种尴尬的境地。

众目睽睽之下,时一沅实在没办法顶着猫崽儿的皮囊, 嗷呜嗷呜地叫出声, 真是想想就脚趾抓地, 随机抠出一座星冕城。

于是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就地把小脑袋搭在小短腿上,折下耳朵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见。

棠溪雅看她不搭理自己,本只是存着些较量的心思, 此时又多出愠怒之意。

她可是帝国公主,姬青沅竟敢无视她!

而在拟态群后方,玉溪泽被姬青潋一屁股撞懵了,反应过来后恼怒道:“想打架是不是?”

他气势汹汹说完,余光里忽然瞥见一抹人影。

祁焕神色苍白地站在原地,是作战一班所有军校生中唯一一个没有变成拟态的人。

玉溪泽顿时没兴趣跟姬青潋打架了,也不介意他差点把自己撞个屁股墩儿的事情,故意哟了声道:“祁焕,你怎么不变成螣蛇?是变不了吗?”

此言一出,祁焕的脸色更加苍白,完全不像之前,被他冷嘲热讽后立刻跳起来和他干架。

玉溪泽瞧他这副模样,哪还猜不到自己说中了,诧异的同时更加放肆地嘲笑道:“祁焕你不是吧?身为纯血螣蛇却没有办法变成拟态?确定不是亚种冒牌的?”

即便是亚种,也不可能无法变成拟态。

玉溪泽根本没有压低声音,甚至拔高了声调,军校生们原本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时一沅身上,听到这话后,纷纷回头把目光汇聚到祁焕身上。

作战一班除了免试入学的图腾家族血脉之外,其余的军校生都通过了入学考核并排名前列,是不折不扣的优等生,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心头难免存了与图腾家族的血脉较量的心思。

此时,众人见祁焕白着张脸呆立在原地,即使面对玉溪泽如此嚣张的嘲笑,也始终没有变成螣蛇,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渐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怀揣着各种小心思,等着看他的热闹。

无人为他解围。

时一沅听到动静睁开眼,隔着诸多拟态望向他。

从第一次见到祁焕使用拟态之力时,她就感觉到了他的状态不对劲,能使用拟态的力量,却无法对外释放拟态。

在小芒星的餐厅里,他和玉溪泽产生冲突,若当时姬司谕没有出手,他必定惨败。

众所周知,只要是自然觉醒的血脉拟态和精神力拟态,天赋者都能拥有人类与拟态两种形态,而无法变为拟态的情况仅有两种。

其一是拟态有缺陷,其二是拟态还处于刚觉醒时的幼生期阶段,状态不稳定。

祁焕早便觉醒了拟态,而且是经过螣蛇家族确认的纯血螣蛇,如果有猫腻,也不可能送来星曜军校,等着被人发现。

如此说来,两种情况都不符合。

玉溪泽见祁焕如此出丑,恨不得大笑三声,还准备嘲笑的时候,严锐教官忽然道:“祁焕,什么情况?”

玉溪泽再嚣张跋扈也知道这时候该闭嘴了,他在心底轻啧了声,垂在身后的麒麟尾巴晃来晃去,任谁都看得出他现在心情特别好。

姬青潋对他们之间的纠葛不感兴趣,正一眼不眨盯着变成小奶猫的时一沅,看她折下耳朵又翘起,踩在地上的前肢垫垫又小又软,猫猫头微扬起来的时候每一根毛发都写满了可爱。

姬青沅!

这怎么会是把他打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的姬青沅?!

祁焕听到教官的问话,下意识抿起唇,好一会儿了才说道:“我前段时间在异化区里受了点伤,暂时无法变成拟态的形态。”

严锐教官定定看了他两秒,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那你便以人类形态完成越野。”

说完,他的声音立即变得极为严厉,“全体都有!绕血色境地外围越野任务!即刻开始!”

棠溪雅率先发出一声高亢的啼鸣,震动金乌翅膀往前飞去,其他飞行类拟态不甘示弱,争相往前飞,他们在此项训练任务中具备绝对优势。

应豫变成了应龙十分惹眼,但他慢悠悠飞着,完全不想和飞在前方的拟态一争高下。

玉溪泽迈着轻快的步伐,一边往前跑,一边跟飞在自己头顶上的应豫聊天,内容自然是嘲笑祁焕无法变成螣蛇,并表示坚决不信他受伤的说法。

应豫听他说十句才会嗯一声,态度相当之敷衍。

不少军校生都颇为诧异,以他们这种相处模式,是怎么成为形影不离的朋友的。

一个话唠一个哑巴。

时一沅迈着小短腿,正准备发挥朋友身份的作用去关心一下祁焕,一道巨大的阴影忽然从前方罩了下来,长相凶狠怪诞的饕餮堵住了她的去路。

姬青潋居高临下瞅着她,“姬青沅,你要去哪儿?”

时一沅:“……”

她闭紧嘴巴,抬起小肉垫准备绕路,姬青潋轻轻松松往前跨出一步,再次堵住她的去路。

“就你这副小身板,不快点出发,就算跑到明天早上,也不可能完成任务。”他还微抬下巴道:“但你要是请我捎带你一程——”

话还未说完,时一沅便一溜烟儿从他的肚子底下钻了过去,直接冲到还在发呆的祁焕身旁。

姬青潋懵了一下,转头怒道:“姬青沅!我不是和你说了少跟这家伙凑一块吗?”

祁焕回过神就见一只饕餮大脑袋怼到自己面前,吓得连连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在地。

时一沅用星力拽了他一把,并抬起爪子扯了扯他的裤腿,用星力在地上划拉出一行字,“快跑呀!”

祁焕魂不守舍地低下头,看到脚边的小奶猫时,显而易见愣了下。

姬青潋见时一沅完全无视自己的话,很想抬起爪子把祁焕拍飞,但到底顾及着站在旁边笑眯眯看着他们仨的教官,强行收住了爪子,选择一嘴巴咬下去,把笨蛋妹妹叼了起来,在她震惊且不可思议地眼神中哐哐哐往前跑走了。

唯一留在原地的祁焕盯着地上的三个字愣了好几秒,终于后知后觉发现小奶猫=姬青沅,赶紧跟了上去。

时一沅做梦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姬青潋咬着后颈皮叼起来,还一路哐哐哐狂奔,简直是离谱他爹给离谱开门离谱到了家。

姬青潋大抵感知到了她懵逼的情绪,眼底掠过一抹得意,没过几秒钟就转头一甩,用星力护着她落到自己背上,并开始叨叨叨个不停。

“你和那个不能变成拟态的家伙凑那么近做什么?回头传染了他的破毛病,你看母亲不收拾你!”

“你之前怎么没说过你的拟态长得这么像小猫崽?就那么点儿,我一爪子能拍死十只!”

“你就庆幸我跟你在同一个班吧!不然你就算跑断了腿也不可能完成今天的越野任务!”

“姬司谕还说我没有哥哥的样子!笑话!他能像我这样把你托在背上吗?就那把小破刀!”

时一沅:“……”

为什么便宜三哥总在一些奇怪的事情上拥有很强烈的胜负欲?

算了,反正她也不需要这些最基础的体能训练,有主动送上门来的坐骑,总比她真的用四只小短腿跑到明天早上强,他爱叨叨就让他叨会儿吧?

猫猫沅心安理得在姬青潋背上的毛堆里趴了下来,并时不时嗯嗯两声,给予必要的正面反馈。

不一会儿,她便打着哈欠,呼吸平稳地睡了过去。

姬青潋感知到她的气息变化,嘴角一阵猛抽。

这家伙到底明不明白,他俩的关系并不好!

她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态睡过去的?!

凶恶的饕餮面无表情地托着背上呼呼大睡的小奶猫,在血色禁地外围一路狂奔,偶尔遇见一两株低级异植,直接一脚踩死,眼神都懒得留一个-

姬青潋自小接受饕餮军团军官的专业训练,这点儿越野任务对他来说完全是不痛不痒的毛毛雨,即便耽误了一会儿,也很快后来居上,超过军校生。

有军校生瞧见了窝在他背上的小奶猫,不敢相信地瞧一眼再瞧一眼,等反应过来那只小奶猫是姬青沅之后,又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以往只听说应龙家族的小应龙在完成越野任务的时候,会缩成很小一条盘在其他应龙身上,等飞出一段距离再换龙盘的情况,没想到饕餮家族也有这样的传统。

话说回来,饕餮幼崽是长这样的吗?

不待他更仔细的思索,姬青潋已经一溜烟儿窜没了影。

时一沅大概睡了一个小时,补了个回笼觉,醒来的时候,视野中满是高大的树木和成片的灌木,还有地上非常醒目的红土。

血色禁地之所以被称为血色禁地,除了生存在这里的异植更加凶残暴戾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被该异化区污染的土地会变成深红色,普通植物要么无法存活,要么在吸收土壤里狂暴的星力之后,逐渐变异。

而血色禁地里的异植越多,转化出的狂暴星力也会随之增多,使整个异化区持续性对外扩张。

人类在里面呆久了,情绪会受到影响,变得暴躁易怒。